貳拾伍之章
死神冷笑
黑色陰影揮之不去
選擇存活或是毀滅?
無解、無解
不願意在世上苟活
也只是好聽的謊言
誰不希望活著呢?
還是無解、無解
千年前的錯誤
累積滿山滿谷的怨恨
為何要讓它們在現世重演?
總是無解、無解
犧牲的血液
無法得到救贖的靈魂們
誰來告訴祂們
死亡不是毫無意義?
可笑、可笑
可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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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族長!林一支妖師族已被殲滅!」
「報告族長!經過勘查後卻人無人生還!」
「族人的靈魂全部不知所蹤!在場沒有任何精神術法的痕跡,但是瀰漫著濃重的鬼氣!」
「我們在主廳發現瑩之森精靈族的徽章──請族長定奪!」
下屬接二連三的報告殺得白陵然措手不及,他坐在辦公桌後,雙手交握抵著下頦,臉色陰沉地不知道在思索些什麼,褚冥玥慣例地面無表情隨侍一旁,波瀾不驚的聽著上報的惡耗,只有在聽到「瑩之森精靈」關鍵字時手指不自覺得收緊,下意識看向臉色極度不好看的然。
「小玥,傳令下去,封鎖消息。」
「然,這麼做──」
「我說封鎖消息,不再重複第三遍。」
褚冥玥嘆了口氣,丹鳳眼依舊魄力十足,「我知道了,馬上辦。」
等到褚冥玥離開了族長辦公室,白陵然才像是脫力的塌下肩膀,改以額頭抵著手背,這種情況不僅一次,最近有不之明的人物不間斷地殺戮妖師一族,比起百年前的屠役更加猛烈,甚至不留半點喘息的餘地,簡直就是要讓「妖師」這個族群從世界上徹底滅絕。
毫無顧忌的進行著屠殺的同時且不留任何證據,氣息、元素運動的軌跡、周遭傳地訊息的精靈……什麼也不殘存,被血洗的族門灌著冷風,屍體整齊的疊放在一塊如同呈現了兇手的惡趣味,完全感知不到族人的靈魂,白陵然不禁苦笑,現在該絕望了嗎?
他仰頭釋放了淤結在肺葉的悶氣,每當獨自一個人的時候總會回憶起身為無之羔羊的小表弟,雖然一開始他跟冥玥就打算讓他遠離事端,可一方面他也在嫉妒著可以逃避一切的褚冥漾,如今思索下來,果然當初不該讓他牽扯上這邊世界的醜惡,他或許還能在原世界過著普通的生活,衰一點沒關係,不需要強大也無所謂──只要他還能平平安安的、活在這個世界。
「真是軟弱啊……」單手掩面,他忍俊不住地乾笑,嘲嗤著自己的空想與天真, 逝者已去,這話說的豁達,天下又有幾人能真正放下往昔的苦痛與憎恨呢。如果先祖凡斯能冷靜的看清現實而不被仇恨支配、如果安地爾不曾與兩人相遇、如果最初的最初凡斯與亞那錯身而過──那麼,今日又將成為什麼樣子?
無端的思考伴隨著疲憊向他襲來,勞累了數天未闔眼的白陵然只感到一陣暈眩,黑暗轉瞬之間覆蓋了眼臉,熟悉的冰冷包圍住他,緊接著他便墜入了不見底的夢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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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快起床。」母親溫柔的聲音在耳邊響起,他深深明白這只是幻覺。
「…快給我起床!」一拳往他臉上招呼,命中目標後白陵然痛得跳起來,縮到一旁,苦笑著呢喃,看吧看吧,溫柔只是假像。
「上學都要遲到了不要讓小玥和漾漾在樓下一直等你!」母親一扭頭,淺褐色的馬尾畫出一道美麗的弧度,風姿猶存的婦人這麼說著出了他的房門。
嗯?小玥…漾…漾?他們不是應該──應該怎樣呢?
揉了揉太陽穴,將這種莫名的違和感當成沒睡飽的不適,很快地整理好衣著,背上書包走下樓,父親坐在客廳看著報紙,低頭綽了一口咖啡,瞄也不瞄他一眼:「然,今天比平常晚起了五分鐘。」
「啊、是的,真抱歉,我下次會注意。」然溫和地彎起眉眼對應道,父親滿意的頷首。
「快去吧,小玥的耐心我想已經用盡了也說不定。」
門外,高挑冷麗的少女一臉冰霜地像尊門神手環在胸前佇立,身旁圍繞著幾乎實質化的烈焰,及腰的長髮似乎帶著電流,好像下一秒她就會抽出十字弓給他一箭。
「呦,表哥你可讓我們倆好等。」果不其然,小玥一開口就是諷刺意味十足。
「沒、沒什麼啦......其實也沒等很久──嗷,好痛!」傻兮兮地陪笑臉的小表弟話還沒說完就挨了小玥毫不留情的一掌,眼角泛淚的抱著發疼的腦殼縮到一旁哀怨去。
「哎呀,抱歉抱歉,偶爾睡過頭就原諒我一次吧?」然一貫溫文儒雅的笑著道歉,看著他那無懈可擊的微笑讓褚冥玥有一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於是她冷哼了聲調頭就走。
然微笑著凝視少女孤傲挺直的背脊,虛幻與現實混淆的模糊感再次湧現,搖頭甩去悄悄滋生的不安,他趕緊追上,順手拉了還在消沉的表弟一把,
這時他瞥到了褚冥漾光滑潔淨的手臂,猛地蹙起了眉頭,真的有什麼不對勁。
「然?怎麼了嗎?」漾漾吊起眼角小心翼翼的頭瞄一瞬間沉下臉的表哥,神情掩不住畏怯。
「沒事,快走吧!免得小玥真的要生氣了。」
到公車站的路途上,他們與一對如膠似漆的夫婦擦肩而過,俊美帥氣的銀髮男人與美麗的紅髮女性牽著年幼的孩童,一家三口和樂融融得叫人眼紅。
於是日子平淡無味地過去了,他與冥玥一齊考上了外縣市的知名大學,漾漾隔年也憑藉著熬夜苦彌補拙劣,跟隨他們的步伐,度過了充實的大學四年。
他看著小表弟漸漸抽高,宛如樹苗成長為大樹,稚嫩的臉龐揮別了青澀,肩膀也變得寬廣厚實許多,人也隨著時間的洗禮展現出穩重的一面;再看著他與自己命定之人相遇,步入婚姻,組成美滿的家庭。
當年脾氣火爆的表妹成年後就內斂許多,然而雷厲風行的辦事手段依舊沒有褪色,不久後他坐在教堂裡,望著褚爸爸握著她的手,冷傲的女子一身高雅的白紗層層相疊,似是一朵綻露芳華的白蓮。
主持儀式的牧師背後是大片神聖的彩繪玻璃,雙手交握著聆聽牧師敦厚的聲音朗誦著一輩子的宣誓,陽光投過玻璃在他們身上鍍了一層七彩眩目的光暈,他們虔誠的給予彼此一個吻,掛著欣喜的笑容向眾人宣告他們的愛情。
然在台下負責拍手,他也無比愉悅地笑著,最重要的兩個人都找到了自己的幸福,他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俄傾間,過份耀眼的光芒錯開了視線,將眼前所見之物狠狠割碎,白紗的身影在眼前化為漫天飛舞的白玫瑰。
等等啊──他驚恐的伸出手欲圖挽救流逝的碎片,卻眼睜睜看著流轉著光暈的細絲從指縫流過,最後什麼也不剩。
「原來──是夢。」妖師族長再次睜開眼眸,百頁窗透進的陽光一如夢裡投射在幻影身上的幸福。
是的,一切只是南柯一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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