本帖最後由 血兒 於 2017-9-21 11:06 編輯
每個月的十五號,都是我最討厭的日子。因為那意味著我必須得戴著面具去應付那堆固執的鳳凰長老,琳婗西娜雅師父除外。
真是的,鳳凰族內部高層會議跟我有甚麼關係,為什麼師父硬是要我列席呀?
「接下來是關於前陣子昏迷事件的匯報。」分析部門的老大九瀾一個彈指讓每人手上都有一份分析報告,然後以他獨特的陰森語調開始講話。
雖說是我和安出手處理了亡蟲,但後續的調查我們是完全撒手不管的。分析部門把亡蟲千刀萬剖以後,抽絲剝繭的揪出了幕後黑手,某個玩蟲的高階鬼族,然後一切線索就斷了,調查唯有就此打住。不得不說,他們只能查到這裡真是有點叫人失望。
或許,失望的只有我。那些個鳳凰族的長老臉上可是滿滿的讚賞。
「今天就到這裡,最後一點,越見多注意點那些袍級,逃跑率太高了。」師父對越見道,只見越見拿著幾把刻劃了十到半百個封鎖符陣的大鎖,向師父點頭說:「我會努力不再讓那些袍級翹掉了。」
「那沒事的話大家可以離開了。」正當我想隨波逐流——不,我的意思是跟著大夥一起離開時,師父叫住了我。當敞大的會議室只剩我們兩個時,她便對著我罵起來。
「你這臭小子最近翹班翹成習慣了喔!」開罵的同時,手上的動作也沒停下來,一邊向我的後腦招呼來。
「師父,對不起!」開甚麼玩笑,這種情況當然是第一時間道歉。
「連常務會議也翹,你小子不把我放眼內了呀!」師父就差沒有用有穿著高跟鞋的腳踹我了……
「師父,我不敢了。」一邊說著求饒的話,一邊在會議室內逃逸。
大約毒打……是教訓了我十來分鐘後,師父在她的位置上重新坐好,而我則站在她的身側,搓著被師父打到的地方。
「就我倆在還戴甚麼面具?」闡言我立刻把小丑面具拿下,天知道師父會不會拿這個當藉口再暴打一頓呀!
「週末過來幫忙,再翹掉就不要叫我師父了。」師父強硬地說,完全抹殺我稍微推搪的機會。
「那……安也要來嗎?」我試探的問。
「只要不偷內臟、不雕花和不非禮傷者,我甚麼都不管。」師父咬牙切齒地說,看來九瀾和輔長最近又給她帶來了不少投訴。
「還站著做甚麼?幹活去,別礙事。」師父說不到幾句就又開始趕人了,我不情不願的戴起面具往外走,她瞪視著我直到我步出會議室並關上大門。
幸好這還是有薪水的。我聊勝於無的安慰著自己。
沒想到才走出幾步就碰見了學長,他雙眸中帶著幾不可見的驚訝。
「你怎麼在這?」他問道。
「我是藍袍,在這沒甚麼好驚奇的吧,冰與炎的殿下。」
「嘖!」學長發出了沒意義的單音,轉身離開。秀麗的銀髮在空中飄揚,然後我嗅到了一絲異常,那被刻意隱藏的淡淡血腥味。反射性的拉住眼前的人,學長下意識的想要甩開我,可是沒得逞。他眼中的驚訝更深了幾分。他被我強行拉進了不遠處的診療室,也不管裡頭有沒有其他人,我把他按在一張床上。他掙扎著坐了起來,怒吼道:「你幹甚麼?」
在我到一旁的櫃子拿一些用品時,他企圖下床離開,我背著他丟了幾個禁制,再拿了幾舍瓶瓶罐罐放到床邊的矮櫃上。幸好動作不慢,不然他就破完禁制揚長而去了。
「得罪了。」我低聲地說,一把扯下了他的黑袍,黑袍底下原本姣好的白晢胸膛上有一道怵目驚心的傷口,由左肩一直落到右腰,其深度幾乎連內臟也清晰可見。
「冰與炎殿下,這樣的『皮外傷』可不能被轉移,而且這上面的詛咒也不是精靈體質能去掉的。」我壓下把眼前人打昏的念頭,先不論打不打得暈,重點是後面可能引起的麻煩,光想到就頭痛。
先是往傷口丟了三個淨化法術,學長自己做了止血處理倒讓我省事了。隨後施了一個中級治癒術後再作縫合和包紮,順手解除掉學長的止血法術,看著仍舊純白如雪的繃帶一直沒有滲透出血液,我滿意的點點頭,然後嚴肅地說:「冰與炎的殿下,為了確保您的傷口癒合正常,請您在這裡待一天。」
「不——」不待他出言反駁,我便奔出了診療室,並加上了數十重法術和禁制,離開前,為了安心我還加入了一個反彈和一個昏睡法術。
當我走過另一間診療室的門前時,我才驚覺……那房間裡好像還有另一個傷患,是誰來著?
當冰炎再穿上黑袍並親身體驗了診療室四面牆的堅強程度和法術防禦力都到了牢不可破,帶著深深的不憤坐到床上時,隔著布簾的另一邊發出了疑問的聲音。
「冰炎學長?」聽到聲音,冰炎粗暴的拉開布簾,正好對上自家搭檔的紅袍弟弟疑惑的雙眼。
「千冬歲,你怎會在這?」對自己搭擋作為「某人」替身的事十分了解的冰炎實在不太明白眼前這個人為何會坐在醫療班的床上。
「跟萊恩出任務時不小心被鬼族偷襲了,雖然傷口很快就處理了,但萊恩怕鬼族氣息沒清除乾淨就硬拉著我過來。清除途中突然被丟了個昏睡法術。醒來就聽見冰炎學長剛才的動靜了。」看著那與搭擋越來越相像的微笑,冰炎暗自決定以後不但要提防「哥哥」,還要小心「弟弟」。
「常聽說很多袍級都是快要死也不會到醫療班來,冰炎學長也是其中的佼佼者,今天是?」千冬歲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該說他去當紅袍實在是再適合不過嗎?
「還不是那個——」把到口的姓氏吞回去,他從牙縫中擠出那個名字:「凕。」
「您是說,是凕把我們關起來的?」
「確切來說,是他把我關起來。」冰炎鮮有地解釋起來。「他根本沒有留意過這裡有沒有其他人。」
「您是說那個不是鳳凰族的藍袍——凕?」千冬歲反複問道。原本就在氣頭上的冰炎直接以點頭代替回答,然後躺住在床上看書。
他從眼角依稀看到紅袍的肩膀微微的垮了下來。
他不禁好奇地問:「那個凕是誰?」
「史上第二個非鳳凰族的藍袍,鳳凰族現任族長琳婗西娜雅的親傳弟子。治療能力也是醫療班中數一數二的,不過最為人震驚的是他手下沒有半個成功從醫療班中逃走的例子。任何一個被他關過的袍級都表示,要從他手下逃走,比從地獄十八層走出來還困難。」
「他是甚麼種族?」冰炎輕描淡寫的問。
「人類。」
「有沒有可能,他是妖師,用言靈阻止我們離開?」冰炎翻過書頁,用著不怎在乎的語調說道。
「不太可能,被關的袍級都說,難逃的原因在於無法打敗自己。」千冬歲不知從哪拿出一本厚重的黑色本子,隨手翻了幾次後說:「這是情報班暫時結合袍級和一些情報人員的經歷,推斷出凕用來關人的招數。」
一張單子無聲無息的飄到冰炎眼前,他看了一眼後便把清單給燒了。
「除了基本的反彈法術以外,上面還有七個封魔陣,八個水火雙核禁法,十九個不同屬性、環環相扣的隔絕法術,還有一個作用不明的精神法術。」冰炎視線沒有離開蟲書,平淡地說。轉過頭看到紅袍一副蠢蠢欲試的樣子,他毫不留情地撒下一盆冷水。
「別白費力氣了。讓你哥來解也得花上至少兩天。」
紅袍推了推看上去厚重但實際上沒有度數的眼鏡,悠悠地說:「基於凕的三大地雷,我是不會企圖離開這裡的。」
闡言,冰炎從書上移開視線,鮮有地對某話題產生了興趣。
「三大地雷,第一是身上有傷但避開醫療班,第二就是逃離醫療班,第三是當面質疑他的治療能力。」千冬歲解釋道。「暫時也沒有人踩過第三項,或者說,現存的人沒有已知踩中過的。第一第二個的話,據不小心得罪過凕的人說,那會換來一個專屬治療士。」
「是凕吧。」
「正解。」千冬歲躺下來懶懶地道。
替學長治療後我悠悠地去到更多治療士聚集的地方,看著來來往往的藍袍和其他袍級,我正巧捕捉到某個不應出現在此時此地的身影。我和她的視線剛好對上,她臉上的笑容似乎減退了幾分,然後穿過人潮走了過來,語氣輕快但略帶退縮的說:「凕,你好。我是米可蕥,堤爾輔長讓我過來找你,說想拜託你到我們學校的保健室幫忙。你現在有空嗎?」一口氣說完連氣也沒有喘一下的喵喵突然用她水汪汪的綠眼睛看著我。我過了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輕輕點了一下頭。她隨即丟下了傳送符。眨眼間,我們便站在保健室內。
「那我先走了,麻煩你了。」在她打開門的瞬間,我好像看到了一條長長的死屍隊伍。
突然,輔長頂著蓮毛獅頭在面前放大,我反射性摑了一巴掌,無辜,或許並不無辜的堤爾輔長立時成了壁花。他把自己從牆壁上拔下來後帶著哭腔道:「凕凕,你終於來了!」
「我不會復活術。」我立時冷冷地說。別說復活他們,光是看到他們我已經想吐了!
「不用幫忙復活,只要到這裡去就好了。」輔長手中的紙一下子飛到我的手心。
靠!要我去締其契索泥沼幹嘛?那不是守世界十大凶地之一嗎?和之前年中測試的劍崖完全是兩個級別,天淵之別呀!我默默把紙條收入口袋,問道:「去那做甚麼?話說外面是怎麼回事?今天不是假期嗎?」
「初中部年度旅行地,讓你去幫忙。是大姊的意思。」師父的意思,師父妳是要推我去死嗎?堤爾頓了頓又憤恨地道:「聯研速的某位黑袍今天突然去了高中部,外面是他的傑作。」
聯研部的某位黑袍,是吧?
「初中部旅行,一兩天能回來嗎?」我又問道。
「應該……吧。」他想了想後回答。去他的!那不肯定的語氣是怎樣?
在有學生進來投訴屍體放久了有味道後,我才斯斯然地開啟移送陣前往締其契索泥沼。才剛到埗,便看到一大堆藍袍在眼前忙得頭崩額裂。其中一人看到我,停了下來對我說:「你是誰?幹嘛戴著面具?」
他一手抱著一大堆藥品,另一手伸過來企圖拿下我的面具,我撥開他的手,冷冷地說:「別碰我。」
「都是鳳凰族的戴甚麼面具。」那人責備地道,手不死心地再向我伸來。
「負責人在哪?」往旁邊移了一小步閃掉他的手後,我問道。
「在那邊那個大帳篷。」他不滿地看著我,不情願地回答。
撇下那名多管閒事的鳳凰族,我走到那個特別大的白色帳篷去找負責人。
被劃分成兩個不等份的帳篷內部,較大的那邊是復活處理的場所,較小的一邊正在進行小型的策略商討。
真是剛好,那名負責人是我少數認識的鳳凰族高位者之一。
站著等了幾分鐘後,那名負責人抬頭對上我的視線,說:「你來了,凕。」
「難怪今天會議看不到你,鳳嵐。」
「要不是有幾個學生跑到沼澤中央地帶去,你今早應該是能看到我的。」他苦笑道。
「就算你有空還不是會找藉口逃掉,說甚麼門面話。有甚麼要幫忙的?」
「暫時還沒有出現奇怪的,所以主要還是治療。重傷就交給你了喔!」鳳嵐不懷好意地笑著,我應該沒踩到他的地雷吧……
大概了解了一下這邊的情況後,我移步到主帳篷旁邊一個較小的去,裡面的患者不是掉手斷腳,就是傷重至昏迷,在心裡抱怨了一秒後我便投入藍袍的工作。首先為旁邊一個昏迷了還緊皺著眉的木妖精進行治療。
上藥、縫合和包紮三個工序不斷重複著,雖然有點無聊,但總比開會好那麼一點,至少眼前的傷患不會給臉色我看。
完成第七個傷患的治療、正開始處理第八個時,數名藍袍從外面衝了進來,抬來了一個差點就分成兩半的白袍。許是藍袍的動作有點劇烈,從那個大得誇張的傷口中隱約有些腸子掉了出來,壓下奪門而去大吐特吐的衝動,我趕緊喊道:「把傷者放下,拿藥品過來,吩咐復活小組準備。」
剛才就跟鳳嵐瞭解過了,雖然締其契索泥沼危險程度極高,但因為有規定不能過於深入沼澤區,所以並沒有大量死亡,而且大部份人都是受傷到一定程度就會被強行送出來,真的死了要復活到現在為止才兩個,這邊以防萬一而派駐的復活小組可謂閒得很。
「是。」其中一個抬人進來的褐髮藍袍在呆了一下後回道。其餘的人在他跑出去後就離開繼續他們的工作。
「——婷……依婷!」差不多只剩一口氣的白袍突然坐起來,痛不欲生地叫道。白袍的黃眼睛沒有焦點的掃視四周,他彷彿感覺不到痛楚般站起來想要跑出去。
我連忙拉住他,沒想到上下幾乎分身的他還有快要超過我的力氣。好不容易沒讓他跑出去,他卻沒來由地向我發起攻擊。他就像一頭被長期束縛的野獸,突然被解放,法術、符陣,甚至旁邊的瓶瓶罐罐都被他拿來當武器丟了過來。看到我毫髮未傷,白袍剎那間化成一頭土狼往我飛撲過來,且不論帳篷裡不是傷患就是戰鬥力不高的藍袍,我總不能對重傷患者還手吧?
「爆符,隨著我的思想成為退敵所用。」啊!糟糕了,我居然喚來了烈焰。
烈焰,手下留屍呀,千萬不要連灰都不剩!
『嘖,我飛走就是了。』欸!那我怎辦?
『看著辦。』哪有不顧自家主人自己離開的寵物的!
不理會我心中的吶喊,烈焰還真的直接飛走了。看到那近在咫尺的狼口,灰白的狼牙正「啪嗒啪嗒」的流著口水,同樣「啪嗒啪嗒」流著的還有腰腹間的血。
米納斯,幫幫我吧。
『主人,只要是您所請求的。』米納斯的聲音柔柔的,很好聽。
「與我簽訂契約之物,請讓喪失者見識妳的絕姿。」緊握小巧的掌心雷,我霎時毫無顧忌的扣下扳機。
『主人,剛才是可以使人暈眩的子彈。』
米納斯,謝謝妳。
『只要是您需要的,我都會為您做到。』幸好有米納斯,要是靠烈焰我早就轉世投胎了。想要蹲下去看看白袍的情況,卻聽到周圍的人的耳語。
「他是誰?」
「穿著藍袍的……人類?」
「混血兒嗎?可是,氣息不對。」
「人類,能當藍袍嗎?醫療班不都只是擁有鳳凰血緣的嗎?」
周邊的人不停地交頭接耳,我彎下身撿起裂開兩半的小丑面具,一隻厚重的大手按在的我左肩上。
「沒事的,鳳嵐。我習慣了。」我回身對他笑道,明亮的靛藍眼眸中沒有責備和驚訝,因為鳳嵐早就知道我是人類這個事實,絕大部份的鳳凰族長老都知道,不過鳳嵐是少數沒有給臉色我看的人而已。
「人類真的能治療嗎?別開玩笑了,我不會相信這種來歷不明的治療士。」
我微微顫了一下,向著說話的那人問道:「……質疑我嗎?」
為什麼不能相信我?明明……明明我才剛剛給他治療過,從手不能動口不能說到現在能跳能叫,不就證明了我的能力嗎?
「不相信我嗎?」那雙灰眼睛明顯退縮了,可是卻不死心的喊:「當然不相信,我認得你,在學校若不是有扇董事為你作證,你早就該死了,褚冥漾!」
他不提我還真的忘記了,原來他就是那天那個紫袍嗎?
「原來那天高呼著要消滅我的就是你呀,喬別峽谷的風妖精第迪安學弟。」我冷笑地道。
「別亂說,誰是你學弟?」
「初中三年A班的風妖精第迪安閣下,我是高中部一年的學生,難道不就是你學長嗎?你不相信我的能力,那就是不相信鳳凰族的首領的能力。既然如此,你也不用再接受治療了。」
「甚麼?」他驚恐地看著我,然後低下頭,看著自己的身體由腳開始慢慢消散,隨風而去,連一聲尖叫聲也沒有。
四周倏然安靜下來,除了我和鳳嵐以外,在場的人全數倒地,我帶著歉意看向鳳嵐,從他眼睛奔流而出的仍舊是那樣暖和親切而非恐懼厭惡。我輕聲地說:「對不起。」
「你還好嗎?」他還是不責怪我,反倒關心起我來。
「對不起。」我說著,腳下張開黑色與白色交雜的繁複法陣,範圍覆蓋了在場所有的人。
「過幾天再來找我吧。」鳳嵐對我說道。
「那個白袍染上了鬼族氣息,我會處理的。」然後他閉上眼,緩緩倒地。在紫袍完全消失的同時,他的存在也被抹去了,腳下的法陣只是為了清除這些目擊者關於我的記憶而已。辛苦了鳳嵐,他根本不受這種法術影響。這樣的事不是第一次發生,可是鳳嵐卻一次又一次的縱容我,其實他可以揭發我。相信這樣的事傳出去,就算是師父出面也不可能壓得下去。
十來分鐘後,陣法的光芒慢慢消失,不用一分鐘的時間這裡的人便會醒過來,帶著一段大同小異的虛構記憶。我看了眼鳳嵐,及肩的金髮披散著,稍長的瀏海遮蓋了他半邊好看的臉龐。我低下身撥開那撮瀏海,露出了他左額角上小指長的疤痕。我喃喃地道:「以吾妖師白陵冥漾之名,祝願吾友鳳嵐——羅林斯.珒耭不受困苦哀傷所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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