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金秋
金風颯爽,秋已高。
剛出事那會兒是三月煙花好時節,而現在已然十月秋末近冬。
天候已然開始寒涼,多半是到長安了吧?
夏侯淵暗暗慶幸幾人能在落雪前進京,雪看起來很美,但也會使他們的路艱險許多。
還記得那是他十一歲時發生的事,當時京城一行人浩浩蕩蕩下揚州,卻落得個大船翻覆。
本來也就回去府衙那請人協助聯絡的事,但由於更南邊的地方缺糧鬧了民亂,一行人急急忙忙的就歸了京。
偏就有五個比較倒楣的孩子沒能跟上,而等他們到了縣衙,亂民也到了。
其實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有其他倒楣的小孩,總之他們遇到的也就他們五個。
至於楊羽玲則是路上遇到的,說是被父母賣了,看那女孩子哭的淅瀝嘩啦討論了下就把人留下。
然後又來了陸靳炎,他是硬跟上的,說是跟家裡人走散了沒辦法。
最後李偃月拍板,說收不下了,說當初找一群孩子抱成團目的是提高自己的存活機率,而不是開育幼院當保姆順便找死。
夏侯淵大概能理解育幼院和保姆的意思,但機率這個詞琢磨了很久還是想不明白。
於是他想,整句話意思大概是:無論如何,反正就是不能再收人了。
抬頭他就能看見李偃月瞇著眼的小臉,她的手涼涼的按在他的額頭上,一副小大人的成熟樣子不符年紀,好似故作老成,在他眼裡看來著實有些好笑。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在對方眼裡看來也是如此,一邊替他測著體溫,李偃月嘴角弧度又上揚了些。
哎,小孩子。
兩人心裡不約而同嘆了一句。
「這倒沒有。」她說。
夏侯淵知道她說的是他有沒有生病的事,他身體一向弱,他也明白現今在外如若生病了會很麻煩,故而他聽了不由得鬆了口氣。
「阿月,接下來你打算怎麼辦呀?」甜甜的聲音,聽起來應該是個女孩。
側過頭,只見是柳湘芝。
六個孩子齊齊看向李偃月,等她發話。
「哥,待會就麻煩你了,你先去看看城裡,看能不能找個守衛協助連絡大家的家人來接人。」
李陌刀神色冷冷地頷首,攥緊了手裡的匕首:「妳要留守。」這不是疑問句,因為他們一路就是由李家兄妹倆輪流查探留守過來的。
「是,」簡短的一個字,李偃月撈起長刀,站定:「以及,因為到長安了,這回我們就不用找食物了,剩下的還足夠。」
「至於那幾個饅頭,咱就掰了分著吃吧。」
側頭,她燦爛一笑:「這一路我們也算同甘共苦了,說來接下來就要分開了呢。」
而夏侯淵前面的萬千思緒竟隨她一笑便全化成了灰。
心跳彷彿漏跳了一拍。
一臉面癱,誰也不知道夏侯淵心裡正在瘋狂的尖叫。
天啊天啊天啊天啊天啊!
他、他已經二十五歲了!
原來他是戀童癖啊!
上輩子差一歲還好,這輩子精神年齡可是差了整整十五歲!
是、十、五、歲。
滿臉生無可戀,夏侯淵默默哀嘆著自己可能是戀童癖(?)的事實。
明明以前也同樣是日夜相處半年多,可現在他卻覺得李偃月一顰一笑都燦爛奪目。
他只能暗暗慶幸李偃月沒發現他的想法,含笑她看著地上水窪漸漸染上淺淺的藍,眼底映著遙遙金色曙光。
已經黎明,隱約地,還能聽見城外莊舍雞鳴。
「妳很期待分開嗎?」陳鴻雁蹙起眉,眼睛紅紅的,夾雜著顯而易見的憤怒和不捨。
「倒也不是,就是覺得,大家都能活下來太好了。」彎著眼,她笑得燦然。
真的太好了。
能脫離保母生涯真是太好了,好的讓她想尖叫。
天知道領著一群孩子從揚州步行到長安有多難,花了半年啊,整整半年啊!都快七個月了!
尤其是古代醫療這麼不發達,受個小傷一感染就能死人,還有戰爭、亂民什麼的,要不是本來她就沒臉沒皮,加上大家為了活下去也都豁出去了,他們半年七個不見得能剩個一半。
一路偷搶騙過來,也是少不了好心人的幫助,他們終究是活著到長安了。
儘管幾個孩子都瘦的脫形,能活著回來還是太好了。
畢竟,她可沒打算在這裡如此早早死去。
面上仍是掛著欺騙小孩用的笑,她默默感慨著。
這一世她出生在一個富貴的家庭中,也是因為這場意外才讓她真正明白詩文中的「朱門酒肉臭,路有凍死骨」並非誇大。
單舉醫療而言,她領著一群小孩子連發個燒都得緊張,並不是因為這些病症在古代是不治之症,很多病都能治的,甚至在許多內科病症上這裡的醫療技術還比現代高明不少。
真正的原因是這些醫療資源並不是人人都能消受的起。
這是一個貧富差距極大的世界。
這點跟她在現代也沒太大的不同,只是在這裡,這個血淋淋的事實被扯到了她眼前。
她倒還不至於給予他人太多悲憫,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只要那些事不是發生在她身上她都沒法有太多實際的體會。
她只是心裡被狠狠撼動罷了。
一路上,有些人過得比她們悲慘的多,卻還願意基於她們只是孩子而伸出援手。
而有些人過得比她們好得多,卻落井下石,她們只是孩子啊,她們只是想回家而已啊!
這已經與現代古代無關了,那只是人性,原來只有在最落魄的時候才更能清楚看見人性的光輝和晦暗就是這麼一回事。
但她卻寧可自己什麼也沒看見,即便看見了她也希望自己能做個真正的孩子就好了,起碼什麼也看不明白。
她突然想起那日一個大漢看著柳湘芝和陳鴻雁淫笑的樣子,她本來對同性戀並不排斥的,但就在當天,她第一次對這個名詞起了深深的厭惡。
而被針對的兩人什麼也不明白,那些話當下大概只有她、她哥和夏侯淵聽得懂吧?
趁著天黑,她和李陌刀藏在屋頂上,在大半夜時他想對他們下手時她一躍而下,一刀自他頸部劃過,也許是因為她知道那點傷他死不了,黏膩的血噴得她一身她卻一點罪惡感也無。
披著一身夜色她暗罵了聲敗類,然後靜靜看著他落荒而逃。
不對,她說錯了,該厭惡的不是同性戀,而是變態。
性向如何本無罪,有罪的是人。
根本敗類。
其他人原本不懂的看著她滿身血腥也全清楚了,大家安靜的看著敞開的大門和她身上的艷艷淒紅,沒有人問她為什麼要傷那個待他們其實還不錯的大叔。
這恰恰省去她解釋的功夫,但她心裡又開始有些難過了。
他們本來可以不懂的,何必呢?
現實為何總是如此?
為什麼要強迫他們長大呢?
明明不懂就算了啊。
當傻子多好,多幸福,什麼也不懂。
如果世界上的孩子都能當幸福的笨蛋那該有多好。
所以,她才不喜歡小孩子啊。
她討厭看著這些美好一再地被現實摧毀,儘管有些人會變得更閃閃發光,但她還是很討厭看見這些稚嫩的臉被現實磨礪的模樣。
老實說,她其實有點擔心回家後將聽見什麼消息,那個家會變成什麼樣子。
同時,也擔憂著這些孩子的未來,如今的單純,將會如何被現實狠狠踩在腳底下。
可大家都終將成為大人。
沒有一個孩子能一輩子都不長大,年幼時傻傻的挺好,年紀大了再長不大那就真的很糟糕了。
真矛盾啊。
她只知道造成這一切的那場意外不可能僅是字面上的意思,多半是人禍吧,那樣一艘大船已然是這個年代最好的船,也無風也無雨一個大晴的春江月夜,哪可能船說翻就翻啊?
儘管活了兩次,她也不清楚這樣一件事將把她認知的這個世界變化幾何。
也許,說能讓她看見多少表面下的真實會更為恰當。
如此一來,金鑾殿上的那位會落罪多少人呢?
被降罪的那些人又有多少真的與這事件有關聯?
或者說,京裡安然過著自己的生活的人又有多少是真的無辜的呢?
話說回來,陳鴻雁說出這句話聽著好像這半年多幾人當真生出真感情似的,她知道他在氣什麼,他是氣自己不在意,他是氣她高興的樣子如同慶幸幾人的分離。
這樣就有感情了嗎?
她也不好說自己其實留了個心眼,也算退路。
畢竟旁邊這個小公主可是當今聖上的三兒子呢,能規避點風險還是避著點好。
但這倒真能感覺出大家還都只是孩子,在船上時表面上裝逼裝的厲害一個個都是小貴公子小淑女,可拆去面具後相處起來竟是這樣純粹可愛。
這樣就有感情了啊。
那如果未來,他們知道她連名字都是騙他們,他們會恨她嗎?
其實恨也無所謂啊,反正她本來就不喜歡小孩,她本就是個自私的人,她本就是只想的到自己,只要自己好別人如何也無所謂的人。
她最討厭小孩了。
後記:
今天突然想到我的生日……明明已經過很久了啊,怎麼就突然想到了呢?
好像是因為忽然想到有一個老朋友吧,其實我生日那天我們是有見面的,可她沒想起來。
還是有點難過啊……
不過想想也是,沒有人有義務記得,反正也不是多重要的日子,而且畢竟生日是生來就有的,並不能代表甚麼。
能代表我的不是我的血型、也不是我的星座啊,能代表我這個人本身的,是我的文章、是我的想法、是我以那個成績站上台的那個耀眼瞬間。
那才能代表我,那才是我耗費時間、心血得來的,那才是我啊,八字輕又算得了什麼?巨蟹座又代表什麼?
那不是我嘛。
嘿,這麼想就好多了。
……我現在好期待高中生涯啊,都是那麼厲害的一群人呢,我是以夥伴的身份跟她們站在一起呢。
也許接下來要分班,可這一年大家都在一起呢。
成績也不是那麼重要了啊,我要跟她們一起讀書喔∼∼光想想就很期待啊!
總覺得,我肯定會很喜歡她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