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嵐凜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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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神所允諾的那個世界 4/4更新: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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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2-8-26 16:09:40 | 只看該作者

  「不用了,你的傷也不輕,我們找外援吧。」他瞥了眼抱著被主人拋下的綠葉神弓靠到自己身邊的黑髮女孩。

  「外援?」

  麥凱皺了皺眉,並非不滿而是不解,對這故作神秘的說法。

  他不會想叫這小不點背吧?雖然她的確可能是所有人裡狀況最佳的那個,但這樣看起來也太糟糕了。

  麥凱的疑惑持續不了多久,便因安與奧斯頓的驚呼而打斷,順著兩人目光方向回過頭,只見一龐然大物已狂奔至自己身後,駭得他險先反射性又將劍出鞘,所幸在看到那銀白色的生物掠過自己、並親暱地用毛茸茸的首級拱了拱黑髮女孩時打住了動作。 

  都要忘了剛剛還看過這隻巨大得不像話的生物了!

  這兩個最後一刻才趕到的人的確是乘坐著這隻銀白色的巨狼抵達的,只是方才一陣混亂,眾人便把這頭巨獸的存在拋諸腦後了。

  艾爾梅瑞驚疑不定地大睜著眼,紫眸在銀狼與自家上司間快速游移。

  「是依凌得到的新寵物喔,很方便。」格里西亞解釋的語氣莫名帶了點自豪,順手揉了揉狼的腦袋,便姑且當作鼓勵牠剛剛的努力了。

  「我們由牠載過去就好,各位也都受了傷,還要再為我們倆費神的話實在太過意不去了。」

  「這樣也好。」

  比起用背的,這種移動方式的確舒適輕鬆不少,不論是對誰而言,麥凱自然不反對。

  格里西亞腳步肉眼可見地虛浮,在依凌的協助下,慢騰騰地爬上了乖巧趴臥下身子的銀狼背上,順帶拉上仍愣在原地的艾爾梅瑞。

  「欸……這是狼?」探頭探腦好一陣子,安好奇伸出的手卻因狼站起身而被躲開,沒成功摸著那柔軟毛皮,她只好失望地縮回奧斯頓旁邊。

  「我可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類型的狼類魔獸,牠的嚎叫能影響到那名闇騎士與渾沌祭司,想必是聖屬性的吧?」對新鮮事物總興致盎然的奧斯頓湊近了些瞧了瞧,有了安的前車之鑑,他並沒有直接把手也探過去,只是來回查看著。

  這番小插曲很快就這麼過去,畢竟比起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現下更為要命的是劇烈耗損及受傷過後而湧上的疲憊感,自接連不斷且快步調的戰鬥脫身、那緊繃著的氛圍稍微緩和下來後更為明顯。

  前往森葉鎮的路上,所有人都只是默然地趕路,除了屬於大自然風吹鳥囀外,便是靴子踩踏於土壤上、與裝備摩擦的細碎聲響。

  金髮的青年趴在銀狼背上一動也不動,坐在他背後的綠髮青年則輕手輕腳地將斗篷蓋了上去。

  似是想吐盡肺中濁氣那般,麥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假寐的格里西亞緩緩睜開了眼,向著戰神之子伸出了手,鵝黃色的光暈於他掌心柔和地綻放開來,閃閃滅滅了幾次,最後無聲地散逸於空氣之中。

  他洩氣地垂下了手,在麥凱疑惑的目光下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抱歉,我一點聖光都擠不出來了。」

  原想也給麥凱治療一下,無奈體內真的是一丁點聖光都不剩,他有些許無奈,這下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那我來!」

  「你這重傷患!別動!」

  幾乎是同時,他和麥凱立刻伸手按住了自告奮勇的艾爾梅瑞。

  不要這麼有參與感好嗎?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啊!

  「這點傷死不了,不用忙了,睡你們的覺!」顯然也有一樣的想法,麥凱雙手環胸哼了聲。

  如果是平時的話,格里西亞估計真會就這麼算了,但今天他可不允許。

  腦內還在飛速思索有沒有什麼方法,亦步亦趨跟在他倆身邊的依凌便開了口,似是心裡掙扎了一番,最後鼓起勇氣那般。

  「不嫌棄的話,我來試試看吧?」

  「就說不用……」

  「唉呀,那真是太好了,剛好有練習的機會了呢依凌。」

  直接打斷了麥凱的拒絕,他立刻將太陽神劍自腰間解下交給了依凌,雖估計對方體內聖光量也剩沒多少,但擠擠應該還是可以用個中級治癒術吧。

  黑髮女孩似在給自己做心理準備那樣,深呼吸了一口氣,這番戒慎小心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心底吐槽有需要這麼緊張嗎,但很快地他便知道了原因。

  柔和的光芒於纖白的手中聚集起,壟罩住了麥凱全身……但持續不到他認知的時間長度時便消散了。

  ……看來是個有點虛的中級治癒術啊。

  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格里西亞唇角掛著的笑意紋絲不動,麥凱的傷口止住了血也癒合了幾分,但如果是他的話,中級應該能讓麥凱的傷好上至少大半。

  雖然不怎麼樣,不過算了,就這樣吧。

  兩名聖騎士長很是溫柔體貼地什麼話也沒說,看著依凌故作鎮定地將太陽神劍還了回來,格里西亞甚至暗忖著跟著被稱為神術白癡的師長,也難怪她的治癒術也學得七零八落的,施放治癒術的品質並不是很穩定。

  所幸麥凱對於光明神殿的治癒術各等級該有何種程度的效果不太有概念,見傷勢的確減輕不少便緩和了幾分繃緊的臉,恐怕他原本還考慮問出「真的沒問題嗎」這種話。
  
  在對方傷勢總算獲得減緩的現在,總算能將那些話說出口了。

  「謝謝你,戰神之子閣下,讓我不致失去重要的弟兄。」

  格里西亞的話明顯讓麥凱一愣,好半晌才不甚自在地回道:「……我又沒做什麼,攻擊是你們家那小不點擋下的,有什麼好謝我的?」

  這並非是自謙,是他真心如此認為。

  自己並沒有成功攔下那人,如果他們兩人沒有恰好趕上的話,恐怕艾爾梅瑞心臟早已被刺穿,而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而什麼事都做不到。

  況且--

  「你不生我的氣?」

  自始至終,身為他國宗教高層的他們就僅僅是被迫淌了這渾水,這他十分清楚,即使自己一向對只有花拳繡腿的太陽騎士嗤之以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月蘭國的女王及安公主如此積極地把人塞到自己手上;原定要娶的愛麗絲公主明目張膽逃婚,甚至夥同情夫痛下殺手,這些針對的對象則通通是身為外國人的他們。

  儘管比起實際掌權,自己更接近於精神領袖,但不代表愚蠢到連這點算計都看不出來,這三個女人為了自身利益各懷鬼胎。

  一切都荒謬透頂,統領著聖騎士們的太陽騎士若因此震怒、對自己表達不滿及憤怒,他也毫不意外,不如說再正常不過,畢竟他自己也半斤八兩。

  做足了各種心理準備,得到的卻是對方的感謝之詞,說實話,這反倒令他如坐針氈。

  「那些又不是你希望發生的。」

  瞥了他一眼,格里西亞語氣平淡如常,其中還滲進了一絲無奈似地。

  連續兩個預計要娶的公主都沒娶到,與忘響國的茉莉公主本打算乖乖結婚卻被自己打亂計畫不同,這次要娶的人直接跑不見,身為戰神之子的麥凱不但得自己去追,還得直接面對結婚對象就是要跟戀人私奔的事實,想想他也挺同情的,這婚結的可真吃力啊,都想建議麥凱乾脆單身了。

  「何況,我知道你已經盡全力了。」

  位在最前線、直接承受了所有攻擊的結果,就是麥凱是眾人裡傷得最重的那個,在進行治療前,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完好,各種程度不一的傷遍布在皮膚上,無止盡似地滲出血珠並摔碎在地。

  「我應該要感謝你才對,戰神之子閣下。」他抬起了眼,輕聲地、緩慢地說著,「要不是有你擋在最前方,還掩護了我們,恐怕我們根本趕不上,我也很抱歉沒有在那個時候給予你們協助。」

  麥凱並未因為自己掌握了起死回生之術,而對艾爾梅瑞的安危毫不在乎,相反地,他拼盡了力量去保全。

  不論是因為身為戰神之子的驕傲或是其他原因,僅僅是如此的事實便足矣。

  他打從心底感謝著,不論是在前方作為盾的麥凱、將他們帶來現場的銀狼、擋下致命一擊的依凌,還是沒將艾爾梅瑞帶回身邊的光明神。

  對方隱隱不甚自在的表情令格里西亞禁不住笑,他再度懶洋洋地將臉埋回柔軟的銀白毛皮之中,恍似將天空濃縮其中的眼眸因笑意而彎起,他語氣輕快。

  「所以我們就盡釋前嫌吧。」  

  --我就原諒你之前強迫我家副隊長決鬥、且差點將他給殺了的這件事吧。

  麥凱怔愣地看著他,最後挪開了視線笑了聲,似無奈又似意料之中那般。

  「你可真是一點虧都不會吃。」

❖ ❖

【後話】
「向您致上最深的感謝。」

莫名又一次大爆字,再次體會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跟腦……(›´ω`‹ )
將原作內沒有的部分以自我流方式補上了,
一隻蝴蝶的搧翅,引起了另一個地區的龍捲風,
即使只是一件小事,依然有機會帶來巨大的感變,
自此開始,蝴蝶效應引起的變化只會越來越明顯,
已經是自我流詮釋下的ㄌㄌ宇宙吾命世界了。

再次提醒如果不能接受者,還請將此做為停損點,
謝謝之前的觀看,若願意繼續支持的話也非常感謝(*ˇωˇ*人)

最後,總算讓他們的出差接近尾聲了,
順利的話下次更新就會在9/9了!(可能依狀況調整至連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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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2-9-11 16:40:07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11-24 10:22 編輯

◆ 第四十一章 暫歇再行 ◆

  抵達旅館時,天邊已染上了橘金色調,坐落於森林中的小鎮壟罩於夕暉之中,隨著夜幕落下,一些路燈被陸續點上,遠眺的話彷若城鎮中有著點點星光。

  小鎮的氛圍愜意,步調悠哉,若非是在現下這狀況,想必會更好。

  他們拖動著沉重的腿腳,狼狽不堪的模樣與這美好的地方格格不入,對於那些探究及好奇的目光已沒有心力去計較,只是生無可戀地等待旅館房間的安排,好不容易才終於接過依凌遞過來的鑰匙。

  安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向上的樓梯口,想必早已受不了自己渾身血汙;麥凱在兩名聖騎士又驚又疑的目光中,一聲不吭地幫忙把睡得早天昏地暗的太陽騎士搬到了床上,扔下一句「走了」便與奧斯頓離去。

  紫色與茶色,兩對色澤不一的眼眸互望了一眼。

  夜幕逐漸低垂,紺青色浸染了天空,屬於夜晚的靜謐降臨至小鎮。

  一切終於告一段落,疲憊的身心總算能稍作歇息。

  迴盪在空間內的水流聲停了下來,伴隨著蒸騰著的水蒸氣自浴室踏出時,艾爾梅瑞瞧見的就是窩進了房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中的黑髮女孩。

  裝備一件未卸,武器置於伸手便能觸及的腳邊,一如以往進行戒備任務那時,一絲不苟且正襟危坐。

  「放鬆點吧,依凌。」

  他這麼無奈地笑著說道後,就見對方頓了一頓,接著緩慢地將雙腳都收了上來,蜷縮起了身子,看上去有些無辜地回望著。

  這是……放鬆一點的方式嗎?

  「妳也去休息吧,跟著太陽這樣奔波應該也累了。」

  決定貼心地不對這疑似放鬆的彆扭嘗試表示任何意見,他瞥了眼小桌上用作照明而點起的燭台開口道,言語間滿是擔憂。

  她與格里西亞一同行動的這段時間內,完全可以想像得到所有體力活都會由她搶先擔下,而格里西亞則負責了決策與神術等等……或許還有魔法支援。

  若要論耗損,恐怕這人不會小於那個耗盡聖光而倒下的太陽騎士。

  「沒關係,我在這裡就好。」她懷裡抱著縮回幼犬大小的銀狼,半歛著眼眸低聲應道。

  「這樣很難睡喔?會渾身痠痛的。」

  沒有料到會被婉拒,艾爾梅瑞有些許的驚訝,濕漉漉的綠髮上還搭著毛巾,他在沙發旁蹲了下來,讓兩人視線能交會上。

  「艾爾梅瑞,你才該休息。」她抬起了眼,語氣極輕,怕碰碎什麼似地,「我會守在這裡的,你們兩個都先睡吧。」

  「可是……」

  「我想待在這裡。」

  精緻的面容於暖色調的光暈下朦朧了幾分,即便透出了一絲倦意,清冷的聲線依然平緩地訴說出了自己的執著。

  --想要三個人待在一起。
  
  燭火搖曳著光,所能看見的一切看上去更加地曖昧不清。

  「……那至少先去盥洗吧?這樣也會舒服點。」

  靜默未持續太久,有人便再次開了口,話語中及眉眼間盡是溫潤的笑意,他湊近了些,拍了拍看上去下秒就要揪緊那柔軟銀白毛皮的纖細指節。

  「沒事的,大家都在,放輕鬆點,依凌,我們現在很安全的。」

  橙黃色調照耀著的空間,似給清涼的夜裡帶來了一絲暖意,一聲悠長的嘆息響起。

  「這房間塞三個人可能稍嫌擠了點,說了任性的話,對不起。」

  「那倒不會,三個人都待在一起也會更溫暖嘛,我覺得也挺好的。」

  如銀鈴似的笑聲讓空氣盪起輕淺的漣漪。

  將那些話脫口而出後,她也能明白自己說的話多麼任性,雙人房塞進第三人本就會壓縮到其他人的使用空間,以性別來說這也不是合適的舉止,即使有些不安,這要求也是踰矩了。

  但她的執拗在那溫煦的話語裡被承接了下來,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譴責。

  「那我先去洗個澡吧,這樣奔波下來也流了不少汗,還沾上一堆塵土。」

  她抽抽鼻子,挪動著身子站了起來,抱著的銀白色小毛球跟著跳下了地,繞著兩人的腳邊打轉著。

  「不用擔心,最臭的肯定會是太陽。」

  指著床上預計會睡到不知今日是猴年馬月的金髮青年,綠髮青年調笑道,笑意真摯。

   
❖ ❖


  依凌.蒼井敲響了那門板。

  將門推開一條縫隙的青年明顯剛沐浴完,捲曲披著毛巾的黑髮及健碩結實的肌肉上滿是水珠,狐疑的目光在將視線下挪對上那雙茶眸時,顯而易見地鬆懈了下來。

  「有什麼事?總不會來夜襲的吧?」嘴上說著不及心的玩笑話,麥凱將門推的更開了些,可以看到他放下了手裡的劍。

  那樣緊湊的行程及激烈的戰鬥,好不容易才有個中場休息的時候,卻連此時要歇息也不敢有半分鬆懈。

  「我請樓下簡單準備了點吃的。」她將手裡的托盤更向上抬了抬,讓對方更能瞧清楚上面所盛的東西。

  柔軟的麵包堆疊得如小山似的,由肉類與根莖類蔬菜熬成的濃湯香氣誘人,尚在冒著冉冉煙氣。

  他原本打算啃幾口肉乾或乾糧就先睡了,現下卻被刺激得腸胃一陣蠕動。

  門板終是完全敞了開,他揉了揉蓋著毛巾的髮,側過身讓出了進房的路。

  裝備及行李被隨意地扔在了牆角,房內的窗簾被拉上而透不進絲毫的光,充當照明的是每間房都配有的銅製燭台,給房裡的一切都染上了橙黃色調。

  簡單的紗布及恢復藥水被擱置在床邊的小方桌上,坐在床沿的奧斯頓見到她的來訪愣了一愣,才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將上衣攏了攏。

  「晚上好,依凌小姐,不好意思讓妳跑這一趟了。」見到熱騰騰的食物被端上了桌,他瞭然地道謝,態度依舊和善。

  「我來幫兩位幫剩下的傷治好。」

  依凌將桌上已空了的水壺往旁邊挪了挪,替補上了另一瓶滿水的。
  
  受限於當時的聖光殘量,月蘭國的三人裡除了麥凱接受過有些貧弱的中級治癒術的治療以外,剩餘兩人的傷當時只能擱置,在已經因長時間戰鬥而嚴重損耗的狀況下,即使只是杯水車薪效果的初級治癒術,奧斯頓也使不出來了,只能沐浴過後自己先行進行簡單的治療包紮,但成效顯然有限。

  聞言奧斯頓又是一怔,下意識想推辭的話卻讓麥凱一句「那就交給妳了」給堵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探向了腰間,「只是我的神術並不像太陽騎士長那麼好,所以需要東西輔助,還請兩位多多包涵了。」

  在她腰間皮帶上的,是把相當美麗且做工精緻的劍,從在門口打上照面時,他就注意到了。

  如陽光濃縮而成的璀璨金色劍柄及刀鞘,細膩精巧的雕刻與寶石鑲嵌,處處都顯現出這柄武器的價值不斐……他看過那把劍。

  「我請綠葉騎士長越權允許了一下。」

  依凌小心謹慎地將長劍揣在懷裡,注意到麥凱的視線,她這麼解釋著。

  簡而言之,便是這把神器確實是在允許之下帶出來的東西,雖然真正的擁有者應是不知情的,估計一樣睡得不醒人事。

  隨著低聲頌讚的祝禱詞,柔和溫煦的光暈在房內聚起,比燭光更加耀眼,視線所及的一切線條都柔軟了幾分。

  被劃開而滲著血的傷處在光之中逐漸癒合,比較重的幾處也合攏起駭人的口子,皮膚恢復成了平坦的表面,疼痛跟著消逝,奧斯頓終是禁不住地舒了一口氣。

  在那對茶色的眼眸移轉過來之時,麥凱向她隨意地擺了擺手,先發制人地開口道:「我這樣就好,不用繼續浪費治癒術在我身上了。」

  「謝謝妳,依凌小姐。」沒有要干涉自家兒子決定的意思,奧斯頓只是低下頭道謝。

  「不會,這也是太陽騎士長與綠葉騎士長所期望的。」依凌同樣垂下了眉眼及首級,「我在戰鬥當下沒有幫上多少忙,至少這是該做且還能做到的。」

  麥凱瞇了瞇眼。
  
  讓一名年輕女性夜晚時分獨自到有兩名男性的房間,這若被有心人注意到可不妙,他不認為那兩人會讓自己的聖騎士陷於有被人非議的風險之中,那這行動八成是她個人的意願,不知是對自己沒參與戰鬥而覺得抱歉、還是因自己沒能治好所有人而感到愧疚。

  從能帶出屬於十二聖騎的專屬武器來看,想必最後還是得到了允許,同時更意味著「對此事知情」一事,這是種保險。

  她在被致予感謝之詞時,卻不著痕跡地將兩名上司也帶了進來。

  「你們感情真好啊。」

  他哼笑了一聲,如此說道。

  黑髮的女孩未回應什麼,在燭火下似琥珀那般的茶色眸子微微瞇起,帶上了幾分與唇邊的笑意同樣的弧度。

  「那麼,請早點休息吧,兩位晚安。」


❖ ❖


  晨曦穿過了未完全閉攏的窗簾縫隙,於窗前的木質地板上切割出細長形狀的光斑。

  隔著窗而顯得不那麼明顯的鳥囀沒有驚動尚在酣眠中的兩名夥伴,相鄰床上的金髮青年窩在米色的被褥中,在單人沙發上的黑髮女孩縮著手腳像貓那般,懷裡還抱著團銀白色的小毛球,呼息均勻且平穩。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將她身上的毛毯又向上提了提,在閉著眼的時候,那似是經過神所精雕細琢的面容能讓人恍惚間將她錯認為一尊做工精巧的人偶。

  有人總認為依凌.蒼井是個很冷漠的人。

  看似友善,其實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搞不清楚在想什麼、沒有人情味、真像人偶那樣毫無感情波動……等云云,這類的評價偶爾會傳到耳邊來。

  並不是這樣的。

  她確實和煦,似帶著一絲涼意,不知是因她的名字還是她的嗓音。

  但她絕非像外人所說的那般冷漠,只是將那些情緒都內斂起來,擁有的關切及重視融進了言行之間,鮮少將之直白表達出來。

  在發生了自己幾近瀕死的事件後,在行進間,依凌總與他們保持著僅只兩三步的距離,抵達旅館後,放著自己房內的床不睡也堅持要待在他們倆身邊,諸如此類的。

  他很清楚的,其實她十分擔憂,甚至接近於恐懼的心情。

  這樣稍嫌悶騷的性格一如他們名號為風的兄弟、也似那身為聖殿之首的上司。

  這幾人可真是相似得驚人呢。

  自浴室盥洗出來的綠髮青年駐足於窗前,將質地有些粗糙卻厚實的窗帷掀起了一小角,薄金色的光落在了帶點灰色調的紫眸眼底。

  --說到底,十二聖騎的眾位究竟為何會接受「依凌.蒼井」這人呢?

  不是單純的上司下屬關係,而是真心地將彼此視作朋友--即使被同僚們稱為「無底線的濫好人」的他,這件事他依然曾認真去思索過,任何的善意及友好絕非是毫無理由的,建立關係也並不是單向的。

  因為她是兄弟的重要家人,所以愛屋及烏?

  因為她背後的靠山無論哪個都不能得罪?是所謂的差別待遇?

  他們本就不能輕易地與人交心,身分差距、利益考量,牽一髮而動全身,做任何決定前要顧慮的始終太多,即使是「好人」的綠葉騎士,與其他人間也得有那樣的距離,到頭來能最毫無保留坦誠相見的對象,始終只有同樣處境的弟兄們。

  依凌.蒼井,這個名字卻突然闖進了生活圈之中。

  最初或許僅僅是同情心,這點大概沒有人會否認,尤其是見到藍髮的弟兄那時的狀況,比起思考未來會不會還有所交集,在那當下更多的是為兄弟感到慶幸及喜悅。

  但她的堅韌超乎了眾人想像。

  從狼狽不堪的初見,到成為高階聖騎士的如今,她一路走到了這裡,抵達了接近他們的這個位置。

  總板著一張嚴肅表情的審判騎士偶爾會約上她練劍;已習慣不與人多言的寒冰騎士有空時會和她一起研究點心的做法;形象是優雅美男子的太陽騎士,他們的聖殿之首,與她更是肉眼可見地要好,從藍髮的同僚那還聽說過兩人閒暇時會共酌幾杯,這般親近是因為師出同門的原因?他並未真想去探究其中的原因。

  即使是其他弟兄,在偶然碰上時也會聊上個幾句。

  他自己也曾有過幾次,與她在廚房討論著香料及烹飪的話題,將那些假設的新食譜嘗試出來。

  她始終是笑著的,有外人在時恪守著本分及禮儀,在只有自己人時那份友善毫無保留。

  如流水那般,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帶著一股沁涼地滲透。

  似乎能理解前太陽騎士長所說的,在那對眸子的注視下,任何佯裝都會為之消融。

  他並不是真的毫無原則地傾撒著善意及好意。

  她很努力,也願為自己的目標及期望,收斂起鋒芒及感性,在她的終於得到回報時,他真摯地為其獻上了祝福及慶賀。

  半歛下眉眼,長長的羽睫掩去了大半的灰紫色眸子,他將布料又重新密攏,使兩位同伴不會因日照而影響睡眠。

  願光明神能守候他朋友們未來的道路。

  願不會有必須抉擇是否要捨棄誰的那一天。

  他們是十二聖騎,肩負著這個稱呼所應當背負著的一切責任,他們的職責就是在必要時,做出理智且最大效益的決定、凡事必須先設想過最壞的事態。

  門口處傳來幾聲叩響,沉穩且規律。

  他起身,將那樸實無華的木製房門悄聲開啟。

   
❖ ❖


  屬於旅店的房間長廊上、某扇房門前,有兩人面面相覷。

  佇立於門前,必須得仰起頭才能與對方眼神交會,即便如此仍挺直著背脊的黑髮嬌小女孩。

  與之相對,俯首將對方明顯為攔阻意思的姿態映入眼中,只是抿緊唇線的黑髮健壯青年。

  「戰神之子閣下,太陽騎士長還在休息中,請您稍晚再來訪。」依凌.蒼井的態度一如既往,公事公辦,「有急事的話,還是我為您轉達?」

  「……你們家太陽騎士這麼虛弱、睡這麼久還沒醒?是昏死在床上了嗎?」

  「謝謝您的關心,聖光的消耗得依靠充足的休息來恢復,太陽騎士長消耗的實在過多,自然所需時間也更長些。」精緻的面容上端著恰到好處的笑靨,「所以您有什麼事嗎?有需要我替您轉達的話嗎?」
 
  用字遣詞未失禮儀,但毫無退讓的意思明顯不過。

  即便被尊稱為戰神之子,麥凱對這樣的態度也始終感到棘手且無奈,畢竟直來直往慣了。

  「既然沒什麼事的話,讓我看看也沒關係吧?」

  他踏前了一步,伸出的手在真正觸及到門把前卻被擋下了。

  「戰神之子閣下,請別這樣,如果您堅持的話,我只能採取相應的行動了。」迅速退後一步,以身子更加嚴守門口的依凌終是在言語裡滲入一絲警告,「雖然我或許無法與您相抗衡,但在您身上仍有傷且尚未完全恢復的現在,我們雙方都討不了好,還望您三思。」

  兩方僵持住那般,沉默了好半晌,最後麥凱收回了手。

  「……我只是想看看他怎麼樣了。」他有些不自在似地搔了搔頭髮,「這幾天他好像都昏迷不醒的,不過罷了,如果他還在休息的話就這樣吧。」

  黑髮的女孩怔怔地看著他,這讓他更顯彆扭,乾著嗓子刻意地咳了幾聲。

  「現在狀況如此,我和奧斯頓決定先回去一趟請求支援,剛剛也已經告訴艾梅和安了,我們也會通知光明神殿一聲,在我們回來前你們就在這等著吧。」

  「非常抱歉、戰神之子閣下,是我太無禮了。」
  
  總算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的依凌顯得有點無措,自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麥凱又揉搓了幾下捲著的髮,憋了好半晌,最後洩氣似地將肺裡的氣舒了出來。

  自己方才那顧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說來訪目的是什麼的樣子,看上去肯定可疑至極吧。

  但真不想承認啊,有點擔心什麼的,或許是因為那些許的罪惡感導致,即使那人說著自己不必為此在意。

  她也不過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罷了,說實話倒也不用這般戒慎小心地道歉。

  他們的聖騎士真的是有夠死腦筋的啊。
  
  「你們就先等著吧。」

  分不清是否帶有笑意,麥凱無奈似地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 ❖
  

  當她推開房門時,見到的便是金髮的青年斜倚在床上,頗有閒情逸致地撓了撓銀狼的下巴,讓那雙琥珀色的大眼舒服地瞇起。

  「我聽到了,麥凱和奧斯頓要先回去一趟對吧?」

  格里西亞先開了口,將那團小毛球隨意地放回了地板上。
  
  「你那時已經醒了嗎?」

  「剛好而已。」

  這話真不是推諉責任,他的確在那時恰巧睜開了眼,且將房門外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他連自己何時被從那舒適的皮草床上搬下來都不知道,再次醒來時已在綿軟的床舖上,鞋和外衣都被脫下、掛在面床的牆上,雖然最裡面的衣服沒有換下,但自己的臉和手腳都被擦拭過,這樣的小動作已經可以稱得上貼心了,畢竟多數人大概只會把他塞進被窩就了事。

  睜眼時房內除了自己誰也不在,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的陽光被厚實的窗幔擋得嚴實,依稀可聽見街道上的人聲喧嚷。

  他踏下床時,感受到腿旁有團溫熱且毛絨絨的小生物,低頭一看果不其然是那縮成幼犬體型的銀狼,似被他的動靜給吵醒了,眨巴著眼。

  一般人可能會以為這只是隻寵物,但在知情的他眼中,留下這小傢伙用意分明就是當保鑣的。

  格里西亞就是在摩娑著狼之時,聽見了在自己房門口的那段對話……以他看來這連爭執都稱不上,依凌的表情卻像幹了什麼天大的壞事那般惴惴不安。

  「他們要回去也算大事,可能是想親自跟我說吧,真不知道該說是有禮還是死腦筋。」

  雖然根本沒必要,他比較希望不要被打擾睡覺,他說過很多次了,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敵。

  他有點好笑,調侃似的語氣評論道,見那有些緊繃的表情總算鬆動了幾分。

  「……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禮貌?」

  「他要是這麼覺得的話就會直接說了,那人也沒這麼小心眼。」大概吧,他想。

  依凌默默地縮回了那張單人沙發上,銀狼忙不迭地搖著尾巴湊過去,不得不說,牠真像隻普通的家犬那樣親人且愛撒嬌。

  總感覺是真的很缺愛,他老師一定虐待過人家。

  格里西亞原先噙著笑意的嘴角忽地僵住,忙不迭地將手臂湊到了鼻前,又揪著裡衣的領口嗅了嗅。

  「哇,我好臭!我現在是太臭騎士吧!」

  他愁眉苦臉的表情實在太過真心實意,依凌終是忍不住笑出來。

  「因為你沒洗澡啊。」

  「光明神啊,我先去洗澡,再繼續下去我都要被自己熏死了。」

  一秒也忍受不了,他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把面膜材料及盥洗用具都摸出來,飛快地鑽進了浴室。  

  隔著浴室門能聽見水的流動聲響,以及男高音聲線的低聲碎念及抱怨。

  徹底地清潔連日累積下來的髒汙,調製面膜給自己敷上、好挽救似乎隱隱又有色號變深趨勢的皮膚。

  過了近一小時後,他總算重新爬上了床給自己挪了個合適的位子,沐浴過後的清爽感讓他舒適地喟嘆了聲。

  雖然想將身子都浸入熱水裡好好放鬆一下,但在這種小鎮就別要求這麼多了。

  舒服地吃著依凌端過來的餐點,他總算有空好好整理思緒。

  --為什麼要對綠葉騎士痛下殺手?

  為了拖延時間?

  但殺死任何一個人應都可以達到這個目的,闇騎士選擇的卻並非是理論上最弱的戰神祭司,而是向著身為弓箭手的艾爾梅瑞而去。

  指定艾爾梅瑞的理由是什麼?殺死他和殺死其他人,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結果嗎?

  若是因為麥凱身為戰神之子、安身為公主及親人而不好下手,剩下兩人裡艾爾梅瑞也不該是最優選才對,畢竟他好歹頂著一個十二聖騎的名號。

  是因為國籍嗎?即使這樣地任性妄為,依然不想傷害同國的人民?

  這假設剛浮上腦海就令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這會引發的可是國家間的問題,愛麗絲公主一行人若真的愚蠢到這般地步,那也是服了。

  如果「艾爾梅瑞.綠葉」死亡了,會發生什麼事?

  追趕過來的他肯定會使用起死回生之術,不計任何代價,闇騎士等人的動向無暇顧及、或者說在那瞬間便已不在他考慮的範疇內。

  所以對方想要拖延的對象……是他?

  眉間蹙的更緊了些,連同手裡捏著餐匙的力道。

  他展現出來的實力一直以來應都不足使人為懼才對,有必要為了不讓自己追上,而不惜對著身為十二聖騎的綠葉騎士動手?

  這合理嗎?這推論是對的嗎?

  「格里西亞。」

  一聲輕喚暫時中止的他的思考,掀抬起的藍色眸子對上了茶色,不知何時將椅子拉至自己床沿的依凌依舊是那樣一絲不苟的制服打扮,以及坐姿。

  「你的感知,是什麼樣的能力呢?主要是用在搜索上面的嗎?」

  她像是謹慎挑選著措辭那般,語速緩慢且輕,或許也是顧及談論的內容不好讓他人聽去。

  「我的感知不過就是感覺得到屬性,或許可以從屬性組成上大概掌握對方職業這樣的程度而已。」

  他撐著頰擺了擺手,帶點自嘲意味地說道。

  雖然這樣已經是會被嚷嚷天賦異稟的能力了,但實際上他並沒有那麼常用,日常也真沒用上過幾次。

  「……如果。」她輕蹙著眉,試探著說道,「如果感知能力能夠更敏銳,例如從屬性堆砌拼湊出細節甚至是輪廓的話,是不是就能掌握更多情報?」

  「……我從沒想過,但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

  格里西亞同樣皺起了眉間,認真思索其中可能性。

  將感知能力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更進一步精化?若是真能往這方向強化,掌握得好的話確實可能是一種零死角的探索方式。

  「我聽說感知能力和精神系魔法相關,熟練之後或許也能往這方向精進能力。」他尚在兀自思索中,她又開了口,「那個時候如果能使用精神魔法的話……」

  --也許就能更有效率地阻止意外發生了。

  他頓了一頓,思考時習慣低歛下的眼,視線落在了她端正坐姿而置於膝上的手。

  纖細的指揪緊了布料,隱隱顫著。

  「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格里西亞。」

  這是沒有魔法天分的他們做不到的。

  「妳可真是出了個難題給我啊,依凌。」

  金髮的青年最後只能苦笑地這麼回應。

   
❖ ❖


  如果有更有效的方法能保護自己的兄弟,那麼他願意為此赴湯蹈火,他一直都是依著這樣的原則行事。

  像這次的事件絕不能再有機會發生、應該要有更多方法來應對,而不是讓責任都由他人擔起,自己能做的卻只有事後的善後及補救,賭著事情的發展是好是壞。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從未有所動搖。

  格里西亞.太陽睜開了眼。

  那有些破舊且髒污的木質天花板映入了眼底,與腦海中以感知勾勒出來的輪廓重合在了一起,一時感到有些暈眩。

  他躺在床上好幾天,艾爾梅瑞甚至幾乎沒在回房時看過他下床,讓老媽子屬性的兄弟險些又急到哭出來,所幸被依凌給安撫住,不然估計會直接衝過來確認他的死活。

  他耗費大半的時間在感知的磨練上,磕磕絆絆地在全然陌生的領域摸索著,為了盡快掌握連睡眠時間都給壓縮了,值得慶幸的是的確有所進展。

  現在的他,即使躺著當個小廢物,也能知道艾爾梅瑞與安正站在房間外的長廊上。

  ……雖然不用感知也會知道就是,因為那兩人不知為何爭執了起來,隔著門都能隱約聽見動靜。

  格里西亞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繞過了窩著一個在打盹的人的沙發,靠到了門邊,從感知可得知那兩人的位置恰巧在轉角處,就算他稍稍推開了門也不會被注意到。

  「所以究竟妳和愛麗絲公主到底怎麼回事?她竟然出手攻擊了我們!而妳的態度也很奇怪,妳也差不多該把一切都坦白了吧?」

  平時對人總溫言軟語的聲線此刻壓低著,似是極力壓抑著什麼。

  即使已經拼湊出了事實八九成,依然要求對方給個明確交代,真不知道該說自家綠葉騎士算耿直還是故意的了。

  他心底一面思忖著或許只是不想再給對方面子了,一面挪了挪身子,讓也醒來的依凌鑽了過來,跟著將耳朵湊近了開啟一條縫的門邊。

  「這一切都不關你的事!」像是惱羞成怒那般,安的聲音比艾爾梅瑞還大,在走廊上甚至有了回音。

  「不關我的事?」語調隱隱顫抖著,艾爾梅瑞明顯是在理智線斷裂的邊緣,「你們讓太陽昏迷不醒這麼久,居然還能說不關我的事?難道今天是我們自己要去給愛麗絲公主攻擊的嗎?」

  「我看他只是在睡覺而已!你們那個聖騎士不是也說他是消耗過多聖光的嗎?那他倒下怎麼能算在我們頭上?他又沒參與戰鬥!雖然他來了大概也沒什麼用,他那麼弱!」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幾乎是立刻響起。

  「你、你打我……?」

  顯然這發展不在自己意料中,安吶吶吐出的這句話聽上去十分呆滯且不可置信。

  「不要污辱太陽,下一次就不是巴掌了,我會直接向妳提出決鬥,哪怕妳是一位公主,安公主殿下。」

  回應她的是毫無溫度的語氣及明顯表示距離的稱呼。

  同樣沒有料到的格里西亞震驚得幾乎合不上嘴,他親眼目睹應是「好人」的艾爾梅瑞在聽見那句話的那瞬便立刻一巴掌甩了過去,連一絲一毫的遲疑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難道瀕死過性格會大變嗎?

  這樣可不妙啊,他以後不能欺負綠葉怎麼辦?那可是他為數不多的小樂趣耶!

  「對不起,艾梅,我、我不是故意的……」安靜沒多久,就聽安先哽咽了起來,哭得可憐兮兮的,「我也不知道愛麗絲姊姊會攻擊我們、還出手殺你,我真的不知道她會這樣做……我只是想幫她跟喜歡的人私奔而已,沒有想傷害你和太陽,真的、你要相信我……」

  空氣如凝滯起來似地使人發悶,只能聽見安的抽抽噎噎地哭泣聲,好半晌後,才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我知道了,對不起剛才對妳動手,我太擔憂太陽而一時衝動了,請原諒我。」

  說著道歉的話,但語調卻毫無波瀾,這般曖昧不明的態度反倒令對方更加不安似地,安急切地又開了口,結結巴巴地。

  「艾、艾梅,其實,我用來追蹤姊姊的魔法道具可以使用一次瞬間移動,會移動到姊姊身邊去……對不起!你不要罵我好嗎?」

  憑良心說,安這表現真的是糟到無以復加。

  又是一陣死寂般的沉默,與良久後更為悠長的嘆氣聲。

  「麥凱和奧斯頓現在不在,等他們回來、我們三個也離開後,妳再告訴他們,看他們如何決定吧。」

  「為什麼?等你們離開?艾梅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面對那焦急的追問,艾爾梅瑞堅定且強硬地這麼吐出一個字,「我們不會再參與行動了,還有這件事絕不能讓太陽知道。」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答應你!」

  居然在明顯對自己不滿的人面前還能討價還價,連旁聽的格里西亞也不得不感嘆這開口的勇氣。

  「妳不了解他……你姊姊他們不該這麼做,如果讓太陽知道有方法能直接找上愛麗絲公主,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如果妳不希望姊姊遇到危險,妳就得答應我,在我們離開之前都別提起這件事。」

  終究是開口解釋了理由,那屬於男性的嗓音不再溫和,一字一句地再次聲明道:「還有,我不希望太陽再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

  「我們四個人都打不過他們了,太陽他那麼弱……我、我是說,他沒那麼強吧?艾梅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罵他的啦!」

  安脫口而出的話語中帶著輕蔑及不以為然,但又很快地改口,小心翼翼中帶了點討好意味。

  這次艾爾梅瑞只是輕笑了兩聲。

  格里西亞悄悄地把門板推回去直至重新密合,將那段小插曲隔絕於門外。

  與抬起眼的依凌目光交會時,他莫名地想笑,也真的禁不住唇角揚起的弧度。

  「這場荒謬至極的追逐遊戲也該結束了,對吧?依凌。」

❖ ❖

【後話】

「願不會有那樣殘酷的一天。」
在任何言行都該評估利弊的狀況下,我認為沒有毫無理由的善意與好意,身處越高地位的人更是如此,畢竟他們要肩負的責任重大。

終於走到了這一個段落,
因為是過度章節所以轉場有點多,還不知道為何又硬生生多了一段,直接連續三篇爆字數……

還以為能連假剛開始時就更新,
結果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在每天都有事要處理的狀況下幸好還能趕在最後一天更新(´; ω ;`)

這篇稍微讓依凌有點靈壓(?)及側寫了一些之前沒有提及的部分,
接下來總算能和公主相見歡然後快樂回家了,順利的話讓我們9/23見(*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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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2-12-30 17:53:29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3-22 21:56 編輯

◆ 第四十二章 清算、直面 ◆

  「綠葉,我好餓。」

  在綠髮的兄弟推門進來之時,他這麼嚷了句,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姿態慵懶卻不失優雅地打了個呵欠,藍眸內似是依舊滿是睏倦。

  艾爾梅瑞有些緊繃著的臉部線條立即放鬆了下來,忙不迭地綻開了笑靨,湊到他跟前關切著「太陽你醒了啊」「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之類的話。

  這般真心誠意的慰問,讓他自認為數不多的良心險些都要刺痛了。

  其實他多數時間都醒著啦……只是在對方眼裡看起來像昏迷而已。

  「我去請樓下準備點吃的吧。」

  「不用了,依凌妳也回房休息一下吧。」

  他喚住了起身的依凌,自家兄弟也如他所料地立刻跟著幫腔著:「對啊,妳稍微睡一下吧,我來處理就好。」

  果然是好人呢,且好人的盛情最為難卻了。

  他看著那人愣得頓住了腳步,那對茶眸看了看微笑著的自己,又瞧了瞧滿面擔憂的艾爾梅瑞,顯然因此產生了遲疑。

  但堅持到最後的終會是贏家。

  「那我就先離開了。」

  在兩人的注視下,黑髮的女孩選擇了順從,行禮後退出了房間,還不忘把地上的小狼撈起。

  門板無聲地關了上,靴子敲擊於木製地板上的跫音漸行漸遠,艾爾梅瑞側耳傾聽好一會,才回過了首。

  「那我去幫太陽你準備點吃的,吃粥好嗎?」

  「不要,我要吃肉!」

  「可是你剛醒過來,吃肉恐怕不好消化……」

  「綠葉你省省吧,我才不怕你,我說要吃肉就要吃肉。」

  面對艾爾梅瑞的猶豫,格里西亞皺起端正的五官,直接擺出了「看你奈我何」的表情,準備把耍任性對眼前這好人發揮的淋漓盡致。

  他每天練感知,不光是精神方面,體力也是一大消耗,只單吃粥是想餓死他吧!

  「好吧,我讓廚房把肉剁碎一點,給你煮碗肉粥吧。」

  他滿意地看著艾爾梅瑞也跟著皺起了臉,糾結萬分的模樣,還是如自己所料地退讓了,提出兩全其美的方式。

  艾爾梅瑞嘆息著,百般無奈的模樣消失在了門口,他舒舒服服地鑽回被窩裡,不消片刻便迎來了端著熱騰騰食物回來的弟兄,毫不拖泥帶水,或許是真怕自己餓著了。

  食物入口的瞬間,熟悉的香料調味在舌上綻開,格里西亞一邊滿意地將以碎肉、雞蛋與少許蔬菜煮成的米粥吃得乾乾淨淨--還毫不客氣地要求續碗--,一邊以乖巧的姿態聽艾爾梅瑞報告這幾天的事,例如麥凱和奧斯頓的去向與接下來的計畫等等。

  「太陽,我也請麥凱他們通知一聲光明神殿了,我想大概那邊也會派人過來吧。」

  暗自祈禱著希望來人不是審判,他嚥下了最後一口。

  「那可不能在聖殿的人面前失禮了,我先去沐浴吧。」頓了一頓,他揪起自己領口嗅了嗅,飛速地擰起了眉,「綠葉,麻煩你幫我買套新的白衣回來,讓裁縫繡上太陽的標誌吧,我這衣服也得換了。」

  他滿面愁苦,語氣中透出一絲厭棄,活像真覺得自己臭得要死、簡直要丟光太陽騎士臉面了,自家兄弟立刻認真地點點頭應允,對此結果他感到很滿意。

  事實上他依然維持著每日沐浴和保養的習慣,畢竟有時練感知真的是得努力到滿身大汗的程度,他自己都嫌棄得要死了哪可能不洗澡?但反正艾爾梅瑞也不至於湊上來確認,他這小謊撒得毫無心理壓力。

  藍眸轉向了門口,他開口喚道。

  「還有……安公主。」

  「……什麼?」佇立於門口附近的安頓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應了句。

  不知為何跟著進房來、卻始終只是靜立在旁,最多回應了一下方才依凌離開時禮貌性的點頭招呼,接下來她就是沉默地站在那當根柱子,在艾爾梅瑞身後當個跟屁蟲,詭異的是艾爾梅瑞對此也沒什麼特別反應,他是挺想問她到底進來幹嘛的,不過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優先處理。

  「妳替我提桶熱水進來好嗎?」

  安聞言立刻蹙起了眉,艾爾梅瑞語氣溫和地先開了口:「麻煩妳了,安,我去給太陽買衣服。」

  或許是也找不到理由推託了,僵持了一會後安仍是應了聲「好吧」,語氣滿是不情願,毫無半點掩飾的意思。

  不得不說,跟最初見面時還會撒嬌裝可憐的態度差的可真多。

  思及此,格里西亞不由得再次為當時被美人計所迷惑的自己抹一把淚,殿男就是對美人毫無抵抗力,然後下場就是這樣。

  房間內短暫地只剩下了自己,他爬下了床,慢條斯理地將外衣給穿上,將金髮重新梳理整齊,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門再次被推開。

  他看著安連丁點注意力也不願分給他那般低垂著視線,盛裝著熱水的木桶在地板上砸出一聲不小的悶響,濺出了些許的水花。

  「用吧,我出去了。」她沒好氣地扔下這麼一句,扭頭就要離去。

  「等等。」他伸手碰了碰水,「水太冷了。」

  止住了要跨出門的腳步,安回過首瞧了瞧他,不知是覺得也有愧於他、亦或是單純給艾爾梅瑞個面子,儘管滿臉不悅,最後依然乖乖地蹲下身,將手探進了桶中。

  「這溫度還好吧……?!」

  話音未落,容器內的水猛地捲了起,如有生命那般順著安的手纏繞上身,嚇得她慌忙站起,踢翻的水桶內已濺不出更多的液體,在地上打轉著。

  奮力揮舞出的拳頭穿過了那些水流,物理的攻擊終究對流體束手無策,不待她有下一個動作,那些水忽地凝結成了冰,本就如鎖鏈那般緊鎖在自己身上的水流,她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冰柱間,動彈不得。

  幾乎是同時,室內捲起了氣流,風於牆邊來回盤旋著,形成了一堵聲音更不容易傳出去的風牆。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敵人的攻擊?」

  他微睜著眼,揚高了音調、真心感到驚疑那般,換來的卻是對方一陣氣急敗壞的罵聲。
  
  「是你搞的吧?卑鄙無恥的傢伙!」嘗試挪動手腳卻徒勞無功,安咬牙切齒地怒道,「初階的魔法怎麼可能困得住我!你究竟做了什麼?」

  「太陽是一名聖騎士,怎麼會使用魔法呢?」

  他雙手一攤,表情無辜,微瞇起的眼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即使認定就是眼前這人搞的,但「太陽騎士」的確不應該會魔法,無法確認他話中虛實的狀況下,被這麼一回話安便噎住了聲音,緊咬著下唇怒瞪著他。

  對於怒目而視的公主視而不見,他不疾不徐地繞著被困在原地的裝置藝術踱了幾步,最後於她跟前站定,將手探向了她衣襟。

  安的面色陡然一變,帶著泣音吼道:「你、你快住手!不然我要叫了!」

  格里西亞嘴角不甚明顯地抽了幾下,直接認定他是要圖謀不軌也太絕了吧,究竟這是對自己姿色的倍感自信、還是對他的為人的絲毫不信任呢?

  他確實打住了動作,但並不是懼於那毫無震懾力的威嚇,而是因為那又一次開啟的門板。

  「唉呀,依凌,怎麼不再多休息會呢?」他側過了身,唇角掛笑,「我們這發生了一點點小狀況,不過沒關係,我很快就會替安公主解決的,不用擔心。」

  黑髮的女孩佇立於門口,如玻璃珠般的茶色眸子注視著房內的一片狼藉。

  「依、依凌!你們的太陽騎士想對我不軌,快幫幫我!妳不會放任這種事發生的吧?」

  也許是因為性別的關係,安居然向依凌求救道,染上哭腔的語調楚楚可憐,對此他翻了個白眼。
  
  揉了揉太陽穴,他決定對安的發言不給予任何回應,逕自望向名義上的下屬。

  「依凌。」

  當作沒看見離開--他話裡的涵義便是如此,相信對方能明白,但她卻沒有立刻挪動腳步。

  難道是在猶豫如何阻止他?

  如天空同色的眼眸稍稍低歛了下來,他張握了幾下手。

  那略帶著清冷的嗓音終是響起,在魔法所帶起的風聲中有些模糊,他頓了頓身子後再次抬起了目光。

  「安公主殿下,既然太陽騎士長這麼說了,想必會趕緊為您想辦法解決的。」

  硬質靴底與木質地板相叩,清脆且帶著份量感的聲響速度平穩,如貓那般的眸子隨著臉的抬起,止步於只有幾步之遙時,恰能不偏不倚地迎上安錯愕的目光,精緻的面容於唇角揚起了拿捏得當的弧度,語氣真摯。

  「若您擔心的話,我會在這裡一同陪您等太陽騎士長為您處理的。」

  安的唇瓣一張一合,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甚至於有些想暴跳的表情讓格里西亞嘴角又是一抽--險些笑出聲來。

  「那正好,依凌,畢竟和一名公主殿下獨處一室的確有些不便,那妳幫我找找安公主身上是否有什麼可疑物品吧,說不定是敵人悄悄放了什麼道具所造成的呢。」

  「您說的是,身為一名謹守禮儀的太陽騎士,您可不方便直接觸碰一名公主,那我就先幫安公主殿下找找吧,失禮了。」

  「欸?等等……!」

  兩人一搭一唱,接著在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依凌將手探進了安的衣襟內,她一時尖叫也不是、哭泣也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直到依凌從她的衣服暗袋中撈出了某樣東西,她硬生生把一聲驚呼嚥回肚裡。

  那看上去不甚起眼的扁平盒子被交到了格里西亞手中,大小不過比手掌稍小些,他在手中惦了惦,挑了挑眉。

  這玩意的作工並不算差,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上品了,但這等精緻度出現在被稱作「公主」的人手中就有些不自然了,即使打開後從撲鼻的香味可判斷出,這不過是女孩子常用的香膏盒,依然值得他再多瞧幾眼來確認。

  安死死地盯著他打開了蓋子,又確認似地摸了摸盒內的膏狀物體,在他投遞過來視線時還立刻別開目光。

  「妳不是要檢查嗎?快檢查啊,我可不想一直卡在這動彈不得!」

  她提高了聲音,催促著停下動作的依凌,這欲蓋彌彰的語調讓他忍不住想笑,他揚了揚手中的扁盒,聊天那般語氣隨意地開口了。

  「這就是用來追蹤愛麗絲公主的魔法道具嗎?」

  「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看,這不就套出來了嗎?

  看著安因反射性回話而懊悔萬分地皺起了臉,他終是禁不住唇角揚起的弧度,將盒子闔上,細微的喀答聲響也讓她有如驚弓之鳥。

  「愛麗絲公主一個人在綁匪手上肯定很是害怕,太陽這就過去一趟吧。」

  安的臉色猛地一白。

  「你想做什麼?你這卑鄙無恥的太陽騎士!」
  
  「太陽只是想去拯救公主罷了,怎麼會是卑鄙無恥呢?」格里西亞語氣滿是真摯,還帶著刻意的不解,「這不正是女王陛下、也是您的母親所期盼的嗎?」
  
  「艾梅不會放任你這麼做的……」

  「他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吧,畢竟得等裁縫繡好太陽紋樣呢。」
 
  看似因笑而瞇起的眼裡毫無波瀾。

  「反、反正你也啟動不了這個魔法物品。」安很快地又鎮定下來,認為一切萬無一失那般,輕鬆地笑道,「我才不會告訴你,你這卑鄙的……唉呀!」

  手上突如其來的痛楚讓她驚呼了一聲,正想怒氣沖沖質問為何要弄傷自己,卻見對方以那香盒去承接自己的血,她又是表情一僵,接著一副炫然欲泣的模樣。

  這讓格里西亞不禁想感嘆這公主的表情可真豐富,雖然腦子似乎不算太聰明。

  他終究身分是聖殿之首的太陽騎士,不是什麼單純裝飾用的亮晶晶花瓶,何況粉紅家裡的魔法道具只比草莓棒棒糖少一點吧,打小他便在那裡面打滾,這類型的裝置真的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

  血滴落的瞬間便像被吸收那般,迅速消融得不見蹤影,隨著「喀」地一聲,盒子底部掀開另一層構造,內部精雕著魔法陣的圖樣。

  看來是正解了。

  「剛剛確認過了,這東西晚點就會自動碎裂,但太陽現在得暫時離開,所以誠心建議安公主,千萬別大喊大叫的,畢竟若引來的是居心不良者就不好了。」

  他笑意吟吟地退開了一步,還隨手糊了個治癒術在安手上好湮滅證據,本打算扔下這些話後就直接啟動手裡捏著的道具走人,但有人動作比他還迅速。

  「太陽騎士長。」如銀鈴那般的嗓音語調溫煦, 依凌纖細的指按在了他掌心中的扁盒蓋上,壓下的力道是令人驚愕地大,「前去救援不知是否會有其他危險,請讓我和您一同前往,否則您出了什麼事的話,我也無法向綠葉騎士長交代。」

  「……那就走吧。」

  「什、你們打算扔下我?你們真打算去找愛麗絲姊姊?!等等!」
 
  安帶著驚恐的質問被環繞在空間內的風聲給吞噬,隨著房門的閉合而隱入空氣,昏暗的長廊上寧靜無聲,只能聽見遠方屬於街道上的細微喧嚷。

  「我是想自己去的,這是我個人行為,妳其實並不需要蹚這渾水。」

  盯著斑駁陳舊的天花板半晌,格里西亞輕嘆息了一聲,向著一如既往站著自己斜後方的黑髮女孩說道。

  明明叫她去休息了,但從她又是一件裝備都不漏、甚至還重新打理過了編髮的打扮來看,這傢伙肯定沒歇下。

  這趟旅程她是打算撐整場就是了?

  他挑了挑眉,打量的視線落在了對方腰側--應該懸掛在那的武器不見蹤影,這倒令他有些驚訝。

  「我總是全副武裝地在公主身旁晃來晃去的話,她會不會覺得我別有用心呢?」

  注意到那目光,依凌笑了笑,話家常那般語氣輕鬆地嘆了聲,在經過被分配給她的房間時,抬手輕敲了敲門板。

  可以聽見門後立即一陣騷動,隱隱有著什麼刨抓的聲音,緊跟著被打了開來,有著成犬體型的銀白色犬科生物以後腿站立著,前爪搭在了門把上,嘴裡叼著依凌那特別訂製的長劍。

  這隻狗居然會開門?!

  在他震驚的注視下,銀狼晃著毛茸茸的尾巴鑽了出來,親暱地鑽到了兩人的腳邊,蹭了蹭依凌之後,注意到他便姑且也跟著蹭幾下討好。

  「我答應過尼奧,會保護你、也會陪著你的,格里西亞。」

  接下了武器,撫摸著銀狼首級的依凌輕聲說道。 

  「……在老師心裡我就這麼不可靠嗎?」

  「除了近身戰以外都很可靠喔。」

  她面不改色地立刻答道,笑容依舊溫婉。

  ……但他覺得心情很複雜。

  興許是他的表情毫無掩飾,她又笑了出來,輕推了推他繼續前行,銀狼也跟上了兩人邁開的步子。

  「這是我的意志,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的。」在踏下階梯前,他聽見了她含笑的語句,從後搭在他肩上的手振奮他精神似地捏了捏,不輕的力度,但不致感到疼痛。

  「所以,就讓我們一起為艾爾梅瑞討個公道吧。」

  話語底下,隱隱流淌著某種與他或許如出一轍的情緒。


❖ ❖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讓她因此到現在還有些茫然,思慮一度停擺。

  當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波動,她先是一愣,便拖動著繡工精細的袍子尋了過去,思忖著妹妹找來的理由會是什麼、若是來興師問罪的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不料迎接到的卻是兩名陌生的人。

  目光接觸的瞬間身體反射性地便立即選擇了逃跑,但方轉過身,一股強勁的力道猛地將她撞倒,緊接著被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屬於野獸的喘息與帶有警告的低吼就在她頭頂上,還能感覺到把自己死死壓住的,是隻巨大且帶著利爪的獸掌。

  她不願意坐以待斃,但嘗試調動屬性好以魔法反擊的結果,卻是風屬性被強硬驅散開,任憑她再努力也使不出任何魔法。

  不過僅僅數秒,她就淪落至此地步,措手不及。

  「別動,愛麗絲公主。」
  
  身後響起了男性的嗓音,被準確喚出了名號的愛麗絲背脊一涼,拼命在被壓制著的狀態下抬起首級,對上了在這般光線晦暗不明的環境下、深幽似海的藍色眼瞳。

  下半臉讓銀鱗遮蓋了住,肩甲及要害處的防具也是由同樣的銀色鱗片組成,可瞥見在底下是一襲緊身的夜色衣服,有著如皮那般的光澤及柔韌感,如墨的長髮夾雜著幾縷銀絲。

  乍看之下的確是刺客那種講求靈活性的打扮,但從自己驅動魔法時會被干擾的狀況來看,對方想必不是如外表所示的那般,愛麗絲咽了咽唾沫,咬牙開口:「你是誰?應該不是刺客而是個魔法師吧?」

  現在毫無辦法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著對話來拖延時間。

  「都不是,我是聖騎士。」不料此話一出,來人的聲音一下子如墜冰窖那般透著冷硬,緊接著一把劍二話不說地直接貼上她脖頸,「妳眼睛是瞎了嗎?沒看到我手上這可以閃花人眼的太陽神劍?我是太陽騎士。」

  愛麗絲又一次腦內一片空白。

  格里西亞.太陽手裡還捏著劍,與自己那想直接一劍戳下去了事的衝動奮力搏鬥,天知道他從多久以前就想衝著每一個猜測自己職業還沒猜對的人咆嘯一句「我不是祭司不是魔法師我是聖騎士士士!」,看不出來他職業?那肯定是那個人眼瞎才不是他的問題!

  什麼?怕被誤會那為何不穿太陽騎士正裝?要不是貪圖「龍的聖衣」各種基礎能力加成的效果,誰要換上來又自取其辱一次啊?

  注意到後方同伴投遞過來的視線,他輕咳了一聲,趕緊將在腦內不斷奔馳而過的各種怒吼暫且按下。

  他迅速打量了所處的環境--像是直接在岩石中開鑿出這個空間,目光所及之處,牆與地面都明顯材質是石頭,部分地方還能看見屬於岩石的稜角未打磨至完全光滑,若沒有牆上的火把想必會有些幽暗,雖有些涼意但整體風格簡約且空曠舒適,顯然並非是短短幾日就可完成的。

  這據點可還真不錯,看來即使是私奔,也沒打算委屈自己半分。

  「太陽騎士?」總算回過神,愛麗絲力持鎮定地笑了聲,「那你現在是做什麼?我可是一名公主,這也太無禮了!」

  「怎麼明知故問呢,當然是來找您算清總帳的啊。」

  他的眼像笑那般彎起了弧度。

  「我可不管什麼闇騎士,他是從何而來、又是為何而來的,只知道是月蘭國的女王請託我們光明神殿協助,但月蘭國的大公主殿下卻對我們兵見相向,且夥同人刺殺了我們的綠葉騎士長……所幸的是,太陽尚有力量將弟兄的性命挽救回來。」

  她看著他站起身,緊貼在脖子旁的冰涼跟著抽離開,語調與他來回的踱步同樣,緩慢且輕柔。

  「愛麗絲公主殿下,您明白嗎?這是國家間的問題。」

  未刻意壓低的聲線是如流水那般的男高音,在偌大的空間內盪起漣漪,有些空靈飄渺。

  愛麗絲感覺自己被獸爪按住的背部被汗濕且泛疼著。

  「貴國要如何給我們一個交代呢?」

  他輕聲問道,唇邊依舊是向上揚起的弧度,聽似溫柔的語調中不帶溫度。

  「若是成了戰爭的導火線,把您送上斷頭台都不足惜,您應該很清楚的吧?」

  「愛麗絲!」

  一聲屬於男性的喊聲劃破了恍若空氣凝滯那般的沉重氣氛,格里西亞慢條斯理地將持劍的手一同背在身後,半旋過身那刻迎上了那名渾身漆黑的男人的目光。

  果然程咬金殺出來了,正如他感知的一樣,想必是他身上多到會溢出的光屬性吸引了對方注意,何況擁有光屬性且聚集於此的甚至不只有他自己一人,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那男人急匆匆地趕了回來,腳下及眼中都帶著狂躁。

  「站住。」

  他話音方落,依凌的劍應聲出了鞘,抵上了愛麗絲的頸項旁。

  只見闇騎士頓了一頓,慢下腳步卻未停止,他不悅地皺了皺眉,還未收起的太陽神劍立即也貼上了愛麗絲的脖子,施加的力道讓刀刃觸及皮膚的部分滲出了血珠。

  愛麗絲的悶哼總算讓男人停了下來。

  「住手!」闇騎士怒道,「你不能傷害她,她是一名公主!」

  「你認為我在乎?」

  他依然是那含笑的語調,帶點嘲弄意味,瞥了眼被壓制在地的女性,銀狼的爪子按得不客氣,但她倒是忍住了聲。

  「你是一名騎士,還是聞名全大陸的太陽騎士,你不會傷害一個女人的,那將會有損你的榮譽,你不會這麼做的……」

  闇騎士顫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吐出了不知是否該稱為求饒的語句。

  但可真遺憾,他在算帳這件事上奉行著兩性平等主義的。

  「看看你,講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他扯著唇角笑了聲,更加放緩了聲音,「那你知道,我這太陽騎士最討厭的是什麼嗎?」

  「不死生物。」闇騎士反射性地回答了所謂「全大陸都知道的」標準答案。

  「錯,我最討厭看到自己的聖騎士死去,尤其是在我面前。」

  一字一字地,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答道。

  --自己的弟兄倒在血泊之中這件事,最好這輩子再也不會再見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悠長且些微打著顫的,讓那翻騰起的情緒重新回歸平靜,即使潛藏於底的依舊暗潮洶湧。

  「現在,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動一下,我就剁了這女人一隻手,看你動幾下,我就砍下她多少東西。」

  大量的水屬性憑其心意調動、凝結成了冰柱,一個接著一個地憑空化出,密密麻麻地懸浮於闇騎士身周。

  闇騎士緊捏著拳沉默著,愛麗絲公主顯然心疼又著急,又哭喊了起來:「你太卑鄙無恥了!阿鷹,不要聽他的,他肯定不敢那麼做的!」

  「妳確定?」

  屬於男性的嗓音立即不輕不重地道,愛麗絲沒反應過來,方抬起眼一道銀光便忽地閃過眼底,一柄劍擦過了她的頰邊耳側,接著那兩處傳來了痛楚及液體滲出的觸覺反饋。

  她顫巍巍地沿著劍身投去視線,持劍的黑髮女孩不苟言笑,玻璃珠似的茶色眼眸毫無波瀾,一如她手中所握的武器沒有一絲一毫動搖的跡象。

  格里西亞對此很是滿意。

  不知究竟是自己看起來不夠兇狠、還是真心認為自己會因為所謂的身分而不敢對他們動手,這兩人總有些狀況外,這讓他有點小小苦惱,不過,現下也無妨了。

  「提醒你,發動鬥氣也算動一下。」

  此話成了開始的信號,十幾根冰柱立即高速砸向了闇騎士!

  落於胸腹的攻擊次次都是令人頭皮發麻的重擊聲,結束之後又是另外十幾隻冰柱向著四肢轟去,傳來了幾聲什麼跟著碎裂了的悶響。

  攻擊持續到環繞在闇騎士身邊的所有冰柱都因撞擊而碎裂,偌大的空間內剩下血滴落在地上的細微聲響,與愛麗絲壓抑著聲音的啜泣。

  即使如此,那名闇騎士依然沒有挪動半步,低垂著目光、緊攥著拳,堅持著以站立之姿扛下了所有攻擊。

  「你可以動了。」

  闇騎士聞言總算身形一晃,踉蹌著腳步,試圖慢慢地讓自己跪倒在地,但一根巨大的冰柱又無聲無息地於他身後成型,狠狠地砸落在了他的背上!

  只聽到闇騎士的一聲悶哼混在了攻擊的巨響中,本就傷得不輕的身體就這樣被狠撞在了地上,血花跟著飛濺出少許。

  這下格里西亞倒有點佩服了,最後一擊恐怕不只是幾根骨頭、連內臟都會遭到重創,但那男人還真的連絲反抗都沒有,甚至沒真的叫出聲。

  他瞥了眼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的愛麗絲,依凌安靜地收了劍,同時銀狼的爪子也抬了起來。

  「別想對我使用魔法,否則我就用地獄火幫妳的闇騎士來個全身消毒殺菌。」連骨灰都不會剩下的那種乾淨。

  愛麗絲愣了愣,慌亂地爬起身奔向了闇騎士,看著滿身是血的戀人又是忍不住哭泣。

  因傷勢而開始意識模糊的闇騎士試圖抬起手,也許是想幫她拭去眼淚,但連半吋高都舉不起,「我沒事,不要哭」,最後只能這樣蒼白無力地安慰著。

  他們僅僅是注視著這光景。

  格里西亞終是禁不住笑,輕笑了出聲,如此微小的聲響依然驚動了愛麗絲,她猛地抬起頭,滿溢著淚水與怒火的目光死死鎖在銀甲覆身的他身上。

  「光明磊落、仁慈愛人的太陽騎士竟是如此卑鄙小人,你真不要臉!我一定要告訴大眾,大家都被你的假面具騙了!」

  愛麗絲怒目切齒,面色脹紅。

  「妳好意思要求我仁慈?需要我細數你們這次做了什麼嗎?反正妳也回不去了,我不介意多和妳聊幾句。」對愛麗絲的指控他又是忍俊不禁,帶著笑的男高音如流水般婉轉,「不用擔心,有必要的話,妳妹妹我也會順便處理一下的。」

  她一怔,不能理解似地喃喃自語:「你要殺我們?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都敢殺綠葉騎士了,就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是名公主!」

  --公主公主的,這兩人就只會拿著這個身分說嘴?

  「噢,真的嗎?」他語氣輕柔,「可我沒看見什麼公主,只看見了綁匪和他的同黨。」

  「陛、陛下不會允許的!太陽騎士,你不能這麼做!我母后不會放過你和光明神殿的!」

  緊咬牙關,愛麗絲急喊道,手緊攥著闇騎士染血的衣角,帶著焦灼的話語開始不經思考便吐出,對此格里西亞依然軟語溫言,唇邊含笑。

  「我這刺客也沒看見什麼太陽騎士呢,妳看見了嗎?」

  「你……!」

  --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玩笑話就先放到一邊,你們似乎一直搞不清楚重點,自顧自地坐上受害者位子,認為自己無辜可憐、別人怎麼能這樣。」他踏出了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著他們兩人而去,「但你們做的事又如何呢?」 

  直到那兩人的跟前,他能低垂著目光,俯視著他們。

  「你們這種生來就自認高人一等、始終被悉心呵護侍奉著的王族總認為自己可以隨意對待他人、不論自己做甚麼都是被允許的,即使傷人性命,踐踏了別人的現在,你們也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覺得自己應該要為此有罪惡感。」

  所以直到落到這般地步,還能覺得自己可憐委屈,因為他們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代表著什麼。

  從小什麼都沒有的他,卻光是活著都要小心翼翼地。

  「說白了,你們根本不把別人當人看,其他人都必須對你們畢恭畢敬、卑躬屈膝。不管是妳、安公主,還是妳母親--那高高在上,好意思叫別國宗教高層來處理家醜的女王陛下。」

  先不提他自己也不小心應允了,光是提出這要求實際上就挺超過的了,他們又不是月蘭國的國民更不歸屬他們。

  「我還以為我是被邀請來當伴郎的,原來是下人啊。」

  他的聲音揚高,用著刻意的驚嘆語氣。

  雖然其實伴郎他也沒想當就是了。

  愛麗絲愣愣地看著他,直到闇騎士咳血的聲音將她的神智喚回,她手忙腳亂地趕緊扶住爬起身的他,眼淚又開始不斷地掉著。

  「太陽騎士……這件事都是我的錯,跟她無關,你要報復就衝著我來吧。」

  闇騎士的喉頭滾著鮮血,吐出口的語句跟著染上了些許的模糊與腥羶氣味。

  那個當下,他很清楚這麼做可能會導致什麼後果,但騎虎難下。

  他們倆一步錯,步步錯,沉浸在悲壯的戀情裡,為了滿足愛人的願望而做出了這有失考量的決定。

  他奮力地撐起身子,更多的血落下,砸在地上發出了聲響,但他依舊將頭磕下。

  「你當我三歲小孩?」

  格里西亞笑出聲,怎麼看一切都是闇騎士為了回應戀人的願望而發生的,直到這時還能說著是自己的錯、不要怪對方,也的確可說是真愛了。

  「如果你知道這是錯的,那就該阻止她,你的是非觀念是死透了,還是你的愛情是毫無底線?」

  他蹲了下來,讓兩人的視線總算能夠交會。

  「『為了妳我願意做所有事』?聽起來很是浪漫對吧?但實際上這就是愚蠢且自我滿足,你們倆之間的私情給人添了多少麻煩?」

  佯裝著的溫和語氣盡數褪去,他的字字句句讓人如墜冰窖,與天空同色的眼底燃燒著火焰。

  「你們怎麼敢對我的人動手?」

  自家綠髮的弟兄胸口被劍給刺入、如斷線木偶那般無力地攤下身體,赤紅不斷地自身體淌出,染透了一切,不論是他的衣服她的手--

  他的憤怒從未停歇,也從未想過要就此認栽。

  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情不惜傷人性命,反過來自己遭受這樣的對待時,卻滿腹委屈。

  敢這麼做的理由,是因為認為自己擁有絕對的力量和地位?

  那麼現在擁有壓倒性力量的人是他,他就是所謂的規則。

  「可惜了,要是你們不殺綠葉的話,要私奔還是什麼我都無所謂的。」

  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很在乎,又不是自己要娶老婆。

  「不過無妨,我現在也不打算拆散你們就是了,你們就手牽手一塊死吧。」

  愛麗絲終是哽咽出聲,伸手抱住了仍低垂著頭顱的闇騎士,試圖將已幾乎失去意識的闇騎士扛起,但身為一名魔法師,又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結果自然是徒勞無功。

  即使如此也沒有放棄,她啜泣著、持續努力著。

  真是拼命啊,這是何苦呢。

  「放心吧,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知道是誰幹的,因為不存在目擊者。」他眼彎如月,目光薄涼刺骨,再次讓語氣輕緩下來,「女王陛下想追究的話,那太好了,我還有很多事得和她好好『討論』,接下來可是國與國之間的恩怨,愛麗絲公主妳就不用多操心了。」

  她淚眼矇矓,咬緊的牙打著顫,看著另一名黑髮的女孩及那隻巨大得足以使人感到壓迫的銀色巨狼跟著上前來,悄無聲息,但確實在注視著自己。

  毫無破綻,沒有退路。

  「我說這麼多做什麼呢?反正這些和死人也無關了。」

  修長白皙的指抬起,闇屬性隨著心意聚攏,現下也沒了折磨人好繼續宣洩憤怒的興致,格里西亞有些意興闌珊,他最後的溫柔就是用上偷師自艾崔斯特的黑暗魔法,給這對小情侶一個無聲無息且不知不覺的死亡……

  「太陽,住手!」

  一聲呼喊從空中傳來,手中聚集起的屬性跟著被迅速打散,就像他對愛麗絲做的一樣,強硬阻止了魔法的驅動。

  立於他身旁兩側的一人一狼已戒備起,銀狼更是壓低了身勢,向著來人自喉嚨內發出威嚇的低吼。

  漂浮於半空中的嬌小人影現形於黑暗中,將全身的特徵皆掩藏於帶著帽的袍子之下,在感知下對方外洩的屬性並不多,但彷若難以探知到底。

  這屬性組成他很熟悉,畢竟他只在一人身上感覺到過--

  「粉紅,你說要搬家,就是要搬到渾沌神殿?」

  似是要將牙咬碎那般緊咬住牙根,字句裡都帶著隱忍的顫抖,他直直地將目光投向了對方。


❖ ❖


【後話】

「有些人被呵護至不能明白他人的感受,有些人光活著就要拚盡全力。」
儘管只是注視著,依然會因為這樣的事實而感到無力。

2022最後一更!
自從開始了兼職之後就有點自顧不暇了,
幸好能成功在最後更新(´; ω ;`)

雖然今年走得相當緩慢,
但還是感謝直到現在還有在觀看的各位的陪伴,
(雖然我不知道還有沒有)
預先祝各位2023也能順利度過(*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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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4#
 樓主| 發表於 2023-1-8 20:09:47 | 只看該作者
2022年底更新忘記更新標題……
只好順便再微修一下,尷尬XDD

順便說說,如果有興趣看一些碎念的話,
都會放在噗浪這,
若有辦活動或新更新也會在這喔(*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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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5#
 樓主| 發表於 2023-3-18 01:57:40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2-2 22:59 編輯

◆ 第四十三章 名號的重量 ◆

  愛麗絲的欣喜因見到來人而顯而易見,美眸之中重新亮起了光芒,扯著闇騎士想呼喊什麼卻又因一個飽含警告意味的眼神而硬生生打住。

  對於格里西亞的話沒有任何否認,那漂浮著的嬌小人影靜靜地拉開了兜帽。

  水藍色的大眼、金色的捲髮,與標誌性的粉紅色皮膚,一如他所料想的。

  為何對方所採取的手段總像十分忌憚自己那般步步牽制--儘管最後並沒真得手--但自己分明沒有展現出值得被如此警戒的實力,原先還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己身也無法被這「自己被畏忌著」的假設說服,如今一切都說得通了。

  計畫這些的那個人,果然相當了解格里西亞.太陽,至少在能力的方面。

  當初趕到現場時還以為是感知錯了、可能只是誤會一場,但現在一切都清晰明瞭不過,該算的帳就該立刻算清。

  她帶著一絲委屈無奈,輕聲開了口:「太陽,放過那女孩,殺死綠葉的人是我,你衝著我來吧。」

  「殺死綠葉的是闇騎士,妳當我瞎了?」

  「是我叫他殺的,不殺他,我們逃不過你的追蹤啊。」水潤潤的大眼眨了眨,看似無辜。

  只是為了逃脫追蹤而已、是嗎?

  「我以為妳夠了解我。」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情緒的話語顫抖著。

  「就因為我了解你啊,太陽。」對此,粉紅回應的語氣真摯,還帶著笑意那般,「殺死綠葉的話,你一定會立刻施展起死回生術,即使先治好戰神之子等人立刻追上來、打敗我們之後再回頭復活也來得及,你也依然會先選擇自己的聖騎士同伴,畢竟所謂的公主於你而言,可沒那麼重要。」

  稚嫩的聲音如歌唱那般,語調輕快,聲調婉轉。

  「……為什麼要這麼做?妳明知會導致什麼後果。」

  「只是想稍微幫他們一下嘛,看他們可憐兮兮的,像被扔掉的小狗一樣。」

  粉紅嘆息了一聲,那兩人在她眼裡真像瑟瑟發抖的可憐小生物那般,施以恩惠對她也有好處、所以出手了,道理就是這般簡單易懂不是嗎?

  「你知道的,對我來說這些真沒有什麼差,何況你會復活他嘛,現在沒事了不就好了?」

  她歪著頭,眨了眨眼,話語中帶點撒嬌意味,格里西亞只是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巫妖對於人類的生死,與其說是釋懷看待,不如說是毫不在乎。

  --至少粉紅這隻巫妖是如此。

  「妳現在是結果論?要是稍有差錯,我就會失去我的兄弟,現在妳還敢跟我說這種『反正他又沒真的死』的話?」

  他終究是笑出了聲,讓吐出語句的聲音更加輕緩。  

  「我現在要做的事就和你們對我們做的事一樣,至於會不會死人就看你們造化了,妳覺得如何,粉紅?」

  話音落下的那瞬,將光屬性壓縮凝結至極限的刃凌空劃去,向著闇騎士方向襲去,在愛麗絲的驚叫聲中,滯於空中的粉紅手一揮,隨之拉起的闇刃和其狠狠相撞,發出了極大的撞擊聲響。

  光刃消散的那瞬,又是另外兩道攻擊向著自己襲來,粉紅皺緊眉又是召出了闇刃,又是一次的激烈碰撞。

  這次的光刃擁有的硬度卻超乎她的想像,不似之前相撞後直接碎裂,光刃的攻擊軌道僅僅是因此偏移了點,她只能立即偏過頭,驚險地與仍氣勢洶洶襲來的刀刃錯開。

  毫無喘息間隙地,感覺得到殺氣及聖屬性反應於背後出現,她又是猛地扭轉了身子,改變了身體方向之時,與一柄纏繞著聖光及鬥氣的長劍險險擦過。

  幾縷金絲在空中飄揚,藍色的大眼瞇起,未掩藏起的嫌惡直投向了與自己擦身而過的茶色眼眸。

  一切的發生不過在幾個眨眼間,愛麗絲只能愣愣地看著,她什麼都來不及看清,只能見到最後降低了漂浮高度的粉紅,背對著他倆和那三人對上。

  「別跟我打,太陽。」

  金髮的小女孩手一揚,身邊數把如夜般的闇刃憑空出現,環繞在身週,被劍劃開的臉頰未淌下鮮血,徒然地敞開著口子,邊緣殘留著被聖光灼燒的痕跡,她再次軟下了音調。

  「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存在,即使你破壞了這具身體,也毫無意義。」

  銀色的巨狼及持著劍的那人依舊沒有挪開視線,若是得到指示,便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即使是她一次對上三個對手也是會感到棘手和麻煩的,於是她選擇再次開口勸說。

  格里西亞瞇了瞇眼,掌心聚攏的光屬性一明一滅地閃爍著,於眸底劃過光痕。

  他很清楚,那人的勸誘並非毫無道理,畢竟她是被稱為巫妖的存在。

  為了自身的目的,甘願墮於黑暗以求獲得力量的巫妖,捨棄了原有的肉體,將自己的「生命」放置在安全的地方,以其他的東西當作行動的肉身使用。

  比起同樣身為詛咒生物的女妖,巫妖是更為高階的存在且更加地罕見,幾乎是百年難得一見,他們生前便是立於頂端的魔法師或祭司,才能成功施行儀式,與捨棄了肉身、不知死亡為何物,又擁有強大力量的巫妖作對,確實並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若沒有毀滅其核心,對粉紅來說不過就是換具肉身的事罷了,對方肯定有不少備品以防萬一。

  他深呼吸了口氣,試圖平復翻騰起的情緒。

  「那麼,看在過往情分上,我就只殺了闇騎士就好。」

  粉紅噎了一下,稚嫩的臉蛋上浮現明顯的尷尬:「也別殺他吧,太陽,他是混沌神殿的闇騎士之首-『沉默之鷹』,你身為光明神殿之首,應該聽說過這稱號。」

  他確實聽過,雖不被稱作渾沌神的代言人,但卻是真正主事的人,並非虛名而是擁有著實權。

  該死的!主事的不是應該很忙嗎?怎麼還有時間勾搭公主還想私奔?真好……真讓人看不下去!

  他投向那兩人的目光裡帶著鄙夷,和一絲微妙的情緒。

  「真殺了他的話你麻煩也大了,渾沌神殿雖不見得比光明神殿強大,但他們也是有仇必報,即使殺不了你,也會想盡辦法殺掉任何一名十二聖騎的。」粉紅嘆了口氣,諄諄教誨似地道,「太陽你也不希望再有十二聖騎喪命吧?」

  粉紅的話確實掐著了他的軟肋。

  他本是認真打算讓這兩人手牽手一塊殉情的,地獄火放下去連屍體都不會留下,接著憑藉剛從艾崔斯特那學來的瞬間移動魔法趕回去,任誰也無法拿出確切證據來指控他真有到過現場,畢竟一名「聖騎士」,要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回呢?

  若找不到愛麗絲公主本人的話,那便會被定義為「失蹤」,永遠地,誰都不會知情。

  但粉紅介入的話,一切都將徒勞無功。

  他無法以死亡封住粉紅的口,眼下他也沒有其他手段能限制她,如果堅持原先的計畫除掉了沉默之鷹,恐怕真會因此被知情的渾沌神殿尋仇,到時身邊的人都會陷於危險之中。

  「妳總說著他們,好像跟他們沒有關係似地,但妳應該也屬於渾沌神殿吧?」

  掌中凝起的光屬性散去,格里西亞隨意地甩了甩手,聽見粉紅輕哼了聲,嗤之以鼻似地。
  
  「屬於渾沌神殿?呵,誰會『屬於』服侍自己的人?」

  --那為何要介入?為何要幫他們?

  腦內的思緒還理不清,雖有著只要抓著了其中一條線、一切便可能會通徹明白的預感,但他有種自己似乎接近了渾沌神殿的某項核心機密的微妙預感。

  基於別人家的渾水最好別亂淌的原則,他截斷了去深究的慾望。

  回過身之時太陽神劍的劍尖跟著垂下,金髮青年逕自掠過了粉紅身旁,直到在瑟瑟發抖的愛麗絲跟前才停下腳步,俯視著緊緊攬著愛人的她。

  兩人渾身上下都被血汙浸染得溼透,頭髮或衣物都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狼狽不堪,愛麗絲目光不斷地在眼前的男人、其身後的小女孩,以及更遠那端的一人一狼間游移,即使如此,她仍是用力地抱緊懷裡的男人。

  格里西亞微微地蹙起了眉,抬起了腳便直接往闇騎士身上送,在愛麗絲的驚叫聲中,闇騎士呻吟著睜開了眼。

  「你的名字?」

  闇騎士瞥了眼依舊腳不沾地的粉紅,挪回目光後毫不閃避地迎上了他的眼,沉默片刻後才啞著聲音開口:「我沒有名字,成為沉默之鷹時便不會擁有除此之外的名字……或許,打敗了我的您,願意賜予我一個名字?」

  成為沉默之鷹之後便會失去本來的名字?
 
  格里西亞抿著唇,低歛著眼,俯瞰著向自己展現出服從姿態的闇騎士。

  他們成為十二聖騎、被冠以姓氏之時,也同樣一輩子都得擔著隨這稱號而來的義務,即便退休了。

  這個「太陽」的稱呼,直到生命走到盡頭前,他都不能捨下。

  為了某樣事物捨棄掉一部分甚至全部的自我,兩方可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你就叫等陽吧,敢把劍刺進十二聖騎的胸膛,即使我現在不殺你,將來也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沉吟了會後,他總算說道,讓毫無溫度的語句向著伏身之人兜頭落下,「你就等著我吧,或許渾沌神殿真是有仇必報,但我太陽騎士也是睚眥必報。」

  雖然他覺得自己抓著人質再把對方打趴、這樣也算打敗人家這點感到不予置評,不過罷了,可能這名闇騎士腦子也有點毛病吧,例如是被虐狂之類的。

  「等陽……好的,我明白了,從今爾後我的名字便是等陽了。」

  闇騎士垂下首級,真接受了這個名字,他無聲地自鼻腔內舒出口氣,收回了視線的藍眸卻撞上了另一對茶眸。
  
  不知何時湊到自己身邊的黑髮女孩目光複雜,瞧了瞧他又看了看闇騎士,他終於忍不住低嚷了起來。

  「幹嘛?幫個王八蛋取名不用太認真吧?」

  他取名品味才沒有很糟!這傢伙配這名字就好,叫什麼都沒差吧!

  不理會依凌的注視,他轉過身直望向仍飄在半空中的粉紅。

  「粉紅,妳會回葉芽城來嗎?」

  「我總是得回去的。」粉紅語氣輕快了許多,或許是因為總算把事情處理好而放鬆了下來,對於這問題也回答的誠實,隨手一揮撤掉了四周的闇刃,「我有牽掛在那,必須得回去。」

  一名巫妖會有所牽掛?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呢。

  「是嗎?」

  太陽神劍猛地爆出刺眼的光芒,在粉紅錯愕驚疑的目光中,那柄劍破空而來,狠狠地刺穿了毫無防備的身軀。

  「我看膩小女孩了,妳就換具身體回來吧。」

  粉紅悶哼了聲,苦笑著垂眼看了看,長劍扎進了胸口,再自背後穿出,帶著灼燒的氣味及聲音,而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

  「一具可以長年使用的身體可要經過繁複的處理和漫長的處理時間……你可真是睚眥必報……」

  「知道就好,這樣妳就會學乖一點了吧?記得無論如何,別動我的聖騎士。」

  他再次揚起笑容,笑意吟吟,滿意地看著對方於空中搖搖晃晃地,身體逐漸崩解成灰燼。

  「唉,早知道就別管你們了,摻和這一下真把我給害慘了……」她咕噥著,帶著難以壓抑的痛苦及懊惱,「被你追上可能都還比較好,這下我可虧大了……」

  「真是非常抱歉。」
  
  聽聞了粉紅的話,闇騎士慌忙地爬起,向著她跪下磕頭,全然不顧自己仍滴滴答答淌著血的傷,這令他有些意外,看來粉紅在渾沌神殿之中的地位,或許比他所想的還要崇高不少。

  「算了,把公主交給太陽吧,你就回渾沌神殿後光明正大地向月蘭國提出求婚,反正經過這件事情後,我想那個戰神之子也不願意娶你的愛麗絲了。」

  「可是……」

  闇騎士愣了愣,仍難掩擔憂的遲疑卻被粉紅打斷。

  「放心吧,知道你我才是殺死綠葉騎士的兇手後,他不會殺公主的,雖然那傢伙從頭到腳都不像個騎士,但是,內心深處的騎士精神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應該有吧?我想……」

  小女孩的聲音隨著身體完全化作粉塵而消散於空氣中,除了失去支點而鏘啷落地的太陽神劍,什麼都未留下。

  還以為闇騎士是對粉紅那句疑似損自家戀人的話有些微詞,原來是還在擔心自己對戀人動手啊。

  也未免對他的騎士精神太不信任了吧,那帶著懷疑的語氣是什麼意思啊?

  格里西亞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已完全化為灰燼的粉紅,要死也不乾脆點,還能講這麼多話,一介邪惡生物之最的巫妖,居然還反過來提醒他這個太陽騎士應該要有騎士精神,這究竟什麼世道?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陰鬱,闇騎士回過頭又擋在了愛麗絲身前,慌慌張張地向著他跪下懇求道:「請您不要殺愛麗絲,就像我前面說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看來是沒把粉紅那些話聽進去啊……也就是說其實這傢伙不相信自己會有騎士精神是吧?可惡!

  「不要!」愛麗絲趕緊爬到了闇騎士前方,試圖以其纖細的身體將對方藏在身後,哭得梨花帶淚地,「請不要殺他,要殺的話殺我就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離家出走的,求求你,不要殺阿鷹!」

  闇騎士立刻緊抱住她,想將她拉回自己身後,滿身是傷的他敵不過公主的掙扎,他只能痛苦地喊道:「愛麗絲!不要這樣!妳不能出事,這樣我永遠原諒不了我自己的!」

  「阿鷹,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想保護我也沒用!我不會自己獨活的!」

  「愛麗絲……」闇騎士的聲音終究也染上了泣音。

  兩人相擁而泣,哭成了一團,如此哀淒淒美的愛情故事,為了所愛的人,連生命都可以奉獻出--

  格里西亞.太陽,估計現在自己大概是目光死透了的狀態。

  站的稍遠一點的一人一狼很有默契地在他望過去時撇開了頭,顯然不想也攙和進這齣鬧劇。

  什麼殺不殺的,是沒聽到他和粉紅剛剛有談過這件事了嗎……噢這傢伙那時好像還在昏迷,那還真的沒聽見,但這公主應該是有聽見的吧?!

  現在搞得好像自己是來拆散一對恩愛情侶的大惡人,但實際上他才是來拯救公主的騎士吧?不論事實如何,至少名義上是這樣才對啊!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暗自思忖著治癒術對這種氣血急速上升而造成的頭痛究竟有沒有用,順帶解除了偽裝。

  「你們倆今天所見到的一切,全都不准說出去,如果有任何一點關於太陽騎士的風聲,唯你們是問,明白嗎?」

  恢復成一襲白色騎士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放話威脅。

  「只要你不殺阿鷹,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愛麗絲抱緊著心上人,急著允諾道。

  「我明白……」

  闇騎士的孱弱語氣讓格里西亞挑了挑眉,之前的傷想必不是毫無影響,感知檢查下也能發覺他的屬性的確已流失了大半,若是放著不管,在回去的半路上說不定就會蒙神寵召了,要是有誰把這算在自己頭上的話自己豈不倒楣?

  他暗自嘆了口氣,往闇騎士身上投了治癒術,鵝黃光暈壟罩下,那些傷口肉眼可見地癒合了大半。

  兩人錯愕地大睜著眼,似是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於是選擇了沉默,他只是擺了擺手,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你滾吧,我會把你的公主完好如初地送回她媽身邊去。」順便交差好快樂回聖殿當快樂殿男。

  緩慢爬起身,動了幾下手腳,確認自己傷勢確實減輕不少的闇騎士面露驚愕,呆立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如果,那時我真的動了,您真的會砍下公主的手嗎?」

  「會,我一向說到做到,否則可能就換你把我斷手斷腳了。」

  他的毫不猶豫讓闇騎士抿緊了唇線,一步也未打算挪動。

  「不過,等你不敢再動,且被我打成重傷後,我會再把她的手接起來。」唇邊揚起了弧,他語氣輕鬆地回答道。

  雖然按原計畫的話,就是再把兩人一塊送去見神,但至少燒掉前是留個全屍啦。

  闇騎士又是靜默了好一會,才自胸腔內,吐出了一口極為悠長的氣。

  「我相信您。」

  也是不用特別跟他說相信自己……話說回來,這傢伙為什麼從爬起來後都用這麼恭敬的說話方式?

  他內心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只能看著闇騎士開始向情人告別。

  「愛麗絲,你等我,我一定會去求婚的。」
  
  「但你不是說,黑暗之鷹是終身不婚的嗎?神殿不會讓你來提親的,所以我們才會私奔……」

  「有『那一位』開口允許了我,神殿沒有人敢不讓我去的,妳放心好了。」

  格里西亞皺了皺眉,粉紅的身分聽上去顯然非同小可,她瞞著的事想必比他所想的還要多上許多。

  依凌與銀狼跟著他的移動而靠了過來,他兀自鎖著眉思考著,一面隨手捋了捋蹭上來有討邀功意味的銀狼頭部。

  「太陽騎士長。」

  依凌將撿回的太陽神劍遞給了他,仍是眉間緊鎖的他隨手接過,還順手把剛嚕完銀狼的手也伸過去揉了對方頭幾下,然後就當了事。

  頭髮因此凌亂幾分,但黑髮女孩臉上的疑惑沒有人在乎。

  腦內的思索最終因小情侶遲遲結束不了的十八相送而持續不下去,格里西亞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這你儂我儂的氛圍實在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等陽,你再不快回去把剩下的傷治好,我看你不會有命去求婚的。」

  血流不死沒關係,再黏下去他就過去各補一劍,讓他們達到情侶間同生共死的境界,聽上去更淒美更轟轟烈烈!

  愛麗絲聞言才趕緊催促闇騎士離開,兩人終於依依不捨地告別,直到看不到情人的背影,她才捨得收回目光轉過身。

  「我們現在要飛回去嗎?」

  大概是被嚇得不清,愛麗絲怯怯地問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

  格里西亞半睜著因思考而閉上的眼,上下打量了下眼前活像把自己當什麼洪水猛獸的公主:「妳是什麼等級的魔法師?」

  「是高級的了……」

  「行,我們回程與綠葉他們會合的這段時間,妳就教我所有風屬性的魔法。」

  他招招手,示意依凌準備動身返程。

  雖然他原定要用瞬間移動返回旅館的,但現在已經不用趕著回去了,可以正大光明地等待其他人的到來的狀況下,自然也不打算再暴露更多給面前這位公主殿下。

  「教你魔法?」愛麗絲瞪大了眼,「我哪有什麼能教你的?你的魔法比我還要強呢!」

  強?實際上除了艾崔斯特傳授的黑暗魔法,他什麼魔法咒語都不會,就算學習魔法的天資聰穎過人,用偷看的方式學也終究有所極限,他並不認為自己這種東學一點西湊一點的狀況下,能夠被稱為強。

  但只要能使自己變強,他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這些可不能說出口,若是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知道了,因此起了趁他不注意拿魔法轟他的念頭可就不好了,雖然在依凌這近戰能力面前,她敢輕舉妄動的話恐怕就真得賠上隻手,不過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他不想再見血了。

  「打發時間罷了,說是教,其實也不過是讓妳唸唸咒語演示給我看而已,妳意見倒是很多?」

  被他刻意的不善語氣嚇得發抖起來,愛麗絲顫著聲應了好幾聲好,抱著法杖又哭了起來。

  「你、你不要生氣,我會很認真教你,什麼都不會再問了、我不敢問了……阿鷹我好怕……嗚嗚……」

  他又捏了捏自己緊緊皺起的眉心,這次指頭力道加大了不少。

  他現在可不是來虐待公主的,何況他也沒做什麼啊……至少現在沒有!

  含淚的美人確實惹人憐愛,只要對象不是她,還有不是在這種狀況下的話。

  「阿鷹來救我……嗚嗚……」

  「別哭了!」

  他終是不耐地道,愛麗絲立刻噤了聲。

  然後兩眼一閉,直接碰咚一聲昏倒在地。

  依凌大睜著茶眸,緩慢將目光挪向金髮青年;銀狼嗅了嗅癱倒在地的女人,不解似地歪了歪首。

  格里西亞.太陽,終是忍不住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臉。


❖ ❖


【後話】

「有些事物一旦決定承擔起,那麼直至生命走到盡頭前,都不能捨下。」

總算快要告一段落了,快要讓他們回聖殿啦!
雖然想要一次寫到他們和其他人會合時,
但結果實在不盡人意,
於是這次是個可能稍嫌無趣的過度章節……(´・ω・`)

(自己許願)下次預計更新:4/1
我會努力的,如果還有人在看能給我個呼吸的話……(´・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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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3-4-1 01:40:26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3-10-5 14:54 編輯

◆ 第四十四章 賦歸 ◆

  綠髮青年腳步焦灼地領在隊伍最前頭,手裡緊捏著有著追蹤功能的魔法道具,淺灰色的眼在道具及道路間不斷游移。

  天空被飽含水氣、色彩晦暗的雲所遮蓋,像是要積壓下來那般沉重,濕悶的空氣讓皮膚及鼻腔內都感到不適,天氣糟的隨時再下起雨都不意外。

  那名號為太陽的同僚兼上司已消失了好幾天,毫無音訊。

  憶起自己好不容易抱著繡好圖樣的衣服回到旅館時,只見安不知為何獨身一人在他們的房裡,他還來不及質問對方什麼,安便撲進了他懷裡,聲淚俱下又憤恨地控訴著太陽騎士對自己的無禮、那人既卑鄙又無恥、肯定是跑去找姊姊算帳了等話。

  他臉色一沉,默然地將安輕推離自己胸前,未去理會對方有什麼樣的表情,兀自蹲下了身。

  木質的地板上四散著冰塊,已微微地化出了水,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盒落在了床邊。

  同屬於光明神殿的同伴一個都尋不著,連同那隻銀白色的狼,想必是隨上司去了。

  從找到這像香膏盒的東西時安的臉色又是一變來看,這八成就是用來追蹤愛麗絲公主的道具,雖然不知道為何被落在了這裡,但恐怕那人真殺去找愛麗絲公主及那名闇騎士了,畢竟是有仇必報的性格啊。

  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到時該怎麼辦呢?

  「綠葉,你看!」

  同伴的呼喚讓他再度抬起頭,打斷了他的回憶的同時,也讓心神總算能暫時從焦慮中抽離。

  因體格上的優勢而能更輕易眺望到遠處,艾維斯.堅石抬手指了指,在層層疊疊的樹林後、視線的彼端,一面山壁隱約可見。

  山壁上的凹陷恰好形成了一個足以遮風避雨的窟窿,隱約有焚燒篝火的煙在冉冉上升。

  「太陽他們大概是在那裡吧?」

  趕緊確認了一下手裡的道具,艾爾梅瑞立刻撒開步子奔跑起來,腳下的土壤因雨而有些泥濘,靴子重踩下時可以聽見帶著黏稠感的濡濕悶聲,與身後的兩位弟兄也迅速跟上的跫音。
 
  越靠近越能確認眼前狀況,洞窟很大看上去也足夠深,看來自家上司不至於受到飢寒之苦,這讓他安心了幾分。

  四周散落的石塊看上去還很新這件事就暫且不在他考慮範圍了。

  「太陽!」

  三步併作兩步,奔進山洞裡的艾爾梅瑞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抓住金髮青年的雙肩,忙把人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還反覆把人翻來轉去來個全方面檢查。

  「你沒事吧?沒事?那就好,下次要做什麼前還是先跟我說一聲好嗎?我真的要擔心死了,依凌妳也沒事吧?太好了太好了……」他總算笑了,用力攬緊了兩人,聲音甚至哽咽了起來。

  儘管已經憑藉著感知預先知道艾爾梅瑞等人的到來,但來人一見面就是撲上來檢查自己的狀況,現下還有些抽抽噎噎的,這讓自認為沒多少良心的格里西亞也有點良心不安,手無所適從地晃了晃,最後輕拍了幾下對方的背。

  似乎從他們出來冒險時,艾爾梅瑞就一刻也不得閒地操心各種事情,都不知道該不該感嘆不愧是溫暖好人派的老媽了,雖然對方操心的對象好像就是自己居多……

  「別哭了,我們真的沒事。」格里西亞溫聲道,和依凌一起以固定的頻率拍著綠髮青年的背,「你看,公主也救回來了。」
  
  「愛麗絲公主也沒事啊,真是太好了。」

  艾爾梅瑞瞥了眼坐在旁的公主,應了聲後又埋首回去,緊抱著兩人的手依然不見鬆開的打算。

  救……命……他現在搞不清楚綠葉是在生氣還是操心病又犯了……

  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繼續安撫性質地拍著兄弟的背,四處飄移的藍眸忽地與另一對夕陽般的橙瞳對上。

  「太陽,別來無恙?」

  踏進洞穴內的艾維斯打了聲招呼,瞧清狀況後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明顯,對此他只能回以無奈的眼神。

  「願光明神的光輝永遠伴你左右,堅石兄弟。」好久不見了然後別光看快來幫他勸勸這老媽子啊!

  緊跟著出現的,是讓他在感知到時便有些意外的人。

  在外不苟言笑,秉持著沉默是金原則的寒冰騎士-伊希嵐.寒冰。

  堅石騎士的外交手腕為殘酷冰塊組第一、僅次於不能離開聖殿的暴風騎士,會被派來支援是相當合理的判斷,畢竟若自己出事的話,讓老好人綠葉騎士去和別人談判斡旋,恐怕這人除了答應別人要求與沉默這兩件事外,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但寒冰騎士……

  「是你聯繫請寒冰過來的嗎?綠葉。」

  艾爾梅瑞頓了頓,才低低地嗯了聲。

  當確定格里西亞及依凌真去找了愛麗絲公主時,他幾乎可以立刻想像出最壞的情況會是如何,雖自家兄弟不應會衝動行事留下什麼把柄才對,但若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的話呢?
 
  他的選擇是再度聯繫了光明神殿,要求將劍術前幾名的寒冰騎士派來支援。

  要是真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導致與月蘭國及戰神殿撕破臉而必須緊急撤離的話,寒冰騎士長的戰力必不可或缺。

  他選擇了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也不會捨棄的路,理所當然地。

  「你可真是愛操心啊,再這樣下去,真擔心綠葉你會擔心到早禿呢。」

  格里西亞刻意誇張地嘆了口氣,略帶無奈的口吻隱約滲入笑意。

  「那太陽你別總做些讓人擔心的事不就好了?」

  艾維斯及伊希嵐在旁忙不迭點頭,正準備跟著點的依凌因某人沒好氣的眼神而頓住了動作。

  如此稱得上溫馨的氣氛僅持續到了其他人也抵達時,麥凱、奧斯頓及安風風火火地趕到,身後還跟著一票戰士,鬧哄哄地就跟著擠進了洞窟內。

  這裡也才多大,這些戰士跟著擠進來幹嘛?是不會跟著他們的聖騎士一起站在外面嗎!

  格里西亞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在戰神之子等人的注視下,艾爾梅瑞也才終於甘願放開自己,他理了理衣服,看著安衝到了已被冷落在旁的愛麗絲公主前。

  「愛麗絲姊姊!」安高聲嚷著,著急地將自家姊姊上下看了好幾遍,「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有沒有對妳怎樣?他有打妳嗎?有吃妳豆腐嗎?」

  「妳在胡說些什麼呢?安。」愛麗絲擰起了柳眉,輕聲斥責道,「多虧了太陽騎士及他的下屬,將我從惡人手中救出,且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才能再與妳相見,他是名高尚的騎士,不可汙衊人家。」

  「……太陽騎士他、是高尚的騎士?」

  現場一陣寂靜,好半晌,安才很是勉強似地,擠出了這句。

  「是的,當然。」愛麗絲施施然站起,揚高了聲音,「來人。」

  十幾人應聲從站在洞口的行列走出,恭敬且有序地為公主遞上了毛巾、披上了披風、端來了水盆,甚至有人開始幫她梳理起頭髮。

  太棒了,這裡又更擁擠了呢。

  被擠到更邊緣的格里西亞內心呵呵兩聲,在注意到安投來的目光時,更是回以燦爛的笑容。

  別這樣死死瞪著他還咬牙切齒的,他也沒想到一個美容護膚配方就能讓愛麗絲公主如此瘋狂啊。

  『噢,雖然你不能看,畢竟等陽比你好看百倍,但倒是很有用。』

  不知是不是這幾天過得舒適愜意了,那天的愛麗絲態度已從原先的怯懦戒慎變成了隨意,一邊咬著烤肉一邊驀地發表了這句感言,還好似滿意那般點了點頭。

  從手中香噴噴的食物裡抬起頭,格里西亞那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翻了個白眼。

  如果肚子餓了,銀狼便去打獵,依凌接著開始處理肉品及烹飪;要是睏乏想休息了,依凌會把帳篷搭起棉被鋪好;要拔營離開時,依凌便會把所有東西再收起來--他當然姑且有幫忙收拾與生火,雖然是用魔法。

  與其說是他有用,不如說基本上都是依凌做的,但恐怕對這位公主殿下來說,屬下的成就也歸於上司,何況依凌基本也不跟她講話。

  這公主才是真的什麼都沒做的人,還敢說這些?

  質疑她飛行速度和持久力怎麼這般低下、與艾崔斯特大相逕庭時,她還委屈巴巴地嚷著高級魔法師就是這樣、明明已經很好了為什麼要為難她,見隱約又有淚花在她眼裡打轉,他只好打住話題,畢竟不想虐待自己的耳朵,這公主哭鬧起來簡直要命。

  那名闇騎士果然八成就是被虐狂,這種女人他也要。

  「那是他好看的太過頭了,才不是我不能看。」他沒好氣地回道,撕咬下肉,「妳再繼續看他,審美觀疲勞後大概連照鏡子看自己都不敢了。」

  愛麗絲手裡的肉直接啪答一聲掉在地上,縮回幼崽大小的銀狼歡快地竄過去迅速一口吞掉。

  「你胡說!」愛麗絲尖叫著反駁,幾乎要急哭了出來,「我可是國內第一美女,就算幾天沒打扮,還是很漂亮的……對吧?我還是很漂亮的吧?」

  一陣沉默,只剩篝火焚燒時的劈啪作響,小狼崽打了個呵欠,毫不理會人類之間有些尷尬的氣氛。

  「好啦,還是很漂亮啦。」

  在愛麗絲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後,他只好姑且安慰一句好換自己耳根清靜,何況還有某人默默地望了過來。

  這公主倒也好哄,立刻破涕為笑,總算放心下來似地,他真要覺得這公主腦筋不太好了。

  「好啦,你也還是很帥,至少眼睛顏色很漂亮,不輸等陽,而且皮膚真好……」

  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說著愛麗絲居然還伸手摸了他的臉一把,駭得他原本正要往食物下口的嘴停滯住動作。

  這公主不光腦袋不好還性騷擾啊!

  「真的好滑嫩,你是用甚麼保養的!」渾然不察對方的面色微妙,愛麗絲兀自驚嘆著,「不對,你是男生,難道是天生的?真好--」

  與天空同色的眼轉了轉。

  「如果妳好好扮演一個被拯救的公主乖巧安分,加上也有確實遵守前面妳答應我不洩漏任何關於這次的任何風聲的話,視妳的表現,我可以考慮把所有美白護膚的祕方都告訴妳。」眸底劃過帶著狡黠的光,他笑意吟吟地提議道,吐出的一字一句皆極具誘惑力,「包準等陽來娶妳時,妳的皮膚白嫩柔滑地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成交!」

  那時的愛麗絲公主,回答不但毫無遲疑還語氣堅定,只差沒立刻對他們的神祇立誓。

  於是關於他的形容詞,卑鄙無恥立刻變成精神高尚,瞧她說的多麼振振有辭、擲地有聲呢。

  同樣只能貼在岩壁旁佇立的麥凱雙手環胸,一言不發地看著整理儀容的女人,神色漠然。

  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反應,鬧這麼一齣搞得勞師動眾的,甚至這位「未婚妻」還是當初攻擊自己的其中一人,難有什麼好臉色倒也是人之常情,故格里西亞對此也不過是挑了挑眉,不可否認地或許其中還有些看戲的意味。

  艾爾梅瑞低著頭,與依凌一同整理收拾著東西,在現下擁擠的洞窟裡夾縫中求生存,同樣不見有與月蘭國兩位公主互動的意願。

  艾維斯湊到了他旁邊--在現在空間有限的狀況下,這對其體型來說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環顧一圈後問道:「太陽騎士長,我們倆初來乍到,對現況掌握的可能不夠,不知接下來的計畫是?」

  在有眾多外人的場合,艾維斯的用字遣詞與稱呼都十分有禮客氣,他眼角餘光可以瞥見麥凱雖然沒有瞧過來,卻皺起了眉,目光跟著飄向蹲在地上收拾的黑髮女孩,估計正在想著「不管是這個還是那個,聖騎士講話都有夠文謅謅的」等等嫌棄。

  「先回去再說,想必女王陛下也是心急如焚,畢竟久未與自己的女兒相見。」

  實在沒有心力多廢話,他簡短且直白地回道,艾維斯點點頭,還讚了句太陽說話可真是一針見血。

  也是不用這般努力在外人面前誇他好樹立形象,他只不過是很想趕快回去痛快洗個澡,待在野外的這幾天完全沒有機會好好洗浴,直到今天,那隻小狼已經不願意蹭過來了,想必是自己已經是個能把狗鼻子臭歪的太臭騎士了,可惡!

  跟隨而來的皇家御用魔法師們被召喚出列,張開了繪製了瞬間移動法陣的巨大羊皮紙,且還是已經設定好與皇宮內部另一個魔法陣相通的精細操作類型,只要灌入足量的風屬性即可啟動,估計是為了提高穩定度,會由四名魔法師同時運轉這魔法,回程變得輕鬆又愜意。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藍眸在紙張上的法陣多逗留了好一陣,直至他也踩踏了上去,讓身體被憑空捲起的風所吞噬。


❖ ❖


  回到月蘭國皇宮便沒事了--只能說這終究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實際上待處理的事還是多得嚇人。

  打理過後去謁見女王,給她先瞧瞧人是否都還健全並大概說明一下事發經過--這部分可能還會不只一次,畢竟他們大概還是要留存文字紀錄--,同時安排回程時間及人員調動,除了本來帶來的人,現在還多了跟著堅石寒冰他們一起來的,在回去前恐怕還有社交性宴會得參加……等等繁雜事項。

  扳著手指數了數,格里西亞終是按耐不住以指捏住自己眉心的衝動。

  「太陽?!」

  「綠葉兄弟堅石兄弟寒冰兄弟,抱歉了太陽現在有要事必須立刻處理,就先告辭了!」

  他健步如飛一步也不肯停,向著房間直直奔去,還不忘維持著優雅的語氣及用詞,回頭嚷了句「順便幫我叫那邊那個死不休息的快去休息」。

  拖拉著尾音的語句隨著他的奔走而逐漸遠去,偌大的走廊上剩三名騎士長與一名高階聖騎士面面相覷。

  扔下自己的同伴們飛快竄進浴室,不脫層皮便不善罷甘休似地給自己洗了個力道十足的澡--反正真搓出傷的話,扔個治癒術下去又是一條好漢--,舒舒服服地把僕役送進來的餐點吃得一乾二淨,原先有些不美麗的心情總算好上了幾分。

  渾身清清爽爽,肚子又被美食給填飽,只是坐著休息眼皮就開始沉重起來,第一次外出冒險、餐風露宿了一段時間,身心所累積起的疲憊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月蘭國皇宮內的床鋪,不但尺寸加大還華麗,床鋪既柔軟且用料細膩舒適,對於現下的他來說,這吸引力實在高得致命。

  於是他爬上了床,即使明知是該去覲見女王陛下的時候。

  什麼報告什麼覲見,之後再說啦!現在他休息最重要!

  縮進了被褥裡,身體的疲憊讓他意識瞬間就模糊,他抱著堅定的決心,先給他睡了個痛快。

  待他睡到滿足,神清氣爽地起床後,才從自家兄弟那聽說在自己以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氣勢捲在被子裡呼呼大睡時,他們已做為代表先去與女王會面過了,還發生了點插曲--

  安公主終究是發難了,在與女王見面的公眾場合上,讓自己的憤怒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她強力指控格里西亞.太陽「意圖加害公主」,堅持太陽騎士從自己身上強奪魔法道具移動過去,是為了要殺害愛麗絲公主,顯然愛麗絲所為他說的好話並沒有成功說服自己妹妹。

  「安,妳在胡說些什麼?」愛麗絲急道,眼尖的聖騎士能瞧見她隱藏在繁複裝飾間的手無意識地拳了起來,「我是當事人,我不是說了太陽騎士在這次幫助我甚多,不能汙衊人家嗎?」

  「姊姊妳一定是被威脅了吧!如果妳不敢說,我幫妳說出來!太陽騎士就是個卑鄙無恥的東西,他和他的聖騎士從我身上強行奪走道具!就是不安好心!」

  姣好的面龐脹紅起來,安的手指直直指向站在三名騎士長身後的依凌.蒼井。

  眾人因這番強烈的控訴而一陣譁然,細碎的話語聲有如海浪。

  艾維斯.堅石阻卻了這波浪潮。

  「安公主殿下,如果我們的太陽騎士長真殺害了公主,他在沒有移動手段且有您這位目擊者的狀況下,要怎麼洗刷嫌疑呢?畢竟他可是還需要我們前去接應,才能與愛麗絲公主順利歸來的。」

  艾維斯的聲音一如他的外表沉穩,他向前踏了一步,使自己立於同伴們的最前方,「他的心思比您所想的還要縝密,如果真要這麼做的話,沒有道理選擇風險如此高的方式,何況他也沒這麼做的動機,這件事想必是有什麼誤會。」

  「他當然有!因為愛麗絲姊姊她……!」

  氣急敗壞的嚷嚷被強硬咬斷後半句,安像要咬碎牙那般緊咬著牙關,略顯慌亂轉著的明眸在望向某處時猛地停止了動作。

  愛麗絲面上笑意全失,抿緊了唇線盯著自己的妹妹。

  「總之、太陽騎士肯定有理由這麼做,我當時被冰魔法困住行動,所以才被搶走了魔法道具,他、他肯定是打算用什麼瞬間移動回來,或是騎那聖騎士的魔獸坐騎,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倉皇挪開了目光,安仍然急切地說著,纖指又一次指了指黑髮女孩,「希望陛下明察,他才不是什麼英雄!根本沒資格接受表揚!」

  「您這話說得就像是我們的騎士長是不義之人,而我們的聖騎士是共犯呢。」

  艾爾梅瑞.綠葉抬起頭,灰紫色的眼眸像是笑那般帶著些微弧度,悠悠地吐出不具情緒的語句。

  黑髮的女孩在他們三人身後,默然地低垂著目光及首級。

  「我……」

  「太陽騎士怎麼會魔法?他是聖騎士不是?」

  麥凱雙手環著胸,蹙著眉打斷了安的話,語氣強硬。

  沒人料到他會開口,原先細碎吵嚷著的現場一下子靜的像是連根針掉落都是巨響那般。

  「安,我知道妳對太陽騎士一直有成見,但妳沒確切證據的狀況下,這種話是血口噴人。」他抓了抓自己捲曲的黑髮,口氣中帶著不耐,「適可而止就好,這次我也真受夠了,拜託別再搞什麼麻煩事。」

  戰神之子睜開了眼,向著兩名公主投去了別有含意似的目光。

  這齣鬧劇終是劃下了休止符,沒人再說些什麼的情況下,女王讓眾人先行退下了。

  在與弟兄們於月蘭國共進的第一餐時聽了這等精采的桌邊故事,實在不好說是增進胃口還是讓人消化不良了,心底嘆著氣的同時,格里西亞忙不迭地又往嘴裡送了一口肉。

  原來睡到一半時聽到有人叫自己不是夢,而是真的有人來啊,雖然他當時隨便咕噥了幾句對方就放棄繼續喊他了,想必來人正是好人綠葉,不忍心把他吵醒所以最後決定他們三人自己去了。

  安的猛爆程度的確有點出乎他意料,但艾維斯替自己辯駁的話語已經可以稱得上優秀,即使安繼續鬧下去,結果八成依然是不了了之,畢竟她沒有明確的證據,且愛麗絲公主也確實平安歸來。

  估計之後女王陛下亦不會再以此事來找自己麻煩,即使她真從不遵守承諾的愛麗絲公主或衝動的安公主那得知了一切。

  這起事件本身有多少不好外傳的內幕,月蘭國心知肚明,在此上面過多打轉琢磨的話,究竟誰能討得了好,這可難以定論。

  唯一令他驚訝的是,身為戰神之子的麥凱替自己、替光明神殿說話這點,不論是出於甚麼理由或動機,依然得多虧他讓事情更快地落幕。

  離開這令人渾身不自在的地方的日子,總算進入倒數了。

  嚥下最後一口飯後甜點,他放下了餐具,優雅地擦了擦嘴。


❖ ❖


  --身為聖騎士,自己該有何種形象、該如何應對一切?


  她總是在思考著這些,反覆地、不厭其煩地在腦中演練著一切。

  自己的身分、言行等等,即使只是一點差錯都有可能成為他人攻擊的把柄,她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好還要做的更好。

  當貴為公主殿下的安指著自己,控訴自己的頂頭上司意圖不軌、而自己與共犯無異時,她該怎麼做呢?

  她選擇的只有沉默以對。

  那是否是最好的決定,她也不能知曉,也曾自問過是否自己只不過是選擇了一個保守且安全的道路,而非真正正確的路。

  黑髮的女孩停下了腳步,在能將跫音全然吸收的朱色地毯上。

  不論是哪裡的皇宮,共通點都是裝潢上華麗貴氣到讓平民難以想像,第一次踏進來的她也忍不住好奇地四處張望了好幾回,驚嘆於走廊上的各式物品精巧又美麗,當時還被金髮的上司笑著調侃。

  『唉那個看起來就有夠貴的,真想帶回去當出勤補助……話說這些裝飾少一兩個他們到底會不會發現?』

  雖然上司掛著和煦笑意的低聲咕噥也讓她給聽去了。

  那被讚許過的美麗花瓶,於燈光下有著溫潤的釉色,形狀優美且裝飾細膩,立於鋪了桌幔的雕花高架上,十分奪人眼目。

  ……但在架子旁,有個小女孩正躲在布幔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過來。

  她猶豫著自己是否該先開口說些什麼。

  探頭探腦的小女孩發現自己被注意到了,睜著大眼咧開了嘴,興沖沖似地邁開了腳步,下一秒就見她一腳踩上自己的裙擺,接著面朝下地摔了極其響亮的一下。

  依凌瞪大了眼。

  小女孩毫不氣餒,立刻掙動著還未長開的短短四肢,爬起來那瞬卻又被寬大的裙子絆住,於是又是「叩」地一聲巨響。

  依凌震驚的合不攏嘴,這發展實在太過出乎意料讓人措手不及。

  她慌慌張張地上前,小女孩一時也反應不過來似地呆坐著,鼻血滴落了下來,她只好立刻拿手帕按住,小巧的鼻頭及飽滿的額上都是一片紅腫。

  低聲安撫著「沒事喔」、「等等就不痛了」,她對著患處施以了初級治癒術。

  小女孩只是愣愣地盯著她手中聚起的鵝黃色光球,大大的眼裡閃爍著好奇,在光消失後還摸了摸自己額頭,發現不會痛了後便開心地笑了起來。

  「還有沒有哪邊會痛?」

  她禁不住唇邊的笑意,又軟下了幾分聲音,見小女孩搖搖頭,爬了起來又是一蹦一跳地。

  「公主殿下--!」

  紛亂的跫音在身後響起,她回過頭,見幾個女傭打扮的女性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用盡生命的力量似地高聲喊叫,忙不迭地湧到了小女孩身邊。

  一如她所料想的,是皇族或貴族的人呢,畢竟是在皇宮內能自由活動的小孩子。

  滑順且明顯被精心打理過的長髮、高級布料所製成的衣服,細瞧的話,甚至還能看到金線繡織而成的精巧圖樣。

  女僕們飛快地幫小女孩重新整理好儀容,其中一名見依凌手上沾著血的手帕及繡著光明神殿徽章的衣服後,慌忙地道著歉,解釋著她們一沒注意小公主便不見人影了,希望沒有造成客人困擾等云云。

  一票年輕女性眼底滿是無奈及疲憊,看來小公主這種捉迷藏遊戲恐怕不是一次兩次而已,大概是找了好幾輪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吧。

  如果小公主真把自己玩不見了,她們的項上人頭大概也不保了,這樣想想她們一臉劫後餘生的模樣也不奇怪。

  「大姊姊是光明神殿的客人對不對?」

  全然沒有察覺其他人的心累,小公主依然極有活力,興奮地又蹦跳到了依凌面前,仰起臉蛋問道。

  上有兩個美人姊姊,最小的公主顯然也極有潛力,即使現在稚氣未脫,但任誰都不會對其未來會成為美女一事有任何懷疑。

  「我有看到好多穿得白白的人,說是來參加愛麗絲姊姊婚禮的!」

  「是的,我是光明神殿的聖騎士,公主殿下。」

  依凌單膝蹲跪了下來,讓兩人的視線能在同個水平線上。

  「跟大姊姊穿一樣的都是聖騎士嗎?」

  依凌頓了一頓:「是的,大家都是聖騎士喔。」

  「那為什麼只有一個姊姊,其他聖騎士都是哥哥?」

  稚氣的聲音,帶著那個年紀會有的純真無邪,單純地將內心的疑惑吐露了出來。

  她頓住了動作,聲音也似卡在了喉頭那般。

  「……因為我目前是唯一的女性聖騎士。」

  好半晌,在小公主不解地歪了歪頭時,她才開口答道,似是將話從乾枯的喉嚨中擠出。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必須極其謹慎,時刻注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儀態等等。

  自己做的好嗎?有不負這名號嗎?是否對他人來說,自己這種程度的人卻開了先例,很令人失望呢?

  對於擁有「首位女性聖騎士」身分的自己,會感到失望或差強人意嗎?

  她一直對這些感到不安,即使身邊的大家都那麼地溫柔。

  「只有一個好厲害喔!那就是大姊姊特別厲害的意思吧?」

  小公主驚呼了一聲,興奮地蹦跳著,長髮及裙擺盪出了雀躍的弧度,稚嫩的臉蛋上滿是花朵般的粉嫩,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閃爍的似是繁星跌落其中。

  黑髮的女孩怔愣地看著,剔透如玻璃珠的茶色眸子倒映出那滿是敬慕的臉龐。

  「公主殿下,時間差不多了……」

  小公主的高昂情緒因這句提醒而被迫停下,她氣呼呼似地鼓起了臉頰,但很快地便又漾開了笑容,向著依凌又招了招手。

  依凌稍稍地將身體傾靠了過去,見小公主的手於唇邊圈起,貼附到了她的耳畔,神秘兮兮的悄悄話。

  「我想成為和大姊姊一樣的人。」

  年僅十歲的小公主細聲細氣地,笑著這麼向她說道。

  想成為像大姊姊一樣溫柔又厲害的人。

  一瞬間她感到眼睛酸澀。

  「我相信您一定做得到的。」她同樣笑著回應道,茶色的眼裡似帶著波光,「您一定能成為名優雅、溫柔且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優秀女性。」
 

❖ ❖


  幾天後,女王再次召見了此次參與救援的眾人,以救援公主有功的名義給予了表揚,並授予了榮譽騎士之勳章。

  暗忖著所謂的勳章毫無用處,並對此不以為意的格里西亞,當下只是掛著無懈可擊的優雅笑容應付了過去,想著果然女王陛下不會再從此次事件中挑自己毛病,一如他所料。

  但當天下午他就聽說了那枚勳章是用各式寶石雕刻鑲嵌而成的,他立刻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樂呵呵地讚著女王陛下可真大方,對兄弟們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而戰神之子取消了與愛麗絲公主的婚約。

  這並不意外,要他也會取消,場面搞這麼難看且對方明擺著就是已有情人不願意嫁了,這婚怎麼結得下去?

  基於皇室必須與戰神殿締結良性關係這點上,女王陛下自然不樂見於此,主動提議不將婚約取消而是換個新娘--讓安與麥凱結婚,不料此話一出,那兩名當事人便互相投去了帶著嫌棄及噁心的眼神,雙雙斬釘截鐵、毫不客氣地表示若是必須與對方結婚,那就要換自己找個人私奔了。

  女王明顯尷尬又無奈,按著額角嘆息了一聲。

  這戲實在太過好看,格里西亞險些壓不住嘴邊過度上揚的弧度,現在搞成這樣的確是皇室這邊的責任,於情於理他們本就該給身為戰神之子的麥凱一個交代。

  讓他意外的是,事情很快便迎來了轉機。

  月蘭國年紀最小的公主,據聞年僅十歲,像隻小兔子那般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她母后跟前,以那稚嫩可愛的嗓音開口表示「長大後要做戰神哥哥的新娘」。

  眾人先是大驚失色,忙著反覆確認小公主意願,在她一張小臉蛋泛著紅潤,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認真地堅定自己就是想跟戰神哥哥結婚後,大家才緩和了下來,女王陛下的表情更是如釋重負那般。

  雖然因為小公主年紀尚幼,所以女王陛下嘴上說著可以之後再慢慢安排,但這門婚事想是已經差不多訂下了八成。

  小了十歲的新娘,這傢伙可真會。

  格里西亞都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想鄙視他,還是想羨慕他了。

  經過這些大大小小的折騰後,他們總算是真切地臨近回光明神殿的日子了。

  他終是忍不住無聲地舒出了一口悠長的氣,彷若要將肺部的空氣全數排盡那般。


❖ ❖


【後話】

「在他人眼裡,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呢?」

總算能回光明神殿了,這段路實在走得好苦啊。゚(゚´ω`゚)゚。(不論對誰而言)
跟著原作走的部分可能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希歐總算有機會出場了呢((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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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3-5-5 17:56:58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3-22 22:12 編輯

◆ 第四十五章 所謂正解  ◆

  當熟悉的淺色建築映入眼簾時,他感動的眼淚幾乎要奪眶而出,睽違了一個多月的時間,他總算能回到自己舒適的小空間內當個殿男了!

  光明神殿內的一切都一如往常,看來即使他們離開了一段時間,神殿的運作依舊順利,想必又是多虧了某位承擔了殿內八成事務運轉的兄弟。

  羅蘭不被魔獄小隊接納的事顯然也獲得了解決,不知中間究竟具體發生了什麼事,等他回來時看到的就是魔獄小隊副隊長-狄倫,儼然像隻忠犬地在羅蘭身邊跟前跟後的模樣,喊著「隊長」的聲音更是既宏亮又心甘情願。

  『魔獄騎士長答應了狄倫,如果他能在決鬥中打贏自己,便會將魔獄騎士的身分讓給他。』盡責能幹的副隊長亞戴爾當下立即附到他耳邊如此報告道,語帶笑意,『狄倫沒有一場取得上風過,連續十天的挑戰後,他便心服口服了,之後也很常看到狄倫請魔獄騎士長指導隊員的劍術。』

  聞言,他很是滿意地點點頭。

  在崇尚強者的戰鬥體系中,以羅蘭的本事能取得認同這並不意外,唯一料想不到的大概是花的時間竟比他所估算的還短上不少。

  但想想倒也合情合理,羅蘭性格認真,不論是文書工作還是武術鑽研,都是紮紮實實地好好完成,更是不曾苛待下屬或他人。

  即使他真嚴以律人,也必會更加嚴厲地審視自己,他就是這般認真到死腦筋的人,以往在皇家騎士裡才能擁有其一席之地。

  現在若是有誰仍對近期才歸還的魔獄騎士感到不服,聽說狄倫會是第一個跳出來大力維護的人。

  「格里西亞!」

  注意到他的經過,羅蘭俐落地一收劍便追了上來,從那聲呼喊裡隱約感覺到欣喜及些許的焦慮。

  他得讓對方改改不小心就會喊出自己名字的習慣,至少公開場合可不行。

  格里西亞瞥了眼,原先跟在他身後數步的黑髮女孩便心理神會地向著魔獄騎士長行了個禮,慢下了步伐與兩人拉開距離。

  「羅蘭,在聖殿的生活還習慣嗎?」

  與對方肩並肩,不過是散步時的閒話家常那般,他率先開了口。

  「很習慣,但是,我這樣下去真的好嗎?」難掩話中的情緒,羅蘭壓低著聲音,在偽裝之下為墨色的眼游移不定,「若是我身分被揭穿,恐怕會對你……」

  「羅蘭。」他打斷了對方的躊躇,「你在這過得開心嗎?」

  「……很開心。」

  「這樣就好。」

  他應了聲,與天空同色的眸子望向遠處,光明神殿的高塔上,繡著圖騰的旗幟迎風飄揚著,映著陽光的璀璨。

  「只要我和審判聯手起來,就算指著蘋果說那是番茄,那蘋果從今以後也得改名叫番茄,你待在聖殿生活的這一個多月,難道還沒明白這件事嗎?」

  羅蘭緊蹙起眉,抿緊了唇線。

  「別擔心,就算你的身分真被發現了,最多就是你得被燒掉而已。」他笑了聲,話鋒一轉,語氣輕鬆愜意,「只要這樣就不會有事了,所以,你可以答應我若真的有被揭穿的這一天,你願意乖乖讓我綁上火刑柱嗎?」

  「好,我願意。」

  只要犧牲自己就可以解決的事,羅蘭便不認為是什麼大問題,理所當然似地,比起自己的安危更害怕連累他人,這性格耿直的讓他不禁想嘆息。

  若是他那「不是朋友的好朋友」,恐怕就沒這麼好打發了,大概還會繼續追問著什麼他確定會這麼做嗎、願不願意對光明神發誓等等。

  單單只是想像一下,就似乎更加疲憊了,他捏了捏自己的鼻樑:「那麼,魔獄騎士長,你繼續指導你的小隊員吧,太陽有些乏了,想先去休息。」

  「好。」

  立即應聲道,羅蘭點了點頭,那雙闇色的眼眸筆直地、毫不動搖地迎上了他的眼。

  「格里西亞……不,太陽,我對你發誓,一定會盡我所能地做好所有魔獄騎士的職責,絕不會讓你失望的。」

  彷若宣誓那般,字字清晰,覆在銀甲之下的手置於了心口--即便那處早已不再跳動。

  「我才要擔心你努力過頭呢,要適可而止啊。」

  頓了一頓,他只是笑著揮了揮手,打發著人離去。

  他遙望著那人返回時,在小隊員聲聲隊長的簇擁下,像是帶著笑那樣地微微彎起眼。

  感知可真是好東西,熟練之後這種距離下的細微表情變化也藏不過他了。

  這樣很好,羅蘭的人生就不該到那時就走到了終點。

   
❖ ❖


  悠閒愜意的日子終是過不上幾天,直到月蘭國私下派了使者來到光明神殿便戛然而止。

  格里西亞心不甘情不願地從床上爬起,打理整齊自己並換上正裝,踏出窩了好幾天的舒適寢室,面對來傳遞這等壞消息的自家副隊長時,還一瞬間沒掩飾好臉上的不甘願及嫌棄。

  他可還在放假中呢!

  本國宗教高層與他國間是否有了什麼秘密協定--月蘭國此舉讓自家國王陛下心生了忌憚,為了打消國王的疑慮,他們只能在所有十二聖騎及國王特派的騎士-伊力亞見證下,一同接見了那名使者。

  為了證明己身的清白,及表明光明神殿本身未曾想與王權對立的善意。

  畢竟若真又要玩什麼爾虞我詐的遊戲,八成這爛差事又會落到自己身上,為了避免又增加額外業務,他只得走這一趟,演出乖巧無害的形象,順便看看月蘭國又有什麼花樣要變。

  這非正式的會面,他們將地點選在了其中一間會議室,比起許多人會經過的祈禱室,這邊更為低調且避人耳目。

  月蘭國的使者臉上始終掛著職業的有禮笑容,嘴上滔滔不決地進行例行的問候……接著猝不及防地掏出了一大疊信件。

  格里西亞正想悄悄打的呵欠直接給噎在了喉頭。

  「這是我國的安公主殿下要交給光明神殿的綠葉騎士的東西。」
  
  那疊厚度與暴風騎士桌上那堆公文有得比的信件量讓他瞬間睡意全消,十二聖騎群內隱隱有了騷動,不少人都跟著瞪大了眼,反射性地將目光挪向了自家兄弟,最後終是沒能按下唇邊的弧度。

  伊力亞原先板起的嚴肅表情鬆動了,他眼睛左右地飄了飄,以指搔了搔臉,顯然有些尷尬於,他得回去跟自家主子解釋哈哈沒事啦只是綠葉騎士收到情書而已這種話了。

  在弟兄們帶有促狹及調侃意味的注視下,綠髮的青年慢吞吞地踏出了行列,上前接下了信。

  艾爾梅瑞不著痕跡地皺了皺鼻子,看來那些信上似乎還撒上了香水。

  盯著人收下東西,月蘭國使者依然未挪動腳步,嘴角的笑意亦不見鬆動:「綠葉騎士,安公主殿下吩咐過,務必讓我帶回您的回信。」

  格里西亞可以聽見有人輕輕地驚呼了一聲,而綠髮兄弟的臉上則是閃過了一絲驚訝,好半晌才遲疑地點了點頭。

  「那請稍待一下。」

  扔下這麼一句話,艾爾梅瑞消失在門口,所幸沒多久便再次踏進了會客室,沒讓眾人面面相覷太久,不至於讓他們得進行更多毫無營養的社交辭令交流。

  在大家的注視下,艾爾梅瑞遞上了一封信,顏色素雅未有什麼裝飾,以墨綠色且帶有植物圖樣的封蠟章封緘起。

  使者一瞬間面露訝然,即使飛速地將表情重新整理好,依然讓在場的眾人給捕捉去那神色變化,使者最後只是態度恭敬地收下了那與成疊的信件相比、顯得單薄的信封。

  月蘭國的使者一踏出門,奇克斯立即跳了起來,一如他的名號那般,大聲嚷嚷的話語裡帶著奔放與激情:「綠葉你這小子,居然和公主勾搭上了!」

  「現今是好人比較受公主歡迎的世道嗎?」喬葛喃喃道,思索著什麼似地。

  「我現在開始致力於當個好人可以嗎?」維瓦爾仰著頭,彷若無語問蒼天的姿態,眼角疑似還帶著若有似無的波光,

  記得這傢伙似乎剛和女友分手--格里西亞微笑著看待眼前的一切。

  要說不羨慕自家兄弟的艷福,那倒不至於,誰不想要有個浪漫邂逅呢?

  ……但對象是那位安公主的話,那他還真沒羨慕到哪去。

  「綠葉,你對公主沒興趣?」

  他啜了口茶,見問話的對象在眾兄弟的環繞下僵住了表情。

  雖然對於這發展他也很是驚訝,畢竟真心沒料到這兩人居然有機會發展關係,但與公主明顯的熱情相比,艾爾梅瑞回應的態度實在稍嫌冷淡,他都懷疑那封回信是對方回房之後當下趕工出來交差的了。

  回憶起旅途後期,艾爾梅瑞對人家的確有保持距離的意思,想想這句話問得倒也像句廢話了。

  「我記得安公主也是位美人,人家都對你這麼熱情了,沒有考慮回應一下嗎?」
  
  希歐挑了挑眉也加入了話題,說著話的同時,還順手將趁著使者離開後的空檔迅速批改好的幾張公文扔到了格里西亞面前,投遞過去的目光帶著顯而易見的「你現在有空就快給我確認」意味。

  欸不是,你能不能不要這麼會把握時間?

  「我跟依凌一樣還在休假中耶……」

  「你又不是她,太陽騎士長。」藍髮青年頭也不抬,「很忙,快。」

  「既熱情主動又是個美人,還是名公主,綠葉你居然這樣興致缺缺的?」

  萊卡隨意地拖了張椅子來,嘴裡說著的話與其說是想毒舌,不如說還是立於關心弟兄的基礎上,對於溫暖好人派間的互動顯然一點都不在乎。
 
  不只他不在乎,甚至有未加入話題但也沒打算急著離開的人也跟著拿出了公文,像是雷瑟與羅蘭。

  伊利亞早已速速收拾,跟在月蘭國使者身後溜走了,想必也不想在人家的戀愛上多摻和--儘快回去想想該如何和自家主子報告比較實際--只餘自己人的空間內氛圍愜意了起來。

  眾兄弟的探詢意味明顯,帶點八卦的情緒中也摻雜著不解及關切。

  艾爾梅瑞對公主並不感興趣,這個事實大家略為一想便能確認,一同前往月蘭國的艾維斯甚至面露瞭然。

  但是,這是為什麼呢?

  「我們其實交情和往來真的沒有大家想像的這麼好,只是禮節上的禮貌互動罷了,我也很意外啊……」

  聞言的眾人表情微妙。

  「你連太陽在那邊亂搞都可以笑笑帶過了,跟那公主就算處得沒那麼好……」

  --也不至於會這麼冷淡吧?

  喬葛打住了話,沒有將最後一句說出口,對似乎有人嚷了一聲「喂」則是置若罔聞。

  那可是被稱為「好人」的艾爾梅瑞.綠葉、他們十二聖騎公認的濫好人,對他人的包容心寬廣到讓人擔心其會被占便宜,但這次即使是再遲鈍的人,也感覺得出來自家弟兄對此應對的消極,似乎連跟對方繼續維持朋友的互動往來都沒意願。

  僅僅是沒處得那麼好、是嗎?

  艾爾梅瑞只是有些無奈地笑了笑。

  「這也沒辦法,感情事勉強不來嘛。」

   
❖ ❖


  這條採光良好的長廊,與通往神殿的道路相鄰,只要倚靠在圓拱型的窗台邊,便能由上往下眺望嬌俏可人的女祭司們,故在聖殿內還有個「殿男專用走廊」的戲稱。

  雖統稱為光明神殿,但於建築配置上,神殿與聖殿分屬不同的位置,兩個體系各自都有該做的工作及學習,在占地遼闊的狀況下,雙方的互動往來並沒有真那麼頻繁……至少在渴望著戀愛邂逅的聖騎士眼裡,是完全不夠的。

  但除去這被人當作談笑話題的稱呼,這裡確實是適合稍作放鬆的地點之一。

  自米色的木製窗台望出去,可以看見皚白的神殿建築塔尖高聳,背映著有著清澈色彩的蒼穹,午後明媚的陽光灑落,於潔白的磚上、酒紅之旗幟上、染上些許黃的樹梢,及帶點灰色調的紫色眸底投下了光。

  手中攥著成綑的信件,綠髮青年歛下了眼,指腹摩娑著封緘起信的火漆封蠟,精巧細緻的花紋可以看出按下的章頭雕刻究竟有多精良。

  「綠葉騎士長,午安。」

  「我可還在休假中喔,依凌。」

  艾爾梅瑞回過首,彎起的笑一如往常溫和,他往旁邊挪了挪,讓對方也能和自己共享一個窗台。

  並非看慣的聖騎士制服打扮,嬌小的女孩身著一襲長裙,黑色的長髮不似平時一絲不苟地盤起,而是顯得優雅浪漫的編髮,綴以色彩亮麗的緞帶。

  總算看起來真的有像在休息了啊。

  依凌從善如流地靠了過去,跟著倚上了窗台邊,吹進窗內的風將兩人的髮絲撩起了幾縷。

  「依凌妳不是也在休假中嗎?做了些什麼呢?」

  他起了閒聊的頭,含帶著笑意。

  當時從月蘭國歸來的眾人都分到了三至五天不等的假期,包含隨行聖騎士、祭司、車夫等等,畢竟來回這一趟是真的勞心勞力,而實打實地操勞了近一個月的他們三人,更是一口氣獲得了長達十日的假期。

  雖然真能放這麼久的大概也只有依凌一人,身為騎士長的他們倆,時限較為急迫的工作實在不能說放就放,尤其是在這準備要開始忙碌的季節交錯時期。

  慶祝豐收的秋季祭典結束後,空氣中已逐漸地滲入了涼意。

  「在廚房打發了很長的時間喔。」依凌回答道,話語及笑意間滿是真切放鬆下來的輕快,「去了趟市場挑食材,我想試試看以前就想嘗試的那些食譜,很多都要花上不少時間所以一直沒機會做,剛好可以趁這次休假試試看。」

  「聽起來很有趣,我有空的話也能一起嗎?」

  「當然,備感榮幸喔,艾爾梅瑞。」

  氣氛如窗外傾瀉而下的陽光般澄澈明亮,且帶著一絲暖意。

  「安公主殿下寄來的信?」茶色的眸子一轉,落在了他夾於指尖的紙製品上,銀鈴似的聲線裡帶上了點調侃意味的調皮笑意,「這數量可真多,看來安公主很熱情?」

  艾爾梅瑞笑而不語,帶點無奈似地,只是稍稍地側過了身。

  在他腳邊還有一大布袋,顯然被裝的滿滿當當地,光是看著就能感受到其沉甸甸的份量。

  意會到實際數量的依凌稍稍地瞪大了眼。

  「但我沒有打算回應。」艾爾梅瑞笑了笑,重新斜倚上了窗邊,語氣平淡未有過多起伏,「我是在想要怎麼悄悄處理掉這些。」

  茶色的眸子不自主地睜圓,依凌這次是真露出了訝然的表情。

  「為什麼?」  

  「依凌,如果我在那時死了,你覺得太陽會如何呢?」

  突如其來的反問讓她愣了一愣,嘆息似地無聲舒出了口氣,才輕聲回應道。

  「他會施展起死回生術,不論將要付出什麼代價。」

  「……我也是這麼想的。」

  那個人絕對會這麼做的吧,肯定是毫不遲疑地便會選擇這條道路,縱使前方滿是荊棘。

  十二聖騎裡沒有一人會對格里西亞.太陽的護短程度有所懷疑,若真有人無禮地觸及了他的逆鱗,他就是會做到這種程度的人,毫無疑問地。

  即使自己最後沒事,那人還是會去找罪魁禍首想算帳呢。

  「我想我並不討厭安公主殿下,她的確既可愛又相當有魅力,但是,我實在沒辦法把這次的事當作沒發生過。」

  他的語調十分平穩,稍微有些緩慢,一字一字地,將內心所想盡數吐出。

  黑髮的女孩只是靜靜地聽著。

  「不論是我,還是太陽,打從一開始他們就是打著利用我們的主意,這我很清楚,如果只有我的話也就罷了,但並不是這樣的。」

  她們的算計對象,也包含了太陽騎士、他們的聖殿之首。

  那樣的心思昭然若揭到,他僅僅是想起,便會連生理都感到不適的反感與反胃。

  他也確實想不通,為何會想把腦筋動到他國宗教高層身上?難道不怕引起國家間的爭端嗎?

  「實際上,我也搞不懂她到底喜歡我哪裡,我甚至還打過她呢。」

  艾爾梅瑞笑了幾聲,打從心底感到荒唐及好笑那般。

  那個所謂的「打過她」確實挺驚天動地的,至少當日親眼目睹的依凌及格里西亞真的有被驚愕到,故作為半個當事人的依凌頓了頓之後,忍不住輕輕點了點頭表示贊同。

  對哪方面贊同就不好說了。

  「或許對大家來說,這分明是一個好到不能再好的機會了,正如其他人所說,安公主是個美麗的人,個性爽朗,身分更是高貴,拒絕這樣一個條件優秀的對象的好意,肯定是個無可救藥的笨蛋,對吧?」

  「以客觀條件來說,的確會被這樣認為吧。」

  依凌應道,彎腰自對方腳邊拎起了那裝滿信件的袋子,重量的確沉得令人訝異。

  從敞開的袋口窺探進去,可以看見紙質滑膩並燙著優雅金色圖紋的信封有無數個,堆疊成了難以數清的量,有著細膩花紋的火漆章封緘起的封口處完整,全然沒有被拆開的痕跡。

  噴灑上了香水的信件有著花似的香氣,但在數量極多且通通聚集在一起的狀況下,反倒搔得鼻腔及喉嚨有些癢,依凌忍不住皺皺鼻頭,稍稍讓臉離袋子遠些。

  艾爾梅瑞又笑了,這次像是覺得這畫面有趣似地,甚至笑出了聲,他將手探了過去。

  「果然會覺得很笨的吧,我也知道啊。」

  捏在他手中、那最後一成捆的信件被放入了袋內。
  
  他依然笑著,一掃陰霾那般地,笑意如朝陽般溫煦。

  「但比起那些,我無法不去選擇願意為了我犧牲自己的兄弟。」

  那些信件隨著袋口的束緊,消失在了兩人的視線中。
   

❖ ❖

  
  『她可是魔女。』

  『她身邊的人都會因她而不幸。』

  『為了她,我們才會製造這麼多血腥啊。』

  那個男人的話至今仍言猶在耳。

  不論是紙本記錄的敘述,還是他親自走一趟聽取的口供,那男人都是如此叨念著這些,咧著嘴笑著,吐出那些綿長又細碎的惡意。

  『看吧,你身邊也有人因她而不幸了吧?看偉大的十二聖騎士長你的這副模樣,難道也是得到不幸的其中一人?』

  即便有了心理準備,聞言的當下仍會有即刻抹殺對方的衝動,那些極端的情緒在瞬間就將他吞至滅頂。

  所幸在他身後副隊長喝斥對方的聲音,讓他勉強抓住了最後一絲理智。

 『過了這麼多年她卻毫無變化,她是魔女這件事明明很明顯吧,我才不明白你們為什麼會覺得她是普通人。』

  『在更早之前你們就在針對她了不是?真正的原因跟她外貌有沒有改變一點關係都沒有吧?』

  他嗤之以鼻道,不耐地耙了耙梳頭髮。
 
  為何針對她--這問題最終得到的卻是「從她出生便注定了她是魔女,她就該奉獻出她的生命」這般理直氣壯卻毫無道理可言的答案。 

  又是一次不具太多意義的對談。

  將「依凌.蒼井」拖下水,卻又不否認一切都是自己犯下的,彷彿這榮耀就該由自己領受那般坦蕩。 

  但撇除那個話題外,其本身罪行調查的部分倒是穩步地進展著。

  將得到的資訊一一抽絲剝繭、串聯在一起,確定了雖然是一人犯案,卻恐怕背後存在著組織結構,為了某種目的而連續犯下眾多血案,是個於國內的陰暗一隅之中悄悄萌芽茁壯的信仰。

  或許在這男人的信仰中,這一切便是所謂的正論及正道吧。

  這人雙手所染上的,恐怕不只一兩人的血。

  為了徹查清楚對方所涉入的所有犯罪,他們著實花了不少時間。

  甚至關押的時間越久,男人鬆口的就越多,或許是被長時間的黑暗給消磨了心智,也可能是不在乎了。

  隨著男人的脫口,他身上的各類大小案件不斷地增加,除了原本已掌握到的,還有知道有案件但原先不知兇手是何人的,甚至還有至今尚未被查到的犯罪。

  直到依凌跟著前太陽騎士離開聖殿前,他們都沒能徹底清查完,一個接著一個,永無止盡似地,在他們眼前鋪開了一條腥紅且連綿的道路。

  審判騎士長與其底下審判小隊的人無一例外地,全員都加了好長時間的班,有段時間他們看上去總像是行屍走肉那般,面色毫無血色、黑眼圈深的嚇人,格里西亞某次偶然看見後,還悄悄跟自己說著「現在扔除靈之火過去會不會淨化掉他們」之類沒有什麼營養的話。

  儘管清楚這話是對方想讓自己放輕鬆點的刻意為之,但他依然替天行道地往格里西亞的屁股來上了一腳。

  最終這名男人一關,就是超過兩年的光陰。

  只要能使對方吐出資訊,用上什麼方法都可以--他們最後的做法便是如此。

  將所能得知的一切情報得到手、任何小細節都不允許放過,直到判斷這人已提供不出更多有用的資訊。

  雷瑟.審判便以嚴厲的光明神名義,將這男人送上了絞刑台。

  在黑髮的女孩以蛻變的全新姿態回到自己身邊時,那名男人總算要領受屬於他的懲罰。

  絞刑台在光明神殿的監工下,於廣場高高架起,不像其他犯人會到城外的刑場去,他得在民眾的見證下迎來自身的結局,儘管遲了十幾甚至二十年,依然是要向受害者及其遺族表達慰藉,也為了向民眾們宣告,抓捕到他的光明神殿終於讓一切畫下了休止符。

  畢竟對於一般民眾而言,這種具有明確威脅且會重複犯案的毒瘤,能被摘除不再有所危害肯定是好事的吧。

  那日的他,就在刑台下見證著。

  男人在歷經關押及審問後,已顯得憔悴的身體看上去彷彿下一秒便會枯朽斷裂,踏出的每一步都搖搖欲墜地,在群眾嫌惡的視線下,被聖騎士拖拉著帶上了行刑台,他曾經的猖狂被消磨殆盡,帶點混濁的眼底,燃著瘋狂的信仰火焰卻依舊未熄滅。

  「你們該不會愚蠢到覺得這是在懲罰我吧……我早已全副身心都奉獻給了信仰,這也不過是奉獻的一環罷了……」睥睨著底下的群眾那般,男人忽地楊高了聲音,嘶啞的聲線吐出的話彷若詛咒似地滲入了惡意及狂氣,嘴邊咧出了扭曲的弧度,「你們終究也不過是不具有什麼價值的人類們,為了更崇高的存在奉獻性命有什麼不對?等著吧!只要作為祭品的魔--」

  他的高聲嘶吼被聖騎士由後一把摀住嘴而打斷,幾名聖騎士迅速跟著包圍上來,用布把那人的嘴賭得嚴實。

  原先還怔楞著的民眾們因此被點燃情緒那般,一下子爆發出了帶著憤怒的叫罵,甚至有人開始向著高台上砸去石頭或酒瓶,還險些砸到壓制著男人的聖騎士們。

  一度失控的場面好不容易平復下來時,男人脖頸上也已套上了繩圈。

  雙手被束縛在身後,嘴裡也被堵起,唯一能自由的只有那雙依舊燃著火的眼。

  隨著罪人腳下的活板門驀地開啟,失去支撐點的軀體急速下墜、再被頸上的繩索猛地拉住了勢子,綿軟的繩一下子拉成了筆直的形狀。
  
  刑台的前方在犯人落下的位置釘上了遮擋視線的木板,民眾只能看見那條繃得死緊的麻繩搖晃著、掙動著,接著逐漸平靜下來。

  但對從側方看著的他們來說一清二楚。
  
  在他身側的黑髮女孩同樣親眼看著。

  彷若經過精雕細琢的五官不帶有任何情緒,玻璃珠似的眼如實倒映著眼前的一切,瞬間被高高吊起、頸部因自身體重及繩索而受到強烈壓迫、繩圈狠狠地嵌進肉裡,因生理反射而激烈掙動著的雙腳,隨著時間的流逝而慢慢地沒了動靜,最終頹然地垂下。

  身著一絲不苟的新制服,依凌.蒼井僅僅是注視著台上的那人,茶色的眸子一瞬也不瞬地,看著那個男人邁向了死亡,而他與她並肩一同經歷這些。

  時間說長不長,說短倒也不短,至少比以往執行絞刑的犯人還要來得長些。

  墜落那瞬便因此折斷脖子的話會死得更輕鬆吧,可惜他只能在漫長的痛苦中緩慢死去。

  他腦內其實瞬間閃過「若是這時給他施以治癒術的話,是否能延長男人感受痛苦的時間呢」這樣的念頭,當然他最終還是沒有實行。

  雖然主因是他沒辦法快速連發瞬間續命效果最好的高級治癒術。

  站在台上的聖騎士從洞口看了看不再有任何動作的男人,那掛著一具身軀的繩索仍在緩慢晃悠著。

  民眾在喧鬧中迎接了男人的處刑,得到了所期盼的結果,對於那末端仍懸掛著某物的繩子已失去興致般,陸續地有人離開了絞刑台下。

  有人似是看了場好戲地愉悅,有人為了遲來的慰藉哭泣著,有人仍憤恨難平,有人對此感到無聊乏味。

  到台下檢查生命體徵的聖騎士迅速到一身黑的審判騎士旁低語了幾句,得到報告的雷瑟望向他,輕輕地頷首,他也以同樣方式回應。

  男人確實已在苦痛中嚥氣,但還是會繼續吊上一段時間,好讓人有充足時間真的死透,之後才會放下來處理後續。

  那雙在耀光下彷若琥珀的眼眸依然未起波瀾。

  他稍稍地彎下腰,指尖觸及了她的掌心。

  那雙和如今的自己相比,顯得纖瘦許多的手,在片刻後緩緩地反握住了他的。

  妳在想著什麼呢?

  妳在注視著何方呢?

  直到現在,他偶爾還是會想著這些、或許稍嫌沒來由的話。

  門板被敲響的聲音沉悶但規律,希歐的思緒猛地被抽回。

  紙張被擱置其上過久的筆尖暈染出了一大片,他只能將其抽起廢棄不用,幸好這張只是方要起稿近日籌辦事宜用的,重寫一份不費太大力氣。

  「進來吧。」

  連問對方是誰都懶,他低著頭準備於新的紙張上落筆,畢竟會來自己房間的人就那些--不是來遞交收回公文的跑腿工具人聖騎士,就是自家副隊長或小隊員,偶爾還有來給自己增加工作量的上司。

  「希歐,吃飯了嗎?」

  銀鈴似的聲音響起時,他條件反射似地立刻抬起頭。

  黑髮的嬌小女孩提著看上去沉甸甸的竹製籃子,推開了門,不論是陽光下琥珀似色彩的眼眸,還是擦上豔紅色澤的唇瓣,都因溫煦如朝陽的笑意而彎起。

  「要不要休息一下呢?」

 
❖ ❖


【後話】

「所謂的絕對正解,存在嗎?」

在做決定時或許都會懷疑著自己是否選擇了最為正確的那個選項,
但所謂的正確決定究竟是什麼呢?

今日更新一樣是自我流詮釋,以我個人角度和方式梳理過劇情的結果,
或許不盡如人意,或許有些可惜,
但接下來依然又要回到ㄌㄌ宇宙的劇情了,
某人的戲份有夠少的,來看看能不能給他刷點存在感,
還有讓劇情輕鬆愉快一點(´・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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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3-11-20 17:32:16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3-11-20 17:39 編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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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不知道還剩下多少人,
但依然感謝陪伴到至今的大家(*ˇωˇ*人)



◆實體本卷之初資訊
收錄楔子~第三十章、
未公開番外-〈屬於過往的故事「Nio」〉
共計約21w字,510頁

◆ㄌㄌ自家通販◆
噗浪相關宣傳噗,有問題也可這邊或私噗做詢問٩(。・ω・。)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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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9#
 樓主| 發表於 2023-12-9 02:22:14 | 只看該作者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2-27 17:29 編輯

◆ 第四十六章 休憩的時光 ◆

  廚房內喧嚷嘈雜,在需儘速提供大量餐點給聖騎士的食堂,速度就是一切。

  大嬸們的動作行雲流水、毫不拖泥帶水,聽取點餐、盛裝指定食物及湯品、將餐點一一供應出去,遇上有人囉嗦的,還會中氣十足地吆喝著愛吃不吃、不吃就滾去旁邊別擋著隊伍等話。

  要在滿是男性的聖殿內有一席話語權,強勢的態度是必須的,至少對於在廚房內工作多年的中年婦人們來說這是唯一信條--年輕人有時就是話多,逮到機會就想碎嘴個幾句,囉嗦得要死。

  鬧哄哄的廚房內,只有一隅步調悠閒,四周的紛擾都與自身無關那般,雙方的節奏不產生任何交集。

  切成碎塊的培根被煎的焦香,和同樣切碎的洋蔥與大蒜拌炒至激發出香味,加入成塊的紅蘿蔔、番茄、高麗菜等蔬菜,同樣翻炒過後加入雞高湯開始燉煮,月桂葉與黑胡椒則是作為味道點綴添加進去。

  以香草、鹽、黑胡椒等材料醃製好的雞肉於煎鍋上煎熟,佐以生菜與滑嫩且蓬鬆的金黃色炒蛋,用剛出爐仍冒著熱氣、表面烘烤出些許烤痕的麵包夾起。

  用於燉煮高湯用的全雞置於盤上放涼後,便依著肉的紋理手撕成絲狀,直至將整隻雞都拆解完成,只餘下光禿禿的骨架。

  至此,依凌.蒼井總算能暫時歇下手裡的動作,帶著些許成就感意味地舒出一口氣。

  「可真是用心啊,看來是要給重要的人喔?」

  對於對方略帶玩味的調侃她也只是笑了笑,畢竟這說法也不算錯。

  「梅莉阿姨。」

  她之前是稱呼梅莉姊的,但當時的對方立刻大力搖擺著手,表示自己都這把年紀了還被年輕小女生稱呼姊姊未免太不要臉,語氣強烈地要求叫阿姨就好,對於她規矩的稱呼表現出了不自在。

  「自從妳要去當聖騎士之後就很少看到妳了,狀況還順利嗎?很辛苦吧?唉唷瞧瞧妳是不是都瘦了?」

  另一位跟著休息的婦人出聲關切道,咋著舌滿臉心疼,活像她真的瘦了二十公斤似的。

  「還好,還算順利……」

  「在只有一堆臭男人的聖殿裡當第一個女性的聖騎士,想也知道會是什麼狀況,臭男人講起話來常常都沒輕沒重的。」

  梅莉嘴上毫不留情,還啐了一聲,簡直像狀況允許的話便會直接呸地一聲吐出口唾沫,只是現在客氣了。

  此話讓廚房內其他女性也鬨笑起來,連連應著「說得好」「沒錯」等話,供餐櫃檯外來領餐點的幾名聖騎士顯然隱約聽見了什麼,但很快一臉微妙的他們就被出餐口的婦人嚷著別擋路趕走。

  「大部分的人都對我挺友善的喔。」

  應著那些歡快的笑聲,依凌彎著眉眼回道,手裡攥著的湯勺攪拌了幾下滾著的熱湯,將鹽巴添加進去準備收尾。

  「她所接觸的大部分人」確實還能稱得上友善,若將不理會不接觸亦包含在內的話。

  那些較為刻意的嘲弄及欺侮終究在所難免,她的存在在多數人眼中就是格格不入、不應與他們享有同等地位及尊重,即使她也是從最基層一步一腳印地開始努力。

  所幸這狀況隨著她的階級提升而逐漸減少--就當這是因為認同了她的努力吧。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她始終抱持著這原則,與其他人相敬如賓。

  只是若又有人來找麻煩時恰逢她心情不太美麗,她便會邀請對方站上決鬥場,接著在眾目睽睽下把人揍到連他媽都不認得。

  既然敢來挑釁,想必對於一切的後果及評價都做好了承擔的心理準備了吧?

  偶爾那些交好的太陽小隊隊員們還會在旁幫她精神上助陣,不論是回嗆放話還是拍手叫好,明顯看熱鬧不嫌事大--有時還會喊著「依凌妳再多往他臉上來幾下啊」。

  即使把人弄得不成人形,讓對方得靠其他圍觀者抬去治療,神清氣爽且心情愉悅的依凌.蒼井,連一丁點的愧疚感都沒有。

  「友善的話就好、那就好。」梅莉像是嘆息那樣,低著頭兀自擦著手裡的餐具,「有空多來這邊走走吧,聊聊天什麼的都好,像以前一樣,這邊隨時歡迎妳。」

  依凌依舊微笑著,聽著彷彿帶著暖流似的話語,眉眼間的弧度越發柔軟。

  「謝謝,我有空會常來的。」

  在踏上成為聖騎士的旅程前,她有好一段時間都在各個地方做些雜務,不論是跑腿、廚房烹飪或是打掃等等,即使沒有人這麼要求。

  不勞動者不得食--這是天經地義的道理,且若有事能分散自己注意力,對當時的她來說反而是件好事,懷抱著這樣的心情,她踏進了廚房,以不敢揚高的音量詢問著是否有什麼自己能幫忙的,揪在手裡的裙襬被捏得發皺。

  接著,在暖色燈光照耀下,廚房內的婦人們吆喝著,熱情親暱地將她迎了進去,如火那般熱烈且溫暖,不拘小節的爽朗言行下透著柔軟。

  在感覺沒有一處容納得下此刻時空錯位的自己時,她於這個熱鬧且繁忙的食堂內得到了一席之地。

  那些不對自己口吐惡言的人是不是真的就能歸類為友善呢,這或許也不好說,畢竟在光明神殿內,許多消息的流竄是很難控制的,尤其是那些蓄意的碎嘴,眾人的心底想必多少都有各自的想法,只是有沒有開誠布公地說出來罷了。

  但怎樣都無妨了,縱使自己無法做到讓所有人滿意,但回應並感謝支持著自己的人們還是做得到的。

  一聲東西掉落的巨響打斷了廚房內的歡聲笑語,瞬間大家都噤了聲,只剩食物烹調的咕嚕聲響。

  梅莉皺起了眉,從分割內外場的吧檯處探出了身體,見出餐口一名聖騎士愣愣地杵在原地,盯著倒扣在地的木質湯碗,手裡還維持著端著托盤、勉強不致讓剩餘東西跟著落地的姿勢。

  出餐的人員和四周圍觀的人都不知所措,目光齊刷刷地一同盯著地上的狼藉。

  「我的……午餐……」
  
  良久,那名聖騎士炫然欲泣地擠出這麼一句哀號。

  「就一碗湯而已,沒關係啦!請大姊她們再裝一碗就好!」

  「那是最後一碗喔。」

  在旁的同伴立刻出言安慰,但廚房內場的冷水卻潑得更快,讓他直接一噎。

  「欸?呃、不要難過啦,班奈特,多吃個麵包怎麼樣……我分你……」

  哀怨得臉都皺在一起,十足委屈模樣的聖騎士在自己的托盤上被人默默地放上一碗熱湯後,憂鬱神情瞬間一掃而空,眼睛發亮。
   
  燉煮過後的材料看得出來已軟爛入味,蒸騰著熱氣,還撒上了自己調配的綜合香料,為湯品增添了一味獨特的香氣。

  「湯!」

  「是我剛煮好的,不介意的話就嚐嚐看吧。」

  「……我差點就要跟妳告白了,依凌,幸好我忍住了。」

  「太好了,那你繼續忍著。」

  對於太陽小隊那種慣有既浮誇又沒營養的話語,她自然也學會用同等程度的玩笑話回應,即使偶爾會被故意嫌棄學壞了。

  「太好了,我還以為今天喝不到湯了……啊,我來就好。」

  心情大好的班奈特見有人拿了抹布和水桶過來,自告奮勇地接過了東西,蹲下身乖巧地自己收拾起來。

  對熱湯總有過分熱情的同僚情緒順利被平息,艾德笑嘻嘻地拍了拍班奈特的背,向著靠過來的女孩打了聲招呼,順帶將剛才分過去的麵包不著痕跡地再擺回自己的盤裡:「唷依凌,妳今天不是休假嗎?怎麼在廚房?」

  雖然隔著出餐的吧檯,餐廳內也有些喧嚷,但只要聲音提高些還是能對話,艾德索性靠在邊上和又低頭忙著什麼的女孩閒聊幾句,關心一下放假的人。

  「就是因為休假,才能在廚房待這麼久啊。」依凌仍是低著頭忙碌於手上的事,語氣中滿是與平時相異的輕快,「今天我可是很認真在做的。」

  「這些都妳做的?這個量也太多了吧,我以為是妳自己要吃而已,結果搞得像有十個人要吃一樣!」

  只是往內瞥了眼她在忙什麼,艾德立即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光是仍在燉煮的大鍋就有兩個,除了已經烤好的麵包外,還有正在發酵中的麵糰,備好但還未烹調的食材又擺放了好幾盆在檯面上。

  難怪方才她端給班奈特的份量硬生生比餐廳本來的還多上一倍,這個量看起來真不是她一個人能吃完的。

  收拾完殘局的班奈特重新端起了餐點,喜孜孜地又來向依凌道謝了一遍,見自家夥伴似乎還想多聊幾句,還順手也把對方的餐點一同先放去了桌上。

  「妳胃口可真好啊,我還想說前幾天那個處刑妳會……啊不、算了,沒什麼事。」

  向班奈特揮了揮手,艾德漫不經心地開了口,方起了個頭又猛地打住,面上因懊惱而扭曲了一陣,他險些就要先賞自己幾個巴掌了,哪壺不開提哪壺。

  黑髮的女孩只是低斂著眉眼,唇邊的笑意及手上的動作依舊,讓人分不清是因環境喧鬧而沒聽到方才的話,還是只是單純不予回應罷了。

  腦內飛速運轉中的他轉了轉眼,目光落在了依凌的手上,面上浮現了然。

  「啊--暴風騎士長的確感覺很需要人關切用餐,之前還聽禔西斯抱怨過他家隊長常常忙起來就什麼都忘了。」

  見她將食物準備了兩人份,並拿出了個竹製的大提籃,他立刻急切地開口說道,欲蓋彌彰似地哈哈兩聲,試圖讓對話感覺自然些。

  「過分認真工作的確讓人挺傷腦筋的,很讓人擔心啊。」

  依凌嘆息了一聲接過了這話題,語氣平緩卻帶了些許擔憂的為難。

  「對啊……啊、不過可能是因為最近有活動,所以比較忙啦!平常應該不至於這樣啦!」

  在意識到自己似乎洩漏了些若傳到本人耳裡、不知道之後會不會被追究的話時,艾德立刻亡羊補牢地補充著解釋道,一秒也不能等地那般急促。

  畢竟他可不希望依凌接下來去關切暴風騎士長飲食時被扯進去啊!誰知道會不會被嫌關自己什麼事然後就被遷怒啊?

  「原來最近有活動啊……」

  黑髮的女孩依舊低著首級,咕噥著回應,手上正忙於將鬆軟的麵包全數塞進容器中,似乎沒有把他的話太認真地放在心上。

  「是對我們來說,都很重要的活動喔。」他捧著心口,口氣認真態度正經,甚至像感謝光明神那樣仰望著天花板還閉上了眼,「可能依凌妳不覺得就是了。」

  「是這樣嗎?我還沒有去看告示,還真的都不知道最近的事……」

  她仍在努力將準備的東西全數塞進提籃內,除了熱氣騰騰的食物外,還塞進了裝滿乾燥花草的小玻璃瓶,對那個大小的提籃來說,顯然是有些負擔的份量。

  一般來說在聊天時有一方不甚專心的狀況,應該會惹得另一方不愉快,但此時這種平淡的反應反倒讓他懸起的一顆心放鬆了下來。

  「妳塞太滿了吧,這籃子好可憐,放過它啦。」頓了一下,他指了指仍在灶台上小火慢燉的湯鍋,「話說回來,那鍋是你剛才給班奈特的湯嗎?」

  「是啊,是蔬菜湯,其實也不是什麼特別厲害的湯就是了。」

  「聞起來很香耶,暴風騎士長真好,要我的話光聞到味道就餓得要死了--」

  心想大概是安全過關了的艾德感嘆了句,帶著羨慕意味的尾音被拉長。

  依凌頓住了收拾的動作,轉頭撈過大碗裝了滿滿噹噹的一大碗,多烤的麵包與香煎雞肉也一併抓上,下一秒仍蒸騰著熱氣的食物被放在托盤上塞到了對方眼前。

  「欸?這些都給我嗎?真的?好耶!謝啦依凌!」
  
  滿是驚喜的艾德接過了有點份量感的托盤,欣喜得恍若得一珍寶,舉著食物立馬奔到同伴那顯擺了一番,步伐甚至還是雀躍的小跳步,依凌看著就忍不住笑出了聲。

  完全能理解喜歡且樂於給全聖殿的大家做點心的寒冰騎士長心情呢。

  她動作輕快地將準備好的東西全都拎上,終於向著目的地出發,滿意自己將時間掐準在了用餐時間。

  至於艾德才剛領了一份午餐、再加上那一份究竟有沒有辦法全吃完,這問題她過了一段時間,在走去敲響暴風騎士的房門時才想到。
  

❖ ❖


  從那個大小的提籃內,拿出的東西數量著實讓他有點吃驚。

  原先也堆滿公文的茶几逐漸被食物占滿,從籃內掏出的餐盤也整齊地端放在他面前,好幾個包裹著牛皮紙的方正物品整齊地堆疊在盤上。

  白瓷的湯碗盛裝的是由各式被燉煮入味的蔬菜熬成的湯,仍冉冉冒著熱氣,並帶有獨特的香氣,讓本被忽略的食慾又猛地湧上。

  「怕耽誤希歐你的工作時間,所以午餐準備得簡單點。」忙活了好一陣,總算把東西都擺出來,依凌才在斜側的單人沙發落了座,「湯不夠的話這邊還有喔。」

  看著她擔心自己餓而急切地補充著,希歐將目光落在了她所指的那個容器上--儘管已經從裡面分出了兩大碗量的湯、但看上去仍沉甸甸的白色瓷罐。

  簡……單……?

  他還發愣著,她就將已拆開包裝的麵包遞了過來,他趕緊伸手接過那依然帶著熱度且出乎意料沉的食物。
  
  兩片麵包間夾滿了豐富的配料,張大嘴一口咬下,可以吃到多汁且入味的香煎無骨雞腿肉,與蓬鬆帶著些許奶味的金黃色炒蛋,翠綠的生菜與切成薄片的牛番茄則給予了另一種口感。

  嚥下後,舌上殘留著一股帶著些微的刺激、卻又有著甘香的味道。

  「很好吃,這裡面放了什麼調味料嗎?有個很特別的味道。」

  從未嚐過的味道讓他頓了頓,又嚐了幾口後終於忍不住問道。

  「是迷迭香的碎末,剛好得到了一點新鮮的迷迭香,它可以去腥增香,也可以提升食慾,記得它還有舒緩頭痛和緊張的效果,對呼吸系統也很好,就加了一點進去。」依凌解釋著,話語間透出些許的小心翼翼,「你會不喜歡這味道嗎?會的話我下次就不放了。」

  「不會,我挺喜歡這種獨特的香味的,第一次吃到。」

  證明自己的喜愛似的,他兩三口迅速吞下手中剩餘的量,又再抓起了下一個。 
  
  雖然只有三明治和蔬菜湯兩種餐點,但份量卻十分充足,也較食堂大量供給的餐點精緻許多。

  「我以為你會一邊吃東西一邊繼續看公文,就準備了可以單手拿著的食物。」

  「再怎麼樣,我也不至於會在跟妳吃飯時還邊改公文啦。」

  他忍不住苦笑著,回應了那帶有些微調侃意味的話,收回了下意識遠眺辦公桌上公文山的目光。

  他確實沒注意到已差不多是午餐時間,之前好幾次都是若沒有自家副隊長的提醒,自己不光會忘記吃飯還會忘記要休息,一頭栽進工作裡就是忙到不見天日。

  雖然這狀況之前在依凌回歸後有稍微和緩下來,但這種多年養成的習慣真心難改,最近要籌備的東西也真的是讓他光想到頭就要泛疼,焦慮得不趕緊處理完心底就不踏實。

  所以,黑髮的女孩帶著食物來找自己這件事,真的是出乎他意料,更別提這明顯還是親自下廚的成果。

  他又往嘴裡塞了口食物,難以掩飾的好心情。

  一面品嘗著餐點,一面聊些瑣碎的事,直到那些成堆的麵包與湯盡數進了兩人的肚子裡,安放在盤上的精緻甜點緊跟著被擺上了桌。

  層層疊疊的派皮捲著柑橘的內餡,上面灑滿白雪似的糖粉,旁邊以乳白色的香草醬做些許點綴。

  柑橘口味的果餡捲--確實對他來說是挺新奇的一個口味,聽著對方分享著這道甜點是因為希望用上季節性的水果、與自家愛烹飪的同僚一塊研究出來的成果,他將那帶著酸甜滋味的果肉與酥脆的餅皮一同送入了口中。

  在以為終於告一段落時,他看著黑髮的女孩從那以為已經淨空的竹製提籃內,又拿出了一個裝滿乾燥花草的玻璃瓶。

  「我來泡個茶吧,希歐你喜歡花草茶嗎?」  

  ……那籃子居然能放下那麼多東西?魔術大空間?

  「沒什麼喝過,稱不上喜歡或討厭。」

  真要說的話,與所謂的「茶」相比,他更常有機會喝到葡萄酒,偶爾能從交際應酬的貴族那邊得到紅茶,色香味醇厚,有時夾雜著些微苦澀。

  隨著熱水傾倒進壺中的水聲,屬於花草茶的獨特香氣也逐漸充盈於房中,清新中帶絲涼意。

  透過敞開的窗子吹進來的風同樣帶了點寒冷,捲起了遮光的紗簾,吹動了辦公桌上的幾張紙。

  「在房內體驗一下野餐的感覺也不錯,對吧?」將白瓷的茶杯端放上了桌子的一隅,依凌轉身將窗子關攏至只餘通風的一條縫隙,「天氣也開始變冷了,冬天真的要到了啊……」  

  他大概也沒什麼時間真的去野餐,在冬天去野餐似乎也不太明智,但像這樣體驗一下,感覺確實也挺好的。

  綠色的葉子與白色的菊花於水中舒展開來,他啜飲了口仍冒著熱氣的金黃色澄澈茶湯,感覺些微辛辣的沁涼滲透進了內臟中,還有著甘甜的後韻。

  「我覺得味道和香氣都很好,我滿喜歡的。」迎上對方探詢的目光,他的語調不自覺地與唇邊的弧度同樣柔軟,「裡面加了什麼?」

  「白菊花、甜菊、薄荷,和迷迭香。」

  「這樣啊。」晚點他再去了解各自的效果吧。

  午後的陽光明亮卻不刺眼,房內的溫度是恰到好處的宜人,讓人能放鬆下來的清香縈繞在空間中。

  即使接下來要面對的是成山一樣的工作,他也覺得似乎沒那麼惱人了,振奮一下精神後他便再次伏回案桌上。

  時間在他重新投入工作中時緩慢推移著,只剩下筆尖與紙面摩擦、紙張翻過及整理著什麼的細微聲響。

  不知過了多久,感受到因長時間維持同一個姿勢,身體各部位都發出了痠痛的警告,藍髮的青年才終於甘願把注意力稍微從公文中抽離出來。

  他將背脊在椅背上舒展開來,伸了個懶腰,感覺到身子與精神都因此鬆弛了幾分,下意識探向桌角杯盞的手,因其已空空如也而頓了住。

  「雷爾獵了幾隻兔子回來。」

  依凌輕聲開了口,閒聊似的慵懶,還帶著些微笑意,他抬起了眼,見她窩在長沙發的一角,纖指給置於腿上的書翻了一頁。  

  「所以晚餐有加菜喔。」

  雷爾--那隻從史上最強太陽騎士那接手過來的光屬性銀狼,被取了「雷爾夫」這樣的名字後,黑髮的女孩偶爾會這樣暱稱牠,而那隻狼也會親暱地湊上來蹭個幾下。

  他是在依凌他們自月蘭國歸來時,見到了那跟在腳邊亦步亦趨的小毛球,毛茸茸又親人的模樣確實惹人憐愛,看得出來已經擄獲了不少聖騎士的心了。

  當時還以為依凌只是撿回了一隻可愛小狗,結果很快地,他就與其他弟兄一同見識到了小毛球膨脹成巨狼的過程--有點衝擊,但還是不能否認,變成幼體的牠很受歡迎。

  照理來說在有眾多馬匹的聖殿內,再豢養一頭狼並不切實際,但他們的聖殿之首顯然也很喜歡這小傢伙。

  『把牠當成狗來養不就好了嗎?狗也是由狼馴化而來的嘛。』

  在眾人親眼目睹銀狼的實際大小後,格里西亞的語氣依然相當輕鬆:『光明神殿內飼養一隻看門犬護衛犬什麼的,也很正常吧?』

  『……可是牠是狼。』千言萬語最後匯聚成這麼一句,喬葛吐槽的聲音平板。

  馬會不會受到驚嚇先不提,民眾知道的話會害怕吧?塊頭還這麼大。

  會有這些顧慮很正常,儘管他們也深知這頭狼同時代表著一種無可替代的戰力。

  『兩者差不多吧,何況不講的話誰知道?牠看起來就像隻普通的狗對吧?縮小的時候。』

  說著金髮青年還兩手搓揉著銀狼的雙頰,銀狼瞇著眼,似乎儘管沒有特別喜歡這行為,但倒也沒太大的反應。

  『牠對依凌的服從性很高,不知道是缺愛還是怎樣,總之很聽依凌的話,也滿聰明的,訓練過後牠的用途很廣泛,我認為把牠留在聖殿內是益大於弊,為了以防萬一,當然也會讓這小傢伙和依凌簽訂從屬契約。』格里西亞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向著圍觀的兄弟們走近了一步,稍稍壓低了聲音,『……而且這隻是老師送的,綠葉和依凌也都滿喜歡牠的。』

  眾人跟著視線的示意回過了首,黑髮女孩與綠髮青年溫馨與巨狼玩握手遊戲的畫面映入眼簾。

  『我是沒意見啦,感覺也沒什麼不好,話說我也能去摸摸那隻狼嗎?』率先打破沉默的奇克斯說道,掩飾不了眼中的興致盎然。

  『我也沒意見,那隻狼在回來的這段路上也真的滿乖巧的,雖然實體的確大了點。』艾維斯跟著舉手表態,同為月蘭國歸來的夥伴-伊希嵐也點了點頭。

  格里西亞滿意地看著弟兄們瑣碎地交換了一會意見,便幾乎無異議了,雷瑟最後只能捏了捏眉心,若有似無地嘆息了一聲。

  『能管理好的話,那就無妨……我想依凌應該是能管好的吧。』

  『我會讓我家小隊員也幫忙一下的啦。』

  見金髮青年那心情愉悅、遠遠望著其他人跟著靠到銀狼身邊的模樣,希歐只是輕哼了聲。

  明明這傢伙也很喜歡那隻狼,居然拿其他人來擋。

  在講求秩序的聖殿內,沒有規矩就將不得其門而入,所幸不論是狼還是狗,都是天生就有階級意識的動物。

  做為牠主人的依凌對格里西亞禮數周到,雷爾夫自然對格里西亞也順從且乖巧,這份服從也同樣表現在面對其餘十二聖騎時,任何搓揉和指令都毫不抗拒,但對太陽小隊的其他隊員時就不好說了,有時會嫌棄似地把隊員的手用爪子推開,惹得大家哄堂大笑。

  狗真的是很會看眼色的生物,步上被馴化道路的狼亦是。

  「可真能幹啊,雷爾夫現在在休息了嗎?」

  打從心底地誇了一聲,希歐讓目光重新落於紙張上的文字,思忖著下次也帶點好吃的去會會那團小毛球。

   銀狼即使縮成了幼崽的體型,也不是成天都黏著依凌的,更不可能一起帶進廚房裡,那像今天牠落單時是在做什麼呢?

  「早上陪牠從森林運動回來後就讓牠回去小屋了,但剛剛烈火小隊的人來找我,現在可能他們正在陪雷爾玩,等等要再去城內巡邏吧。」

  答案是有不少人會自願跑去陪狗玩,尤其是這個月負責城內巡邏的烈火小隊。

  「牠真的很受歡迎,太好了。」他頓了頓,有些無奈地笑了出來,「雖然剛開始時有點混亂。」

  既然是為了讓牠派上用場才養在聖殿內的,那首先就讓牠跟著一起去巡邏吧--基於這想法,他們當時試著讓烈火小隊給雷爾夫套上牽繩與項圈,項圈上掛著有著光明神殿圖樣的吊牌,然後牽著出去蹓躂了一圈,為了以防萬一,身為主人的依凌也特地在休假期間隔著一段距離跟了上去。

  結果出乎意料地,第一天上場雷爾夫便大受好評。

  不光是外型討喜吸引了民眾的好奇心與注意,乖順且頗有氣勢的姿態也很加分,甚至在有人於大街上爭吵、其中一人誤傷對方後想逃離時,雷爾夫一個箭步便追上了人,迅速壓制在地。

  歸來報告後的小隊員沒有一個不誇讚雷爾夫的,每人都想伸手揉揉幼體型態縮在依淩懷中的銀狼首級,小隊員的熱情讓場面一度差點失控,更麻煩的是,事情傳出去後有不少人開始自告奮勇想幫忙照顧「殿狗」。

  有鑑於志願者人數太多,但放任人隨意接近雷爾夫也不妥,最後他們偉大的聖殿之首笑容可掬地表示「沒想到大家這麼喜歡照顧動物,但很遺憾狗只有一隻,不需要那麼多人幫忙,多的人就去幫忙照顧我們可愛的馬匹吧」,然後將直接將表現出意願、非十二聖騎小隊成員的聖騎士們通通分配去做馬廄的志願者。

  接著明確訂出了幾條相關規則--不允許擅自接近、若需要借用雷爾夫之力必須向騎士長們提出申請、其餘細項都需經過飼主(主要負責人)同意。

  「幸好現在已經制定好規矩了。」

  依凌跟著苦笑了笑,禁不住輕淺地嘆息了聲。

  當時公告稱雷爾夫為太陽騎士從師長那接收回來、試著推行聖殿內護衛犬計畫的第一隻狗,並指定高階聖騎士依凌.蒼井為主要負責人,就以此為契機,自那天起就偶爾會有不相熟的聖騎士會找她搭話攀談,這狀況直到上述三條規矩訂立後才緩解。

  現在會接觸銀狼的都是十二聖騎小隊的成員,畢竟是口風最緊、事務上也最有可能用上雷爾夫的人們,他們也清楚實際上雷爾夫並非真的只是隻狗,而是能改變身型大小的光屬性狼型魔獸,太陽小隊的甚至連其實是前太陽騎士長塞給依凌讓她養、最後是自家隊長覺得牠好像也滿有用的才乾脆留下的秘辛都知道了。

  聽說太陽小隊的某名隊員還感嘆了句「不愧是隊長有利用價值的都得壓榨一番」……當然這是背著他家隊長說的。

  雖然最初有些小風波,但僅僅幾天的時間,雷爾夫不光是派上了用場還成了聖殿寵兒,主人的評價也跟著多少獲得了提升,這一步棋還是下對了。

  她站起身,將他置於書桌一角的白瓷杯重新斟滿了暖金色的茶,將重新暖起的杯子輕推了過去。

  「那我先去廚房準備了,希歐你不要太勉強了。」

  淨空茶水只餘花草的玻璃茶壺也被收進了帶來的提籃中,她還不忘意思意思地提醒了句,就真的只是意思一下,畢竟這工作狂可能專注起來又會忘記了。

  希歐也確實露出了微妙的表情,眼神飄忽一瞬,她不禁有些失笑,不知算不算得上抗議,輕戳了戳對方額心了幾下。

  「妳難得休假,多休息一點,別讓自己太累了。」

  雖然多少有轉移話題之嫌,希歐仍是在將人送至房門口時這麼開口道。

  精緻的餐點想必是要花上不少時間準備的,他早已聽說黑髮的女孩從一早便泡在了廚房裡,原先還以為對方是和熱愛烹飪的綠髮兄弟或沉迷烘焙的銀髮兄弟有約,沒想到竟兩者皆非,而是為了自己準備了餐點。

  思及此又險些克制不住自己唇角邊的愉快弧度。

  但其實他吃什麼都可以,讓本應好好放假的人為自己忙上整天而未能充分休息的話,他覺得還是有些本末倒置了。

  「這樣就太累的話,恐怕會引起其他聖騎士弟兄們的公憤吧。」

  依凌對此只是笑了兩聲,恍惚間會認作銀鈴似的聲響讓他弭平了眉間的皺褶,忍不住嘴邊跟著彎起了弧。

  「那我會期待的。」

  厚實的門板悄聲地闔了上,女孩漸遠的跫音很快地便聽不清了,他撓了撓頭髮,再度回頭去面對那堆工作。

  邊嘆著聽上去就十分厭世的氣,他按著太陽穴,隨手抓過的公文上寫的都是他個人覺得超麻煩超不想幹,但不少同胞卻都殷切期盼的活動細項--

  --聯合交際舞會。
  

❖ ❖


【後話】

「給一路努力過來的自己,一個放鬆休息的時間吧。」

在2023年結束前終於讓自己有成功更新一次,
希望年底前還能再更新一次,
不然今年只更4章真的變成季更了……(›´ω`‹ )

賀卡活動依然進行中(因為畫太慢了),
謝謝直到現在還看著得大家,
如果不嫌棄的話可以戳戳這邊→噗浪
帶只有在賀卡上才會同框的希歐與依凌回家喔(*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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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0#
 樓主| 發表於 2024-4-4 04:15:48 | 只看該作者
◆ 第四十七章 交際、舞會 ◆

  在窗外的天空開始被橙黃色暈染時,門板再次被敲響。

  他沒有像以往一樣只是喊句「進來」就了事,而是選擇放下筆自己起身去應門,順便讓維持同一姿勢一段時間的身體有舒緩的機會。

  也如他所料的,門外的訪客正是提著籃子的黑髮女孩……但站在她身後乖巧端著湯鍋的太陽小隊副隊長他就沒預想到了。

  ……這次居然直接把整鍋都端過來了?

  儘管對於對方手上的東西有一定程度的存疑,他依然面不改色地接過了女孩手中沉甸甸的竹籃--短時間內又再一次與這魔術大空間的籃子重逢了--,再看著對方轉頭把那湯鍋接手了過來。
  
  「謝謝,亞戴爾,麻煩你了。」

  「不用謝,我剛好要去找隊長,舉手之勞罷了。」亞戴爾笑得爽朗,搖了搖掛在自己腕上的小籃子,「我和隊長才是賺了的那個。」

  順路幫忙端個湯鍋,就能分到兩份餐點,他認同這的確是挺划算的。

  「那我就不打擾兩位先去找隊長了,祝兩位用餐愉快。」

  希歐擺了擺手,回應著亞戴爾的行禮,直至依凌闔上了門板瞧不見人時。

  不得不說,亞戴爾察言觀色的能力確實極為優秀,若是其他太陽小隊的成員恐怕還會熱情地多聊上幾句,但身為副隊長的他將互動的分寸拿捏得恰到好處,不至於被認為太過疏離冷漠、亦不會過度纏人,這點總讓他每次注意到時都想誇讚對方幾句。

  暗忖著自家常常不知道在幹嘛的上司確實很有用人的眼光,他跟著將手上的東西放上了已清空的茶几上--在中間這段時間他還要讓自己別不小心又把公文堆疊上去。

  與中午一樣,當把所有的料理擺上桌時,排場看上去十分驚人,黑髮的女孩手上認認真真地將每一個盤子調整至所想的位置,嘴上則一一說明著每道料理的名字與烹調方式。

  被獵回來的野兔經過剝皮放血等步驟,處理成肉品後,將大塊的肉排沾著薄粉下鍋煎至上色,大蒜及洋蔥跟著炒香後,讓番茄、紅蘿蔔與高麗菜一同入鍋,以雞高湯與白葡萄酒燉煮,並用迷迭香與月桂葉作為味道上的點綴,小火煨煮一段時間後,在最後加入了櫛瓜、花椰菜與切成片狀的白蘑菇。

  而用來煮高湯用、肉被撕成絲狀的雞肉,與番茄片、培根碎、檸檬片等攪拌,佐以紅酒醋與畫龍點睛的兩片羅勒葉,做成了清爽的沙拉。

  去皮並切成絲狀的馬鈴薯拌入了鹽,做成了煎至金黃酥脆的煎餅,除此之外還有鬆軟的麵包和蔬菜湯。
 
  一如對方所預告的那樣,是相當地豐盛的一頓晚餐,和以往總習慣隨意吃點就了事比起來,簡直是豐盛過了頭。

  希歐暗自慶幸自己下午時有抽空到練武場一趟,姑且消耗了點體力,相信這餐他也能順利吃完。

  「還有這是配合餐點喝的葡萄紅酒。」

  依凌甚至不知從哪掏出了一瓶酒,明顯是認真把這餐當完整套餐規格在準備的。

  「我覺得這瓶很適合今天的餐點……當然如果希歐你怕耽誤到工作的話,不喝也沒關係的,畢竟還有那麼多工作要處理。」

  她的話語中帶著小心翼翼,那份一直謹慎掩藏的不自在終是因動搖而暴露出來。 

  將餐具擺放上桌的修長手指一頓。

  總算能為那自任務結束以來,每次兩人碰面時的那股違和感給予明確的解釋了。

  他其實是有所察覺的,經歷長時間任務歸來的依凌在與自己碰面時,不知為何總帶了點無措及彆扭,儘管那些都巧妙地掩藏在了溫和的笑靨之下。

  但那些需要趕著時程處理的工作讓他沒能完全專注去探討這有些微妙的感覺是出於何因--也可能是因為他多少認為自己是不是想多了。

  如今那些掩飾在提及了「酒」之時露出了破綻,無意識的小動作及目光閃爍,在他眼中已明顯到難以再自我說服只是錯覺。

  明明與自己說話時不需要這樣如履薄冰般的謹慎小心的啊,為什麼要這樣呢?

  是因為上一次、也就是他倆第一次共飲,就鬧得有些不歡而散且尷尬的關係嗎?

  那因那名婕絲.萊斯特對他的告白而引起的小插曲。

  以他的角度來說,這件事其實也沒那麼嚴重,儘管當下的確感到不愉快,但說開了就好,畢竟之後與婕絲.萊斯特大概也不會再有什麼交集了,就當是身為暴風騎士的生涯中難免會碰上的事就好。

  而依凌不過是想關心自己所以才說了幾句,只是使用的方式太過笨拙、還未拿捏好分寸罷了,他本就沒有必要繼續在這件事上糾纏不休。

  這種說錯話的小失誤,一般人可能也不會放在心上太久,但在努力重新摸索相處分寸及方式的她眼中顯然並非如此。

  除去本就沒特別放在心上這一點,他也是因為工作繁忙,而很快便將這件事拋諸在腦後,在黑髮女孩任務結束歸來之際,一時之間甚至連曾發生過那樣的小風波都給忘了,只是單純感到開心並總算鬆了一口氣。

  但依凌似乎只是在工作間,把那些需要消化的情緒及動搖粗暴地塞去了某個角落,全副心神投注到了公務上,關於自身的一切被推遲到了最末位,並不是真的處理好了那些甚至於釋懷。
 
  這兩者間,終究是不同的。

  怎麼會這麼笨拙呢?

  『依凌那傢伙性格可是彆扭的要死。』

  在那場吐露心聲的酒會上,如雄獅般桀敖不馴的金髮男人曾笑了聲後這般評價道,那張俊美的面容上帶著不知該說無可奈何還是好笑的表情,漫不經心似地瞥過來的蔚藍眼眸中,彷彿還帶了點提醒意味。

  『她啊,要是能好好面對自己的內心及情緒的話就好了。』
  
  那人揉雜著各種情緒與情感的話語忽地浮上了腦海。

  為人著想的溫柔本意,現下反倒像是放低姿態的討好。

  大概是因為,那個笨拙彆扭的人連如何表達關心與好意都迷惘著吧。

  他並不希望是這樣的。

  即使腦內已飛速轉過千思萬緒,實際上也不過是依凌的話音剛落、他排列餐具的動作甫停下,嘴上便立刻接過了話。

  畢竟停頓太久只會徒增對方的不安。
  
  「喝點酒就耽誤工作的話也太小看我了。」

  藍髮青年笑了笑,祖母綠般的眼亦是彎起了柔和的弧,他一派輕鬆地伸手接過了那瓶在她手中彷若沉重不堪的酒瓶。

  或許只有讓那次的共酌被新的記憶覆蓋過去才能解決--當然其中也有一點點私心,畢竟拒絕什麼的未免也太不近人情了吧。

  他覺得不應該、也不想拒絕她所邀約的酒局。

  不透光的深色酒瓶只能勉強看出所承裝的液體分量,瓶身上的標籤貼只繪有一個葡萄串的圖樣、與右下角的「37」花體數字,除此之外再無任何文字說明。

  總感覺可能是從某人那邊得到的酒,八成又是從那不務正業的金髮上司那取得的,他暗暗地嘖了一聲。

  依凌有些呆愣似地眨了眨眼,才依著他的提醒急忙拿過玻璃杯,在窗外投射進來的夕暉下,如琥珀那般的眸子注視著帶著紅的液體傾注到了杯中,繞著小旋。

  「雖然時間似乎還有點早,但看著夕陽吃晚餐感覺也挺浪漫的,對吧?」

  他含著笑意,將其中一杯酒塞進了她的手中,直到那細瘦的指慢半拍地將其握緊,才讓自己的杯身與對方的輕觸上。

  清脆的聲響總算讓她回過神來似地,黑髮的女孩終是於唇畔綻出同樣溫和的笑靨。

  屬於葡萄陳釀多年的醇香竄入了鼻腔,濃厚的酒體順著咽喉而下,在唇齒間留下酒精的辛辣。

  置於桌上的銀餐具總算被人給拾起,房間內忽地只剩刀叉與磁盤碰撞的清脆聲響,綠眸將那無意識地撥弄著自己盤中沙拉菜葉的纖細手指盡數映入了眼底。

  這是個略顯尷尬、最好被打破的氣氛--腦內飛速地如此考量著,他嚥下了嘴裡嚼著的馬鈴薯餅。

  「……這個很好吃。」

  思量幾秒之後,他最後擠出的是這麼一句。

  他險些抑制不住直接往自己皺成一團的臉來上一拳的衝動。

  這是什麼聽起來超無趣又尷尬的的內容?!他老師要是知道自己在跟女性用餐時只能說出這種開場白,肯定會覺得把學生埋了都比讓學生出來丟人現眼敗壞暴風騎士名聲還要好!

  或許是他那瞬間沒藏好臉上的悔恨扭曲、也或許是這話聽起來真的太傻了,坐在他對面的黑髮女孩又是一愣,接著不由地笑出了聲。

  他只能捏著餐具,幾近屏息地看著她釋然似的笑著,上一次她是什麼時候如此肆意坦率地表達自己的情緒,說實話他恐怕已經記不太清了。

  「那就好。」

  在笑聲終是隱入空氣中消去時,她只這麼應了一句,那雙眉眼及雙肩的弧度都和緩了許多。

  雖然和想像的不同,但原先的目的也算是誤打誤撞地達成了,希歐決定再往自己嘴裡塞上一口馬鈴薯,不去注意自己有些發熱的臉及耳根。

  沒有真的動手揍自己真是太好了,否則說不定看起來會像他真有什麼精神異常,事情直接一發不可收拾。

  「也吃吃看這個吧,是我的得意之作喔--雖然是第一次做。」

  對於他內心短短幾秒內奔騰而過的各種想法毫不知情,顯然放鬆下來的依凌端起了兔肉燉菜,故作調皮的介紹方式讓他忍不住跟著笑出來。

  「第一次做的得意之作嗎?」

  他從善如流地接手了那仍有些燙手的器皿,小心地將仍蒸騰著熱氣的食物送進口中。

  兔肉本身的風味與蔬菜的清甜融合在一起,並添加了紅酒醋作為味覺上的點綴,葡萄果香並酸中帶甜的滋味給原先清爽的料理額外增添了層次,與正在喝的紅酒更顯相得益彰。

  他很久沒有吃過兔肉了,而這道由兔肉為主角做成的燉菜確實足以讓人在某天深夜裡想起時魂牽夢縈。

  「雷爾可真可憐,不能吃到這麼好吃的料理。」故作替銀狼感到惋惜那般搖了搖頭,他又塞了一口食物,「明明是牠獵到的,看來下次我也該帶點什麼去慰勞一下牠了。」

  「雷爾肯定會很開心的,下次有空也陪牠玩玩吧?牠正是精力旺盛的年紀呢。」

  夜幕逐漸低垂,缺乏光的室內變得不容易識物,希歐索性點起了聖光做照明,現在不是需要苦行的時候,他可還想好好地品嚐完晚餐。

  若是有意控制聖光球的大小及亮度的話,和以燭火作為照明的視覺效果幾乎相差無幾,雖然沒有搖曳的火光也不具熱度,但應該尚能稱之為「燭光晚餐」。

  那張精緻的姣好面容壟罩在鵝黃色的光暈中,低歛著的眉眼與噙著淺淡笑意的唇角,於這有點昏暗的環境中都顯得朦朧。

  「聽艾德說最近有活動,所以你們比較忙,還好嗎?」

  「的確比較忙,有一堆事要處理。」

  儘管依凌的聲音溫婉如水,一提及此,他還是感覺自己額角條件反射地一陣抽痛,眉頭不由地跟著擰起。

  天知道一場充斥著粉紅泡泡的「浪漫」聯誼舞會,是建立在他多少痛苦上。

  事前規劃的項目相當繁瑣且細碎,畢竟舞會上放眼望去的任何事物都需要一一安排,無論是腳下踏的地毯、頭頂上的吊燈、桌上的杯盤餐具,還是盤上杯裡的佳餚飲品等,都無一例外。

  還有人員調動、流程規劃、場地布置等等也需要規劃,肩負開場舞職責的十二聖騎們,更得抽空去練習交際舞--即使以前學過也還是要花點時間複習一下,他們可不能在眾目睽睽之下因練習不足而出糗。

  「是很麻煩的工作嗎?」

  見對方透出不情願的嫌棄表情,依凌禁不住笑,取過了酒瓶給兩個已淨空了的高腳杯重新斟上。

  「就是那個已經發布公告的聯合交際舞會。」

  「交際……舞會?」

  方要再次捻起杯的纖指一頓,她喃喃地重覆道,不解這幾個字的意思而在努力理解中似的。
  
  處於休假狀態的黑髮女孩有時看上去會像反應慢半拍那樣,連話語的速度都緩慢了許多。
  
  「講白了就是聯誼舞會,讓神殿和聖殿的人有機會交流的交際場合,大家一起跳跳舞、聊聊天什麼的。」帶著些許的無奈解釋道,他苦笑著也拿起了滿上的酒杯,「這幾天剛發布公告的,可能依凌妳剛回來,還沒有注意到吧。」

  剔透的玻璃於石榴紅的液體上折射著屬於聖光的暖金色,使其打著旋時,更有著波光粼粼的光影。

  「不少人會趁這時邀請心上人成為舞伴,或是舞會上鼓起勇氣與喜歡的人邀舞和接觸,所以每次舞會結束後也確實都會誕生好幾對情侶。」當然交往多久就各憑本事了。

  這樣的舞會每次都很是勞師動眾,畢竟是光明神殿內所有人都能參與的盛大活動。

  本質上就是模仿貴族們的社交舞會,故還特別規定男女皆須穿上正裝來參加,要準備衣服、要精心打扮,甚至事前還要抽空練習舞步,有部分的人還得參與各種前期準備。

  但即使這是場會讓人抱怨著「就算一年一次還是很吃不消啊」等話的活動,依然讓和異性相處機會有限的聖騎士們感恩戴德。

  多幾對交往甚至結婚,這種狀況下孩子八成也會選擇跟父母相同的道路,成為祭司或是聖騎士,光明神殿人力自然便會生生不息--教皇打的就是這個主意。

  舞會還特別選在秋祭慶典結束後的空檔,悠揚的音樂、具有氛圍感的燈光及使人微醺的美酒,都讓人情緒容易被氣氛渲染,而逐漸轉涼的氣溫則會讓人更渴望另一個溫度的陪伴--這自然也是教皇所述,那假小孩還聽上去很老奸巨猾地嘿嘿了兩聲。

  偏偏每次結束後還真明顯有所成效,誕生的眾多情侶中也不乏成功走入婚姻的人,因此儘管麻煩,依然有極大的聲量支持繼續辦下去,不論男女。

  受傷的只有負責籌辦活動的人,例如他。

  「難怪艾德會說是對他們很重要的活動。」

  憶起夥伴那虔誠的表情,依凌總算能理解為何艾德下了如此一句結論,忍不住感到有些好笑。

  對於那些偶爾還是會哀號著好想戀愛的友人們,這確實是不容錯過的好機會。於舞會中邂逅、逐漸加深感情、一同步入婚姻,最後兩人相伴著,看著彼此鬢髮漸白,這般帶著浪漫色彩的祈望,他們自然是會有的吧。

  「那他可得好好把握機會了,畢竟一年一次。」

  完全能想像得那名太陽小隊的小隊員會擺出何種表情--根據過往經歷八成又是戲劇性的浮誇表現--希歐也笑著調侃道。

  可能是因初進聖殿時就接觸了,比起自己家的暴風小隊,依凌和自家上司的太陽小隊反而處得更好,好到在依凌跟人決鬥時還會上去大聲吆喝助陣,雖然這代表他們已把依凌當成了自家人……甚至是自家兄弟。

  這般熱情造成的後續就是,場面變得更混亂了,且氣氛不論場內外都因此高漲著。

  依凌.蒼井與人決鬥一事,他自然每次都會得到消息,也聽說了她把對方揍得鼻青臉腫甚至斷手斷腳的消息,就沒有一次不見血的,活像是她字典裡沒有「點到為止」這四個字。

  然後不知是否因為這原因,那陣子對依凌的不滿聲量及流言蜚語就會猛地減少許多。

  想想倒也不奇怪,畢竟在被人刻意炒得氣氛火熱的決鬥場上,被一個身高不滿一百六十公分、客觀上來說嬌小纖細的女孩子揍得滿地找牙,這臉的確丟得夠徹底,正常都會收斂點免得輪到自己倒楣--尤其在決鬥的起因八成都是因為依凌被找碴到覺得煩了,而主動殺上去邀請的,也不知道多嘴幾句會不會下次就是自己被找上。
  
  「每個人都要參加嗎?」

  將麵包撕成小塊放進了番茄蔬菜濃湯中,依凌輕聲問道,歛下的眉眼在鵝黃色的光暈中更顯晦暗不明。

  「基本上全員強制參加,除非剛好輪班或受懲罰要執行公務的人,十二聖騎也是一個都別想跑。」

  不知遙望著何方的目光明顯死透,他哈哈地笑了兩聲,他不想笑但現在也只能笑了。

  想到吃完飯後就得繼續面對那堆永遠不見減少的公文山,他的眉間終於皺得幾乎能打出個結來。

  「……這樣啊。」

  依凌的回應聽上去有些低落,她抿著唇垂著眼,手裡捏著的湯匙把麵包碎一個勁地按至了湯碗底。

  這出乎了他的意料。

  「雖然有點麻煩,但畢竟是為了讓大家都能開心的舞會,所以也特別準備了很多食物和甜點喔,當然也有喝的。」放下了還未就口的杯子,希歐探出了手,以指輕輕地觸碰了對方緊攥著餐具的手,「就去吃點東西和跟朋友們聊聊天吧?當天就只要開心玩就好了,什麼都不用想、什麼都不用擔心,就當放鬆休息一下,好嗎?」

  蹂躪著麵包的纖手滯住了動作,修長的指便力度輕緩地將其包覆於掌心。

  他是支持依凌參加活動的。
 
  身為第一名女性聖騎士,她至今依然被各種流言蜚語纏身,或許未來也不可能完全根絕。

  但那些道聽塗說造成的印象,在真的與本人接觸後就有可能會被扭轉,依凌和他人若有更多的接觸及往來,肯定利大於弊。

  同樣是碰面和相處,在舞會上與在練武場上感受自然大相逕庭,在純以社交為主題的場合上,說不定能讓人們撇除身分地位,以更客觀且單純的角度認識「依凌.蒼井」這個人。

  實力及性格,無庸置疑兩者皆重,前者可以讓她獲得一部分崇敬強者的人的尊重並立足,後者則是能讓她腳步站得更穩,畢竟以一般人的角度來說,大家還是會更傾向與好相處的人來往,即使不深交也沒有特意去攻擊的動機與理由。

  依凌性格也不差,沒道理交不到朋友而只能跟太陽小隊的人鬼混在一起……他們沒有不好,但他覺得依凌還是該交些比較一般的朋友。

  想起曾目睹那些傢伙嫌鬧不夠大似地,一個比一個還努力聲援依凌毆打人,個個更是面上爽朗歡快的場面,希歐.暴風打從心底如此認為。

  至於決鬥時總把人打得太過頭這點?這是對方咎由自取,才不是她性格差呢。

  他真心地希望,依凌能在與聖騎士的職責完全無關的場合中,暫且放下所有顧慮好好地玩一場。

  她努力得夠久了。

  「和朋友聊聊天……」

  茶色的眸子依然低垂著,視線落於兩人交疊的手上,平日清亮的聲線蒙上層灰似地,輕聲地喃喃。

  「我知道了。」

  半晌,她終於開了口。

  「我只是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活動,有點不知道該怎麼做又該做些什麼準備,稍微有點煩惱而已。」

  她依舊笑著,但面上浮現了絲苦惱。
  
  --不擅長應付這種場合、不想在人前出現。

  --不喜歡人群、不想過多地與人交流。

  她始終排斥人流密集的地方,感覺在熙攘的人群中,自己已深埋在心底的不適和自厭又將無所遁形。

  將自己圍起、扔來石子與火把、扭曲地咧著笑的人們,那畫面恍惚間總會再度浮現在眼前,無法克制對經過身邊的每一人都懷抱著警戒與不信任。

  即使如今似乎已能對一切都一笑泯之、已然有能力保護自己,她依然會在能選擇的狀況下,儘量避免讓自己處於人潮中。

  興許她一輩子都無法克服,那些記憶將永久地刻在內心深處。

  但她也不想辜負希歐的好意。

  「畢竟是你們努力籌辦的活動,我當然會努力好好享受的。」

  隱隱地深吸了一口氣,她保證道,認真得像在許下一個重大的承諾。
  
  只要和朋友一起去參加就行了吧?然後跟朋友們一起吃吃喝喝聊聊天。

  她有願意和自己一起這麼做的朋友的……大概吧。

  靜靜地聽完那些話語,希歐輕笑了起來,很是同理那心情似地帶了點無奈那般地笑著。

  「確實,畢竟是第一次參加,聽起來也真的很麻煩,的確多少會有點緊張。」

  將那說著話的同時而緊攥起的拳重新舒展開,他邀請似地執起了那與自己相比太過瘦小的手,祖母綠的眼眸終是跟著抬起,迎上那在幽黃的光源下,有著似夕暉又似琥珀色彩的瞳眸。

  「我也有點緊張呢,那我們就一起去吧,依凌。」


❖ ❖


  「你害我要自己去找搭檔了。」

  「你本來就該自己去找搭檔。」

  將交接的公文整疊塞到自家金髮上司手中,藍髮青年頭也不抬地翻看起對方遞過來的資料。

  「你知道身為太陽騎士要跟女性有什麼接觸有多困難嗎?原本還期待依凌能幫我牽線介紹一下,結果她根本沒朋友!」

  被對方的冷淡刺激到似地,格里西亞.太陽一拳捶在了自己的檀木辦公桌上,滿臉都是恨鐵不成鋼。

  「她跟你小隊的挺好的啊,有朋友的吧?」

  扶了一把對方桌面上被震歪的文件堆,希歐敷衍地道,很難說他這笑是不帶幸災樂禍意味的。

  不得不說,看到不是只有自己桌上被公文堆滿,心情舒暢了許多。

  「不需要男的,給我去交女性朋友啊!」

  「聖殿內就是男的居多,太強人所難了吧。」

  他嘴上仍舊漫不經心,斜倚在辦公桌旁檢查資料,若發現問題還當下立刻抽出扔回對方面前,還再度順手將因桌子又是一震而歪斜的公文山推正些。

  聖殿內的組成人員大概九成都是男性,剩下一成大概就是煮飯打掃等等的雜務人員了,要要求依凌多認識些年齡層差不多的女性,他認為確實有點為難人了。

  「噢,好吧,那她就只能努力多交幾個男性朋友了。我聽說有部分聖騎士對依凌評價很高,聽說之前還有人寫信給她……那幾個傢伙叫什麼名字來著?」捏起被退貨的公文,格里西亞笑容燦爛,「真希望依凌和他們都能成為好朋友呢。」

  「……但我也覺得她多交點女性的朋友的確會比較好。」

  雖然被人攻擊並抹黑著,但同時也有一部分人對依凌.蒼井抱持著善意甚至於是好意,黑髮女孩偶爾會收到情書或禮物等等,這類型的消息他自然也是知情的,不如說或許還知曉得過多了。

  當然這些資訊並不是經由當事人跟自己分享而得來的。

  「我還想著直接找依凌當開舞搭檔,肯定可以省下不少事呢,結果你先約她了。」

  不去理會自家兄弟的態度變化,格里西亞深感遺憾似地嘆氣了一聲,還刻意地加大了音量表達不滿。

  這種需要磨合的合作,比起找不相熟的女性,不如找彼此都清楚底細的依凌--和他當初選擇帶上她前往月蘭國是同個道理。

  豔遇當然還是要期待的,不過在舞會當中邂逅就好,前期的準備先不用有太多接觸沒關係,感覺會有點麻煩。

  出乎意料的是,他悄悄瞥過去時見到的卻並非是對方的白眼。

  「……我原本是真沒這麼打算的。」

  持握著筆的手頓了住動作,就這樣擱置於紙張上,希歐低聲地道。

  「我是希望她能夠以輕鬆愉快的心情來參加的,和朋友一起開開心心玩樂就好,暫且放下那些禮節和職務。」

  如他向依凌說明的,十二聖騎除了負責籌辦整個舞會,當天還需要由他們開舞,為活動拉開序幕,為此他們除了各自的練習,還需要與事先找好的搭檔一起練習開舞的舞步。

  成為十二聖騎的舞伴更是難免會引人注目,且若有差錯或許又會被人碎嘴幾句,成為人家茶餘飯後的話柄。

  以往他會覺得被說閒話就說吧,反正就一年一次的活動,也不是多值得別人上心的事,那種程度的事在對方成為十二聖騎的舞伴前,想必就已有了心理準備。

  但他不希望平日已明裡暗地接收到許多不友善的依凌,還要再面對那些。

  並不是不想與依凌一起參加,只是不想再讓她擔上這麼麻煩的工作,因這與他希望對方享受舞會、並與更多人交流的心願或許背道而馳。
 
  想一起跳舞的話,他之後再去邀請就好。

  --他原先是這麼考慮的。

  但那些矜持和顧慮,卻在他注意到黑髮女孩的不安那瞬就被拋諸在腦後了。

  與那些考量及利益相比,他還是選擇了最為單純的那條路。

  而在那精巧恍若人偶般的臉蛋因自己的話而綻放出笑靨之時,他還是慶幸著當時的自己做出了這樣的決定。

  「依凌可能覺得,自己根本沒什麼朋友,結果你還叫她多去跟朋友聊聊天,她多為難啊。」在文件末端簽下名字,格里西亞揶揄地笑著。

  依凌.蒼井確實沒什麼朋友。

  她在公務之外時幾乎不主動與他人交流,就算有了來往也十分被動,有意無意地保持了距離似地,導致她即便總以笑示人,待人不差也態度有禮,還是有著冷漠、搞不清楚在想什麼的評價。

  依凌對於交友這一塊消極的驚人,或許可說是不對此感興趣,若要論真的要好的朋友,扣掉十二聖騎及小隊成員,她或許整個聖殿也數不來幾個,但本人似乎也沒覺得有什麼問題……至少在被要求多跟朋友往來前應是如此的。

  對格里西亞的話不置可否,希歐忍不住揉了揉太陽穴,再次移動起擱在紙上而讓其有些暈染痕跡的筆尖。

  「我也擔心依凌一直跟我們互動頻繁,會讓她又被傳什麼不光彩的謠言。」

  低著聲音的喃喃被毫不客氣地打斷,格里西亞音量不小地嗤了聲,抬起的藍眸中大有「你現在才在說什麼蠢話啊」的意思。

  「你現在才擔心這個也太晚了,一定階級以上的聖騎士大概都知道,依凌.蒼井和十二聖騎的我們交情不淺,特別是暴風騎士長,你忘記之前是誰在依凌任務歸來時直接衝到門口迎接的嗎?」

  「我在外姑且還是有注意接觸頻率的……」

  「行吧,只是在我的小隊員面前比較沒有要藏是吧?」

  不理會那帶著辯解意味的囁嚅,格里西亞把幾張簽署好的文件疊起,用點勁地於桌上敲了幾下使其整齊,似笑非笑地看著藍髮兄弟掩蓋心虛似地翻著手上的幾張紙裝忙。

  「她和我們的交情八成早就是大家心照不宣的事了,既然如此,還不如就別遮遮掩掩的,反而顯得欲蓋彌彰,這才更有可能被傳什麼謠言吧。」

  他將文件捲成筒狀,戳了戳還在目光飄移不定的希歐,逼得對方不得不回過頭來接過。

  「你之前可不是這麼打算的。」希歐撇了撇嘴道,垂著眼將那些紙張重新攤平。

  當初因為擔心依凌被人認為是靠關係走後門等等才破例成為第一位女性聖騎士的,他們特意規劃讓她從基層開始,並陸續派了不少任務,若真要細數她執行的大大小小任務,總數甚至已超過相同年資的其它聖騎士,就是為了讓她在眾人審視的目光下能證明自己的能力。

  他們認為這是當時最好的做法。

  「現在可以了,我認為時機挺合適的。」取過一旁的茶壺,格里西亞悠哉地往白瓷茶杯中注滿了深紅色液體,「『依凌.蒼井在這一年間憑自己的本事爬到了高階的位置,並得到了十二聖騎的重用』,這聽起來挺勵志的吧?」
 
  現在就正大光明地讓大家知道,她是他們十二聖騎的人了,要找她碴最好三思,這或許反而是在如今這階段更好的方式。

 「更何況,她都大張旗鼓地毆打別的聖騎士那麼多次了,現在才說要低調行事也太晚了好嗎?」

  真希望她低調點的話,就該別放任她這麼做--但顯然他們沒有任何一個騎士長想這麼做,不論是以何種立場。

  不過平心而論,依凌當時頂著「史上最強太陽騎士在外收的學生』的名義進來,其實也已經和低調扯不上邊了,說不定他們搞這麼多都是徒勞的。
  
  「你的小隊每次都會大力炒熱依凌和人決鬥的場子啊。」

  希歐抱怨似地碎念了句,對此,格里西亞只是笑意吟吟,將另一同樣斟上了紅茶的杯子推了過去。

  「沒什麼不好吧,熱熱鬧鬧的不是很有趣嗎?」他往杯中加入一塊又一塊的方糖,毫不理會對方面上透出對此的嫌棄,流水似的男高音仍是頌讚般的語調,「我的小隊員得到了支持朋友的快樂、依凌得到了更好的決鬥體驗、那些人踢到了鐵板、旁觀者得到了自省的機會,簡直一舉多得啊!」

  他們這種起鬨的做法果然也是有意為之的。

  翻了個白眼以示回應,希歐修長的手一伸直接蓋住了茶杯杯口,阻止了金髮青年那如暴行般的加糖方式。

  「那麼,既然依凌要首次參加舞會,想必有很多事要先處理。」

  放下糖罐,格里西亞讓身體重新倚回椅背上,優雅地以匙攪了攪手上那杯有著茶葉香氣的糖水。

  「首先,你就先去跟依凌說,後天的晚上十點到交誼廳來一趟吧。」


❖ ❖


【後話】

「因為很緊張,所以一起去吧?」

上次才說希望自己努力點不要變季更,
結果只是發現自己是個沒用的人努力失敗了……。゚(゚´ω`゚)゚。
雖然已經4月了,但還是祝大家2024快樂,
2024第一更,希望今年自己能夠把再完成一本20萬字(先許願再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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