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叁之章
他當上了王。
那孤立在高檯上的王座墊著無數的犧牲品、無數的羔羊。
淌流一地的血紅讚頌著他的功績。
跪拜的臣民仰望他的尊容。
不必細算成為王的代價，因為那無法以數字表示。
捨棄了甚麼在未來的道路似乎不甚重要。
眼中的軟弱不復在，王已經沒有任何缺陷。
他成為了完美的王。
但是──
好冷。
好冷好冷好冷。
好冷好冷好冷好冷好冷。
王座上好冷。
冷到他再也回憶不起心愛的家人死去的那天。
他除了王以外，甚麼都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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任務結束後，忘夭與白接受木妖精首領──普伊路•勒苟瑟斯的邀請在木之妖精聚落薩爾托葛留宿一宿，順便恢復體能，令忘夭意外的是他原本以為白會拒絕普伊路的盛情款待，但白只是淡淡瞥了眼忘夭丟下一句「隨便你們」就逕自消失無蹤，忘夭無奈之下只好硬著頭皮承下妖精族長的熱情邀約。
「啊──累死了。」甫進安排好的寢間，他一頭栽進蓬鬆的被褥中，將大半的臉龐埋進繡著高雅花藤的布料，鴉羽般的髮絲散落在以白色為底的棉被上，形成視覺上的強烈對比。
忘夭瞇起漆黑的眼眸，普伊路剛才的表情他無法忘記，雖然掛著無懈可擊的微笑，神態也自然雍容，但他就是覺得不對勁，那根本不是會出現在活物身上的笑靨，感覺他只剩下一具空殼，內容物被掏空到甚麼也不剩，風穿過時還會嘹唳的嘲笑。
毫無過去的忘夭無法理解失去的感受，因為他本身就是「空洞」，甚麼也──
(主人，請別消沉，命運將你的過去捨棄不代表你沒有過去，記憶不存在於任何地方，他只會在時間的洪流與他人的腦海中駐留，當某日的微風吹起、浪花敲打岩壁，那些分散的片段便會聚集……)
青白半透明的藕白手臂環住少年的脖頸，他能從清麗的龍神精靈的虛影中聽到泡沫翻滾消散的溫柔聲響，冷涼卻又不至於不適的溫度包圍他，眼前倏地化作一片湛藍，那分不清楚是天空還是海洋，寬闊的好像能包容世間萬物。
「米納斯……好溫柔呢…或許，普伊路也是這樣吧。」靜悄悄的闔上雙眼，關起藏有一夜星空的黑幕，星光盡逝，他安詳地聆聽龍神精靈脆弱得彷彿虛幻的歌聲入睡。
龍神精靈歛下淺色的睫羽，俯身在少年白皙的眉間以唇輕觸，如同每個少年失眠的夜晚那般，獻上自己的祈禱與祝福，願他能安然入夢，不再為俗世所擾，有夢也罷、無夢也好，若能見到他恬靜無憂的睡顏，要她唱再多首搖籃曲也無妨。
只是──她緩緩地嘆了口氣，水藍色的幻影由尾端開始崩解，夢幻飄渺的藍色光珠取代了精靈婀娜多姿的倩影，一點一點地融入少年的身體裡，悠揚的天籟嘎然而止。
灰髮翩飛，白倚著城堡上最高的尖頂而坐，墨色的衣物與背景的夜幕融成一塊，男人一如既往的沉默寡言，大半的臉龐掩於裹上好幾圈的圍巾，雪白的雙眼沒有映出任何景色，就連城裡蒼翠的樹景也未曾入目，他僅僅是遙望著，遙望著無人知曉的地方，可能是過去、未來或是更加不可觸及的另一個時空。
「殘之月先生，晚膳準備好了，請下來一同用餐吧。」溫婉柔和的聲音響起，男人懶得回應，那人也沒多說甚麼便來到他身側，高處的強風吹得他華麗的衣袍胡亂飛舞，垂柳青絲凌亂，那人抬手攏了幾下發現無果後就任它們飛揚了。
「這裡的景色如何呢？」他問道。
「不怎麼樣。」
「是嘛。」喉間發出細碎的輕笑，貴為一族之長的妖精青年絲毫不意外男人的答案，畢竟他也認為從這裡看出的景色沒有甚麼意思，即使如此他也不曾興起離開這座牢籠的念頭，一次也沒有。
「你已經做好心理準備了吧？」殘之月移開注視著虛空的雪色眸子，改為凝視綠髮妖精，不容分說的認真與氣格外有壓迫感，妖精青年微顫了顫，頷首。
「早就做好了呦、是以前的我太天真才會想要兼顧夏法爾與木妖精一族，明明兩者之中只能有一個留存，我卻來是抱著不切實際的理想──」普伊路笑得快哭出來了，不再明澈的天青色眼珠顏色深得好似一潭死水，「謝謝你，殘之月先生，從此以後我不用猶豫也不必躊躇，這真是太好了呢。」他彎著好看的眉眼笑得開心，在殘之月眼裡卻像是瀕臨崩潰的玻璃玩偶，稍有差池便會粉身碎骨。
「……你好好當你的國王陛下，別多想了，我可以用長輩的身分奉勸你，想要成長就必須去正視自己拋棄的事物，然後讓自己不去愧對你捨棄的曾經。」
「是啊…說的也是…從來、就沒有人會對我說這些呢！」青年拈起垂落頰側的碧青髮絲捋到耳後，目光望向沒有月亮的天空，他看著的，想必是比現在來得重要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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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別的時刻在黎明。
初熹照耀半邊昏藍的天空，遠處的星點依然閃爍，淡淡的金色沿著地平線向四面八方散射，擊碎了籠罩大地的黝藍，將破裂的邊際染上蒼紫。
基於地位普伊路無法送兩人出城門，在臨行之前他維持著不變的笑容打著官腔，出乎忘夭意料是白的態度，跟先前愛理不理比起來大徑相庭，雖然依舊稱不上禮數盡全，可至少不會酬金拿了就立馬走人。
「―—那麼就在次別過了，我們木妖精一族隨時歡迎兩位再度前來作客。」青年優雅的躬身，今天的他換上了一襲黑底的長袍，繁麗程度過之而無不及。
「呃、這…普伊路──」眼前的青年散發的王者氣度讓忘夭難以直呼他的名諱，眉間彆扭的靠攏，手中捧著一個扁平長方形的木盒，逼真道彷彿下一秒便會竄生出盒緣的藤蔓雕飾一眼就能確認出自於心細手巧的妖精族，而其中又以木妖精的雕塑品聞名天下。
「算是我給你們的賠禮吧！」普伊路苦笑著說道：「今次真是給兩位添了許多不必要的麻煩，我替我的族人致上最深的歉意。」
「不、不會的！！」忘夭頭皮一陣發麻，他實在無法忍受普伊路一直用這種面對平輩的說話方式，潛意識認同了對方是個王者，妖精青年的彬彬有禮只會讓他感到全身不適。
「走了。」白清點完酬金後朝普伊路抬了抬下巴當作道別的信號，沒有半絲留戀的旋身，往城門走去，木之妖精城裡到處都刻滿了限制法術的法陣，唯獨城堡內沒有這種措施，在城內一律僅能步行，傳送陣並不得啟用。
「那麼，有緣再相見。」木妖精族長輕擺動手木宋兩人的背影漸漸遠離。
忘夭只回頭望了一眼，翠綠色的身影被扶疏的樹影吞沒蝕盡，似乎跟這片綿延的森林融為一體，再也無法見到「普伊路」。
木妖精物語 fin |
狗仔卡
發表於 2014-10-21 20:18:27
樓主
發表於 2014-10-21 20:29: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