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主: 嵐凜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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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人文] 【吾命】神所允諾的那個世界 4/4更新:第四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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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2-2-18 10:22:54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3-1 10:29 編輯

【年後稍微遲到的賀年卡】



雖然目前都沒有戲份,
但還是讓希歐來刷個存在感(*ˇωˇ*人)((欸

因為算是第一次認真畫他們倆還有賀年卡的部分,
所以想印出作紀念,
如果有興趣帶他們回家的人歡迎填填表單→2022 賀年卡

順便貼貼上次提到的ˊ通販
◆ㄌㄌ自家通販◆
噗浪相關宣傳噗,有問題也可這邊做詢問٩(。・ω・。)و

表單預計開放至2022.2.28晚上11:59分,
之前有購買本子的會一起寄出所以可以不用特別填,
最近工作和狀態穩定不少,所以會慢慢重新恢復更新,
感謝大家直至目前的陪伴,
希望未來的大家都順利且平安健康(*°ω°*ฅ)*


2022.3.1更新
因為圖還沒畫完,所以延長表單至3/6,不嫌棄的朋友都可以填喔(*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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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2#
 樓主| 發表於 2022-6-26 00:05:46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9-4 02:06 編輯

2020.7.29 重新潤飾

◆ 第三十九章 別離將近 ◆


  『老師真的是強大的讓人覺得,沒有任何事物傷害得了他。』

  在目睹師長聲光及聽覺效果皆極佳、堪稱暴力的清場之後,格里西亞再度於心底如此感嘆了句,並再次為自己從那十年的教導中存活下來一事,虔誠地為光明神獻上了至深的感謝。

  報告完找到目標、撿起地上的太陽神劍、乖巧地讓老師走到自己前頭,他眼睜睜看著那人從容地舉起了劍,姿態優雅的仿若幅畫那般--接著猛地向前一劈砍。

  聖光及鬥氣捲起的凌厲攻擊向深處呼嘯著襲捲而去,可以聽見某些東西碎裂及生物哀嚎的聲音,混雜在轟鳴聲之中,漸行漸遠。

  即使只是站在旁邊,依舊會被強勁的氣流捲起衣衫和頭髮,小型爆炸似的威力揚起了漫天的砂石及塵土,若是普通人或許會被颳得直接跌坐在地,順帶上演滾個好幾圈的特技。

  直到震耳的聲響到了路徑最深處,伴隨著一聲即使隔了段距離、依舊能讓人耳鳴的巨響,一切才終於在一陣久久不散的塵土紛飛中回歸平靜。

  除了有人因為灰塵而咳了好幾聲,帶著抗議似的意味。

  他認真懷疑老師把剛剛目睹自己把劍飛出去的憤怒發洩在這之上了。

  「好了,裡面都清空了,你們倆休息足夠後就進行淨化吧,為師會守在這,不會讓任何東西打擾的。」
  
  將手裡的劍靈活地一轉便架在肩上,尼奧語調爽朗,全然無視同伴們各個被風吹得凌亂不堪的狼狽樣。

  「……包含我?」

  飽含遲疑的問句吶吶響起,也同樣理所當然地被某人忽視了。

  在金髮男人帶有脅迫的目光壓力之下,兩名現役聖騎士乖巧安靜地拐進了通往陣眼的小徑,顯然不想留下與尼奧相處的小狼抖了抖銀白的皮毛,趕緊亦步亦趨地跟上。

  通道的牆壁上留下了被粗暴開拓出更大空間的痕跡,地上四處是碎石塊及分不清是何處部位的屍塊殘骸,讓前進平添了幾分困難。

  「依凌小心點,這邊有點狹窄要彎腰……啊抱歉,我好像多慮了。」

  他「噢」了一聲,含笑著接下了來自後方、落於自己腰側的一拳。

  道路的盡頭是壟罩於闃黑之中,他順手又點上了好幾個聖光球方便看清環境。

  圓弧似的空間與進來的狹窄通道相反,天頂挑高且內部寬敞,除了陣眼的石製高台,其餘地方不見人工加工過的痕跡,依舊保留著岩石天然的稜角及紋理。

  色澤不一的兩對眸子不約而同地轉向了這處唯一的光源。

  澄澈毫無雜質,似天空又似海那般的藍--那是難以用隻字片語形容的色澤,精巧的打磨及切工讓其在照明用的聖光照耀下反射著炫目的光,細看寶石內部還能瞧見水色的輝芒流動著,彷若水波那般。

  以感知來接觸時更能體會到,這顆名為「永恆的寧靜」的水屬性寶石的構成有多純粹。

  他很少會覺得某種東西「美麗」,但這寶石無疑夠格被這般讚嘆,並真心地認為這是形容其最合適貼切的字眼。

  寶石就這樣靜靜地躺在刻了法陣的石台上,銀藍的光流淌過底下鑿刻出的每一道痕跡,僅僅是注視著,都能感覺到不可思議的平靜。

  「我們真的要為了這個,想辦法淨化一個黑暗之地?」

  即使收回了目光,那光芒依然還似留在眼底,格里西亞揉揉眼睛,思忖著反正要待到狀況最佳的時候、在那之前老師肯定不會讓自己踏出這地方半步,便乾脆一屁股坐下。

  心底的無奈實在無處宣洩,最後他只能安慰似地想著至少讓他們如此奔波勞累的,看上去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寶物沒錯。

  「是只有你,我只負責出一點聖光喔。」

  「一點?」

  「一點。」

  她彎起手指,用食指和拇指間拉出微乎其微的距離。

  「真是謝囉。」

  嘴上沒好氣地回道,格里西亞面上卻未有一絲不悅,刻意的語氣過後又是忍俊不禁的一聲笑。

  比起自己和師長,依凌的聖光量壓倒性不足一事並不是什麼秘密,彼此都心知肚明,為此讓她削弱體力的話本就得不償失,他本就沒打算做虧本的生意。

  金髮青年暗自估算著恢復到足以施展這般規模淨化術大約需要的時間,而得出的結論則是讓他二話不說地選擇了躺下。

  「格里西亞?」

  「我要睡了,我決定要睡覺打發這段時間,順便補眠,睡眠不足是皮膚的敵人。」

  見眼前的人把斗篷精心摺疊起來好作枕頭用,認真是要準備入眠的姿態,依凌逗弄著小狼的手忍不住停下,而她得到的回應聽上去也十分理直氣壯。

  「妳也睡一下吧,反正都要等,不睡白不睡。」格里西亞側過身,以一手支著頭的愜意姿勢真誠地建議道,話語間卻是生無可戀,「睡一睡可能還能比較快達成目標……對了,妳斗篷現在不需要的話借我一下吧,洞穴裡意外有點冷啊,著涼可就不好了呢。」
  
  話音方落,捲成一團的布料就被扔到了他的身上,他一面向夥伴豎起大拇指,一面把斗篷拉上來直至把自己蓋的嚴實,一臉心滿意足地閉上了眼。

  同時用聖光淨化、感知探索和肉體勞動是真的不輕鬆,疲憊感一下子便湧了上來,在昏暗的暖黃色光暈下更是很快就昏昏欲睡。

  真的沉入夢鄉之前,他只剩希望師長不會衝進來用拳頭叫自己起床這般卑微的願望了。


❖ ❖


  『孩子……』

  --是誰?

  『可惡的……』

  --可惡的誰?這是在指誰?他嗎?身為太陽騎士可不是第一次被討厭,經驗豐富才不會這樣就難過喔。

  究竟是醒著還是作著夢,已經分辨不清了。

  忽遠忽近、斷斷續續的像是帶著雜訊的聲音,環繞在身周那般尋不著源頭,好似很久以前曾聽過的嗓音、又似單純虛構出來的夢。

  他試圖回應那些話語--不論是逞口舌之快的回嗆還是認真的答腔--卻是徒勞無功,即使想開口也出不了聲,或許夢境裡本就不該強求什麼互動。
  
  『……居然奪走了……重要的……』

  意識昏沉著,片段的畫面不斷地閃過,刺的腦門發疼,即使如此也依然不敢確定自己是否真感受到了這份痛覺。

  他蠕動著唇瓣,再次嘗試張口--

  「……格……西亞……格里西亞!」

  格里西亞.太陽猛地睜開了眼。

  藍眸與滿溢著擔憂的茶色眼眸對了上,而對方的手正按在自己身上,顯然方才還搖晃了自己……說不定力道還不小。

  他一瞬間還反應不過來自己身處何方,待緩慢地坐起身之後瞧瞧四周,記憶迅速回籠後,才想起他們正身處在黑暗之地的洞窟內這無疑並非好消息的事。

  隱約記得自己似乎做了個夢,但內容已如墜五里霧那般模糊不清,雲霧散去後什麼也不剩。

  金髮青年按著自己太陽穴發楞的模樣終究令同伴更顯憂心,黑髮女孩蹙著眉湊了過來,手在他面前晃了幾下:「格里西亞,怎麼了?還好嗎?」

  「沒什麼,只是好像做了個夢,但不太記得內容了。」他頓了頓後語氣一轉,輕鬆地說道,「可能是在這種地方睡覺的關係吧,黑暗之地的確不是什麼適合休息的好地方。」

  「……的確是這樣,說起來能睡著其實也滿厲害的。」

  對方選擇順著這話說下去,他聳了聳肩,伸了伸懶腰。

  「把老師和艾崔斯特叫進來吧,差不多可以開始淨化了。」

  盯著他好半晌,依凌才安靜地站起身,嬌小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了那闃黑的通道中。

  將燦金的髮重新紮綁了起來,他緩緩地舒出了口氣,憑藉著聖光球稱不上明亮的暖色調光暈,蹲下身用隨手撿的石塊在地面上畫起了淨化用的法陣。

  黑暗之地不適合休息,這話可不是單純搪塞用的玩笑話,該趕趕進度了。
  
  從很久以前起,他就十分清楚長久待在陰暗的地方對人的心靈會有多少影響了,即使沒有意識到,仍舊會悄無聲息地深入心靈。 

  他已經摸不準時間究竟確切流逝了多久,長時間待在不見光、僅憑藉人工照明的幽暗洞窟深處,對此自然會遲鈍許多,稱不上寬敞且空氣不流通的空間更是能輕易消磨人的心智。

  那支湊巧遇上的冒險隊想必也是如此,洞窟本身就狹窄陰暗,再加上黑暗之地本身處處潛藏危險,任一小差錯代價便可能是所有人將陪葬於此,精神損耗的程度可想而知。

  儘管是渾身充滿光屬性的自己,格里西亞.太陽也難斷言自己完全沒有受到此地影響,在粗估自己約在這待上兩天時間時,他莫名地有些焦慮。

  是對什麼感到不安呢?是對接下來的大規模淨化儀式、還是已經好幾天未見的兄弟?

  在這節骨眼上思考這些沒有意義,於是他暫且打住了思緒,將攥在掌心的石塊扔下,把拼命過來湊熱鬧蹭自己的小狼推開,站起身再次確認了一遍法陣。

  通往外面的唯一道路那傳來些許的嘈雜聲,他拍了拍手上的塵土,好整以暇地迎接了三人的會合。

  迅速瞥了眼周遭環境及地上已完成的魔法陣,尼奧讚許似地點了點頭,顯然對於不同系統出身的淨化法陣更感興趣,艾崔斯特則是一踏進來便立刻蹲下了身。

  方才被無情推開的小狼忙不迭地蹭到依凌腳邊,那番討好的姿態讓格里西亞忍不住懷疑自家師長是不是會虐待這小東西,怎麼感覺牠很缺愛?

  「格里西亞,如果可以的話,我希望在我們離開這的時候,你能保留至少足以施展終極治癒術的聖光量。」依凌湊了過來,驀地如此開口,擔憂什麼似地抿著唇低語,「即使要用盡我的聖光也沒關係,你要優先確保自己,畢竟你的神術是我們三人裡最好的。」

  他皺著眉,但還是艱難地點了點頭。

  第一次淨化這麼大規模的範圍,他也是會緊張的啊。

  他將太陽神劍謹慎地握在了掌心,同為聖騎士的另外兩人也已站上了輔助的位子,一切終於準備就緒,這是不允許失敗的孤注一擲。

  「開始吧,該早點回去了。」

  這句宣告似的話語落地的剎那,淨化法陣開始流轉著光芒。

  三名聖騎士都壟罩在光之中,隨著聖光的注入,燦金色的光從三人足下流淌出,沿著石子劃地而產生的痕跡逐漸勾勒出了法陣,耀眼的光輝吞噬了空間及彼此視野。

  「『儘量保留聖光量』嗎……?」

  在因耀光而視覺幾乎失去作用之時,他低聲喃喃道,咬著牙禁不住扯動唇角地苦笑了笑。

  「說是這麼說,但這可不是我說的算啊……」

  他的光屬性正以極快的速度在流失,永無止盡那般,不斷地送進法陣以供運轉。

  儘管原先真的有考慮保留一點聖光以備不時之需--畢竟正如師長及依凌所言,等會兩人得立刻追趕上艾爾梅瑞他們,不知道是否會有什麼意外,有備無患--但實際上卻是他根本無暇顧及,雖然並不是不能想像出會有這結果,畢竟他們要做的可是「淨化一整個黑暗之地」這般說出口都嫌荒唐的事,但即使如此,依然只能硬著頭皮上了。
 
  再久一點、得撐住啊,現在要是中斷的話就前功盡棄了……!

  搞不清楚法陣運轉到什麼階段、也不知道究竟過了多久,體感上時間流逝漫長得嚇人,他只能把注意力都放在控制法陣的穩定上。

  在以為自己真會就這麼耗盡所有聖光直到失去意識之前,光輝終於漸漸減弱,伴隨著不知何處而來的清脆碎裂聲響,法陣上的光屬性猛地如波紋那般向四周擴散出去,接著失去了光芒。

  一切歸於平靜,突如其來地。
  
  格里西亞猛地倒抽一口氣,全身力氣都被抽光那般膝蓋一軟,踉蹌了好幾步,所幸及時退到牆邊扶了把,勉強穩住了身子。

  在光芒減弱而取回視野之時,黑暗卻又驟然襲上,眼前一片發黑,他能做到的只剩立即深呼吸幾口氣,好嘗試緩和胸腔內瘋狂跳動的心臟,倚著牆慢慢下滑至坐下,原先握在手上的劍入鞘後直接擁在了懷中。

  作為光明神殿代代相傳的神器,在聚集光屬性這點上,太陽神劍毫無疑問地是最佳幫手。

  不知過了多久,或許是幾分鐘、也或許不過幾秒罷了,待映入眼中的一切逐漸恢復正常後,他才有餘力去確認周遭狀況。
  
  將感知擴展出去,在所能碰觸到的範圍內的確不見任何闇屬性,那使人感到壓迫的氛圍被一掃而空,大規模淨化法術洗禮之下,不再感覺得到彷彿有什麼正於黑暗中隱隱騷動著的氣息,更不再感受到那幾乎形成心靈折磨的不安,偌大的洞窟內只剩下他們一行人所製造出來的聲響。

  「成功了嗎……真的假的……」

  對於這樣的結果,他先是大力地舒出了一口氣,儘管累的像要虛脫了,也依然壓不下唇邊的弧度,懸在心上的一顆大石也終於能放下。

  法陣上的水色寶石映著鵝黃的光芒閃爍了幾下。

  「格里西亞,還好嗎?保持清醒。」

  他沒有抬起頭,能聽見靴底踩踏的聲響逐漸靠近自己,那令人聯想到冬夜的清冷嗓音似也染上抹虛弱,對方伸手碰觸了自己,試探性似地確認他的反應。

  一面搖了搖手,他一面不吭聲地將感知緩慢收回至身邊,好確認夥伴們的狀態。

  先是觸及到的是站在最外側的艾崔斯特,作為一名渾身黑暗屬性的黑暗精靈,在淨化上也幫不上什麼忙,只能和小狼擔任以防萬一的護衛工作,自然屬性組成沒有什麼改變。

  接著是尼奧,身為自己的師長、前太陽騎士退休,他所擁有的聖光量是在場第二高,在自己幾乎傾盡光屬性的狀況下理所當然也無可倖免地有相似的處境,但對方像是這種程度並不足以使他露出疲憊那樣,看上去和平時無異……也可能是神術不甚佳的「史上最強」日常的確用不太上聖光,有和沒有是差不多的。

  最後是距離自己最近的依凌,聖光量同樣幾乎見底,即使努力嘗試不消耗她那邊,結果依舊沒什麼改變,這令他有些挫折地咋了咋舌。
   
  「我沒事……?!」

  格里西亞正欲回應的話語被打了住,他猛然抓住了依凌探過來的手。

  因他突然的行為而引起的騷動被他忽略過去,格里西亞將全副心神都放在了感知上。

  一點一點地、緩慢地,但當事人卻毫無所覺那般,一抹暗色攀附上了她一點光屬性也不剩的軀體。

  --那並非是疲累而產生的感知錯覺。

  --會被黑暗所侵蝕的聖騎士,除了墮落、便是死亡。

  所得到的結論顯然不合自己以往的認知,他心底一個咯噔,當機立斷地把懷裡抱著的太陽神劍鬆開,一把將她的手直接按在太陽劍柄上直至握起。

  「快拿著這個!感覺怎麼樣?有什麼不舒服嗎?」

  他連珠炮似的話反倒令黑髮女孩愣了愣,好半晌才回過神來。

  「我沒事,能有什麼不舒服,像不死生物一樣被太陽神劍燙傷嗎?」依凌不禁有些失笑,原先只是想蹲下來關心人,反倒自己被擔心了,「格里西亞你盡早恢復比較重要,我不急,何況我這樣蹲著的姿勢很累。」

  「那妳可以坐下,站著不累嗎?能坐幹嘛要站?」

  金髮青年笑容燦爛,言下之意是明顯不過的不退讓,對於這種兩人一起蹲坐著握著同一把劍的畫面有多奇怪好笑都不在意,兩方僵持的結果也不意外,黑髮女孩真默默地跟著坐下了。

  藍眸微歛下,他將視線置於兩人交疊在一起的手上,那相較之下更為纖細瘦小的手因自己不退讓的態度,只能乖乖跟著握緊劍柄,他不鬆手她也別想鬆。

  而在這之下,所能感受到的則確確實實是光屬性的騷動,在他、依凌與太陽神劍之間。

  方才的闇屬性已逐漸地消散,取而代之的是藉由神器而順利聚集起的光屬性,雖然緩慢但的確有成效。

  比起自己以往所見的任何人,依凌的屬性流動似乎更為劇烈且輕易。

  「我說,依凌,妳的……」

  他張了張口,話語還未完整吐出,一隻手便猛地伸至他眼前,距離之近讓他能感覺到那風壓揚起了自己瀏海,想說的話也跟著被颳到九霄雲外。

  顫巍巍地將視線自幾乎要和自己鼻尖親密接觸的拳向上挪移,那雙恍似大海的藍眸和自己的眼對了上。

  如此隨意又任性的,果然也只有他偉大的師長了。

  「拿著。」

  金髮男人這麼命令道,他只能乖巧地將空著的那手向上攤平,看著對方的手鬆了開,那純粹且美麗的水之寶石落於掌心之上。

  這發展突然到他幾乎要尖叫出聲。

  「先替為師保管好,我之後要去的地方不方便帶著,它的能量太強容易引人注意,你強烈的光屬性恰好可以掩蓋過它,好把它藏匿起來。」尼奧瞇起了眼,似笑非笑地,話語中有著濃厚的警告的意味,「我要用時會去找你拿,要是敢把它弄丟或賣掉,你就給我把皮繃緊了。」

  「……老師你這樣我壓力很大。」

  握著據說價值連城的寶石,格里西亞真心覺得自己的頭又開始犯疼了。

  說要拿的是自己老師,但丟給他保管的也是自己老師,而且這麼貴重的東西就這樣丟過來?是要他現在直接塞進口袋裡嗎?

  他心如死灰,投向自己夥伴的求救目光讓對方忍不住開始笑了起來。

  「我幫你把它用繩子固定成項鍊吧,這樣就可以隨身攜帶了。」

  「妳的手不可以放開太陽神劍……算了就允許妳一下下吧。」

  依凌笑著接過了他手上的寶石及艾崔斯特遞上來的繩子,在兩人不著邊地、打發時間似地說著話時,精緻的編繩逐漸於那纖指間成形。

  「我怎麼不知道妳還有這樣的技能,依凌?」

  「只不過是之前憑興趣學起來,以備不時之需而已,現在不就正巧派上用場了嗎?」

  在多對眼睛直勾勾好奇盯著的情況下,依凌只是輕笑著回應尼奧同樣含笑的調侃,慢條斯理地將手中的東西做了收尾,將之遞給了格里西亞。

  將成品掛上脖子後,水色的寶石恰巧能落在心口處,將其藏在衣下貼著肌膚時,還能感覺到那股微涼,光是這般觸碰似乎就能獲得心靈的平靜。

  「就先將就一下吧,之後有機會再幫你做仔細點。」幫著把燦金的髮拉出繩圈外,依凌拍了拍手率先站了起來,「既然都處理好了,我們先到外頭去如何?對聖光的恢復應該也比較有利。」

  「就這麼做吧,反正該做的事也做完了。」

  他應著聲跟著動作,慢悠悠地跟著起身,拎起太陽神劍和行李,隨意地以靴底抹去地上畫著的淨化法陣。 

  「格里西亞,你累了嗎?要不要我背你?」
  
  「先不提妳背不背得動跟有沒有必要啦……我怕我的腳會被拖在地上。」

  對於夥伴的溫情關心,他舉起的手在兩人的身高差距間游移了會,語氣十分真摯地說道。

  兩人的對視終結在黑髮的女孩突如其來的一腳。

  看著小狼撒腿跟在依凌身後鑽出了通道,一溜煙便沒了影,艾崔斯特無奈似地笑著搖搖頭,檢查了一下是否有遺落的東西後,提著魔法杖跟著消失在小徑彼端,還能聽見精靈以其溫潤的嗓音喊著讓對方等等自己的話。

  不知有意無意地,將空間留給了師徒兩,兩名金髮藍眼的男性卻都默然無聲,一個還在用腳在地上磨擦,一個在重新把裝備都掛回身上。

  這沉默是怎麼回事?

  「老師,我碰觸到依凌時,感覺……」

  好半晌,流水似的男高音猶豫地起了頭,卻又因談話的對象似笑那般的哼聲打了住。

  「我知道你想說什麼,那的確不是你錯覺,她體內聖光低於一定程度的話,藉由接觸就可以轉移光屬性給她。」

  結束手頭上準備的尼奧不甚在意那般的語氣平淡,閒適地隨著前面兩名夥伴的腳步,踏進了通往外頭的通道。

  「老師你知道這是怎麼回事?我第一次遇到這種狀況,一般而言屬性不會這麼容易就移轉才對……」

  趕緊跟上師長的步調,儘管聽聲音可判斷另外兩人已相隔一段距離,格里西亞依然不自主地壓低了音量。

  這般雲淡風輕的態度讓他有些不能理解,這狀況他可是第一次遇到,就算並非專攻魔法這一領域的,他也不覺得這是什麼常見的事,真是可以這樣簡單帶過的嗎?

  「誰知道,她體質的關係或什麼事造成的後遺症吧。」這番話聽上去似乎意有所指,尼奧依舊那樣的不以為意,「反正沒有太大的影響,習慣就好,某方面來說也挺方便的,例如讓她負責施展神術時。」

  「老師你在場為什麼還需要依凌負責……噢沒事了。」

  他很清楚有時閉嘴才是保命的最佳手段。

  返程總是比去程感覺時間過更快,當瞇著眼自昏暗的洞窟內重回明亮、那澄淨色彩的蒼穹再次映入眼簾時,他從未想過自己會如此感動、比在天空飛了有夠久好不容易落地時還感動。

  闔上了同色系的眼,他仿若要吐盡肺部中所有的濁氣那般,悠長地舒出了一口氣。

  這不在計畫內的任務總算告一段落,也該是別離的時刻了。

  想想忽然又有些寂寞啊。

  「格里西亞,這個距離下你能探查到其它人確切的方向和距離嗎?」

  「不要把我當作尋路用的啊。」

  嘴上說歸說,他還是乖乖地放出感知,向著隊伍當時所計畫的方向延伸出去,盡可能地向前探索,不需仔細探查、只要尋找熟悉的屬性組成讓搜索的難度降低了不少,但在方大肆消耗的現下仍不免有些吃力,幸運的是他仍順利找到了目標。

  還來不及為找到夥伴一事開心,仔細探查下去的結果反倒令他驀地倒抽了口涼氣。

  身為綠葉騎士的艾爾梅瑞,其聖光量在溫暖好人派裡僅次於負責防禦的大地騎士,此刻卻已消耗將近大半,甚至在這個當下也仍在流失,其餘三人的屬性也比分離前低上不少。

  會有如此情形,通常是在損耗了相當程度的力量時,而會讓戰士有所大幅消耗的自然就是戰鬥,可能是在激烈交戰--這推測在他探索那周遭環境時得到了證實,他們四人正對上了三名敵人,兩位擁有濃烈的闇屬性、一名則是強烈的風屬性。

  他們真追上了那闇騎士,正在和他們大打出手?那另一個擁有闇屬性的是誰?新的敵人?

  腦內眾多思緒混雜在一起,頭似乎又因此犯疼起來,帶起的眩暈讓他的手無意識地在空中晃了晃,接著被另一隻帶點冰涼的手握了住。

  「格里西亞,還好嗎?怎麼回事?」

  「我找到他們了……在大約半天至一天的路程遠的地方,但所有人的屬性比平時還要低,且附近有十分強烈的闇屬性……他們正在交戰中!」

  那點點的不安此刻一口氣茁壯蔓延開來,心臟像被扼住那般發悶,格里西亞反一把抓住了依凌,顧不上力道的輕重,他語氣焦灼。

  「依凌,我們得立刻趕回去!我有種不祥的預感……老師,我們得離開了,就不陪您兩位了--」

  「慢著。」

  他連說話的語速都是帶著焦躁的快速度,雙手環著胸的尼奧卻只是慢悠悠地吐出了這麼兩個字,與他的匆促慌忙成對比,低沉的嗓音依舊如常。

  「你們打算怎麼趕回去?用跑的?你這身體狀況下再跑上半天的路程,過去還能幫得上什麼忙?」

  被鯁住喉嚨那般,格里西亞噎了好一會兒,才吶吶回道:「用跑的也沒什麼不行吧,總比什麼都不做好,我必須盡快歸隊才行。」

  不然肯定無法放心啊,若是真發生了什麼事,他肯定一輩子也原諒不了自己。

  「我理解擔心同伴的心情,也支持你們立刻趕回去,但你們得用更聰明的方式。」

  「更聰明的方式?」

  面對自家兩位學生投來的不解目光,金髮的男人一把拎起了在女孩腳邊縮成一團的小狼,笑容璀璨如朝陽。


❖ ❖


  「他們離開了呢。」

  輕嘆息了一聲,黑暗精靈笑了笑,將被風輕揚起的銀髮攏至耳後,朱色眼眸所遙望的彼端早已瞧不見任何人的身影。

  沒了那些吵吵嚷嚷,只剩兩人的現在反倒突然覺得太過安靜了些。

  「以後還有機會見面的,你想要的話帶你去光明神殿一日遊啊。」

  「光明神殿啊……是在望響國的首都嗎?叫葉芽城?」沒有理會對方不知是否認真的話,艾崔斯特兀自攤開了身上常備的地圖,「說起來總覺得有點耳熟,那是在哪個位子?」

  還忙著於地圖上尋找確切地點,只見一隻手從旁探過來,點了點紙上的某處,這令黑暗精靈忍不住揚高了幾分聲音。  

  「真是太令我驚訝了,原來尼奧你看得懂地圖?」

  「我只是方向感有一點點不太好,又不是蠢!」

  「如果是這邊的話,我以前似乎有去過那附近,只是並沒有進城。」

  「因為你的膚色像木炭一樣黑、怕嚇著小孩嗎?」

  艾崔斯特翻了個格外分明的白眼,最真心的那種,雖然走在前方探路的尼奧看不見。

  「……是因為我在路上目睹了一個爭執……不,我說得太好聽了,那是賭上性命的互相廝殺。」頓了好半晌,他歛下了紅眸,連同唇角,「儘管因為距離的關係看得不是很清楚,但那兩人都是拚盡全力在傷害對方。」 

  前方的金髮男人沒有回首,僅僅是聽著。

  「我曾想過幫忙或是介入好制止,畢竟結果很明顯地只會是兩敗俱傷,但又害怕自己的身分反倒節外生枝。」

  精靈的嗓音更加輕柔,飄渺的仿若下一刻便會直接消散於空氣中。

  「我就這樣猶豫著掙扎著,然後眼睜睜看著其中一人就這麼摔下懸崖……情急之下我使用了魔法,雖然是想救他,但卻慌亂到連使用了什麼魔法都不記得了。」

  他捏緊了自己的魔法杖,感覺四周靜的只能聽見自己的呼息與心跳,壓得胸口發悶。

  「那時場面太混亂了,有其他人類跑了過來,我只好悄悄地去懸崖下看……但誰也不在,沒有血跡也沒有屍體。」

  即使現在閉上眼,那畫面依然在眼前,即使很清楚那只是因過意不去而產生的幻覺。

  這不是自己的責任--儘管想這麼自我安慰,依舊敵不過認為己身毫無作為、只是冷眼看待事情發生的念頭。

  他深呼吸了口氣,語氣間帶著些微的顫抖,那些埋藏於心底許久的話終於有機會傾訴而出。

  「直到現在我還是會想,如果當時我能早點阻止的話,會不會結局就不同了呢?抱持著這樣的想法,卻只能祈禱那孩子能平安無事……尼奧?」

  彷若懺悔那般輕聲說出的話語被突如其來的笑聲給打斷,黑暗精靈訝異地看著自己的同伴笑了起來,背對著他那樣姿態優雅卻放肆地笑著,大睜的紅眸滿是錯愕,行進因此中斷。

  「沒什麼,我想那孩子一定沒事的。」

  終於緩下笑聲的尼奧應了聲,話語含笑,耙梳了幾下髮後向著後方擺了擺手。

  「沒有什麼如果,不需要去想那些假設性的問題,你至少努力過了,即使不知道結果,總比什麼都沒做的人好,你人真好啊,艾崔斯特。」

  他低沉且平靜地說道,反倒令聽者莫名感到眼睛酸澀。

  明明是以人類的時間來說,稱得上久遠的故事,為什麼還會想提到這些呢?或許只是想放下,無論對誰來說。

  不知何處而來的生物動靜、風吹拂過樹梢草地、鞋底及衣衫與草木摩擦,那些細微的聲響逐漸地回歸了。

  「也許都是命運吧。」

  似想從鼻腔內哼出笑,又似嘆息那般,尼奧最後只是淡淡地說道。

  不論是對他,還是對那個人。

  他依然面向著前方,再次邁開了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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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2-7-29 22:53:01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8-9 17:17 編輯

❖ ❖

 
  「更聰明的作法」,當他的師長別有深意地這麼說道,那份強大的自信及從容,總讓人不由自主地想去相信--

  但他可沒想過老師說的方法會是「騎狼」啊!

  尼奧一聲令下,原先圓嘟嘟、看上去就是隻小幼崽的狼在他們眼前就這麼抽高變壯,最後自己竟得微微抬頭才能和牠的眼對上,大小竟比一般的馬匹還大上些。

  果然沒有點實質用處的就不會留在身邊,想想也挺符合老師的作風的。

  他和依凌兩個都震驚到只能怔愣著眼,一個字也吐不出來,他甚至還張合了好幾下嘴,不可置信地指著那隻已不能稱為可愛的生物。

  但他的師長臉上在笑卻目光冷漠,叫他們兩個立刻滾上去坐好然後出發。

  所有景物以極為高速的步調掠過眼前,接著拋諸身後,僅僅一個眨眼間,視線所及的一切便會變得陌生。

  耳邊只能聽見風快速地呼嘯而過、而有些轟鳴刺耳的聲音。

  睜眼在此刻反而是增加負擔,他乾脆閉上眼,盡可能地將身子伏低好減少風阻,一手緊抱著懷裡的太陽神劍--他人可以掉下去,但這把可不行。

  關閉了視覺,其他地方的感官變得更加敏感,例如耳邊的風聲、身下毛茸茸的毛皮……以及背上若有似無的柔軟觸感。

  即使不是真的直接貼著彼此,但在幾個顛簸下,坐在他身後的女孩身體總會無可避免地接觸到自己。

  他心如死灰地又睜開了眼。

  坦白說,他其實並不排斥這樣的身體接觸,在太陽騎士被認定只能愛神不能愛人的刻板印象之下,要和異性接觸本就難,肢體上的接觸更是難如登天,這類狀況一般而言,會被他歸類在「豔遇」的範疇內。

  但這對象真的太尷尬了,尷尬到即使知道這是難免的肢體接觸、估計對方也沒放在心上,他腦內還是忍不住浮現某兩人皮笑肉不笑的臉……某位藍髮人士的畫面還特別清晰。

  救命,他真的沒有想佔自己夥伴便宜,真的沒有,他可以向光明神發誓。

  「依凌,要不我們交換一下位子吧?」

  作為最後的掙扎,他姑且還是提出了建議。

  「但這樣比較方便抵達時我能立刻支援,你也比較方便休息。」可以聽見她不甚贊同的回答夾雜在風聲中,語氣遲疑,「而且格里西亞,你確定你的騎術可以嗎?」

  明顯是斟酌許久但也沒想出更委婉的說法呢。

  他立即想張口抗議,剛起了個音就因身下的巨獸一個大幅度的跳躍而硬生生截斷,自己還險些跟著起飛、所幸被身後的夥伴給擋下並把自己壓回狼背上,他忙重新壓低身勢,一顆心跳的活像在熱舞。

  揪緊身下那銀白色的皮毛,他暗忖著等下「狼」之後再跟這傢伙算帳,速度快歸快但顛的跟越野沒兩樣……雖然實際上的確是在穿越荒野沒錯。

  「沒事吧?別張嘴,小心咬到舌頭。」

  這次他安分地只有點點頭,並悄悄地放棄了方才的掙扎。

  連馬都騎不是很好了,還想騎狼?要是摔下去不光丟臉,回頭撿人還浪費時間啊!

  他可不想體會掉下去在地上滾好幾圈之後還得爬起來拼命追的感覺!

  雖然多少都有意識到依凌其實某處深藏不露--或許也不光是自己有注意到,畢竟練習體術或劍術時難免會有肢體接觸--但他也沒想過自己是因為這狀況而有機會體會到的。

  他決定將此事深埋於心底,尤其是瞞著自家藍髮的兄弟。

  格里西亞乾脆直接趴伏下去,這麼顛簸肯定是睡不著,但閉目養神一下還是可以的。

  比起自己跑或是穿上龍的聖衣趕路,這方法的確輕鬆不少,現在這體型的狼一步就抵上他們好幾步,更別提是這種瘋了似的趕路速度。

  但即使將路程縮短成了一個小時左右就能到,他依然難以阻止內心的不安繼續茁壯蔓延,讓他即使閉上了眼仍不敢停下感知,務求掌握周遭狀況及與目的地尚相距多遠。

  感知已能觸及到他的同伴們,現場的狀況也越發地清晰--

  「格里西亞!」
 
  依凌的低嚷在耳邊響起,語氣中少見地染上了驚慌,使勁握緊了手裡的太陽神劍,格里西亞睜開了眼。

  即便還隔著一段距離也能以肉眼看出,他們所趕往的那處已是一片狼藉、從每人的屬性組成來看,眾人更是幾乎筋疲力竭,那份焦躁幾乎要具現化,攥著劍柄的手力道大到泛疼。

  --再快一點!快啊!

  不知是否察覺到他們倆,那渾身漆黑的闇騎士忽地身形一閃,自與戰神之子的纏鬥中脫出了身。

  這是要撤退了嗎?他想道,依舊不敢挪開視線。

  毫不愧對戰神之子的名號,麥凱立即追擊上去,迎擊似地,闇騎士再度提起了劍,揮出的攻擊卻未真切刀鋒相接。

  在眾人錯愕的目光中,那人手中的利器指向的是身為後衛的綠髮青年。

  單手細劍眨眼間就直抵心口處,一切在短短幾秒間發生,措手不及。 

  渾身覆蓋上了鬥氣及神術加持的依凌自狼背上躍下,拔劍直直刺向闇騎士已要觸及艾爾梅瑞的細劍,武器碰撞下發出了刺耳尖銳的高頻聲響--

  時間靜止了似地,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極度貼近彼此的三人身上,只能屏氣凝神。

  「……咳!」

  艷紅的色彩紛飛,自青年口中,在褐色的土地上綻放出赤色的花。

  單手細劍的尖端依舊刺入了綠髮青年的胸膛。
  
  「綠葉!」

  
❖ ❖


【後話】
「不論是誰,都在以自己的方式努力著。」

把一些之前就計畫好要寫的劇情這次寫出來了,
原本想在生日那天發的,但因為怎麼寫都不是很滿意,
這次大爆字就當作半年更新不了的大放送吧d(`・∀・)b

(2022.7.29重新潤飾)
重新潤飾之後沒想到爆字到被系統擋,只好分兩篇了,尷尬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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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4#
 樓主| 發表於 2022-8-26 16:09:15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8-27 16:55 編輯

◆第四十章 盡釋前嫌◆

  只要仰起首級,那片一望無際、淡藍色彩的天空便會映入眼簾,晴朗的萬里無雲,澄澈如冰。

  燦金的陽光透過樹梢灑落,在草地上、衣衫上及臉上落下點點光斑,側耳傾聽便能聽見不知何處而來的悠揚鳥囀、似乎有段距離遠的潺潺流水聲,及草木因風而搖曳摩擦的細碎沙沙聲響。

  天氣真好啊。

  艾爾梅瑞.綠葉禁不住地讓笑意彎了眉眼,闔上眼時可感受到陣陣涼風輕拂過面頰,髮絲也跟著晃蕩著。

  即使這趟旅程並非計畫之內,這悠閒的氛圍依然讓接連幾日緊繃的身心得到了片刻的舒緩。

  「太陽騎士到底跑哪去了?距離都這麼遠了,他真的能追上我們嗎?」

  喝了好幾口水的安,忽地又提起了已兩日多不見的人,嬌俏的臉蛋上有著難以掩飾的不滿及懷疑。

  會有這稍嫌失禮的疑慮倒也怪不得對方,艾爾梅瑞心底苦笑了笑。

  格里西亞.太陽名義上雖為聖殿之首,但單論身體能力實在難以稱上「優秀」,這件事在同為戰鬥職業的安和麥凱面前是顯而易見的事實,奉行著力量的他們自然對他很是不以為然。

  眾人趕路的速度又相當快,除了現下這種喝水吃幾口乾糧的休息,剩下時間都是不斷地向前奔跑著,客觀而言如果沒有大幅趕路的方式,距離確實只會被越拉越大。

  「太陽一定很快就會追上我們的。」他笑容溫煦,帶著對同伴的信心回道,「何況他也不是一個人,沒事的。」

  「既然艾梅你這麼說的話……」安咕噥著,話語糊在口裡音量漸小,最後默然地嚥進了胃裡,估計本就未想在此事上過多琢磨。

  「來或不來都無所謂,只要別扯我們後腿就好。」

  「別這麼說,麥凱,這次的對手畢竟是名闇騎士,太陽騎士的聖光和神術肯定會有所幫助的。」

  對於戰神之子的態度,作為父親的奧斯頓溫和地諄諄教誨道,也並非真想說些惡言惡語,麥凱哼了聲來當作回應。

  「當然會有幫助,太陽的神術可是十二聖騎裡最--」

  艾爾梅瑞咬斷了句子後半段,猛地自所坐的樹幹上站起,從不離手的弓眨眼間已搭上了箭。

  同樣立刻動作的麥凱拔出了劍,劍尖所指之處憑空捲起了狂風,渾身被漆黑鎧甲所覆的男人自其中踏出,已出鞘的雙手細劍反射著兵器的寒光。

  「就是你這傢伙吧?」嘴邊咧出好戰與幾分憤怒的笑,麥凱邁開了腳、沉下了重心,毫不掩飾應戰的姿態,「真感謝你們自己送上門啊,省得我們去找了,哈!」

  正如黑髮的戰神之子所言,出現在眾人眼前的並非只有一人,另一名披著斗篷的人也同樣悄然地自風中出現。

  「不用在那邊神神秘秘的了,乾脆點,把臉露出來啊?」

  麥凱的嗤笑滿是不屑,那人愣了愣,終是伸手拉下了兜帽。

  正是他們要「救回」的愛麗絲公主。

  這起「綁架案」的一切終究是攤在了陽光之下,內心的猜想在眼前驗證,顏色各異的幾雙眼瞥向了隊伍中的夥伴,以及站在對立方的公主殿下。

  「姊姊……」

  對於這樣的見面,安顯然很是驚詫,不知所措似地揪了揪自己的衣角,她下意識地嚷了聲,並因對方只是瞥了自己一眼而惴惴不安著。

  艾爾梅瑞將這些都盡收於眼底,但也僅是如此。

  「荒謬至極……!」

  某人怒及反笑的嗤詆成了開戰的訊號,戰鬥在一瞬間爆發,分不清究竟是誰先出手的,相距幾米的兩名男人一下子拉近了距離,武器碰撞的聲音震耳欲聾!

  終是對於連日來的瞎忙而感到憤怒,麥凱的每一次攻擊確實帶上了殺意,闇騎士亦回報了同等的決絕,雙方的劍不間斷地劃出一道又一道的銀弧,伴隨著快節奏的武器碰撞聲響不絕於耳。

  手上的羽箭還未鬆開,幾道凌厲的風刃已劈至眼前,艾爾梅瑞趕緊撞開了身後正嘗試向戰鬥中的麥凱賦予強化神術的奧斯頓,力道之大讓兩人在地上滾了好幾圈。

  「姊姊!住手!」

  安的喊聲帶著難以掩飾的慌亂,她立即擋在兩人身前,對方的攻擊卻不見猶豫地再度襲來,逼得她不得不抽出背上兩把大斧,交叉著以其寬大的斧面作為臨時盾牌,正面硬扛下了那幾道風魔法。

  兩次攻擊失利的愛麗絲蹙起了眉,一柄箭矢卻猛地幾乎貼著她的臉擦了過去,甫抬起的手於空中滯住了動作,才顫巍巍地撫上自己面頰,大睜著的美眸裡滿是不可置信。

  緊握的綠葉神弓仍未放下,紫色的眼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場上唯一的風系魔法師,艾爾梅瑞指間又無聲地夾上了箭羽,於弓弦上架起直至滿弓。

  在為了躲避攻擊而在地上滾了好幾圈、順著滾動重新調整姿勢並重新穩固好蹲跪姿勢的剎那,他毫不猶豫地再次舉起了長弓,向著愛麗絲放箭。

  正如他們全然沒有料到愛麗絲公主真會出手,對方也同樣沒有想到會遭到反擊。

  「很抱歉,安公主。」箭已在弦上,他瞇起了眼,「就算那是妳的姐姐,如果危及到我的伙伴們的性命,那我便無法手下留情。」

  這不僅僅是向安告知底線,亦是向愛麗絲明確地表達了自己的立場。

  安蠕動著唇瓣,想說些什麼卻只能打住,捏緊了手裡的兩柄大斧。
  
  咬了咬牙,愛麗絲求助似地看了看闇騎士,對方卻正和麥凱纏鬥中,一絲一毫的注意力也無法分出。

  戰況一下子膠著起來,比起戰神之子與闇騎士那邊打得火熱,他們一名弓箭手、一名戰士、一名戰神祭司與一名風系魔法師的四人卻是氣氛有如凝滯那般。

  彼此互相牽制、互相顧忌著,愛麗絲只能意思意思地甩幾道風魔法干擾他們支援麥凱,而他則射幾支警告意味的箭矢過去作為回應。

  孤身一人的話,一名風系魔法師能做的事終究不多。

  艾爾梅瑞蹙了蹙眉。

  他們兩人回頭襲擊追兵,闇騎士卻未在公主的安全上多費心思,若不是有自信可以解決一切且確信他們不會傷害所要「救援」的公主、就是真抽不出身了。

  ……亦或者是,他們還留有一手?

  他輕輕搖了搖頭,試圖將這點不安暫且拋諸腦內,趁著空檔又向著闇騎士連發幾支箭,儘管被對方避開或於空中就被劈下,仍能增加了其露出破綻的機會。

  即使不上不下地,人數上也是他們擁有優勢,時間拉長對他們有利,待格里西亞趕上,獲得神術加持的他們更沒有理由會輸。

  這些在場的人自然都該心知肚明,即使月蘭國所屬的三人或許並不對太陽騎士抱有那麼大的期待。

  「真是沒用啊,你們。」

  一道不屬於在場六人的稚嫩嗓音驀地於空中響起,艾爾梅瑞背脊莫名一涼。

  憑空出現的闇屬性於空中聚集,肉眼可見的一團闃黑之中,一嬌小人影出現在眾人眼前。

  愛麗絲的神色陡然一變,似欣喜又似不安地望向來人,那人儘管全身都讓斗篷掩得嚴實,但依然能感覺得出其審視了一番後,對現下這狀況相當不滿意。

  「搞得這麼狼狽真是可憐呢--好吧,就稍微幫幫你們吧。」

  從聲音可判斷出那應是名年紀尚幼的小女孩,語氣中卻是這年齡不該有的輕蔑及不屑,仍飄在空中的她向下伸出了手,聚集起的黑暗屬性瞬間凝結成幾乎鋪天蓋地的黑刃,艾爾梅瑞倒抽了口涼氣。

  下一秒,那些暗刃毫不留情地向著他們三人迎頭砸下!

  咬緊牙關的安退了幾步將奧斯頓掩在身後,憑藉雙手各持一把單手斧的靈活,一連劈碎好幾道迎面而來的暗刃,往尚在纏鬥中的麥凱而去的攻擊也被她攔截下幾發,速度過快無法應付的,就只能再次以斧面做盾扛下。

  第一時間便被掩護起來,奧斯頓壓低身勢的同時嘴裡仍詠唱著神術禱詞,腳下躲避著安沒擋著的幾道暗刃,為同伴們一一附加上強化肉體及防禦力兩種神術本就費時,開戰到現在他也才剛為麥凱施展完、正準備繼續對安施放。

  艾爾梅瑞向後一躍閃避開襲來的暗刃,方落地迎頭又來了好幾道,本就在弦上的箭立即附加上了聖光射出,將其粉碎的瞬間他再次張弓,目標則是遠方大打出手的兩名男性。

  纏鬥之中還要額外分心處理黑刃的攻擊,麥凱蹙緊的濃眉間是顯而易見的煩燥,儘管同伴有所支援,依然有攻擊直往身上招呼過來,他抽出手將其砍碎,一支揉雜著聖光的箭矢分秒不差地破空而來,擦過他身邊後狠紮進闇騎士跟前,迫得對方放棄趁勢追擊的意圖。

  那名披著斗篷的小女孩一出手便打破了原先凝滯不前的局勢,只能慶幸這波大範圍魔法攻擊的精確度並不高,單純想給他們個下馬威似地。

  即使攻擊暫且停下了,塵土依然飛揚的看不清四周,本該蔥鬱的樹林現下一片殘枝斷幹,滿是瘡夷的地面已幾乎看不見原有的青草地。

  塵埃還未真正落定,戰鬥眨眼間又再啟,毫無喘息空間。

  闇騎士和麥凱再一次兵器相接,兩人猛地拉近了距離,彼此的劍身及鬥氣狠狠地碰撞著,相隔有段距離的他們甚至能感受到那風壓颳過皮膚的刺痛。

  飄浮於空中的那人以稚幼的聲線愉快笑著,凝結出一個又一個的暗刃,玩鬧似地讓它們向著底下一陣亂砸,不時還有骨牢猛地自地下穿出,若閃避的動作慢了些,身上就得留下一道血痕。

  場面可以說是一陣混亂,安所持的是近戰武器,奧斯頓則是偏向輔助的戰神祭司,都只能在能保全自身安危的情況下盡力支援,至少盡量不讓其他攻擊往麥凱那飛去。

  艾爾梅瑞多數時候都是舉著弓,將全副心神放在箭尖會飛往的方向,屏氣凝神地等待著放箭的機會。

  如他前面所宣言的,他每一箭都是真切地抱著傷害對方的意圖。

  作為遠程攻擊手,他不允許拉近距離,但亦不能期待安會上前協助麥凱--暫且不論那兩人的戰鬥是否有她插足的空間,以她的立場來說,一邊是自己幫著私奔、親姊姊的戀人,一邊則是自己國內神殿裡最高掌權者兼青梅竹馬,幫哪方似乎都不對,不進去添亂就不錯了--所以他能做的也僅僅如此。

  若是被壓制住了、或是戰敗了,會有什麼結果呢--在愛麗絲公主動手的那刻,他便不敢太過樂觀。

  這場戰鬥像是要永遠持續下去那般,看不見盡頭,四周早已一片狼藉,四人身上也早已掛了不少彩,但他無暇顧及自己,一雙眼絲毫不敢鬆懈地鎖在仍懸浮於空中的那名嬌小的人影,精密計算著囊中殘餘的箭矢數量及體內聖光分配。

  將自己渾身藏於斗篷下的小女孩垂著眸,細幼的手指感到無趣似地晃悠了晃,便有無數的黑刃浮現在她身邊,再次恍如驟雨地向著眾人兜頭砸下。

  一支附上聖光的箭矢呼嘯地向她襲來,她所操縱的暗刃一秒不差地凌空擋下,兩者相撞後一同粉碎消散於空氣中。

  小女孩轉過頭瞇了瞇眼,那名身為弓箭手的綠髮青年讓她最感棘手,另外三人幾乎沒辦法也無暇給自己造成什麼傷害,除他這擁有遠程攻擊手段的人以外,另一方面則是因為對方的身分--光明神殿的綠葉騎士。

  在注意到遠方有什麼正在急速接近這裡時,她掛於唇邊的笑意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感到麻煩似的咋舌聲,但很快地,皺起的眉間又舒緩了開。

  也差不多該撤退了,不過是小小地妨礙一下他們罷了,有什麼關係呢?

  向著底下的闇騎士以精神魔法傳達了命令,她真像名孩童那般,天真地笑著。

  闇騎士幾不可察地頓了頓身子,倏地退了好幾步,麥凱卻立刻緊隨過去,手裡的劍不見猶豫及留情,又是直往他脖頸劃去。

  他低下身讓那劍自頭上掠過,反手刺去的單手細劍果不其然地被避了開,他另一手即刻補上位,看似處心積慮卻僅僅是虛晃一招。

  麥凱大睜著眼,眼前是自己的劍劃開對方臂膀而飛濺起的片片血花,及儘管如此仍義無反顧地的身影,來不及攔阻之下,眼睜睜地看著他向著身後的人疾奔而去。

  仍舉著弓的綠髮青年顯然未曾料到自己會忽地成為目標,面對他的逼近當機立斷地調轉武器放了箭,他偏過頭,險險地和那有能力於地上鑿出個大坑的箭支擦過,一口氣拉近了距離。

  在對方發覺無法再拉開足夠有效的距離而打算放棄長弓,欲自腰間拔劍之前,他已逼近跟前,兩人的目光對了上。

  他只有短短幾秒的時間、顧不上周邊的狀況,右手的單手細劍就這麼毫不猶豫地往對方心臟送去。

  劍尖在觸及之前,卻先狠狠地撞在另一柄長劍的劍身之上。

  闇騎士終是難以壓抑住面上的驚愕。

  自空中落下的黑髮女孩渾身覆蓋著鬥氣及神術,似是受限於角度,所持的劍以極其刁鑽彆扭的角度正面扛下了自己的刺擊,兩兵器相接的力道大得使握劍的手也一陣發麻泛痛,聲響更是震耳欲聾。

  他們三人一瞬間近得能感受到彼此的呼息,隱隱流動於其下的殺意幾乎要刺痛皮膚。

  時間忽地被放慢了那般,連同其他聲音也聽不見了。

  她的介入讓人措手不及,姿態輕巧出手卻是全然相反地強硬與沉重,即使受限於發起進攻的位子,僅能從極度不利的角度橫向刺出,依然試圖以此擋下自己手中的細劍,這瞬間的判斷確實稱得上是優秀--

  滴滴鮮紅沿著劍身淌下,再墜至地面、摔碎成朵朵綻放的花,消失於土壤之上。

  有人咳了一聲。

  黝黑的細劍自長劍上滑了開,偏離了原定軌道,尖端卻依然穿過了青年的胸甲、沒入了旗下的胸膛,那雙帶著灰的紫眸睜愣著。

  --但終究是徒勞。

  
❖ ❖


  他壓低身勢,避免在銀狼足下猛地一蹬時被甩飛,感受得到身後的夥伴掐準了時機、在飛越過艾爾梅瑞上方那瞬跳下,一聲能刺痛耳膜的巨大金屬碰撞聲幾乎是分秒不差地響起,他呼吸一滯。

  銀狼落地的瞬間很是顛簸,因慣性而在地上滑行好一段距離、好不容易才煞住勢子,格里西亞忙回過首,映入眼中的卻是那劍送進了自家弟兄胸口的畫面。

  「綠葉!」

  他克制不住因驚慌而拔高的喊聲,所有思考瞬間都被奪去般地腦內一片空白。

  身下的狼扭過首,朝著闇騎士的方向仰首一聲長嗥,竟讓光屬性及耳膜都為之跟著震動,闇騎士甚至身形跟著一晃。

  即便那破綻微乎其微,在靠得極近的狀況下被捕捉到依然是致命的。

  嚎聲未止,依凌手裡的長劍立即一轉,緊貼著彼此的劍身架住了單手細劍的劍鍔,避免刀刃有刺得更深的可能後,抬腳就狠狠地往對方腹部送去一記重擊。

  出乎意料的強勁力道讓闇騎士踉蹌著退了幾步,仍淌著血的武器跟著抽了回來,連同他自身所負的傷,又墜下了幾朵赤花於土壤上。

  即使模樣狼狽,他另一手的單手細劍仍格擋住了落於腹部的攻擊。

  只是他還未真正站穩步子,一記狠絕的劈砍又自側方而來,下意識架開之時,一道幾乎貼著草地的閃電魔法已無聲息地竄至他腳邊,愕然之下他這次只能驚險避開,迅速拉開了更大的距離。

  立刻追著闇騎士而來,卻依然來不及攔阻只能將人逼退開,將人掩在背後的麥凱握緊了劍,手臂上的青筋隱隱爆出。

  向闇騎士狠戾地甩去一記閃電魔法的格里西亞似要咬碎那般緊咬住牙關,在駝著他的銀狼向著飄浮在空中的矮小人影齜牙低吼之時,藍眸跟著一轉,光屬性迅速於掌心凝結成風刃的型態,接著向著那人狠狠劈去。

  那人甩起了斗篷,在殺氣似是能具現化的聖光刃觸及前,轉身便消匿於憑空出現的黑暗之中,連片衣角都未觸及。

  慘白著臉的愛麗絲與已負傷的闇騎士足下同樣捲起了闇屬性,在眾人反應不及前跟著消失了蹤影,快的讓人幾乎要以為方才的一切僅僅是幻覺罷了。

  一瞬間,只能感受到自身胸腔內跳動著的臟器猛烈到泛疼。

  「太陽騎士長!」

  依凌的高聲呼喊將他猛然驚醒,那平時帶點清冷的聲線裡帶著顫抖,他慌忙跳下狼的腿腳也同樣如此。

  雙膝跪地頹下身子的艾爾梅瑞垂下了首級,靠在了以身體支撐住他的依凌肩上,不論是綠葉神弓還是劍,都自無力的手中落下,孤零零地躺在瘡痍的土地上。

  依凌緊按住艾爾梅瑞胸口的手下泛著治癒術的光暈,即使手套早已被血浸淫的濕透,那點光依然減緩不了多少血的流失。

  格里西亞掠過了麥凱,幾乎是跌跌撞撞地撲了過去,弟兄的呼息已微弱得不細聽便幾乎察覺不了,彷彿下一秒就會乍然而止。

  「綠葉、綠葉你可別嚇我啊,綠葉……」

  嘴裡喃喃著破碎的語句,他語氣發顫著將太陽神劍緊揣在懷裡,用最快的速度吟誦讚文,手跟著依凌按上了那淌著血的胸膛。

  終極治癒術的鵝黃色暖光將靠緊的三人壟罩起,他能做的只剩拼了命向光明神祈求、與將體內現在所有的聖光通通灌輸進去。

  --拜託了,光明神,請別將艾爾梅瑞.綠葉帶回您身邊,請把他還給我。

  請還給我!

  這過程久到仿若是永恆,似乎已經感受不到手掌所緊貼的那胸膛下的跳動,他連手都顫抖了起來,緩緩地彎下了身子,想將耳朵貼附過去。

  「綠……!」

  艾爾梅瑞猛地抬起了頭,大力吸了口氣之後咳了起來。

  「咳、咳咳……」他弓起身體且推開了離自己最近的女孩,連內臟都會被咳出來般地猛力咳著,兩名聖騎士趕緊手忙腳亂地拍拍他的背,直到他緩和下來。

  「太陽……哇!」

  方開口想確認一下狀況,艾爾梅瑞的領口便忽地被人毫不客氣地大力敞開,兩顆色澤不一的腦袋緊跟著迅速湊了上來。

  那記直往心臟的刺擊的確沒有被成功擋下,但因受到妨礙而偏離了軌道,單手細劍就這麼改扎進了鎖骨下方幾公分的位置,儘管十分接近心臟但至少不是一劍穿心,也因被干擾才沒直接來個前胸通後背的直接貫穿。

  在終極治癒術的效果下,胸膛上的傷口已癒合起、重新恢復平坦,只留下個不仔細看便幾乎看不清的痕跡,若非手上和衣服上依然滿是尚有餘溫的血跡,都要恍惚以為那不過是場白日的噩夢罷了。

  艾爾梅瑞眨眨眼,看著兩名伙伴死死盯著自己胸前還確認似地摸了又摸原先的傷處,重複好幾次,嘗試再開口時又驀地被抱了個滿懷,撞過來的力道大的讓他又是思考停擺了一瞬。

  「太好了、太好了……你真的嚇死我了知道嗎……」

  格里西亞將臉死死地埋在了自家弟兄肩頭,頓了一頓,頭也不抬地另一手又一勾,把身旁愣愣攤坐下來的依凌也攬了過來,將兩名同伴緊緊地抱在懷裡。  

  「太好了,艾爾梅瑞,真的太好了……我還以為來不及了……」

  平時清冷如月的聲線此刻仍輕微發顫著,細如蚊吶地於耳畔響起,聞聲的那刻他終是忍不住自己的那聲哽咽。

  他真的差一點、就差那麼一點,就真的要失去兄弟了。

  如果單靠他一個人,他能夠阻止這一切嗎?他不敢確定,甚至思及此便禁不住恐懼,或許對此內心深處已有答案了。

  「抱歉……謝謝你,太陽。」

  感覺到那人回擁了自己和依凌,讓三人靠得更加緊密,還跟著低聲抽抽噎噎了起來,他反倒忽然覺得有些好笑,帶點鼻音地調侃起來:「綠葉你幹嘛哭啦?」

  「就、就忍不住嘛……因為你們在哭……」

  「我才沒哭,誰跟你一樣!」

  他更用力收緊了手臂,嘴上惡狠狠地罵道。

  能再次感受到那胸膛下的跳動、再聽到那有些無奈又溫和的聲音,他真心地感謝也慶幸著。

  「太好了,綠葉騎士,你沒事就好……」

  「艾梅!你還好嗎?」

  當兩道稱不上熟悉但也不陌生的聲音響起時,格里西亞才猛然回過神似地,將手鬆了開迅速拋下兩名反應不及的同伴起了身,看著安和奧斯頓忙不迭地湊上來,你一言我一語地表達關切。

  他退開了幾步,背過身理了理衣著,手指想擦過眼角時,才注意到潔白的手套已被腥紅浸得濕透,與天空同色系的眼眸低歛了下來,他一語不發地將其脫下。

  麥凱仍佇立在原地,遠遠地望著被圍起的綠髮青年,所持的劍尖端低垂著,幾近及地。

  他與那名闇騎士,兩人的纏鬥不過中斷幾十秒,一切就在他眼皮子底下失控,而他無力阻止。

  真是丟人啊,從何時起一切都亂了套呢?自要娶的那個人逃婚時開始?

  「戰神之子閣下。」

  流水似地男高音驀地響起,麥凱抬起了眼,那被傳誦為最接近傳說中太陽騎士的金髮青年站在了自己跟前,唇邊總掛著的弧度像是種習慣,在現下他更分辨不出其中還剩幾分真心了。

  他總是對那些看似優雅的言行舉止感到不屑一顧,畢竟他們更為崇尚力量而非這些形式上的禮儀。

  「由於大家現在的狀況都不甚理想,綠葉甚至一度瀕死、需要時間恢復,太陽建議一起回頭到最近的森葉鎮稍作休息,您覺得如何呢?」

  「……就這麼辦吧。」

  面對那張笑意吟吟的臉,他只能擠出這麼一句,讓武器重新入了鞘,有些煩悶似地抓了抓那頭捲曲豐盈的黑髮。

  但不待他再開口催促大家趕緊上路,眼前的人突然身子一晃還踉蹌了好幾步,若不是他反射性地伸手攙住,恐怕對方真會摔倒在地。

  「喂喂、你--」

  「太陽?!」

  不遠處立刻跟著爆出一聲驚叫,那該好好休息的綠髮青年連自己敞開的領口都顧不上,慌亂地衝上來把人接手過去,淚眼汪汪地像是下一秒便會急得直接哭出來。

  「哇綠葉,你看起來真像剛被人做了什麼……」被強迫靠在弟兄身上的金髮青年直盯著對方胸膛。

  這時候是該說這種話的時候嗎?

  麥凱認真思考了幾秒關於太陽騎士是不是實際上是笨蛋這件事。

  「太陽你在說什麼啦!」艾爾梅瑞受不了地嚷嚷著,依然急得團團轉,「你現在覺得怎麼樣?受傷了嗎?頭暈不舒服?先躺下還是……」

  「抱歉,我沒事,只是剛幾乎消耗完所有聖光,趕過來後又把恢復的那點再全部擠出來用在終極治癒術上,有點疲憊而已。」查覺到眼前這人愛操心的老媽屬性又被激活且一發不可收拾,格里西亞趕緊伸出手示意好求放過,帶點討巧意味地開口道,「回去旅館休息一下就好,真的。」

  「好我們去休息,我背你去小鎮!」

  「你還記得自己剛重傷嗎?不要勉強做任何事,你才更應該休息。」

  格里西亞有些無奈地抓住艾爾梅瑞雙肩,阻止對方立刻就想蹲下的打算。

  就算傷口治好了,流的那堆血也不會無中生有補回來,傷患才該有傷患的自覺吧?聖騎士的韌性和耐打不需要在這邊展現。

  「那我來背太陽,讓安背艾梅過去吧。」

  出乎意料地,麥凱緊跟著發了話,堵住了艾爾梅瑞還想說些什麼的嘴,格里西亞一時沒回過神似地眨了眨眼,終是忍不住笑了出來,真正和煦地拉開了唇邊的弧度。


(太長被迫分兩段,下面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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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5#
 樓主| 發表於 2022-8-26 16:09:40 | 顯示全部樓層

  「不用了,你的傷也不輕,我們找外援吧。」他瞥了眼抱著被主人拋下的綠葉神弓靠到自己身邊的黑髮女孩。

  「外援?」

  麥凱皺了皺眉,並非不滿而是不解,對這故作神秘的說法。

  他不會想叫這小不點背吧?雖然她的確可能是所有人裡狀況最佳的那個,但這樣看起來也太糟糕了。

  麥凱的疑惑持續不了多久,便因安與奧斯頓的驚呼而打斷,順著兩人目光方向回過頭,只見一龐然大物已狂奔至自己身後,駭得他險先反射性又將劍出鞘,所幸在看到那銀白色的生物掠過自己、並親暱地用毛茸茸的首級拱了拱黑髮女孩時打住了動作。 

  都要忘了剛剛還看過這隻巨大得不像話的生物了!

  這兩個最後一刻才趕到的人的確是乘坐著這隻銀白色的巨狼抵達的,只是方才一陣混亂,眾人便把這頭巨獸的存在拋諸腦後了。

  艾爾梅瑞驚疑不定地大睜著眼,紫眸在銀狼與自家上司間快速游移。

  「是依凌得到的新寵物喔,很方便。」格里西亞解釋的語氣莫名帶了點自豪,順手揉了揉狼的腦袋,便姑且當作鼓勵牠剛剛的努力了。

  「我們由牠載過去就好,各位也都受了傷,還要再為我們倆費神的話實在太過意不去了。」

  「這樣也好。」

  比起用背的,這種移動方式的確舒適輕鬆不少,不論是對誰而言,麥凱自然不反對。

  格里西亞腳步肉眼可見地虛浮,在依凌的協助下,慢騰騰地爬上了乖巧趴臥下身子的銀狼背上,順帶拉上仍愣在原地的艾爾梅瑞。

  「欸……這是狼?」探頭探腦好一陣子,安好奇伸出的手卻因狼站起身而被躲開,沒成功摸著那柔軟毛皮,她只好失望地縮回奧斯頓旁邊。

  「我可真是第一次見到這類型的狼類魔獸,牠的嚎叫能影響到那名闇騎士與渾沌祭司,想必是聖屬性的吧?」對新鮮事物總興致盎然的奧斯頓湊近了些瞧了瞧,有了安的前車之鑑,他並沒有直接把手也探過去,只是來回查看著。

  這番小插曲很快就這麼過去,畢竟比起對新鮮事物的好奇心,現下更為要命的是劇烈耗損及受傷過後而湧上的疲憊感,自接連不斷且快步調的戰鬥脫身、那緊繃著的氛圍稍微緩和下來後更為明顯。

  前往森葉鎮的路上,所有人都只是默然地趕路,除了屬於大自然風吹鳥囀外,便是靴子踩踏於土壤上、與裝備摩擦的細碎聲響。

  金髮的青年趴在銀狼背上一動也不動,坐在他背後的綠髮青年則輕手輕腳地將斗篷蓋了上去。

  似是想吐盡肺中濁氣那般,麥凱長長地舒了一口氣。

  假寐的格里西亞緩緩睜開了眼,向著戰神之子伸出了手,鵝黃色的光暈於他掌心柔和地綻放開來,閃閃滅滅了幾次,最後無聲地散逸於空氣之中。

  他洩氣地垂下了手,在麥凱疑惑的目光下撐起了自己的身子。

  「抱歉,我一點聖光都擠不出來了。」

  原想也給麥凱治療一下,無奈體內真的是一丁點聖光都不剩,他有些許無奈,這下真是心有餘而力不足了。

  「那我來!」

  「你這重傷患!別動!」

  幾乎是同時,他和麥凱立刻伸手按住了自告奮勇的艾爾梅瑞。

  不要這麼有參與感好嗎?搞清楚自己現在的身體狀況啊!

  「這點傷死不了,不用忙了,睡你們的覺!」顯然也有一樣的想法,麥凱雙手環胸哼了聲。

  如果是平時的話,格里西亞估計真會就這麼算了,但今天他可不允許。

  腦內還在飛速思索有沒有什麼方法,亦步亦趨跟在他倆身邊的依凌便開了口,似是心裡掙扎了一番,最後鼓起勇氣那般。

  「不嫌棄的話,我來試試看吧?」

  「就說不用……」

  「唉呀,那真是太好了,剛好有練習的機會了呢依凌。」

  直接打斷了麥凱的拒絕,他立刻將太陽神劍自腰間解下交給了依凌,雖估計對方體內聖光量也剩沒多少,但擠擠應該還是可以用個中級治癒術吧。

  黑髮女孩似在給自己做心理準備那樣,深呼吸了一口氣,這番戒慎小心的模樣讓他忍不住心底吐槽有需要這麼緊張嗎,但很快地他便知道了原因。

  柔和的光芒於纖白的手中聚集起,壟罩住了麥凱全身……但持續不到他認知的時間長度時便消散了。

  ……看來是個有點虛的中級治癒術啊。

  迅速上下打量了一番,格里西亞唇角掛著的笑意紋絲不動,麥凱的傷口止住了血也癒合了幾分,但如果是他的話,中級應該能讓麥凱的傷好上至少大半。

  雖然不怎麼樣,不過算了,就這樣吧。

  兩名聖騎士長很是溫柔體貼地什麼話也沒說,看著依凌故作鎮定地將太陽神劍還了回來,格里西亞甚至暗忖著跟著被稱為神術白癡的師長,也難怪她的治癒術也學得七零八落的,施放治癒術的品質並不是很穩定。

  所幸麥凱對於光明神殿的治癒術各等級該有何種程度的效果不太有概念,見傷勢的確減輕不少便緩和了幾分繃緊的臉,恐怕他原本還考慮問出「真的沒問題嗎」這種話。
  
  在對方傷勢總算獲得減緩的現在,總算能將那些話說出口了。

  「謝謝你,戰神之子閣下,讓我不致失去重要的弟兄。」

  格里西亞的話明顯讓麥凱一愣,好半晌才不甚自在地回道:「……我又沒做什麼,攻擊是你們家那小不點擋下的,有什麼好謝我的?」

  這並非是自謙,是他真心如此認為。

  自己並沒有成功攔下那人,如果他們兩人沒有恰好趕上的話,恐怕艾爾梅瑞心臟早已被刺穿,而他們只能眼睜睜地看著他死去而什麼事都做不到。

  況且--

  「你不生我的氣?」

  自始至終,身為他國宗教高層的他們就僅僅是被迫淌了這渾水,這他十分清楚,即使自己一向對只有花拳繡腿的太陽騎士嗤之以鼻,也不得不承認這一事實。

  月蘭國的女王及安公主如此積極地把人塞到自己手上;原定要娶的愛麗絲公主明目張膽逃婚,甚至夥同情夫痛下殺手,這些針對的對象則通通是身為外國人的他們。

  儘管比起實際掌權,自己更接近於精神領袖,但不代表愚蠢到連這點算計都看不出來,這三個女人為了自身利益各懷鬼胎。

  一切都荒謬透頂,統領著聖騎士們的太陽騎士若因此震怒、對自己表達不滿及憤怒,他也毫不意外,不如說再正常不過,畢竟他自己也半斤八兩。

  做足了各種心理準備,得到的卻是對方的感謝之詞,說實話,這反倒令他如坐針氈。

  「那些又不是你希望發生的。」

  瞥了他一眼,格里西亞語氣平淡如常,其中還滲進了一絲無奈似地。

  連續兩個預計要娶的公主都沒娶到,與忘響國的茉莉公主本打算乖乖結婚卻被自己打亂計畫不同,這次要娶的人直接跑不見,身為戰神之子的麥凱不但得自己去追,還得直接面對結婚對象就是要跟戀人私奔的事實,想想他也挺同情的,這婚結的可真吃力啊,都想建議麥凱乾脆單身了。

  「何況,我知道你已經盡全力了。」

  位在最前線、直接承受了所有攻擊的結果,就是麥凱是眾人裡傷得最重的那個,在進行治療前,渾身上下幾乎沒一處完好,各種程度不一的傷遍布在皮膚上,無止盡似地滲出血珠並摔碎在地。

  「我應該要感謝你才對,戰神之子閣下。」他抬起了眼,輕聲地、緩慢地說著,「要不是有你擋在最前方,還掩護了我們,恐怕我們根本趕不上,我也很抱歉沒有在那個時候給予你們協助。」

  麥凱並未因為自己掌握了起死回生之術,而對艾爾梅瑞的安危毫不在乎,相反地,他拼盡了力量去保全。

  不論是因為身為戰神之子的驕傲或是其他原因,僅僅是如此的事實便足矣。

  他打從心底感謝著,不論是在前方作為盾的麥凱、將他們帶來現場的銀狼、擋下致命一擊的依凌,還是沒將艾爾梅瑞帶回身邊的光明神。

  對方隱隱不甚自在的表情令格里西亞禁不住笑,他再度懶洋洋地將臉埋回柔軟的銀白毛皮之中,恍似將天空濃縮其中的眼眸因笑意而彎起,他語氣輕快。

  「所以我們就盡釋前嫌吧。」  

  --我就原諒你之前強迫我家副隊長決鬥、且差點將他給殺了的這件事吧。

  麥凱怔愣地看著他,最後挪開了視線笑了聲,似無奈又似意料之中那般。

  「你可真是一點虧都不會吃。」

❖ ❖

【後話】
「向您致上最深的感謝。」

莫名又一次大爆字,再次體會到控制不住自己的手跟腦……(›´ω`‹ )
將原作內沒有的部分以自我流方式補上了,
一隻蝴蝶的搧翅,引起了另一個地區的龍捲風,
即使只是一件小事,依然有機會帶來巨大的感變,
自此開始,蝴蝶效應引起的變化只會越來越明顯,
已經是自我流詮釋下的ㄌㄌ宇宙吾命世界了。

再次提醒如果不能接受者,還請將此做為停損點,
謝謝之前的觀看,若願意繼續支持的話也非常感謝(*ˇωˇ*人)

最後,總算讓他們的出差接近尾聲了,
順利的話下次更新就會在9/9了!(可能依狀況調整至連假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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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6#
 樓主| 發表於 2022-9-11 16:40:07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2-11-24 10:22 編輯

◆ 第四十一章 暫歇再行 ◆

  抵達旅館時,天邊已染上了橘金色調,坐落於森林中的小鎮壟罩於夕暉之中,隨著夜幕落下,一些路燈被陸續點上,遠眺的話彷若城鎮中有著點點星光。

  小鎮的氛圍愜意,步調悠哉,若非是在現下這狀況,想必會更好。

  他們拖動著沉重的腿腳,狼狽不堪的模樣與這美好的地方格格不入,對於那些探究及好奇的目光已沒有心力去計較,只是生無可戀地等待旅館房間的安排,好不容易才終於接過依凌遞過來的鑰匙。

  安的身影眨眼間便消失在向上的樓梯口,想必早已受不了自己渾身血汙;麥凱在兩名聖騎士又驚又疑的目光中,一聲不吭地幫忙把睡得早天昏地暗的太陽騎士搬到了床上,扔下一句「走了」便與奧斯頓離去。

  紫色與茶色,兩對色澤不一的眼眸互望了一眼。

  夜幕逐漸低垂,紺青色浸染了天空,屬於夜晚的靜謐降臨至小鎮。

  一切終於告一段落,疲憊的身心總算能稍作歇息。

  迴盪在空間內的水流聲停了下來,伴隨著蒸騰著的水蒸氣自浴室踏出時,艾爾梅瑞瞧見的就是窩進了房內唯一一張單人沙發中的黑髮女孩。

  裝備一件未卸,武器置於伸手便能觸及的腳邊,一如以往進行戒備任務那時,一絲不苟且正襟危坐。

  「放鬆點吧,依凌。」

  他這麼無奈地笑著說道後,就見對方頓了一頓,接著緩慢地將雙腳都收了上來,蜷縮起了身子,看上去有些無辜地回望著。

  這是……放鬆一點的方式嗎?

  「妳也去休息吧,跟著太陽這樣奔波應該也累了。」

  決定貼心地不對這疑似放鬆的彆扭嘗試表示任何意見,他瞥了眼小桌上用作照明而點起的燭台開口道,言語間滿是擔憂。

  她與格里西亞一同行動的這段時間內,完全可以想像得到所有體力活都會由她搶先擔下,而格里西亞則負責了決策與神術等等……或許還有魔法支援。

  若要論耗損,恐怕這人不會小於那個耗盡聖光而倒下的太陽騎士。

  「沒關係,我在這裡就好。」她懷裡抱著縮回幼犬大小的銀狼,半歛著眼眸低聲應道。

  「這樣很難睡喔?會渾身痠痛的。」

  沒有料到會被婉拒,艾爾梅瑞有些許的驚訝,濕漉漉的綠髮上還搭著毛巾,他在沙發旁蹲了下來,讓兩人視線能交會上。

  「艾爾梅瑞,你才該休息。」她抬起了眼,語氣極輕,怕碰碎什麼似地,「我會守在這裡的,你們兩個都先睡吧。」

  「可是……」

  「我想待在這裡。」

  精緻的面容於暖色調的光暈下朦朧了幾分,即便透出了一絲倦意,清冷的聲線依然平緩地訴說出了自己的執著。

  --想要三個人待在一起。
  
  燭火搖曳著光,所能看見的一切看上去更加地曖昧不清。

  「……那至少先去盥洗吧?這樣也會舒服點。」

  靜默未持續太久,有人便再次開了口,話語中及眉眼間盡是溫潤的笑意,他湊近了些,拍了拍看上去下秒就要揪緊那柔軟銀白毛皮的纖細指節。

  「沒事的,大家都在,放輕鬆點,依凌,我們現在很安全的。」

  橙黃色調照耀著的空間,似給清涼的夜裡帶來了一絲暖意,一聲悠長的嘆息響起。

  「這房間塞三個人可能稍嫌擠了點,說了任性的話,對不起。」

  「那倒不會,三個人都待在一起也會更溫暖嘛,我覺得也挺好的。」

  如銀鈴似的笑聲讓空氣盪起輕淺的漣漪。

  將那些話脫口而出後,她也能明白自己說的話多麼任性,雙人房塞進第三人本就會壓縮到其他人的使用空間,以性別來說這也不是合適的舉止,即使有些不安,這要求也是踰矩了。

  但她的執拗在那溫煦的話語裡被承接了下來,沒有得到一絲一毫的譴責。

  「那我先去洗個澡吧,這樣奔波下來也流了不少汗,還沾上一堆塵土。」

  她抽抽鼻子,挪動著身子站了起來,抱著的銀白色小毛球跟著跳下了地,繞著兩人的腳邊打轉著。

  「不用擔心,最臭的肯定會是太陽。」

  指著床上預計會睡到不知今日是猴年馬月的金髮青年,綠髮青年調笑道,笑意真摯。

   
❖ ❖


  依凌.蒼井敲響了那門板。

  將門推開一條縫隙的青年明顯剛沐浴完,捲曲披著毛巾的黑髮及健碩結實的肌肉上滿是水珠,狐疑的目光在將視線下挪對上那雙茶眸時,顯而易見地鬆懈了下來。

  「有什麼事?總不會來夜襲的吧?」嘴上說著不及心的玩笑話,麥凱將門推的更開了些,可以看到他放下了手裡的劍。

  那樣緊湊的行程及激烈的戰鬥,好不容易才有個中場休息的時候,卻連此時要歇息也不敢有半分鬆懈。

  「我請樓下簡單準備了點吃的。」她將手裡的托盤更向上抬了抬,讓對方更能瞧清楚上面所盛的東西。

  柔軟的麵包堆疊得如小山似的,由肉類與根莖類蔬菜熬成的濃湯香氣誘人,尚在冒著冉冉煙氣。

  他原本打算啃幾口肉乾或乾糧就先睡了,現下卻被刺激得腸胃一陣蠕動。

  門板終是完全敞了開,他揉了揉蓋著毛巾的髮,側過身讓出了進房的路。

  裝備及行李被隨意地扔在了牆角,房內的窗簾被拉上而透不進絲毫的光,充當照明的是每間房都配有的銅製燭台,給房裡的一切都染上了橙黃色調。

  簡單的紗布及恢復藥水被擱置在床邊的小方桌上,坐在床沿的奧斯頓見到她的來訪愣了一愣,才趕緊放下手裡的東西,將上衣攏了攏。

  「晚上好,依凌小姐,不好意思讓妳跑這一趟了。」見到熱騰騰的食物被端上了桌,他瞭然地道謝,態度依舊和善。

  「我來幫兩位幫剩下的傷治好。」

  依凌將桌上已空了的水壺往旁邊挪了挪,替補上了另一瓶滿水的。
  
  受限於當時的聖光殘量,月蘭國的三人裡除了麥凱接受過有些貧弱的中級治癒術的治療以外,剩餘兩人的傷當時只能擱置,在已經因長時間戰鬥而嚴重損耗的狀況下,即使只是杯水車薪效果的初級治癒術,奧斯頓也使不出來了,只能沐浴過後自己先行進行簡單的治療包紮,但成效顯然有限。

  聞言奧斯頓又是一怔,下意識想推辭的話卻讓麥凱一句「那就交給妳了」給堵卻。

  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手探向了腰間,「只是我的神術並不像太陽騎士長那麼好,所以需要東西輔助,還請兩位多多包涵了。」

  在她腰間皮帶上的,是把相當美麗且做工精緻的劍,從在門口打上照面時,他就注意到了。

  如陽光濃縮而成的璀璨金色劍柄及刀鞘,細膩精巧的雕刻與寶石鑲嵌,處處都顯現出這柄武器的價值不斐……他看過那把劍。

  「我請綠葉騎士長越權允許了一下。」

  依凌小心謹慎地將長劍揣在懷裡,注意到麥凱的視線,她這麼解釋著。

  簡而言之,便是這把神器確實是在允許之下帶出來的東西,雖然真正的擁有者應是不知情的,估計一樣睡得不醒人事。

  隨著低聲頌讚的祝禱詞,柔和溫煦的光暈在房內聚起,比燭光更加耀眼,視線所及的一切線條都柔軟了幾分。

  被劃開而滲著血的傷處在光之中逐漸癒合,比較重的幾處也合攏起駭人的口子,皮膚恢復成了平坦的表面,疼痛跟著消逝,奧斯頓終是禁不住地舒了一口氣。

  在那對茶色的眼眸移轉過來之時,麥凱向她隨意地擺了擺手,先發制人地開口道:「我這樣就好,不用繼續浪費治癒術在我身上了。」

  「謝謝妳,依凌小姐。」沒有要干涉自家兒子決定的意思,奧斯頓只是低下頭道謝。

  「不會,這也是太陽騎士長與綠葉騎士長所期望的。」依凌同樣垂下了眉眼及首級,「我在戰鬥當下沒有幫上多少忙,至少這是該做且還能做到的。」

  麥凱瞇了瞇眼。
  
  讓一名年輕女性夜晚時分獨自到有兩名男性的房間,這若被有心人注意到可不妙,他不認為那兩人會讓自己的聖騎士陷於有被人非議的風險之中,那這行動八成是她個人的意願,不知是對自己沒參與戰鬥而覺得抱歉、還是因自己沒能治好所有人而感到愧疚。

  從能帶出屬於十二聖騎的專屬武器來看,想必最後還是得到了允許,同時更意味著「對此事知情」一事,這是種保險。

  她在被致予感謝之詞時,卻不著痕跡地將兩名上司也帶了進來。

  「你們感情真好啊。」

  他哼笑了一聲,如此說道。

  黑髮的女孩未回應什麼,在燭火下似琥珀那般的茶色眸子微微瞇起,帶上了幾分與唇邊的笑意同樣的弧度。

  「那麼,請早點休息吧,兩位晚安。」


❖ ❖


  晨曦穿過了未完全閉攏的窗簾縫隙,於窗前的木質地板上切割出細長形狀的光斑。

  隔著窗而顯得不那麼明顯的鳥囀沒有驚動尚在酣眠中的兩名夥伴,相鄰床上的金髮青年窩在米色的被褥中,在單人沙發上的黑髮女孩縮著手腳像貓那般,懷裡還抱著團銀白色的小毛球,呼息均勻且平穩。

  他輕手輕腳地下了床,將她身上的毛毯又向上提了提,在閉著眼的時候,那似是經過神所精雕細琢的面容能讓人恍惚間將她錯認為一尊做工精巧的人偶。

  有人總認為依凌.蒼井是個很冷漠的人。

  看似友善,其實對身邊的一切漠不關心、搞不清楚在想什麼、沒有人情味、真像人偶那樣毫無感情波動……等云云,這類的評價偶爾會傳到耳邊來。

  並不是這樣的。

  她確實和煦,似帶著一絲涼意,不知是因她的名字還是她的嗓音。

  但她絕非像外人所說的那般冷漠,只是將那些情緒都內斂起來,擁有的關切及重視融進了言行之間,鮮少將之直白表達出來。

  在發生了自己幾近瀕死的事件後,在行進間,依凌總與他們保持著僅只兩三步的距離,抵達旅館後,放著自己房內的床不睡也堅持要待在他們倆身邊,諸如此類的。

  他很清楚的,其實她十分擔憂,甚至接近於恐懼的心情。

  這樣稍嫌悶騷的性格一如他們名號為風的兄弟、也似那身為聖殿之首的上司。

  這幾人可真是相似得驚人呢。

  自浴室盥洗出來的綠髮青年駐足於窗前,將質地有些粗糙卻厚實的窗帷掀起了一小角,薄金色的光落在了帶點灰色調的紫眸眼底。

  --說到底,十二聖騎的眾位究竟為何會接受「依凌.蒼井」這人呢?

  不是單純的上司下屬關係,而是真心地將彼此視作朋友--即使被同僚們稱為「無底線的濫好人」的他,這件事他依然曾認真去思索過,任何的善意及友好絕非是毫無理由的,建立關係也並不是單向的。

  因為她是兄弟的重要家人,所以愛屋及烏?

  因為她背後的靠山無論哪個都不能得罪?是所謂的差別待遇?

  他們本就不能輕易地與人交心,身分差距、利益考量,牽一髮而動全身,做任何決定前要顧慮的始終太多,即使是「好人」的綠葉騎士,與其他人間也得有那樣的距離,到頭來能最毫無保留坦誠相見的對象,始終只有同樣處境的弟兄們。

  依凌.蒼井,這個名字卻突然闖進了生活圈之中。

  最初或許僅僅是同情心,這點大概沒有人會否認,尤其是見到藍髮的弟兄那時的狀況,比起思考未來會不會還有所交集,在那當下更多的是為兄弟感到慶幸及喜悅。

  但她的堅韌超乎了眾人想像。

  從狼狽不堪的初見,到成為高階聖騎士的如今,她一路走到了這裡,抵達了接近他們的這個位置。

  總板著一張嚴肅表情的審判騎士偶爾會約上她練劍;已習慣不與人多言的寒冰騎士有空時會和她一起研究點心的做法;形象是優雅美男子的太陽騎士,他們的聖殿之首,與她更是肉眼可見地要好,從藍髮的同僚那還聽說過兩人閒暇時會共酌幾杯,這般親近是因為師出同門的原因?他並未真想去探究其中的原因。

  即使是其他弟兄,在偶然碰上時也會聊上個幾句。

  他自己也曾有過幾次,與她在廚房討論著香料及烹飪的話題,將那些假設的新食譜嘗試出來。

  她始終是笑著的,有外人在時恪守著本分及禮儀,在只有自己人時那份友善毫無保留。

  如流水那般,緩慢地、無聲無息地,帶著一股沁涼地滲透。

  似乎能理解前太陽騎士長所說的,在那對眸子的注視下,任何佯裝都會為之消融。

  他並不是真的毫無原則地傾撒著善意及好意。

  她很努力,也願為自己的目標及期望,收斂起鋒芒及感性,在她的終於得到回報時,他真摯地為其獻上了祝福及慶賀。

  半歛下眉眼,長長的羽睫掩去了大半的灰紫色眸子,他將布料又重新密攏,使兩位同伴不會因日照而影響睡眠。

  願光明神能守候他朋友們未來的道路。

  願不會有必須抉擇是否要捨棄誰的那一天。

  他們是十二聖騎,肩負著這個稱呼所應當背負著的一切責任,他們的職責就是在必要時,做出理智且最大效益的決定、凡事必須先設想過最壞的事態。

  門口處傳來幾聲叩響,沉穩且規律。

  他起身,將那樸實無華的木製房門悄聲開啟。

   
❖ ❖


  屬於旅店的房間長廊上、某扇房門前,有兩人面面相覷。

  佇立於門前,必須得仰起頭才能與對方眼神交會,即便如此仍挺直著背脊的黑髮嬌小女孩。

  與之相對,俯首將對方明顯為攔阻意思的姿態映入眼中,只是抿緊唇線的黑髮健壯青年。

  「戰神之子閣下,太陽騎士長還在休息中,請您稍晚再來訪。」依凌.蒼井的態度一如既往,公事公辦,「有急事的話,還是我為您轉達?」

  「……你們家太陽騎士這麼虛弱、睡這麼久還沒醒?是昏死在床上了嗎?」

  「謝謝您的關心,聖光的消耗得依靠充足的休息來恢復,太陽騎士長消耗的實在過多,自然所需時間也更長些。」精緻的面容上端著恰到好處的笑靨,「所以您有什麼事嗎?有需要我替您轉達的話嗎?」
 
  用字遣詞未失禮儀,但毫無退讓的意思明顯不過。

  即便被尊稱為戰神之子,麥凱對這樣的態度也始終感到棘手且無奈,畢竟直來直往慣了。

  「既然沒什麼事的話,讓我看看也沒關係吧?」

  他踏前了一步,伸出的手在真正觸及到門把前卻被擋下了。

  「戰神之子閣下,請別這樣,如果您堅持的話,我只能採取相應的行動了。」迅速退後一步,以身子更加嚴守門口的依凌終是在言語裡滲入一絲警告,「雖然我或許無法與您相抗衡,但在您身上仍有傷且尚未完全恢復的現在,我們雙方都討不了好,還望您三思。」

  兩方僵持住那般,沉默了好半晌,最後麥凱收回了手。

  「……我只是想看看他怎麼樣了。」他有些不自在似地搔了搔頭髮,「這幾天他好像都昏迷不醒的,不過罷了,如果他還在休息的話就這樣吧。」

  黑髮的女孩怔怔地看著他,這讓他更顯彆扭,乾著嗓子刻意地咳了幾聲。

  「現在狀況如此,我和奧斯頓決定先回去一趟請求支援,剛剛也已經告訴艾梅和安了,我們也會通知光明神殿一聲,在我們回來前你們就在這等著吧。」

  「非常抱歉、戰神之子閣下,是我太無禮了。」
  
  總算回過神來,眨了眨眼的依凌顯得有點無措,自覺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連說話都有些結巴。

  麥凱又揉搓了幾下捲著的髮,憋了好半晌,最後洩氣似地將肺裡的氣舒了出來。

  自己方才那顧左右而言他、死活不肯說來訪目的是什麼的樣子,看上去肯定可疑至極吧。

  但真不想承認啊,有點擔心什麼的,或許是因為那些許的罪惡感導致,即使那人說著自己不必為此在意。

  她也不過是盡到了自己的責任罷了,說實話倒也不用這般戒慎小心地道歉。

  他們的聖騎士真的是有夠死腦筋的啊。
  
  「你們就先等著吧。」

  分不清是否帶有笑意,麥凱無奈似地留下了這麼一句話。


❖ ❖
  

  當她推開房門時,見到的便是金髮的青年斜倚在床上,頗有閒情逸致地撓了撓銀狼的下巴,讓那雙琥珀色的大眼舒服地瞇起。

  「我聽到了,麥凱和奧斯頓要先回去一趟對吧?」

  格里西亞先開了口,將那團小毛球隨意地放回了地板上。
  
  「你那時已經醒了嗎?」

  「剛好而已。」

  這話真不是推諉責任,他的確在那時恰巧睜開了眼,且將房門外的動靜聽得一清二楚。
  
  他連自己何時被從那舒適的皮草床上搬下來都不知道,再次醒來時已在綿軟的床舖上,鞋和外衣都被脫下、掛在面床的牆上,雖然最裡面的衣服沒有換下,但自己的臉和手腳都被擦拭過,這樣的小動作已經可以稱得上貼心了,畢竟多數人大概只會把他塞進被窩就了事。

  睜眼時房內除了自己誰也不在,應透過窗子灑落進來的陽光被厚實的窗幔擋得嚴實,依稀可聽見街道上的人聲喧嚷。

  他踏下床時,感受到腿旁有團溫熱且毛絨絨的小生物,低頭一看果不其然是那縮成幼犬體型的銀狼,似被他的動靜給吵醒了,眨巴著眼。

  一般人可能會以為這只是隻寵物,但在知情的他眼中,留下這小傢伙用意分明就是當保鑣的。

  格里西亞就是在摩娑著狼之時,聽見了在自己房門口的那段對話……以他看來這連爭執都稱不上,依凌的表情卻像幹了什麼天大的壞事那般惴惴不安。

  「他們要回去也算大事,可能是想親自跟我說吧,真不知道該說是有禮還是死腦筋。」

  雖然根本沒必要,他比較希望不要被打擾睡覺,他說過很多次了,睡眠不足是美容大敵。

  他有點好笑,調侃似的語氣評論道,見那有些緊繃的表情總算鬆動了幾分。

  「……會不會覺得我很沒禮貌?」

  「他要是這麼覺得的話就會直接說了,那人也沒這麼小心眼。」大概吧,他想。

  依凌默默地縮回了那張單人沙發上,銀狼忙不迭地搖著尾巴湊過去,不得不說,牠真像隻普通的家犬那樣親人且愛撒嬌。

  總感覺是真的很缺愛,他老師一定虐待過人家。

  格里西亞原先噙著笑意的嘴角忽地僵住,忙不迭地將手臂湊到了鼻前,又揪著裡衣的領口嗅了嗅。

  「哇,我好臭!我現在是太臭騎士吧!」

  他愁眉苦臉的表情實在太過真心實意,依凌終是忍不住笑出來。

  「因為你沒洗澡啊。」

  「光明神啊,我先去洗澡,再繼續下去我都要被自己熏死了。」

  一秒也忍受不了,他用最快的速度翻身下床,把面膜材料及盥洗用具都摸出來,飛快地鑽進了浴室。  

  隔著浴室門能聽見水的流動聲響,以及男高音聲線的低聲碎念及抱怨。

  徹底地清潔連日累積下來的髒汙,調製面膜給自己敷上、好挽救似乎隱隱又有色號變深趨勢的皮膚。

  過了近一小時後,他總算重新爬上了床給自己挪了個合適的位子,沐浴過後的清爽感讓他舒適地喟嘆了聲。

  雖然想將身子都浸入熱水裡好好放鬆一下,但在這種小鎮就別要求這麼多了。

  舒服地吃著依凌端過來的餐點,他總算有空好好整理思緒。

  --為什麼要對綠葉騎士痛下殺手?

  為了拖延時間?

  但殺死任何一個人應都可以達到這個目的,闇騎士選擇的卻並非是理論上最弱的戰神祭司,而是向著身為弓箭手的艾爾梅瑞而去。

  指定艾爾梅瑞的理由是什麼?殺死他和殺死其他人,會有什麼不一樣的結果嗎?

  若是因為麥凱身為戰神之子、安身為公主及親人而不好下手,剩下兩人裡艾爾梅瑞也不該是最優選才對,畢竟他好歹頂著一個十二聖騎的名號。

  是因為國籍嗎?即使這樣地任性妄為,依然不想傷害同國的人民?

  這假設剛浮上腦海就令他忍不住嗤笑一聲。

  這會引發的可是國家間的問題,愛麗絲公主一行人若真的愚蠢到這般地步,那也是服了。

  如果「艾爾梅瑞.綠葉」死亡了,會發生什麼事?

  追趕過來的他肯定會使用起死回生之術,不計任何代價,闇騎士等人的動向無暇顧及、或者說在那瞬間便已不在他考慮的範疇內。

  所以對方想要拖延的對象……是他?

  眉間蹙的更緊了些,連同手裡捏著餐匙的力道。

  他展現出來的實力一直以來應都不足使人為懼才對,有必要為了不讓自己追上,而不惜對著身為十二聖騎的綠葉騎士動手?

  這合理嗎?這推論是對的嗎?

  「格里西亞。」

  一聲輕喚暫時中止的他的思考,掀抬起的藍色眸子對上了茶色,不知何時將椅子拉至自己床沿的依凌依舊是那樣一絲不苟的制服打扮,以及坐姿。

  「你的感知,是什麼樣的能力呢?主要是用在搜索上面的嗎?」

  她像是謹慎挑選著措辭那般,語速緩慢且輕,或許也是顧及談論的內容不好讓他人聽去。

  「我的感知不過就是感覺得到屬性,或許可以從屬性組成上大概掌握對方職業這樣的程度而已。」

  他撐著頰擺了擺手,帶點自嘲意味地說道。

  雖然這樣已經是會被嚷嚷天賦異稟的能力了,但實際上他並沒有那麼常用,日常也真沒用上過幾次。

  「……如果。」她輕蹙著眉,試探著說道,「如果感知能力能夠更敏銳,例如從屬性堆砌拼湊出細節甚至是輪廓的話,是不是就能掌握更多情報?」

  「……我從沒想過,但理論上應該是可行的。」

  格里西亞同樣皺起了眉間,認真思索其中可能性。

  將感知能力所能感受到的一切更進一步精化?若是真能往這方向強化,掌握得好的話確實可能是一種零死角的探索方式。

  「我聽說感知能力和精神系魔法相關,熟練之後或許也能往這方向精進能力。」他尚在兀自思索中,她又開了口,「那個時候如果能使用精神魔法的話……」

  --也許就能更有效率地阻止意外發生了。

  他頓了一頓,思考時習慣低歛下的眼,視線落在了她端正坐姿而置於膝上的手。

  纖細的指揪緊了布料,隱隱顫著。

  「這件事只有你做得到,格里西亞。」

  這是沒有魔法天分的他們做不到的。

  「妳可真是出了個難題給我啊,依凌。」

  金髮的青年最後只能苦笑地這麼回應。

   
❖ ❖


  如果有更有效的方法能保護自己的兄弟,那麼他願意為此赴湯蹈火,他一直都是依著這樣的原則行事。

  像這次的事件絕不能再有機會發生、應該要有更多方法來應對,而不是讓責任都由他人擔起,自己能做的卻只有事後的善後及補救,賭著事情的發展是好是壞。

  他很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麼,從未有所動搖。

  格里西亞.太陽睜開了眼。

  那有些破舊且髒污的木質天花板映入了眼底,與腦海中以感知勾勒出來的輪廓重合在了一起,一時感到有些暈眩。

  他躺在床上好幾天,艾爾梅瑞甚至幾乎沒在回房時看過他下床,讓老媽子屬性的兄弟險些又急到哭出來,所幸被依凌給安撫住,不然估計會直接衝過來確認他的死活。

  他耗費大半的時間在感知的磨練上,磕磕絆絆地在全然陌生的領域摸索著,為了盡快掌握連睡眠時間都給壓縮了,值得慶幸的是的確有所進展。

  現在的他,即使躺著當個小廢物,也能知道艾爾梅瑞與安正站在房間外的長廊上。

  ……雖然不用感知也會知道就是,因為那兩人不知為何爭執了起來,隔著門都能隱約聽見動靜。

  格里西亞輕手輕腳地下了床、繞過了窩著一個在打盹的人的沙發,靠到了門邊,從感知可得知那兩人的位置恰巧在轉角處,就算他稍稍推開了門也不會被注意到。

  「所以究竟妳和愛麗絲公主到底怎麼回事?她竟然出手攻擊了我們!而妳的態度也很奇怪,妳也差不多該把一切都坦白了吧?」

  平時對人總溫言軟語的聲線此刻壓低著,似是極力壓抑著什麼。

  即使已經拼湊出了事實八九成,依然要求對方給個明確交代,真不知道該說自家綠葉騎士算耿直還是故意的了。

  他心底一面思忖著或許只是不想再給對方面子了,一面挪了挪身子,讓也醒來的依凌鑽了過來,跟著將耳朵湊近了開啟一條縫的門邊。

  「這一切都不關你的事!」像是惱羞成怒那般,安的聲音比艾爾梅瑞還大,在走廊上甚至有了回音。

  「不關我的事?」語調隱隱顫抖著,艾爾梅瑞明顯是在理智線斷裂的邊緣,「你們讓太陽昏迷不醒這麼久,居然還能說不關我的事?難道今天是我們自己要去給愛麗絲公主攻擊的嗎?」

  「我看他只是在睡覺而已!你們那個聖騎士不是也說他是消耗過多聖光的嗎?那他倒下怎麼能算在我們頭上?他又沒參與戰鬥!雖然他來了大概也沒什麼用,他那麼弱!」

  一聲響亮的巴掌聲幾乎是立刻響起。

  「你、你打我……?」

  顯然這發展不在自己意料中,安吶吶吐出的這句話聽上去十分呆滯且不可置信。

  「不要污辱太陽,下一次就不是巴掌了,我會直接向妳提出決鬥,哪怕妳是一位公主,安公主殿下。」

  回應她的是毫無溫度的語氣及明顯表示距離的稱呼。

  同樣沒有料到的格里西亞震驚得幾乎合不上嘴,他親眼目睹應是「好人」的艾爾梅瑞在聽見那句話的那瞬便立刻一巴掌甩了過去,連一絲一毫的遲疑都沒有。

  怎麼會這樣?難道瀕死過性格會大變嗎?

  這樣可不妙啊,他以後不能欺負綠葉怎麼辦?那可是他為數不多的小樂趣耶!

  「對不起,艾梅,我、我不是故意的……」安靜沒多久,就聽安先哽咽了起來,哭得可憐兮兮的,「我也不知道愛麗絲姊姊會攻擊我們、還出手殺你,我真的不知道她會這樣做……我只是想幫她跟喜歡的人私奔而已,沒有想傷害你和太陽,真的、你要相信我……」

  空氣如凝滯起來似地使人發悶,只能聽見安的抽抽噎噎地哭泣聲,好半晌後,才聽到了一聲沉重的嘆息。

  「我知道了,對不起剛才對妳動手,我太擔憂太陽而一時衝動了,請原諒我。」

  說著道歉的話,但語調卻毫無波瀾,這般曖昧不明的態度反倒令對方更加不安似地,安急切地又開了口,結結巴巴地。

  「艾、艾梅,其實,我用來追蹤姊姊的魔法道具可以使用一次瞬間移動,會移動到姊姊身邊去……對不起!你不要罵我好嗎?」

  憑良心說,安這表現真的是糟到無以復加。

  又是一陣死寂般的沉默,與良久後更為悠長的嘆氣聲。

  「麥凱和奧斯頓現在不在,等他們回來、我們三個也離開後,妳再告訴他們,看他們如何決定吧。」

  「為什麼?等你們離開?艾梅你不跟我們一起去嗎?」

  「不。」面對那焦急的追問,艾爾梅瑞堅定且強硬地這麼吐出一個字,「我們不會再參與行動了,還有這件事絕不能讓太陽知道。」

  「為什麼?你不告訴我,我就不答應你!」

  居然在明顯對自己不滿的人面前還能討價還價,連旁聽的格里西亞也不得不感嘆這開口的勇氣。

  「妳不了解他……你姊姊他們不該這麼做,如果讓太陽知道有方法能直接找上愛麗絲公主,他不會輕易善罷甘休的,如果妳不希望姊姊遇到危險,妳就得答應我,在我們離開之前都別提起這件事。」

  終究是開口解釋了理由,那屬於男性的嗓音不再溫和,一字一句地再次聲明道:「還有,我不希望太陽再和這件事扯上關係了。」

  「我們四個人都打不過他們了,太陽他那麼弱……我、我是說,他沒那麼強吧?艾梅你不要生氣,我不是故意罵他的啦!」

  安脫口而出的話語中帶著輕蔑及不以為然,但又很快地改口,小心翼翼中帶了點討好意味。

  這次艾爾梅瑞只是輕笑了兩聲。

  格里西亞悄悄地把門板推回去直至重新密合,將那段小插曲隔絕於門外。

  與抬起眼的依凌目光交會時,他莫名地想笑,也真的禁不住唇角揚起的弧度。

  「這場荒謬至極的追逐遊戲也該結束了,對吧?依凌。」

❖ ❖

【後話】

「願不會有那樣殘酷的一天。」
在任何言行都該評估利弊的狀況下,我認為沒有毫無理由的善意與好意,身處越高地位的人更是如此,畢竟他們要肩負的責任重大。

終於走到了這一個段落,
因為是過度章節所以轉場有點多,還不知道為何又硬生生多了一段,直接連續三篇爆字數……

還以為能連假剛開始時就更新,
結果終究是高估了自己,
在每天都有事要處理的狀況下幸好還能趕在最後一天更新(´; ω ;`)

這篇稍微讓依凌有點靈壓(?)及側寫了一些之前沒有提及的部分,
接下來總算能和公主相見歡然後快樂回家了,順利的話讓我們9/23見(*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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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7#
 樓主| 發表於 2022-12-30 17:53:29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3-22 21:56 編輯

◆ 第四十二章 清算、直面 ◆

  「綠葉,我好餓。」

  在綠髮的兄弟推門進來之時,他這麼嚷了句,睡眼惺忪地從床上爬起,姿態慵懶卻不失優雅地打了個呵欠,藍眸內似是依舊滿是睏倦。

  艾爾梅瑞有些緊繃著的臉部線條立即放鬆了下來,忙不迭地綻開了笑靨,湊到他跟前關切著「太陽你醒了啊」「現在有哪裡不舒服嗎」之類的話。

  這般真心誠意的慰問,讓他自認為數不多的良心險些都要刺痛了。

  其實他多數時間都醒著啦……只是在對方眼裡看起來像昏迷而已。

  「我去請樓下準備點吃的吧。」

  「不用了,依凌妳也回房休息一下吧。」

  他喚住了起身的依凌,自家兄弟也如他所料地立刻跟著幫腔著:「對啊,妳稍微睡一下吧,我來處理就好。」

  果然是好人呢,且好人的盛情最為難卻了。

  他看著那人愣得頓住了腳步,那對茶眸看了看微笑著的自己,又瞧了瞧滿面擔憂的艾爾梅瑞,顯然因此產生了遲疑。

  但堅持到最後的終會是贏家。

  「那我就先離開了。」

  在兩人的注視下,黑髮的女孩選擇了順從,行禮後退出了房間,還不忘把地上的小狼撈起。

  門板無聲地關了上,靴子敲擊於木製地板上的跫音漸行漸遠,艾爾梅瑞側耳傾聽好一會,才回過了首。

  「那我去幫太陽你準備點吃的,吃粥好嗎?」

  「不要,我要吃肉!」

  「可是你剛醒過來,吃肉恐怕不好消化……」

  「綠葉你省省吧,我才不怕你,我說要吃肉就要吃肉。」

  面對艾爾梅瑞的猶豫,格里西亞皺起端正的五官,直接擺出了「看你奈我何」的表情,準備把耍任性對眼前這好人發揮的淋漓盡致。

  他每天練感知,不光是精神方面,體力也是一大消耗,只單吃粥是想餓死他吧!

  「好吧,我讓廚房把肉剁碎一點,給你煮碗肉粥吧。」

  他滿意地看著艾爾梅瑞也跟著皺起了臉,糾結萬分的模樣,還是如自己所料地退讓了,提出兩全其美的方式。

  艾爾梅瑞嘆息著,百般無奈的模樣消失在了門口,他舒舒服服地鑽回被窩裡,不消片刻便迎來了端著熱騰騰食物回來的弟兄,毫不拖泥帶水,或許是真怕自己餓著了。

  食物入口的瞬間,熟悉的香料調味在舌上綻開,格里西亞一邊滿意地將以碎肉、雞蛋與少許蔬菜煮成的米粥吃得乾乾淨淨--還毫不客氣地要求續碗--,一邊以乖巧的姿態聽艾爾梅瑞報告這幾天的事,例如麥凱和奧斯頓的去向與接下來的計畫等等。

  「太陽,我也請麥凱他們通知一聲光明神殿了,我想大概那邊也會派人過來吧。」

  暗自祈禱著希望來人不是審判,他嚥下了最後一口。

  「那可不能在聖殿的人面前失禮了,我先去沐浴吧。」頓了一頓,他揪起自己領口嗅了嗅,飛速地擰起了眉,「綠葉,麻煩你幫我買套新的白衣回來,讓裁縫繡上太陽的標誌吧,我這衣服也得換了。」

  他滿面愁苦,語氣中透出一絲厭棄,活像真覺得自己臭得要死、簡直要丟光太陽騎士臉面了,自家兄弟立刻認真地點點頭應允,對此結果他感到很滿意。

  事實上他依然維持著每日沐浴和保養的習慣,畢竟有時練感知真的是得努力到滿身大汗的程度,他自己都嫌棄得要死了哪可能不洗澡?但反正艾爾梅瑞也不至於湊上來確認,他這小謊撒得毫無心理壓力。

  藍眸轉向了門口,他開口喚道。

  「還有……安公主。」

  「……什麼?」佇立於門口附近的安頓了好半晌,才慢吞吞地回應了句。

  不知為何跟著進房來、卻始終只是靜立在旁,最多回應了一下方才依凌離開時禮貌性的點頭招呼,接下來她就是沉默地站在那當根柱子,在艾爾梅瑞身後當個跟屁蟲,詭異的是艾爾梅瑞對此也沒什麼特別反應,他是挺想問她到底進來幹嘛的,不過現下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優先處理。

  「妳替我提桶熱水進來好嗎?」

  安聞言立刻蹙起了眉,艾爾梅瑞語氣溫和地先開了口:「麻煩妳了,安,我去給太陽買衣服。」

  或許是也找不到理由推託了,僵持了一會後安仍是應了聲「好吧」,語氣滿是不情願,毫無半點掩飾的意思。

  不得不說,跟最初見面時還會撒嬌裝可憐的態度差的可真多。

  思及此,格里西亞不由得再次為當時被美人計所迷惑的自己抹一把淚,殿男就是對美人毫無抵抗力,然後下場就是這樣。

  房間內短暫地只剩下了自己,他爬下了床,慢條斯理地將外衣給穿上,將金髮重新梳理整齊,好整以暇地等待著門再次被推開。

  他看著安連丁點注意力也不願分給他那般低垂著視線,盛裝著熱水的木桶在地板上砸出一聲不小的悶響,濺出了些許的水花。

  「用吧,我出去了。」她沒好氣地扔下這麼一句,扭頭就要離去。

  「等等。」他伸手碰了碰水,「水太冷了。」

  止住了要跨出門的腳步,安回過首瞧了瞧他,不知是覺得也有愧於他、亦或是單純給艾爾梅瑞個面子,儘管滿臉不悅,最後依然乖乖地蹲下身,將手探進了桶中。

  「這溫度還好吧……?!」

  話音未落,容器內的水猛地捲了起,如有生命那般順著安的手纏繞上身,嚇得她慌忙站起,踢翻的水桶內已濺不出更多的液體,在地上打轉著。

  奮力揮舞出的拳頭穿過了那些水流,物理的攻擊終究對流體束手無策,不待她有下一個動作,那些水忽地凝結成了冰,本就如鎖鏈那般緊鎖在自己身上的水流,她硬生生地被卡在了冰柱間,動彈不得。

  幾乎是同時,室內捲起了氣流,風於牆邊來回盤旋著,形成了一堵聲音更不容易傳出去的風牆。

  「怎麼會這樣呢?難道是敵人的攻擊?」

  他微睜著眼,揚高了音調、真心感到驚疑那般,換來的卻是對方一陣氣急敗壞的罵聲。
  
  「是你搞的吧?卑鄙無恥的傢伙!」嘗試挪動手腳卻徒勞無功,安咬牙切齒地怒道,「初階的魔法怎麼可能困得住我!你究竟做了什麼?」

  「太陽是一名聖騎士,怎麼會使用魔法呢?」

  他雙手一攤,表情無辜,微瞇起的眼帶著若有似無的笑意。
  
  即使認定就是眼前這人搞的,但「太陽騎士」的確不應該會魔法,無法確認他話中虛實的狀況下,被這麼一回話安便噎住了聲音,緊咬著下唇怒瞪著他。

  對於怒目而視的公主視而不見,他不疾不徐地繞著被困在原地的裝置藝術踱了幾步,最後於她跟前站定,將手探向了她衣襟。

  安的面色陡然一變,帶著泣音吼道:「你、你快住手!不然我要叫了!」

  格里西亞嘴角不甚明顯地抽了幾下,直接認定他是要圖謀不軌也太絕了吧,究竟這是對自己姿色的倍感自信、還是對他的為人的絲毫不信任呢?

  他確實打住了動作,但並不是懼於那毫無震懾力的威嚇,而是因為那又一次開啟的門板。

  「唉呀,依凌,怎麼不再多休息會呢?」他側過了身,唇角掛笑,「我們這發生了一點點小狀況,不過沒關係,我很快就會替安公主解決的,不用擔心。」

  黑髮的女孩佇立於門口,如玻璃珠般的茶色眸子注視著房內的一片狼藉。

  「依、依凌!你們的太陽騎士想對我不軌,快幫幫我!妳不會放任這種事發生的吧?」

  也許是因為性別的關係,安居然向依凌求救道,染上哭腔的語調楚楚可憐,對此他翻了個白眼。
  
  揉了揉太陽穴,他決定對安的發言不給予任何回應,逕自望向名義上的下屬。

  「依凌。」

  當作沒看見離開--他話裡的涵義便是如此,相信對方能明白,但她卻沒有立刻挪動腳步。

  難道是在猶豫如何阻止他?

  如天空同色的眼眸稍稍低歛了下來,他張握了幾下手。

  那略帶著清冷的嗓音終是響起,在魔法所帶起的風聲中有些模糊,他頓了頓身子後再次抬起了目光。

  「安公主殿下,既然太陽騎士長這麼說了,想必會趕緊為您想辦法解決的。」

  硬質靴底與木質地板相叩,清脆且帶著份量感的聲響速度平穩,如貓那般的眸子隨著臉的抬起,止步於只有幾步之遙時,恰能不偏不倚地迎上安錯愕的目光,精緻的面容於唇角揚起了拿捏得當的弧度,語氣真摯。

  「若您擔心的話,我會在這裡一同陪您等太陽騎士長為您處理的。」

  安的唇瓣一張一合,想說些什麼又不知該從何說起、甚至於有些想暴跳的表情讓格里西亞嘴角又是一抽--險些笑出聲來。

  「那正好,依凌,畢竟和一名公主殿下獨處一室的確有些不便,那妳幫我找找安公主身上是否有什麼可疑物品吧,說不定是敵人悄悄放了什麼道具所造成的呢。」

  「您說的是,身為一名謹守禮儀的太陽騎士,您可不方便直接觸碰一名公主,那我就先幫安公主殿下找找吧,失禮了。」

  「欸?等等……!」

  兩人一搭一唱,接著在人還未反應過來之前,依凌將手探進了安的衣襟內,她一時尖叫也不是、哭泣也不是,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直到依凌從她的衣服暗袋中撈出了某樣東西,她硬生生把一聲驚呼嚥回肚裡。

  那看上去不甚起眼的扁平盒子被交到了格里西亞手中,大小不過比手掌稍小些,他在手中惦了惦,挑了挑眉。

  這玩意的作工並不算差,已經可以稱得上是上品了,但這等精緻度出現在被稱作「公主」的人手中就有些不自然了,即使打開後從撲鼻的香味可判斷出,這不過是女孩子常用的香膏盒,依然值得他再多瞧幾眼來確認。

  安死死地盯著他打開了蓋子,又確認似地摸了摸盒內的膏狀物體,在他投遞過來視線時還立刻別開目光。

  「妳不是要檢查嗎?快檢查啊,我可不想一直卡在這動彈不得!」

  她提高了聲音,催促著停下動作的依凌,這欲蓋彌彰的語調讓他忍不住想笑,他揚了揚手中的扁盒,聊天那般語氣隨意地開口了。

  「這就是用來追蹤愛麗絲公主的魔法道具嗎?」

  「你怎麼知道……!」

  怎麼知道?看,這不就套出來了嗎?

  看著安因反射性回話而懊悔萬分地皺起了臉,他終是禁不住唇角揚起的弧度,將盒子闔上,細微的喀答聲響也讓她有如驚弓之鳥。

  「愛麗絲公主一個人在綁匪手上肯定很是害怕,太陽這就過去一趟吧。」

  安的臉色猛地一白。

  「你想做什麼?你這卑鄙無恥的太陽騎士!」
  
  「太陽只是想去拯救公主罷了,怎麼會是卑鄙無恥呢?」格里西亞語氣滿是真摯,還帶著刻意的不解,「這不正是女王陛下、也是您的母親所期盼的嗎?」
  
  「艾梅不會放任你這麼做的……」

  「他還要一段時間才會回來吧,畢竟得等裁縫繡好太陽紋樣呢。」
 
  看似因笑而瞇起的眼裡毫無波瀾。

  「反、反正你也啟動不了這個魔法物品。」安很快地又鎮定下來,認為一切萬無一失那般,輕鬆地笑道,「我才不會告訴你,你這卑鄙的……唉呀!」

  手上突如其來的痛楚讓她驚呼了一聲,正想怒氣沖沖質問為何要弄傷自己,卻見對方以那香盒去承接自己的血,她又是表情一僵,接著一副炫然欲泣的模樣。

  這讓格里西亞不禁想感嘆這公主的表情可真豐富,雖然腦子似乎不算太聰明。

  他終究身分是聖殿之首的太陽騎士,不是什麼單純裝飾用的亮晶晶花瓶,何況粉紅家裡的魔法道具只比草莓棒棒糖少一點吧,打小他便在那裡面打滾,這類型的裝置真的是簡單到不能再簡單了。

  血滴落的瞬間便像被吸收那般,迅速消融得不見蹤影,隨著「喀」地一聲,盒子底部掀開另一層構造,內部精雕著魔法陣的圖樣。

  看來是正解了。

  「剛剛確認過了,這東西晚點就會自動碎裂,但太陽現在得暫時離開,所以誠心建議安公主,千萬別大喊大叫的,畢竟若引來的是居心不良者就不好了。」

  他笑意吟吟地退開了一步,還隨手糊了個治癒術在安手上好湮滅證據,本打算扔下這些話後就直接啟動手裡捏著的道具走人,但有人動作比他還迅速。

  「太陽騎士長。」如銀鈴那般的嗓音語調溫煦, 依凌纖細的指按在了他掌心中的扁盒蓋上,壓下的力道是令人驚愕地大,「前去救援不知是否會有其他危險,請讓我和您一同前往,否則您出了什麼事的話,我也無法向綠葉騎士長交代。」

  「……那就走吧。」

  「什、你們打算扔下我?你們真打算去找愛麗絲姊姊?!等等!」
 
  安帶著驚恐的質問被環繞在空間內的風聲給吞噬,隨著房門的閉合而隱入空氣,昏暗的長廊上寧靜無聲,只能聽見遠方屬於街道上的細微喧嚷。

  「我是想自己去的,這是我個人行為,妳其實並不需要蹚這渾水。」

  盯著斑駁陳舊的天花板半晌,格里西亞輕嘆息了一聲,向著一如既往站著自己斜後方的黑髮女孩說道。

  明明叫她去休息了,但從她又是一件裝備都不漏、甚至還重新打理過了編髮的打扮來看,這傢伙肯定沒歇下。

  這趟旅程她是打算撐整場就是了?

  他挑了挑眉,打量的視線落在了對方腰側--應該懸掛在那的武器不見蹤影,這倒令他有些驚訝。

  「我總是全副武裝地在公主身旁晃來晃去的話,她會不會覺得我別有用心呢?」

  注意到那目光,依凌笑了笑,話家常那般語氣輕鬆地嘆了聲,在經過被分配給她的房間時,抬手輕敲了敲門板。

  可以聽見門後立即一陣騷動,隱隱有著什麼刨抓的聲音,緊跟著被打了開來,有著成犬體型的銀白色犬科生物以後腿站立著,前爪搭在了門把上,嘴裡叼著依凌那特別訂製的長劍。

  這隻狗居然會開門?!

  在他震驚的注視下,銀狼晃著毛茸茸的尾巴鑽了出來,親暱地鑽到了兩人的腳邊,蹭了蹭依凌之後,注意到他便姑且也跟著蹭幾下討好。

  「我答應過尼奧,會保護你、也會陪著你的,格里西亞。」

  接下了武器,撫摸著銀狼首級的依凌輕聲說道。 

  「……在老師心裡我就這麼不可靠嗎?」

  「除了近身戰以外都很可靠喔。」

  她面不改色地立刻答道,笑容依舊溫婉。

  ……但他覺得心情很複雜。

  興許是他的表情毫無掩飾,她又笑了出來,輕推了推他繼續前行,銀狼也跟上了兩人邁開的步子。

  「這是我的意志,是我自己想要這麼做的。」在踏下階梯前,他聽見了她含笑的語句,從後搭在他肩上的手振奮他精神似地捏了捏,不輕的力度,但不致感到疼痛。

  「所以,就讓我們一起為艾爾梅瑞討個公道吧。」

  話語底下,隱隱流淌著某種與他或許如出一轍的情緒。


❖ ❖


  一切都發生得太過突然,讓她因此到現在還有些茫然,思慮一度停擺。

  當感受到了熟悉的魔法波動,她先是一愣,便拖動著繡工精細的袍子尋了過去,思忖著妹妹找來的理由會是什麼、若是來興師問罪的自己又該如何應對,不料迎接到的卻是兩名陌生的人。

  目光接觸的瞬間身體反射性地便立即選擇了逃跑,但方轉過身,一股強勁的力道猛地將她撞倒,緊接著被狠狠地按在了冰冷的地板上。

  屬於野獸的喘息與帶有警告的低吼就在她頭頂上,還能感覺到把自己死死壓住的,是隻巨大且帶著利爪的獸掌。

  她不願意坐以待斃,但嘗試調動屬性好以魔法反擊的結果,卻是風屬性被強硬驅散開,任憑她再努力也使不出任何魔法。

  不過僅僅數秒,她就淪落至此地步,措手不及。

  「別動,愛麗絲公主。」
  
  身後響起了男性的嗓音,被準確喚出了名號的愛麗絲背脊一涼,拼命在被壓制著的狀態下抬起首級,對上了在這般光線晦暗不明的環境下、深幽似海的藍色眼瞳。

  下半臉讓銀鱗遮蓋了住,肩甲及要害處的防具也是由同樣的銀色鱗片組成,可瞥見在底下是一襲緊身的夜色衣服,有著如皮那般的光澤及柔韌感,如墨的長髮夾雜著幾縷銀絲。

  乍看之下的確是刺客那種講求靈活性的打扮,但從自己驅動魔法時會被干擾的狀況來看,對方想必不是如外表所示的那般,愛麗絲咽了咽唾沫,咬牙開口:「你是誰?應該不是刺客而是個魔法師吧?」

  現在毫無辦法的她,唯一能做的就是靠著對話來拖延時間。

  「都不是,我是聖騎士。」不料此話一出,來人的聲音一下子如墜冰窖那般透著冷硬,緊接著一把劍二話不說地直接貼上她脖頸,「妳眼睛是瞎了嗎?沒看到我手上這可以閃花人眼的太陽神劍?我是太陽騎士。」

  愛麗絲又一次腦內一片空白。

  格里西亞.太陽手裡還捏著劍,與自己那想直接一劍戳下去了事的衝動奮力搏鬥,天知道他從多久以前就想衝著每一個猜測自己職業還沒猜對的人咆嘯一句「我不是祭司不是魔法師我是聖騎士士士!」,看不出來他職業?那肯定是那個人眼瞎才不是他的問題!

  什麼?怕被誤會那為何不穿太陽騎士正裝?要不是貪圖「龍的聖衣」各種基礎能力加成的效果,誰要換上來又自取其辱一次啊?

  注意到後方同伴投遞過來的視線,他輕咳了一聲,趕緊將在腦內不斷奔馳而過的各種怒吼暫且按下。

  他迅速打量了所處的環境--像是直接在岩石中開鑿出這個空間,目光所及之處,牆與地面都明顯材質是石頭,部分地方還能看見屬於岩石的稜角未打磨至完全光滑,若沒有牆上的火把想必會有些幽暗,雖有些涼意但整體風格簡約且空曠舒適,顯然並非是短短幾日就可完成的。

  這據點可還真不錯,看來即使是私奔,也沒打算委屈自己半分。

  「太陽騎士?」總算回過神,愛麗絲力持鎮定地笑了聲,「那你現在是做什麼?我可是一名公主,這也太無禮了!」

  「怎麼明知故問呢,當然是來找您算清總帳的啊。」

  他的眼像笑那般彎起了弧度。

  「我可不管什麼闇騎士,他是從何而來、又是為何而來的,只知道是月蘭國的女王請託我們光明神殿協助,但月蘭國的大公主殿下卻對我們兵見相向,且夥同人刺殺了我們的綠葉騎士長……所幸的是,太陽尚有力量將弟兄的性命挽救回來。」

  她看著他站起身,緊貼在脖子旁的冰涼跟著抽離開,語調與他來回的踱步同樣,緩慢且輕柔。

  「愛麗絲公主殿下,您明白嗎?這是國家間的問題。」

  未刻意壓低的聲線是如流水那般的男高音,在偌大的空間內盪起漣漪,有些空靈飄渺。

  愛麗絲感覺自己被獸爪按住的背部被汗濕且泛疼著。

  「貴國要如何給我們一個交代呢?」

  他輕聲問道,唇邊依舊是向上揚起的弧度,聽似溫柔的語調中不帶溫度。

  「若是成了戰爭的導火線,把您送上斷頭台都不足惜,您應該很清楚的吧?」

  「愛麗絲!」

  一聲屬於男性的喊聲劃破了恍若空氣凝滯那般的沉重氣氛,格里西亞慢條斯理地將持劍的手一同背在身後,半旋過身那刻迎上了那名渾身漆黑的男人的目光。

  果然程咬金殺出來了,正如他感知的一樣,想必是他身上多到會溢出的光屬性吸引了對方注意,何況擁有光屬性且聚集於此的甚至不只有他自己一人,用膝蓋想也知道肯定出事了。

  那男人急匆匆地趕了回來,腳下及眼中都帶著狂躁。

  「站住。」

  他話音方落,依凌的劍應聲出了鞘,抵上了愛麗絲的頸項旁。

  只見闇騎士頓了一頓,慢下腳步卻未停止,他不悅地皺了皺眉,還未收起的太陽神劍立即也貼上了愛麗絲的脖子,施加的力道讓刀刃觸及皮膚的部分滲出了血珠。

  愛麗絲的悶哼總算讓男人停了下來。

  「住手!」闇騎士怒道,「你不能傷害她,她是一名公主!」

  「你認為我在乎?」

  他依然是那含笑的語調,帶點嘲弄意味,瞥了眼被壓制在地的女性,銀狼的爪子按得不客氣,但她倒是忍住了聲。

  「你是一名騎士,還是聞名全大陸的太陽騎士,你不會傷害一個女人的,那將會有損你的榮譽,你不會這麼做的……」

  闇騎士顫著聲音,斷斷續續地吐出了不知是否該稱為求饒的語句。

  但可真遺憾,他在算帳這件事上奉行著兩性平等主義的。

  「看看你,講得好像很了解我似的。」他扯著唇角笑了聲,更加放緩了聲音,「那你知道,我這太陽騎士最討厭的是什麼嗎?」

  「不死生物。」闇騎士反射性地回答了所謂「全大陸都知道的」標準答案。

  「錯,我最討厭看到自己的聖騎士死去,尤其是在我面前。」

  一字一字地,他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答道。

  --自己的弟兄倒在血泊之中這件事,最好這輩子再也不會再見到。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悠長且些微打著顫的,讓那翻騰起的情緒重新回歸平靜,即使潛藏於底的依舊暗潮洶湧。

  「現在,我警告你,你要是敢動一下,我就剁了這女人一隻手,看你動幾下,我就砍下她多少東西。」

  大量的水屬性憑其心意調動、凝結成了冰柱,一個接著一個地憑空化出,密密麻麻地懸浮於闇騎士身周。

  闇騎士緊捏著拳沉默著,愛麗絲公主顯然心疼又著急,又哭喊了起來:「你太卑鄙無恥了!阿鷹,不要聽他的,他肯定不敢那麼做的!」

  「妳確定?」

  屬於男性的嗓音立即不輕不重地道,愛麗絲沒反應過來,方抬起眼一道銀光便忽地閃過眼底,一柄劍擦過了她的頰邊耳側,接著那兩處傳來了痛楚及液體滲出的觸覺反饋。

  她顫巍巍地沿著劍身投去視線,持劍的黑髮女孩不苟言笑,玻璃珠似的茶色眼眸毫無波瀾,一如她手中所握的武器沒有一絲一毫動搖的跡象。

  格里西亞對此很是滿意。

  不知究竟是自己看起來不夠兇狠、還是真心認為自己會因為所謂的身分而不敢對他們動手,這兩人總有些狀況外,這讓他有點小小苦惱,不過,現下也無妨了。

  「提醒你,發動鬥氣也算動一下。」

  此話成了開始的信號,十幾根冰柱立即高速砸向了闇騎士!

  落於胸腹的攻擊次次都是令人頭皮發麻的重擊聲,結束之後又是另外十幾隻冰柱向著四肢轟去,傳來了幾聲什麼跟著碎裂了的悶響。

  攻擊持續到環繞在闇騎士身邊的所有冰柱都因撞擊而碎裂,偌大的空間內剩下血滴落在地上的細微聲響,與愛麗絲壓抑著聲音的啜泣。

  即使如此,那名闇騎士依然沒有挪動半步,低垂著目光、緊攥著拳,堅持著以站立之姿扛下了所有攻擊。

  「你可以動了。」

  闇騎士聞言總算身形一晃,踉蹌著腳步,試圖慢慢地讓自己跪倒在地,但一根巨大的冰柱又無聲無息地於他身後成型,狠狠地砸落在了他的背上!

  只聽到闇騎士的一聲悶哼混在了攻擊的巨響中,本就傷得不輕的身體就這樣被狠撞在了地上,血花跟著飛濺出少許。

  這下格里西亞倒有點佩服了,最後一擊恐怕不只是幾根骨頭、連內臟都會遭到重創,但那男人還真的連絲反抗都沒有,甚至沒真的叫出聲。

  他瞥了眼在地上哭得抽抽搭搭的愛麗絲,依凌安靜地收了劍,同時銀狼的爪子也抬了起來。

  「別想對我使用魔法,否則我就用地獄火幫妳的闇騎士來個全身消毒殺菌。」連骨灰都不會剩下的那種乾淨。

  愛麗絲愣了愣,慌亂地爬起身奔向了闇騎士,看著滿身是血的戀人又是忍不住哭泣。

  因傷勢而開始意識模糊的闇騎士試圖抬起手,也許是想幫她拭去眼淚,但連半吋高都舉不起,「我沒事,不要哭」,最後只能這樣蒼白無力地安慰著。

  他們僅僅是注視著這光景。

  格里西亞終是禁不住笑,輕笑了出聲,如此微小的聲響依然驚動了愛麗絲,她猛地抬起頭,滿溢著淚水與怒火的目光死死鎖在銀甲覆身的他身上。

  「光明磊落、仁慈愛人的太陽騎士竟是如此卑鄙小人,你真不要臉!我一定要告訴大眾,大家都被你的假面具騙了!」

  愛麗絲怒目切齒,面色脹紅。

  「妳好意思要求我仁慈?需要我細數你們這次做了什麼嗎?反正妳也回不去了,我不介意多和妳聊幾句。」對愛麗絲的指控他又是忍俊不禁,帶著笑的男高音如流水般婉轉,「不用擔心,有必要的話,妳妹妹我也會順便處理一下的。」

  她一怔,不能理解似地喃喃自語:「你要殺我們?怎麼可能……」

  「為什麼不可能?你們都敢殺綠葉騎士了,就沒想過自己的行為會有什麼後果嗎?」

  「我是名公主!」

  --公主公主的,這兩人就只會拿著這個身分說嘴?

  「噢,真的嗎?」他語氣輕柔,「可我沒看見什麼公主,只看見了綁匪和他的同黨。」

  「陛、陛下不會允許的!太陽騎士,你不能這麼做!我母后不會放過你和光明神殿的!」

  緊咬牙關,愛麗絲急喊道,手緊攥著闇騎士染血的衣角,帶著焦灼的話語開始不經思考便吐出,對此格里西亞依然軟語溫言,唇邊含笑。

  「我這刺客也沒看見什麼太陽騎士呢,妳看見了嗎?」

  「你……!」

  --這一切都荒謬得可笑。

  「玩笑話就先放到一邊,你們似乎一直搞不清楚重點,自顧自地坐上受害者位子,認為自己無辜可憐、別人怎麼能這樣。」他踏出了步伐,一步一步地,向著他們兩人而去,「但你們做的事又如何呢?」 

  直到那兩人的跟前,他能低垂著目光,俯視著他們。

  「你們這種生來就自認高人一等、始終被悉心呵護侍奉著的王族總認為自己可以隨意對待他人、不論自己做甚麼都是被允許的,即使傷人性命,踐踏了別人的現在,你們也不覺得自己有錯,更不覺得自己應該要為此有罪惡感。」

  所以直到落到這般地步,還能覺得自己可憐委屈,因為他們根本不明白自己的所作所為代表著什麼。

  從小什麼都沒有的他,卻光是活著都要小心翼翼地。

  「說白了,你們根本不把別人當人看,其他人都必須對你們畢恭畢敬、卑躬屈膝。不管是妳、安公主,還是妳母親--那高高在上,好意思叫別國宗教高層來處理家醜的女王陛下。」

  先不提他自己也不小心應允了,光是提出這要求實際上就挺超過的了,他們又不是月蘭國的國民更不歸屬他們。

  「我還以為我是被邀請來當伴郎的,原來是下人啊。」

  他的聲音揚高,用著刻意的驚嘆語氣。

  雖然其實伴郎他也沒想當就是了。

  愛麗絲愣愣地看著他,直到闇騎士咳血的聲音將她的神智喚回,她手忙腳亂地趕緊扶住爬起身的他,眼淚又開始不斷地掉著。

  「太陽騎士……這件事都是我的錯,跟她無關,你要報復就衝著我來吧。」

  闇騎士的喉頭滾著鮮血,吐出口的語句跟著染上了些許的模糊與腥羶氣味。

  那個當下,他很清楚這麼做可能會導致什麼後果,但騎虎難下。

  他們倆一步錯,步步錯,沉浸在悲壯的戀情裡,為了滿足愛人的願望而做出了這有失考量的決定。

  他奮力地撐起身子,更多的血落下,砸在地上發出了聲響,但他依舊將頭磕下。

  「你當我三歲小孩?」

  格里西亞笑出聲,怎麼看一切都是闇騎士為了回應戀人的願望而發生的,直到這時還能說著是自己的錯、不要怪對方,也的確可說是真愛了。

  「如果你知道這是錯的,那就該阻止她,你的是非觀念是死透了,還是你的愛情是毫無底線?」

  他蹲了下來,讓兩人的視線總算能夠交會。

  「『為了妳我願意做所有事』?聽起來很是浪漫對吧?但實際上這就是愚蠢且自我滿足,你們倆之間的私情給人添了多少麻煩?」

  佯裝著的溫和語氣盡數褪去,他的字字句句讓人如墜冰窖,與天空同色的眼底燃燒著火焰。

  「你們怎麼敢對我的人動手?」

  自家綠髮的弟兄胸口被劍給刺入、如斷線木偶那般無力地攤下身體,赤紅不斷地自身體淌出,染透了一切,不論是他的衣服她的手--

  他的憤怒從未停歇,也從未想過要就此認栽。

  他們為了自己的私情不惜傷人性命,反過來自己遭受這樣的對待時,卻滿腹委屈。

  敢這麼做的理由,是因為認為自己擁有絕對的力量和地位?

  那麼現在擁有壓倒性力量的人是他,他就是所謂的規則。

  「可惜了,要是你們不殺綠葉的話,要私奔還是什麼我都無所謂的。」

  反正他本來就不是很在乎,又不是自己要娶老婆。

  「不過無妨,我現在也不打算拆散你們就是了,你們就手牽手一塊死吧。」

  愛麗絲終是哽咽出聲,伸手抱住了仍低垂著頭顱的闇騎士,試圖將已幾乎失去意識的闇騎士扛起,但身為一名魔法師,又是個養尊處優的公主,結果自然是徒勞無功。

  即使如此也沒有放棄,她啜泣著、持續努力著。

  真是拼命啊,這是何苦呢。

  「放心吧,沒有人會知道發生了什麼事、也不會有人知道是誰幹的,因為不存在目擊者。」他眼彎如月,目光薄涼刺骨,再次讓語氣輕緩下來,「女王陛下想追究的話,那太好了,我還有很多事得和她好好『討論』,接下來可是國與國之間的恩怨,愛麗絲公主妳就不用多操心了。」

  她淚眼矇矓,咬緊的牙打著顫,看著另一名黑髮的女孩及那隻巨大得足以使人感到壓迫的銀色巨狼跟著上前來,悄無聲息,但確實在注視著自己。

  毫無破綻,沒有退路。

  「我說這麼多做什麼呢?反正這些和死人也無關了。」

  修長白皙的指抬起,闇屬性隨著心意聚攏,現下也沒了折磨人好繼續宣洩憤怒的興致,格里西亞有些意興闌珊,他最後的溫柔就是用上偷師自艾崔斯特的黑暗魔法,給這對小情侶一個無聲無息且不知不覺的死亡……

  「太陽,住手!」

  一聲呼喊從空中傳來,手中聚集起的屬性跟著被迅速打散,就像他對愛麗絲做的一樣,強硬阻止了魔法的驅動。

  立於他身旁兩側的一人一狼已戒備起,銀狼更是壓低了身勢,向著來人自喉嚨內發出威嚇的低吼。

  漂浮於半空中的嬌小人影現形於黑暗中,將全身的特徵皆掩藏於帶著帽的袍子之下,在感知下對方外洩的屬性並不多,但彷若難以探知到底。

  這屬性組成他很熟悉,畢竟他只在一人身上感覺到過--

  「粉紅,你說要搬家,就是要搬到渾沌神殿?」

  似是要將牙咬碎那般緊咬住牙根,字句裡都帶著隱忍的顫抖,他直直地將目光投向了對方。


❖ ❖


【後話】

「有些人被呵護至不能明白他人的感受,有些人光活著就要拚盡全力。」
儘管只是注視著,依然會因為這樣的事實而感到無力。

2022最後一更!
自從開始了兼職之後就有點自顧不暇了,
幸好能成功在最後更新(´; ω ;`)

雖然今年走得相當緩慢,
但還是感謝直到現在還有在觀看的各位的陪伴,
(雖然我不知道還有沒有)
預先祝各位2023也能順利度過(*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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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8#
 樓主| 發表於 2023-1-8 20:09:47 | 顯示全部樓層
2022年底更新忘記更新標題……
只好順便再微修一下,尷尬XDD

順便說說,如果有興趣看一些碎念的話,
都會放在噗浪這,
若有辦活動或新更新也會在這喔(*ˇωˇ*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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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9#
 樓主| 發表於 2023-3-18 01:57:40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4-2-2 22:59 編輯

◆ 第四十三章 名號的重量 ◆

  愛麗絲的欣喜因見到來人而顯而易見,美眸之中重新亮起了光芒,扯著闇騎士想呼喊什麼卻又因一個飽含警告意味的眼神而硬生生打住。

  對於格里西亞的話沒有任何否認,那漂浮著的嬌小人影靜靜地拉開了兜帽。

  水藍色的大眼、金色的捲髮,與標誌性的粉紅色皮膚,一如他所料想的。

  為何對方所採取的手段總像十分忌憚自己那般步步牽制--儘管最後並沒真得手--但自己分明沒有展現出值得被如此警戒的實力,原先還對此百思不得其解,己身也無法被這「自己被畏忌著」的假設說服,如今一切都說得通了。

  計畫這些的那個人,果然相當了解格里西亞.太陽,至少在能力的方面。

  當初趕到現場時還以為是感知錯了、可能只是誤會一場,但現在一切都清晰明瞭不過,該算的帳就該立刻算清。

  她帶著一絲委屈無奈,輕聲開了口:「太陽,放過那女孩,殺死綠葉的人是我,你衝著我來吧。」

  「殺死綠葉的是闇騎士,妳當我瞎了?」

  「是我叫他殺的,不殺他,我們逃不過你的追蹤啊。」水潤潤的大眼眨了眨,看似無辜。

  只是為了逃脫追蹤而已、是嗎?

  「我以為妳夠了解我。」

  他深呼吸了一口氣,強忍著情緒的話語顫抖著。

  「就因為我了解你啊,太陽。」對此,粉紅回應的語氣真摯,還帶著笑意那般,「殺死綠葉的話,你一定會立刻施展起死回生術,即使先治好戰神之子等人立刻追上來、打敗我們之後再回頭復活也來得及,你也依然會先選擇自己的聖騎士同伴,畢竟所謂的公主於你而言,可沒那麼重要。」

  稚嫩的聲音如歌唱那般,語調輕快,聲調婉轉。

  「……為什麼要這麼做?妳明知會導致什麼後果。」

  「只是想稍微幫他們一下嘛,看他們可憐兮兮的,像被扔掉的小狗一樣。」

  粉紅嘆息了一聲,那兩人在她眼裡真像瑟瑟發抖的可憐小生物那般,施以恩惠對她也有好處、所以出手了,道理就是這般簡單易懂不是嗎?

  「你知道的,對我來說這些真沒有什麼差,何況你會復活他嘛,現在沒事了不就好了?」

  她歪著頭,眨了眨眼,話語中帶點撒嬌意味,格里西亞只是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

  巫妖對於人類的生死,與其說是釋懷看待,不如說是毫不在乎。

  --至少粉紅這隻巫妖是如此。

  「妳現在是結果論?要是稍有差錯,我就會失去我的兄弟,現在妳還敢跟我說這種『反正他又沒真的死』的話?」

  他終究是笑出了聲,讓吐出語句的聲音更加輕緩。  

  「我現在要做的事就和你們對我們做的事一樣,至於會不會死人就看你們造化了,妳覺得如何,粉紅?」

  話音落下的那瞬,將光屬性壓縮凝結至極限的刃凌空劃去,向著闇騎士方向襲去,在愛麗絲的驚叫聲中,滯於空中的粉紅手一揮,隨之拉起的闇刃和其狠狠相撞,發出了極大的撞擊聲響。

  光刃消散的那瞬,又是另外兩道攻擊向著自己襲來,粉紅皺緊眉又是召出了闇刃,又是一次的激烈碰撞。

  這次的光刃擁有的硬度卻超乎她的想像,不似之前相撞後直接碎裂,光刃的攻擊軌道僅僅是因此偏移了點,她只能立即偏過頭,驚險地與仍氣勢洶洶襲來的刀刃錯開。

  毫無喘息間隙地,感覺得到殺氣及聖屬性反應於背後出現,她又是猛地扭轉了身子,改變了身體方向之時,與一柄纏繞著聖光及鬥氣的長劍險險擦過。

  幾縷金絲在空中飄揚,藍色的大眼瞇起,未掩藏起的嫌惡直投向了與自己擦身而過的茶色眼眸。

  一切的發生不過在幾個眨眼間,愛麗絲只能愣愣地看著,她什麼都來不及看清,只能見到最後降低了漂浮高度的粉紅,背對著他倆和那三人對上。

  「別跟我打,太陽。」

  金髮的小女孩手一揚,身邊數把如夜般的闇刃憑空出現,環繞在身週,被劍劃開的臉頰未淌下鮮血,徒然地敞開著口子,邊緣殘留著被聖光灼燒的痕跡,她再次軟下了音調。

  「你知道我是什麼樣的存在,即使你破壞了這具身體,也毫無意義。」

  銀色的巨狼及持著劍的那人依舊沒有挪開視線,若是得到指示,便會毫不猶豫地撲上來,即使是她一次對上三個對手也是會感到棘手和麻煩的,於是她選擇再次開口勸說。

  格里西亞瞇了瞇眼,掌心聚攏的光屬性一明一滅地閃爍著,於眸底劃過光痕。

  他很清楚,那人的勸誘並非毫無道理,畢竟她是被稱為巫妖的存在。

  為了自身的目的,甘願墮於黑暗以求獲得力量的巫妖,捨棄了原有的肉體,將自己的「生命」放置在安全的地方,以其他的東西當作行動的肉身使用。

  比起同樣身為詛咒生物的女妖,巫妖是更為高階的存在且更加地罕見,幾乎是百年難得一見,他們生前便是立於頂端的魔法師或祭司,才能成功施行儀式,與捨棄了肉身、不知死亡為何物,又擁有強大力量的巫妖作對,確實並不是個明智的決定。

  若沒有毀滅其核心,對粉紅來說不過就是換具肉身的事罷了,對方肯定有不少備品以防萬一。

  他深呼吸了口氣,試圖平復翻騰起的情緒。

  「那麼,看在過往情分上,我就只殺了闇騎士就好。」

  粉紅噎了一下,稚嫩的臉蛋上浮現明顯的尷尬:「也別殺他吧,太陽,他是混沌神殿的闇騎士之首-『沉默之鷹』,你身為光明神殿之首,應該聽說過這稱號。」

  他確實聽過,雖不被稱作渾沌神的代言人,但卻是真正主事的人,並非虛名而是擁有著實權。

  該死的!主事的不是應該很忙嗎?怎麼還有時間勾搭公主還想私奔?真好……真讓人看不下去!

  他投向那兩人的目光裡帶著鄙夷,和一絲微妙的情緒。

  「真殺了他的話你麻煩也大了,渾沌神殿雖不見得比光明神殿強大,但他們也是有仇必報,即使殺不了你,也會想盡辦法殺掉任何一名十二聖騎的。」粉紅嘆了口氣,諄諄教誨似地道,「太陽你也不希望再有十二聖騎喪命吧?」

  粉紅的話確實掐著了他的軟肋。

  他本是認真打算讓這兩人手牽手一塊殉情的,地獄火放下去連屍體都不會留下,接著憑藉剛從艾崔斯特那學來的瞬間移動魔法趕回去,任誰也無法拿出確切證據來指控他真有到過現場,畢竟一名「聖騎士」,要如何在這麼短的時間內來回呢?

  若找不到愛麗絲公主本人的話,那便會被定義為「失蹤」,永遠地,誰都不會知情。

  但粉紅介入的話,一切都將徒勞無功。

  他無法以死亡封住粉紅的口,眼下他也沒有其他手段能限制她,如果堅持原先的計畫除掉了沉默之鷹,恐怕真會因此被知情的渾沌神殿尋仇,到時身邊的人都會陷於危險之中。

  「妳總說著他們,好像跟他們沒有關係似地,但妳應該也屬於渾沌神殿吧?」

  掌中凝起的光屬性散去,格里西亞隨意地甩了甩手,聽見粉紅輕哼了聲,嗤之以鼻似地。
  
  「屬於渾沌神殿?呵,誰會『屬於』服侍自己的人?」

  --那為何要介入?為何要幫他們?

  腦內的思緒還理不清,雖有著只要抓著了其中一條線、一切便可能會通徹明白的預感,但他有種自己似乎接近了渾沌神殿的某項核心機密的微妙預感。

  基於別人家的渾水最好別亂淌的原則,他截斷了去深究的慾望。

  回過身之時太陽神劍的劍尖跟著垂下,金髮青年逕自掠過了粉紅身旁,直到在瑟瑟發抖的愛麗絲跟前才停下腳步,俯視著緊緊攬著愛人的她。

  兩人渾身上下都被血汙浸染得溼透,頭髮或衣物都濕漉漉地貼在肌膚上,狼狽不堪,愛麗絲目光不斷地在眼前的男人、其身後的小女孩,以及更遠那端的一人一狼間游移,即使如此,她仍是用力地抱緊懷裡的男人。

  格里西亞微微地蹙起了眉,抬起了腳便直接往闇騎士身上送,在愛麗絲的驚叫聲中,闇騎士呻吟著睜開了眼。

  「你的名字?」

  闇騎士瞥了眼依舊腳不沾地的粉紅,挪回目光後毫不閃避地迎上了他的眼,沉默片刻後才啞著聲音開口:「我沒有名字,成為沉默之鷹時便不會擁有除此之外的名字……或許,打敗了我的您,願意賜予我一個名字?」

  成為沉默之鷹之後便會失去本來的名字?
 
  格里西亞抿著唇,低歛著眼,俯瞰著向自己展現出服從姿態的闇騎士。

  他們成為十二聖騎、被冠以姓氏之時,也同樣一輩子都得擔著隨這稱號而來的義務,即便退休了。

  這個「太陽」的稱呼,直到生命走到盡頭前,他都不能捨下。

  為了某樣事物捨棄掉一部分甚至全部的自我,兩方可還真是有異曲同工之妙。

  「那你就叫等陽吧,敢把劍刺進十二聖騎的胸膛,即使我現在不殺你,將來也絕對會讓你付出代價。」沉吟了會後,他總算說道,讓毫無溫度的語句向著伏身之人兜頭落下,「你就等著我吧,或許渾沌神殿真是有仇必報,但我太陽騎士也是睚眥必報。」

  雖然他覺得自己抓著人質再把對方打趴、這樣也算打敗人家這點感到不予置評,不過罷了,可能這名闇騎士腦子也有點毛病吧,例如是被虐狂之類的。

  「等陽……好的,我明白了,從今爾後我的名字便是等陽了。」

  闇騎士垂下首級,真接受了這個名字,他無聲地自鼻腔內舒出口氣,收回了視線的藍眸卻撞上了另一對茶眸。
  
  不知何時湊到自己身邊的黑髮女孩目光複雜,瞧了瞧他又看了看闇騎士,他終於忍不住低嚷了起來。

  「幹嘛?幫個王八蛋取名不用太認真吧?」

  他取名品味才沒有很糟!這傢伙配這名字就好,叫什麼都沒差吧!

  不理會依凌的注視,他轉過身直望向仍飄在半空中的粉紅。

  「粉紅,妳會回葉芽城來嗎?」

  「我總是得回去的。」粉紅語氣輕快了許多,或許是因為總算把事情處理好而放鬆了下來,對於這問題也回答的誠實,隨手一揮撤掉了四周的闇刃,「我有牽掛在那,必須得回去。」

  一名巫妖會有所牽掛?這可真是讓人意想不到呢。

  「是嗎?」

  太陽神劍猛地爆出刺眼的光芒,在粉紅錯愕驚疑的目光中,那柄劍破空而來,狠狠地刺穿了毫無防備的身軀。

  「我看膩小女孩了,妳就換具身體回來吧。」

  粉紅悶哼了聲,苦笑著垂眼看了看,長劍扎進了胸口,再自背後穿出,帶著灼燒的氣味及聲音,而他只是好整以暇地看著。

  「一具可以長年使用的身體可要經過繁複的處理和漫長的處理時間……你可真是睚眥必報……」

  「知道就好,這樣妳就會學乖一點了吧?記得無論如何,別動我的聖騎士。」

  他再次揚起笑容,笑意吟吟,滿意地看著對方於空中搖搖晃晃地,身體逐漸崩解成灰燼。

  「唉,早知道就別管你們了,摻和這一下真把我給害慘了……」她咕噥著,帶著難以壓抑的痛苦及懊惱,「被你追上可能都還比較好,這下我可虧大了……」

  「真是非常抱歉。」
  
  聽聞了粉紅的話,闇騎士慌忙地爬起,向著她跪下磕頭,全然不顧自己仍滴滴答答淌著血的傷,這令他有些意外,看來粉紅在渾沌神殿之中的地位,或許比他所想的還要崇高不少。

  「算了,把公主交給太陽吧,你就回渾沌神殿後光明正大地向月蘭國提出求婚,反正經過這件事情後,我想那個戰神之子也不願意娶你的愛麗絲了。」

  「可是……」

  闇騎士愣了愣,仍難掩擔憂的遲疑卻被粉紅打斷。

  「放心吧,知道你我才是殺死綠葉騎士的兇手後,他不會殺公主的,雖然那傢伙從頭到腳都不像個騎士,但是,內心深處的騎士精神還是有那麼一丁點兒的……應該有吧?我想……」

  小女孩的聲音隨著身體完全化作粉塵而消散於空氣中,除了失去支點而鏘啷落地的太陽神劍,什麼都未留下。

  還以為闇騎士是對粉紅那句疑似損自家戀人的話有些微詞,原來是還在擔心自己對戀人動手啊。

  也未免對他的騎士精神太不信任了吧,那帶著懷疑的語氣是什麼意思啊?

  格里西亞沒好氣地白了一眼已完全化為灰燼的粉紅,要死也不乾脆點,還能講這麼多話,一介邪惡生物之最的巫妖,居然還反過來提醒他這個太陽騎士應該要有騎士精神,這究竟什麼世道?

  或許是他的表情太過陰鬱,闇騎士回過頭又擋在了愛麗絲身前,慌慌張張地向著他跪下懇求道:「請您不要殺愛麗絲,就像我前面說的,這一切都是我做的。」

  看來是沒把粉紅那些話聽進去啊……也就是說其實這傢伙不相信自己會有騎士精神是吧?可惡!

  「不要!」愛麗絲趕緊爬到了闇騎士前方,試圖以其纖細的身體將對方藏在身後,哭得梨花帶淚地,「請不要殺他,要殺的話殺我就好!一切都是我的錯,是我不該離家出走的,求求你,不要殺阿鷹!」

  闇騎士立刻緊抱住她,想將她拉回自己身後,滿身是傷的他敵不過公主的掙扎,他只能痛苦地喊道:「愛麗絲!不要這樣!妳不能出事,這樣我永遠原諒不了我自己的!」

  「阿鷹,你要是死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想保護我也沒用!我不會自己獨活的!」

  「愛麗絲……」闇騎士的聲音終究也染上了泣音。

  兩人相擁而泣,哭成了一團,如此哀淒淒美的愛情故事,為了所愛的人,連生命都可以奉獻出--

  格里西亞.太陽,估計現在自己大概是目光死透了的狀態。

  站的稍遠一點的一人一狼很有默契地在他望過去時撇開了頭,顯然不想也攙和進這齣鬧劇。

  什麼殺不殺的,是沒聽到他和粉紅剛剛有談過這件事了嗎……噢這傢伙那時好像還在昏迷,那還真的沒聽見,但這公主應該是有聽見的吧?!

  現在搞得好像自己是來拆散一對恩愛情侶的大惡人,但實際上他才是來拯救公主的騎士吧?不論事實如何,至少名義上是這樣才對啊!

  他忍不住捏了捏自己的眉心,暗自思忖著治癒術對這種氣血急速上升而造成的頭痛究竟有沒有用,順帶解除了偽裝。

  「你們倆今天所見到的一切,全都不准說出去,如果有任何一點關於太陽騎士的風聲,唯你們是問,明白嗎?」

  恢復成一襲白色騎士服後的第一件事,就是先放話威脅。

  「只要你不殺阿鷹,要我做什麼都可以!」愛麗絲抱緊著心上人,急著允諾道。

  「我明白……」

  闇騎士的孱弱語氣讓格里西亞挑了挑眉,之前的傷想必不是毫無影響,感知檢查下也能發覺他的屬性的確已流失了大半,若是放著不管,在回去的半路上說不定就會蒙神寵召了,要是有誰把這算在自己頭上的話自己豈不倒楣?

  他暗自嘆了口氣,往闇騎士身上投了治癒術,鵝黃光暈壟罩下,那些傷口肉眼可見地癒合了大半。

  兩人錯愕地大睜著眼,似是捉摸不透他的想法於是選擇了沉默,他只是擺了擺手,一副高深莫測的模樣。

  「你滾吧,我會把你的公主完好如初地送回她媽身邊去。」順便交差好快樂回聖殿當快樂殿男。

  緩慢爬起身,動了幾下手腳,確認自己傷勢確實減輕不少的闇騎士面露驚愕,呆立了好半晌,才小心翼翼地開了口:「如果,那時我真的動了,您真的會砍下公主的手嗎?」

  「會,我一向說到做到,否則可能就換你把我斷手斷腳了。」

  他的毫不猶豫讓闇騎士抿緊了唇線,一步也未打算挪動。

  「不過,等你不敢再動,且被我打成重傷後,我會再把她的手接起來。」唇邊揚起了弧,他語氣輕鬆地回答道。

  雖然按原計畫的話,就是再把兩人一塊送去見神,但至少燒掉前是留個全屍啦。

  闇騎士又是靜默了好一會,才自胸腔內,吐出了一口極為悠長的氣。

  「我相信您。」

  也是不用特別跟他說相信自己……話說回來,這傢伙為什麼從爬起來後都用這麼恭敬的說話方式?

  他內心是說不清道不明的複雜,只能看著闇騎士開始向情人告別。

  「愛麗絲,你等我,我一定會去求婚的。」
  
  「但你不是說,黑暗之鷹是終身不婚的嗎?神殿不會讓你來提親的,所以我們才會私奔……」

  「有『那一位』開口允許了我,神殿沒有人敢不讓我去的,妳放心好了。」

  格里西亞皺了皺眉,粉紅的身分聽上去顯然非同小可,她瞞著的事想必比他所想的還要多上許多。

  依凌與銀狼跟著他的移動而靠了過來,他兀自鎖著眉思考著,一面隨手捋了捋蹭上來有討邀功意味的銀狼頭部。

  「太陽騎士長。」

  依凌將撿回的太陽神劍遞給了他,仍是眉間緊鎖的他隨手接過,還順手把剛嚕完銀狼的手也伸過去揉了對方頭幾下,然後就當了事。

  頭髮因此凌亂幾分,但黑髮女孩臉上的疑惑沒有人在乎。

  腦內的思索最終因小情侶遲遲結束不了的十八相送而持續不下去,格里西亞終是忍不住咬牙切齒了起來,這你儂我儂的氛圍實在讓人雞皮疙瘩掉滿地!

  「等陽,你再不快回去把剩下的傷治好,我看你不會有命去求婚的。」

  血流不死沒關係,再黏下去他就過去各補一劍,讓他們達到情侶間同生共死的境界,聽上去更淒美更轟轟烈烈!

  愛麗絲聞言才趕緊催促闇騎士離開,兩人終於依依不捨地告別,直到看不到情人的背影,她才捨得收回目光轉過身。

  「我們現在要飛回去嗎?」

  大概是被嚇得不清,愛麗絲怯怯地問道,聲音小得幾乎聽不清。

  格里西亞半睜著因思考而閉上的眼,上下打量了下眼前活像把自己當什麼洪水猛獸的公主:「妳是什麼等級的魔法師?」

  「是高級的了……」

  「行,我們回程與綠葉他們會合的這段時間,妳就教我所有風屬性的魔法。」

  他招招手,示意依凌準備動身返程。

  雖然他原定要用瞬間移動返回旅館的,但現在已經不用趕著回去了,可以正大光明地等待其他人的到來的狀況下,自然也不打算再暴露更多給面前這位公主殿下。

  「教你魔法?」愛麗絲瞪大了眼,「我哪有什麼能教你的?你的魔法比我還要強呢!」

  強?實際上除了艾崔斯特傳授的黑暗魔法,他什麼魔法咒語都不會,就算學習魔法的天資聰穎過人,用偷看的方式學也終究有所極限,他並不認為自己這種東學一點西湊一點的狀況下,能夠被稱為強。

  但只要能使自己變強,他無所不用其極。

  只是這些可不能說出口,若是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公主知道了,因此起了趁他不注意拿魔法轟他的念頭可就不好了,雖然在依凌這近戰能力面前,她敢輕舉妄動的話恐怕就真得賠上隻手,不過在等待的這段時間內他不想再見血了。

  「打發時間罷了,說是教,其實也不過是讓妳唸唸咒語演示給我看而已,妳意見倒是很多?」

  被他刻意的不善語氣嚇得發抖起來,愛麗絲顫著聲應了好幾聲好,抱著法杖又哭了起來。

  「你、你不要生氣,我會很認真教你,什麼都不會再問了、我不敢問了……阿鷹我好怕……嗚嗚……」

  他又捏了捏自己緊緊皺起的眉心,這次指頭力道加大了不少。

  他現在可不是來虐待公主的,何況他也沒做什麼啊……至少現在沒有!

  含淚的美人確實惹人憐愛,只要對象不是她,還有不是在這種狀況下的話。

  「阿鷹來救我……嗚嗚……」

  「別哭了!」

  他終是不耐地道,愛麗絲立刻噤了聲。

  然後兩眼一閉,直接碰咚一聲昏倒在地。

  依凌大睜著茶眸,緩慢將目光挪向金髮青年;銀狼嗅了嗅癱倒在地的女人,不解似地歪了歪首。

  格里西亞.太陽,終是忍不住用手掩住了自己的臉。


❖ ❖


【後話】

「有些事物一旦決定承擔起,那麼直至生命走到盡頭前,都不能捨下。」

總算快要告一段落了,快要讓他們回聖殿啦!
雖然想要一次寫到他們和其他人會合時,
但結果實在不盡人意,
於是這次是個可能稍嫌無趣的過度章節……(´・ω・`)

(自己許願)下次預計更新:4/1
我會努力的,如果還有人在看能給我個呼吸的話……(´・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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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樓主| 發表於 2023-4-1 01:40:26 | 顯示全部樓層
本帖最後由 嵐凜ˇ 於 2023-10-5 14:54 編輯

◆ 第四十四章 賦歸 ◆

  綠髮青年腳步焦灼地領在隊伍最前頭,手裡緊捏著有著追蹤功能的魔法道具,淺灰色的眼在道具及道路間不斷游移。

  天空被飽含水氣、色彩晦暗的雲所遮蓋,像是要積壓下來那般沉重,濕悶的空氣讓皮膚及鼻腔內都感到不適,天氣糟的隨時再下起雨都不意外。

  那名號為太陽的同僚兼上司已消失了好幾天,毫無音訊。

  憶起自己好不容易抱著繡好圖樣的衣服回到旅館時,只見安不知為何獨身一人在他們的房裡,他還來不及質問對方什麼,安便撲進了他懷裡,聲淚俱下又憤恨地控訴著太陽騎士對自己的無禮、那人既卑鄙又無恥、肯定是跑去找姊姊算帳了等話。

  他臉色一沉,默然地將安輕推離自己胸前,未去理會對方有什麼樣的表情,兀自蹲下了身。

  木質的地板上四散著冰塊,已微微地化出了水,除此之外,還有一個小盒落在了床邊。

  同屬於光明神殿的同伴一個都尋不著,連同那隻銀白色的狼,想必是隨上司去了。

  從找到這像香膏盒的東西時安的臉色又是一變來看,這八成就是用來追蹤愛麗絲公主的道具,雖然不知道為何被落在了這裡,但恐怕那人真殺去找愛麗絲公主及那名闇騎士了,畢竟是有仇必報的性格啊。

  若是真出了什麼事,到時該怎麼辦呢?

  「綠葉,你看!」

  同伴的呼喚讓他再度抬起頭,打斷了他的回憶的同時,也讓心神總算能暫時從焦慮中抽離。

  因體格上的優勢而能更輕易眺望到遠處,艾維斯.堅石抬手指了指,在層層疊疊的樹林後、視線的彼端,一面山壁隱約可見。

  山壁上的凹陷恰好形成了一個足以遮風避雨的窟窿,隱約有焚燒篝火的煙在冉冉上升。

  「太陽他們大概是在那裡吧?」

  趕緊確認了一下手裡的道具,艾爾梅瑞立刻撒開步子奔跑起來,腳下的土壤因雨而有些泥濘,靴子重踩下時可以聽見帶著黏稠感的濡濕悶聲,與身後的兩位弟兄也迅速跟上的跫音。
 
  越靠近越能確認眼前狀況,洞窟很大看上去也足夠深,看來自家上司不至於受到飢寒之苦,這讓他安心了幾分。

  四周散落的石塊看上去還很新這件事就暫且不在他考慮範圍了。

  「太陽!」

  三步併作兩步,奔進山洞裡的艾爾梅瑞第一件事就是猛地抓住金髮青年的雙肩,忙把人上上下下看了好幾遍,還反覆把人翻來轉去來個全方面檢查。

  「你沒事吧?沒事?那就好,下次要做什麼前還是先跟我說一聲好嗎?我真的要擔心死了,依凌妳也沒事吧?太好了太好了……」他總算笑了,用力攬緊了兩人,聲音甚至哽咽了起來。

  儘管已經憑藉著感知預先知道艾爾梅瑞等人的到來,但來人一見面就是撲上來檢查自己的狀況,現下還有些抽抽噎噎的,這讓自認為沒多少良心的格里西亞也有點良心不安,手無所適從地晃了晃,最後輕拍了幾下對方的背。

  似乎從他們出來冒險時,艾爾梅瑞就一刻也不得閒地操心各種事情,都不知道該不該感嘆不愧是溫暖好人派的老媽了,雖然對方操心的對象好像就是自己居多……

  「別哭了,我們真的沒事。」格里西亞溫聲道,和依凌一起以固定的頻率拍著綠髮青年的背,「你看,公主也救回來了。」
  
  「愛麗絲公主也沒事啊,真是太好了。」

  艾爾梅瑞瞥了眼坐在旁的公主,應了聲後又埋首回去,緊抱著兩人的手依然不見鬆開的打算。

  救……命……他現在搞不清楚綠葉是在生氣還是操心病又犯了……

  不知該如何是好只好繼續安撫性質地拍著兄弟的背,四處飄移的藍眸忽地與另一對夕陽般的橙瞳對上。

  「太陽,別來無恙?」

  踏進洞穴內的艾維斯打了聲招呼,瞧清狀況後臉上的笑意變得更加明顯,對此他只能回以無奈的眼神。

  「願光明神的光輝永遠伴你左右,堅石兄弟。」好久不見了然後別光看快來幫他勸勸這老媽子啊!

  緊跟著出現的,是讓他在感知到時便有些意外的人。

  在外不苟言笑,秉持著沉默是金原則的寒冰騎士-伊希嵐.寒冰。

  堅石騎士的外交手腕為殘酷冰塊組第一、僅次於不能離開聖殿的暴風騎士,會被派來支援是相當合理的判斷,畢竟若自己出事的話,讓老好人綠葉騎士去和別人談判斡旋,恐怕這人除了答應別人要求與沉默這兩件事外,也沒什麼能做的了。

  但寒冰騎士……

  「是你聯繫請寒冰過來的嗎?綠葉。」

  艾爾梅瑞頓了頓,才低低地嗯了聲。

  當確定格里西亞及依凌真去找了愛麗絲公主時,他幾乎可以立刻想像出最壞的情況會是如何,雖自家兄弟不應會衝動行事留下什麼把柄才對,但若真的發生了什麼意外的話呢?
 
  他的選擇是再度聯繫了光明神殿,要求將劍術前幾名的寒冰騎士派來支援。

  要是真發生了什麼不可挽回的事,導致與月蘭國及戰神殿撕破臉而必須緊急撤離的話,寒冰騎士長的戰力必不可或缺。

  他選擇了即使是最壞的結果,也不會捨棄的路,理所當然地。

  「你可真是愛操心啊,再這樣下去,真擔心綠葉你會擔心到早禿呢。」

  格里西亞刻意誇張地嘆了口氣,略帶無奈的口吻隱約滲入笑意。

  「那太陽你別總做些讓人擔心的事不就好了?」

  艾維斯及伊希嵐在旁忙不迭點頭,正準備跟著點的依凌因某人沒好氣的眼神而頓住了動作。

  如此稱得上溫馨的氣氛僅持續到了其他人也抵達時,麥凱、奧斯頓及安風風火火地趕到,身後還跟著一票戰士,鬧哄哄地就跟著擠進了洞窟內。

  這裡也才多大,這些戰士跟著擠進來幹嘛?是不會跟著他們的聖騎士一起站在外面嗎!

  格里西亞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在戰神之子等人的注視下,艾爾梅瑞也才終於甘願放開自己,他理了理衣服,看著安衝到了已被冷落在旁的愛麗絲公主前。

  「愛麗絲姊姊!」安高聲嚷著,著急地將自家姊姊上下看了好幾遍,「這個卑鄙無恥的傢伙有沒有對妳怎樣?他有打妳嗎?有吃妳豆腐嗎?」

  「妳在胡說些什麼呢?安。」愛麗絲擰起了柳眉,輕聲斥責道,「多虧了太陽騎士及他的下屬,將我從惡人手中救出,且對我無微不至地照顧,我才能再與妳相見,他是名高尚的騎士,不可汙衊人家。」

  「……太陽騎士他、是高尚的騎士?」

  現場一陣寂靜,好半晌,安才很是勉強似地,擠出了這句。

  「是的,當然。」愛麗絲施施然站起,揚高了聲音,「來人。」

  十幾人應聲從站在洞口的行列走出,恭敬且有序地為公主遞上了毛巾、披上了披風、端來了水盆,甚至有人開始幫她梳理起頭髮。

  太棒了,這裡又更擁擠了呢。

  被擠到更邊緣的格里西亞內心呵呵兩聲,在注意到安投來的目光時,更是回以燦爛的笑容。

  別這樣死死瞪著他還咬牙切齒的,他也沒想到一個美容護膚配方就能讓愛麗絲公主如此瘋狂啊。

  『噢,雖然你不能看,畢竟等陽比你好看百倍,但倒是很有用。』

  不知是不是這幾天過得舒適愜意了,那天的愛麗絲態度已從原先的怯懦戒慎變成了隨意,一邊咬著烤肉一邊驀地發表了這句感言,還好似滿意那般點了點頭。

  從手中香噴噴的食物裡抬起頭,格里西亞那時的第一反應就是翻了個白眼。

  如果肚子餓了,銀狼便去打獵,依凌接著開始處理肉品及烹飪;要是睏乏想休息了,依凌會把帳篷搭起棉被鋪好;要拔營離開時,依凌便會把所有東西再收起來--他當然姑且有幫忙收拾與生火,雖然是用魔法。

  與其說是他有用,不如說基本上都是依凌做的,但恐怕對這位公主殿下來說,屬下的成就也歸於上司,何況依凌基本也不跟她講話。

  這公主才是真的什麼都沒做的人,還敢說這些?

  質疑她飛行速度和持久力怎麼這般低下、與艾崔斯特大相逕庭時,她還委屈巴巴地嚷著高級魔法師就是這樣、明明已經很好了為什麼要為難她,見隱約又有淚花在她眼裡打轉,他只好打住話題,畢竟不想虐待自己的耳朵,這公主哭鬧起來簡直要命。

  那名闇騎士果然八成就是被虐狂,這種女人他也要。

  「那是他好看的太過頭了,才不是我不能看。」他沒好氣地回道,撕咬下肉,「妳再繼續看他,審美觀疲勞後大概連照鏡子看自己都不敢了。」

  愛麗絲手裡的肉直接啪答一聲掉在地上,縮回幼崽大小的銀狼歡快地竄過去迅速一口吞掉。

  「你胡說!」愛麗絲尖叫著反駁,幾乎要急哭了出來,「我可是國內第一美女,就算幾天沒打扮,還是很漂亮的……對吧?我還是很漂亮的吧?」

  一陣沉默,只剩篝火焚燒時的劈啪作響,小狼崽打了個呵欠,毫不理會人類之間有些尷尬的氣氛。

  「好啦,還是很漂亮啦。」

  在愛麗絲的啜泣聲越來越大後,他只好姑且安慰一句好換自己耳根清靜,何況還有某人默默地望了過來。

  這公主倒也好哄,立刻破涕為笑,總算放心下來似地,他真要覺得這公主腦筋不太好了。

  「好啦,你也還是很帥,至少眼睛顏色很漂亮,不輸等陽,而且皮膚真好……」

  甚至還反過來安慰他,說著愛麗絲居然還伸手摸了他的臉一把,駭得他原本正要往食物下口的嘴停滯住動作。

  這公主不光腦袋不好還性騷擾啊!

  「真的好滑嫩,你是用甚麼保養的!」渾然不察對方的面色微妙,愛麗絲兀自驚嘆著,「不對,你是男生,難道是天生的?真好--」

  與天空同色的眼轉了轉。

  「如果妳好好扮演一個被拯救的公主乖巧安分,加上也有確實遵守前面妳答應我不洩漏任何關於這次的任何風聲的話,視妳的表現,我可以考慮把所有美白護膚的祕方都告訴妳。」眸底劃過帶著狡黠的光,他笑意吟吟地提議道,吐出的一字一句皆極具誘惑力,「包準等陽來娶妳時,妳的皮膚白嫩柔滑地像剛出生的嬰兒一樣。」

  「成交!」

  那時的愛麗絲公主,回答不但毫無遲疑還語氣堅定,只差沒立刻對他們的神祇立誓。

  於是關於他的形容詞,卑鄙無恥立刻變成精神高尚,瞧她說的多麼振振有辭、擲地有聲呢。

  同樣只能貼在岩壁旁佇立的麥凱雙手環胸,一言不發地看著整理儀容的女人,神色漠然。

  想想也不是不能理解這反應,鬧這麼一齣搞得勞師動眾的,甚至這位「未婚妻」還是當初攻擊自己的其中一人,難有什麼好臉色倒也是人之常情,故格里西亞對此也不過是挑了挑眉,不可否認地或許其中還有些看戲的意味。

  艾爾梅瑞低著頭,與依凌一同整理收拾著東西,在現下擁擠的洞窟裡夾縫中求生存,同樣不見有與月蘭國兩位公主互動的意願。

  艾維斯湊到了他旁邊--在現在空間有限的狀況下,這對其體型來說是件十分不容易的事--,環顧一圈後問道:「太陽騎士長,我們倆初來乍到,對現況掌握的可能不夠,不知接下來的計畫是?」

  在有眾多外人的場合,艾維斯的用字遣詞與稱呼都十分有禮客氣,他眼角餘光可以瞥見麥凱雖然沒有瞧過來,卻皺起了眉,目光跟著飄向蹲在地上收拾的黑髮女孩,估計正在想著「不管是這個還是那個,聖騎士講話都有夠文謅謅的」等等嫌棄。

  「先回去再說,想必女王陛下也是心急如焚,畢竟久未與自己的女兒相見。」

  實在沒有心力多廢話,他簡短且直白地回道,艾維斯點點頭,還讚了句太陽說話可真是一針見血。

  也是不用這般努力在外人面前誇他好樹立形象,他只不過是很想趕快回去痛快洗個澡,待在野外的這幾天完全沒有機會好好洗浴,直到今天,那隻小狼已經不願意蹭過來了,想必是自己已經是個能把狗鼻子臭歪的太臭騎士了,可惡!

  跟隨而來的皇家御用魔法師們被召喚出列,張開了繪製了瞬間移動法陣的巨大羊皮紙,且還是已經設定好與皇宮內部另一個魔法陣相通的精細操作類型,只要灌入足量的風屬性即可啟動,估計是為了提高穩定度,會由四名魔法師同時運轉這魔法,回程變得輕鬆又愜意。

  他饒富興味地看著,藍眸在紙張上的法陣多逗留了好一陣,直至他也踩踏了上去,讓身體被憑空捲起的風所吞噬。


❖ ❖


  回到月蘭國皇宮便沒事了--只能說這終究是把事情想得太美好,實際上待處理的事還是多得嚇人。

  打理過後去謁見女王,給她先瞧瞧人是否都還健全並大概說明一下事發經過--這部分可能還會不只一次,畢竟他們大概還是要留存文字紀錄--,同時安排回程時間及人員調動,除了本來帶來的人,現在還多了跟著堅石寒冰他們一起來的,在回去前恐怕還有社交性宴會得參加……等等繁雜事項。

  扳著手指數了數,格里西亞終是按耐不住以指捏住自己眉心的衝動。

  「太陽?!」

  「綠葉兄弟堅石兄弟寒冰兄弟,抱歉了太陽現在有要事必須立刻處理,就先告辭了!」

  他健步如飛一步也不肯停,向著房間直直奔去,還不忘維持著優雅的語氣及用詞,回頭嚷了句「順便幫我叫那邊那個死不休息的快去休息」。

  拖拉著尾音的語句隨著他的奔走而逐漸遠去,偌大的走廊上剩三名騎士長與一名高階聖騎士面面相覷。

  扔下自己的同伴們飛快竄進浴室,不脫層皮便不善罷甘休似地給自己洗了個力道十足的澡--反正真搓出傷的話,扔個治癒術下去又是一條好漢--,舒舒服服地把僕役送進來的餐點吃得一乾二淨,原先有些不美麗的心情總算好上了幾分。

  渾身清清爽爽,肚子又被美食給填飽,只是坐著休息眼皮就開始沉重起來,第一次外出冒險、餐風露宿了一段時間,身心所累積起的疲憊真的不是在開玩笑。

  月蘭國皇宮內的床鋪,不但尺寸加大還華麗,床鋪既柔軟且用料細膩舒適,對於現下的他來說,這吸引力實在高得致命。

  於是他爬上了床,即使明知是該去覲見女王陛下的時候。

  什麼報告什麼覲見,之後再說啦!現在他休息最重要!

  縮進了被褥裡,身體的疲憊讓他意識瞬間就模糊,他抱著堅定的決心,先給他睡了個痛快。

  待他睡到滿足,神清氣爽地起床後,才從自家兄弟那聽說在自己以要睡到天荒地老的氣勢捲在被子裡呼呼大睡時,他們已做為代表先去與女王會面過了,還發生了點插曲--

  安公主終究是發難了,在與女王見面的公眾場合上,讓自己的憤怒毫無保留地展現出來。

  她強力指控格里西亞.太陽「意圖加害公主」,堅持太陽騎士從自己身上強奪魔法道具移動過去,是為了要殺害愛麗絲公主,顯然愛麗絲所為他說的好話並沒有成功說服自己妹妹。

  「安,妳在胡說些什麼?」愛麗絲急道,眼尖的聖騎士能瞧見她隱藏在繁複裝飾間的手無意識地拳了起來,「我是當事人,我不是說了太陽騎士在這次幫助我甚多,不能汙衊人家嗎?」

  「姊姊妳一定是被威脅了吧!如果妳不敢說,我幫妳說出來!太陽騎士就是個卑鄙無恥的東西,他和他的聖騎士從我身上強行奪走道具!就是不安好心!」

  姣好的面龐脹紅起來,安的手指直直指向站在三名騎士長身後的依凌.蒼井。

  眾人因這番強烈的控訴而一陣譁然,細碎的話語聲有如海浪。

  艾維斯.堅石阻卻了這波浪潮。

  「安公主殿下,如果我們的太陽騎士長真殺害了公主,他在沒有移動手段且有您這位目擊者的狀況下,要怎麼洗刷嫌疑呢?畢竟他可是還需要我們前去接應,才能與愛麗絲公主順利歸來的。」

  艾維斯的聲音一如他的外表沉穩,他向前踏了一步,使自己立於同伴們的最前方,「他的心思比您所想的還要縝密,如果真要這麼做的話,沒有道理選擇風險如此高的方式,何況他也沒這麼做的動機,這件事想必是有什麼誤會。」

  「他當然有!因為愛麗絲姊姊她……!」

  氣急敗壞的嚷嚷被強硬咬斷後半句,安像要咬碎牙那般緊咬著牙關,略顯慌亂轉著的明眸在望向某處時猛地停止了動作。

  愛麗絲面上笑意全失,抿緊了唇線盯著自己的妹妹。

  「總之、太陽騎士肯定有理由這麼做,我當時被冰魔法困住行動,所以才被搶走了魔法道具,他、他肯定是打算用什麼瞬間移動回來,或是騎那聖騎士的魔獸坐騎,這樣就不會被發現了!」倉皇挪開了目光,安仍然急切地說著,纖指又一次指了指黑髮女孩,「希望陛下明察,他才不是什麼英雄!根本沒資格接受表揚!」

  「您這話說得就像是我們的騎士長是不義之人,而我們的聖騎士是共犯呢。」

  艾爾梅瑞.綠葉抬起頭,灰紫色的眼眸像是笑那般帶著些微弧度,悠悠地吐出不具情緒的語句。

  黑髮的女孩在他們三人身後,默然地低垂著目光及首級。

  「我……」

  「太陽騎士怎麼會魔法?他是聖騎士不是?」

  麥凱雙手環著胸,蹙著眉打斷了安的話,語氣強硬。

  沒人料到他會開口,原先細碎吵嚷著的現場一下子靜的像是連根針掉落都是巨響那般。

  「安,我知道妳對太陽騎士一直有成見,但妳沒確切證據的狀況下,這種話是血口噴人。」他抓了抓自己捲曲的黑髮,口氣中帶著不耐,「適可而止就好,這次我也真受夠了,拜託別再搞什麼麻煩事。」

  戰神之子睜開了眼,向著兩名公主投去了別有含意似的目光。

  這齣鬧劇終是劃下了休止符,沒人再說些什麼的情況下,女王讓眾人先行退下了。

  在與弟兄們於月蘭國共進的第一餐時聽了這等精采的桌邊故事,實在不好說是增進胃口還是讓人消化不良了,心底嘆著氣的同時,格里西亞忙不迭地又往嘴裡送了一口肉。

  原來睡到一半時聽到有人叫自己不是夢,而是真的有人來啊,雖然他當時隨便咕噥了幾句對方就放棄繼續喊他了,想必來人正是好人綠葉,不忍心把他吵醒所以最後決定他們三人自己去了。

  安的猛爆程度的確有點出乎他意料,但艾維斯替自己辯駁的話語已經可以稱得上優秀,即使安繼續鬧下去,結果八成依然是不了了之,畢竟她沒有明確的證據,且愛麗絲公主也確實平安歸來。

  估計之後女王陛下亦不會再以此事來找自己麻煩,即使她真從不遵守承諾的愛麗絲公主或衝動的安公主那得知了一切。

  這起事件本身有多少不好外傳的內幕,月蘭國心知肚明,在此上面過多打轉琢磨的話,究竟誰能討得了好,這可難以定論。

  唯一令他驚訝的是,身為戰神之子的麥凱替自己、替光明神殿說話這點,不論是出於甚麼理由或動機,依然得多虧他讓事情更快地落幕。

  離開這令人渾身不自在的地方的日子,總算進入倒數了。

  嚥下最後一口飯後甜點,他放下了餐具,優雅地擦了擦嘴。


❖ ❖


  --身為聖騎士,自己該有何種形象、該如何應對一切?


  她總是在思考著這些,反覆地、不厭其煩地在腦中演練著一切。

  自己的身分、言行等等,即使只是一點差錯都有可能成為他人攻擊的把柄,她能做的只有全力以赴,好還要做的更好。

  當貴為公主殿下的安指著自己,控訴自己的頂頭上司意圖不軌、而自己與共犯無異時,她該怎麼做呢?

  她選擇的只有沉默以對。

  那是否是最好的決定,她也不能知曉,也曾自問過是否自己只不過是選擇了一個保守且安全的道路,而非真正正確的路。

  黑髮的女孩停下了腳步,在能將跫音全然吸收的朱色地毯上。

  不論是哪裡的皇宮,共通點都是裝潢上華麗貴氣到讓平民難以想像,第一次踏進來的她也忍不住好奇地四處張望了好幾回,驚嘆於走廊上的各式物品精巧又美麗,當時還被金髮的上司笑著調侃。

  『唉那個看起來就有夠貴的,真想帶回去當出勤補助……話說這些裝飾少一兩個他們到底會不會發現?』

  雖然上司掛著和煦笑意的低聲咕噥也讓她給聽去了。

  那被讚許過的美麗花瓶,於燈光下有著溫潤的釉色,形狀優美且裝飾細膩,立於鋪了桌幔的雕花高架上,十分奪人眼目。

  ……但在架子旁,有個小女孩正躲在布幔間,眼睛眨也不眨地看了過來。

  她猶豫著自己是否該先開口說些什麼。

  探頭探腦的小女孩發現自己被注意到了,睜著大眼咧開了嘴,興沖沖似地邁開了腳步,下一秒就見她一腳踩上自己的裙擺,接著面朝下地摔了極其響亮的一下。

  依凌瞪大了眼。

  小女孩毫不氣餒,立刻掙動著還未長開的短短四肢,爬起來那瞬卻又被寬大的裙子絆住,於是又是「叩」地一聲巨響。

  依凌震驚的合不攏嘴,這發展實在太過出乎意料讓人措手不及。

  她慌慌張張地上前,小女孩一時也反應不過來似地呆坐著,鼻血滴落了下來,她只好立刻拿手帕按住,小巧的鼻頭及飽滿的額上都是一片紅腫。

  低聲安撫著「沒事喔」、「等等就不痛了」,她對著患處施以了初級治癒術。

  小女孩只是愣愣地盯著她手中聚起的鵝黃色光球,大大的眼裡閃爍著好奇,在光消失後還摸了摸自己額頭,發現不會痛了後便開心地笑了起來。

  「還有沒有哪邊會痛?」

  她禁不住唇邊的笑意,又軟下了幾分聲音,見小女孩搖搖頭,爬了起來又是一蹦一跳地。

  「公主殿下--!」

  紛亂的跫音在身後響起,她回過頭,見幾個女傭打扮的女性急急忙忙地衝了過來,用盡生命的力量似地高聲喊叫,忙不迭地湧到了小女孩身邊。

  一如她所料想的,是皇族或貴族的人呢,畢竟是在皇宮內能自由活動的小孩子。

  滑順且明顯被精心打理過的長髮、高級布料所製成的衣服,細瞧的話,甚至還能看到金線繡織而成的精巧圖樣。

  女僕們飛快地幫小女孩重新整理好儀容,其中一名見依凌手上沾著血的手帕及繡著光明神殿徽章的衣服後,慌忙地道著歉,解釋著她們一沒注意小公主便不見人影了,希望沒有造成客人困擾等云云。

  一票年輕女性眼底滿是無奈及疲憊,看來小公主這種捉迷藏遊戲恐怕不是一次兩次而已,大概是找了好幾輪好不容易才找到人的吧。

  如果小公主真把自己玩不見了,她們的項上人頭大概也不保了,這樣想想她們一臉劫後餘生的模樣也不奇怪。

  「大姊姊是光明神殿的客人對不對?」

  全然沒有察覺其他人的心累,小公主依然極有活力,興奮地又蹦跳到了依凌面前,仰起臉蛋問道。

  上有兩個美人姊姊,最小的公主顯然也極有潛力,即使現在稚氣未脫,但任誰都不會對其未來會成為美女一事有任何懷疑。

  「我有看到好多穿得白白的人,說是來參加愛麗絲姊姊婚禮的!」

  「是的,我是光明神殿的聖騎士,公主殿下。」

  依凌單膝蹲跪了下來,讓兩人的視線能在同個水平線上。

  「跟大姊姊穿一樣的都是聖騎士嗎?」

  依凌頓了一頓:「是的,大家都是聖騎士喔。」

  「那為什麼只有一個姊姊,其他聖騎士都是哥哥?」

  稚氣的聲音,帶著那個年紀會有的純真無邪,單純地將內心的疑惑吐露了出來。

  她頓住了動作,聲音也似卡在了喉頭那般。

  「……因為我目前是唯一的女性聖騎士。」

  好半晌,在小公主不解地歪了歪頭時,她才開口答道,似是將話從乾枯的喉嚨中擠出。

  正因為如此,所以她必須極其謹慎,時刻注意著自己的言行舉止儀態等等。

  自己做的好嗎?有不負這名號嗎?是否對他人來說,自己這種程度的人卻開了先例,很令人失望呢?

  對於擁有「首位女性聖騎士」身分的自己,會感到失望或差強人意嗎?

  她一直對這些感到不安,即使身邊的大家都那麼地溫柔。

  「只有一個好厲害喔!那就是大姊姊特別厲害的意思吧?」

  小公主驚呼了一聲,興奮地蹦跳著,長髮及裙擺盪出了雀躍的弧度,稚嫩的臉蛋上滿是花朵般的粉嫩,一雙美麗的大眼睛閃爍的似是繁星跌落其中。

  黑髮的女孩怔愣地看著,剔透如玻璃珠的茶色眸子倒映出那滿是敬慕的臉龐。

  「公主殿下,時間差不多了……」

  小公主的高昂情緒因這句提醒而被迫停下,她氣呼呼似地鼓起了臉頰,但很快地便又漾開了笑容,向著依凌又招了招手。

  依凌稍稍地將身體傾靠了過去,見小公主的手於唇邊圈起,貼附到了她的耳畔,神秘兮兮的悄悄話。

  「我想成為和大姊姊一樣的人。」

  年僅十歲的小公主細聲細氣地,笑著這麼向她說道。

  想成為像大姊姊一樣溫柔又厲害的人。

  一瞬間她感到眼睛酸澀。

  「我相信您一定做得到的。」她同樣笑著回應道,茶色的眼裡似帶著波光,「您一定能成為名優雅、溫柔且不會給別人添麻煩的優秀女性。」
 

❖ ❖


  幾天後,女王再次召見了此次參與救援的眾人,以救援公主有功的名義給予了表揚,並授予了榮譽騎士之勳章。

  暗忖著所謂的勳章毫無用處,並對此不以為意的格里西亞,當下只是掛著無懈可擊的優雅笑容應付了過去,想著果然女王陛下不會再從此次事件中挑自己毛病,一如他所料。

  但當天下午他就聽說了那枚勳章是用各式寶石雕刻鑲嵌而成的,他立刻態度一百八十度大轉變,樂呵呵地讚著女王陛下可真大方,對兄弟們投來的目光視而不見。

  而戰神之子取消了與愛麗絲公主的婚約。

  這並不意外,要他也會取消,場面搞這麼難看且對方明擺著就是已有情人不願意嫁了,這婚怎麼結得下去?

  基於皇室必須與戰神殿締結良性關係這點上,女王陛下自然不樂見於此,主動提議不將婚約取消而是換個新娘--讓安與麥凱結婚,不料此話一出,那兩名當事人便互相投去了帶著嫌棄及噁心的眼神,雙雙斬釘截鐵、毫不客氣地表示若是必須與對方結婚,那就要換自己找個人私奔了。

  女王明顯尷尬又無奈,按著額角嘆息了一聲。

  這戲實在太過好看,格里西亞險些壓不住嘴邊過度上揚的弧度,現在搞成這樣的確是皇室這邊的責任,於情於理他們本就該給身為戰神之子的麥凱一個交代。

  讓他意外的是,事情很快便迎來了轉機。

  月蘭國年紀最小的公主,據聞年僅十歲,像隻小兔子那般蹦蹦跳跳地跑到了她母后跟前,以那稚嫩可愛的嗓音開口表示「長大後要做戰神哥哥的新娘」。

  眾人先是大驚失色,忙著反覆確認小公主意願,在她一張小臉蛋泛著紅潤,有些不好意思卻又認真地堅定自己就是想跟戰神哥哥結婚後,大家才緩和了下來,女王陛下的表情更是如釋重負那般。

  雖然因為小公主年紀尚幼,所以女王陛下嘴上說著可以之後再慢慢安排,但這門婚事想是已經差不多訂下了八成。

  小了十歲的新娘,這傢伙可真會。

  格里西亞都說不上來自己到底是想鄙視他,還是想羨慕他了。

  經過這些大大小小的折騰後,他們總算是真切地臨近回光明神殿的日子了。

  他終是忍不住無聲地舒出了一口悠長的氣,彷若要將肺部的空氣全數排盡那般。


❖ ❖


【後話】

「在他人眼裡,自己是什麼樣子的呢?」

總算能回光明神殿了,這段路實在走得好苦啊。゚(゚´ω`゚)゚。(不論對誰而言)
跟著原作走的部分可能就暫時告一段落了,希歐總算有機會出場了呢((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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