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見我

標題: 亞希之城 [打印本頁]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5-26 20:31
標題: 亞希之城
Ciao~
這篇亞希之城是我們一群在RC認識的朋友一起合寫的文章
說是合寫...但其實只有一開始啦=w=;;到現在變成憂鬱貓我一人獨撐

希望這不太成熟的作品能得到各位的青睞
舊雨新知們都請多指教喔~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5-30 20:11
第一章 命運的相遇


從前從前,在這片大地上不知道什麼時候發展起一個城鎮,這個城鎮被幾任的城主不斷拓展至今,成為一個工商業繁榮的大城市,居民稱這座城市為亞希之城。
現任城主瑞斯有兩個女兒,有傳聞指出城主大人有意將其一千金•凱特嫁給亞莉魅國王子,但利維妲國的王子卻同時愛上了凱特,究竟這段愛戀糾葛接下來會如何發展下去呢?讓我們繼續看下去。





「甚麼啊!我才不要!放開我啦!!」
亞希之城城主的家中,一大早就傳出吵鬧的聲響。
年輕女孩的尖銳叫聲沒有間斷。
「乖女兒,我們只是要帶妳去見妳的未婚夫啊!」
城主•瑞斯試著用溫和的語氣安撫少女。
「甚麼未婚夫!我怎麼不知道自己有個未婚夫!我可是十八歲青春年華的少女耶!」
瑞斯的長女•凱特氣得拍打桌子,貓眼形狀的雙瞳怒瞪父親。
「好了,凱特,對方是我們幫妳選的,是個很棒的對象喔!」
凱特的母親•菲菲也好言相勸。
「你們擅自幫我選麼未婚夫啦!而且當事人我居然完全不知道有這回事 !」
「別說了,快到跟對方家長約定的時間囉!快點!上車!」
「咦?等……等一下啦!喂!聽我說話∼∼∼∼∼!!」
凱特被父母硬是推上馬車,一路上大吵大鬧,害馬車伕膽戰心驚的。

————————————————————

「我不要!甚麼未婚妻啊!!」
亞希之城鄰國•亞莉魅王國的宮殿,今早也是被鬧得雞飛狗跳。
「王子殿下……請您冷靜點……」
「怎麼冷靜啊!為甚麼我不知道我有個未婚妻!!」
亞莉魅王國的王子•伊凡尼早上醒來聽見自己要去和一個突然冒出來的 「未婚妻」會面,先是臉色慘白,接著氣得面紅耳赤,不停大吼大叫, 讓僕人們傷透腦筋。
「真是的……吵成這樣一點也沒有身為王子該有的教養。」
一個如銀鈴般的女聲傳來。
伊凡尼一聽見那聲音,馬上停下動作和吵鬧,黑著一張臉轉頭瞪著站在門口的女性。
「……臭翎漾……妳來做甚麼……」
伊凡尼的二姊,亞莉魅王國的二公主•翎漾,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靠在牆 上,露出調皮的笑容看著伊凡尼。
「做甚麼……來看你做垂死掙扎囉!」
僕人看他們兩位一觸即發的氣氛,誰也不敢開口說話,可以的話,真的迫切渴望能盡快離開這房間……不,是離開這個納伊特殿!
翎漾及伊凡尼姊弟倆,在這宮殿裡可是出了名的關係不好,見一面就要吵一架,吵著吵著很容易就會大打出手,甚至波及旁邊的路人甲乙丙丁戊己庚辛壬癸……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承認自己有個未婚妻呢!」

「……那一位可是母親大人幫你決定的對象。」
「!!」

一聽到那四個字……一聽到這是母親的決定,伊凡尼就沒再出聲了。
「快點準備好下來吧!」
翎漾丟下這一句便走掉了。
留下不知所措的僕人們,還有呆站在原地的伊凡尼。
「…………是……母親大人啊……」
伊凡尼的聲音好像崩潰了……
「嗯……好吧……那就快點準備吧……」

——————————

「凱特,這位就是妳的未婚夫——亞莉魅王國的王子•伊凡尼殿下。」
「殿下,這位就是您的未婚妻——亞希之城城主之女•凱特小姐。」
「…………」
凱特和伊凡尼只是沉默地瞪著對方。
「那麼……請兩位慢慢聊。瑞斯大人、菲菲夫人,請隨小的到那邊去吧 !」
伊凡尼的隨從把瑞斯夫婦請走,留下氣憤不已的兩人。

兩人沉默了一陣子互相觀察後由伊凡尼首先開了口。
「妳是哪根蔥也想當本王子的妻子!也不先惦惦看自己有幾兩重!」
一開口就十分火爆的伊凡尼,貌似是因為此樁婚事為母親大人定下,而怨氣無處洩,把怒火全都加諸在初次見面的凱特身上。
「堂堂一國王子就這麼粗淺嗎?」
本來還在猶豫要說什麼的凱特,剎時被惹火而忘記了本來打算好好和對方談談的初衷。
「關你X事。本王子的事還用不著妳來管。」
「誰要管你阿!要不是父親擅自訂親,我才懶得跟你說話。」
「妳現在想怎樣?難道妳真的要嫁我?還是這一切其實都是妳惹出來的?」
「誰要嫁你阿!少臭美了,我寧願嫁雞嫁豬都勝過嫁你!」
「那妳就去嫁雞嫁豬吧!快去吧!我不會介意的。頂多和母親大人解釋一下就沒我的事了。」
「…你!你才去嫁貓嫁狗呢!」
「安安本王子沒那種興趣。」
「……………你!!」
凱特似乎被伊凡尼的言語氣到,欲用腳踢伊凡尼。
「講不過人就要靠蠻力嗎?」
伊凡尼巧妙的躲開了攻擊,並出手回擊。

雙方在房間裡大打出手,兩人扭打在一起,不分軒輊。
剛開始是凱特佔上風,但伊凡尼也不是省油的燈,硬是將攻守互換,漸漸地進入僵局,伊凡尼不願再糾纏下去便使出最大的力氣將凱特壓在地上。
當伊凡尼以為獲得勝利時──

此時,門卻悄悄地打開了。
走進來的,是雙方的父母,也就是城主與城主夫人以及女王。

在他們的眼中看到的是一幅曖昧的撲倒畫面。
「真是的,王子殿下您未免過於心急了,你們早晚都會成婚,有必要急於一時嗎……」
城主夫人雖尷尬卻也還是以長輩的身分輕言斥責伊凡尼。
「我們,什麼都沒有阿。」
凱特在愣了下後,馬上出言反駁。
「沒用的,現在就算跳進黃河也洗不清。還不是妳這女人的錯!」
伊凡尼以只有兩人能聽到的聲音說話。
「關我什麼事阿!」
凱特也輕聲回應,絲毫不敢讓在場的另外三個人聽見。
「我看此婚事還是速辦速決吧!否則還沒成婚王妃便有喜,成何體統。」
女王亦尷尬地出言下決定。
「女王陛下所言甚是,我們必定會早日準備好,好讓孩子們成婚。」
城主夫人代替城主回應女王的話。因為現在城主大人還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復,貌似是打擊過大的樣子。
「∼∼∼∼∼∼∼∼!!!!!」
凱特和伊凡尼以同樣的表情啞口無言了…

——————————

「可惡啊啊啊啊∼∼∼∼∼!!!那個傢伙……」
凱特氣呼呼地走下宮殿大門前的階梯。
只要一想到剛才發生的事,凱特就氣到幾乎要失去理智了。
「真是的……凱特妳可是個淑女呢!行為舉止要優雅啊!」
走在凱特前方的菲菲忍不住叮嚀。
「我知道啦……可是很氣人耶!氣死我了!可惡可惡……哇啊啊!!」
凱特氣得在階梯上跺腳,結果失了足從階梯上摔向地面……
「好痛……奇怪?」
身體應該撞過好幾階階梯,然後狠狠撞上地面……那一定會痛得要命。
可是凱特卻一點都不覺得疼……
「妳還好嗎?」
一道溫柔的男聲從凱特頭上傳來。
「呃……不好意思……謝謝……」
凱特羞怯地抬起頭。扶住她的是一名金髮藍眼,長相極為秀氣甚至會讓人不小心把他誤認為女孩子,穿著貴氣的男性青年。
「小心點喔,從這裡跌下去不小心毀了妳美麗的容貌就糟了。」
有如陽光般燦爛地一笑。
可是對凱特實在沒什麼吸引力……
「不、不好意思我先告辭了!」
凱特想到自己的失態,就紅著臉快步走回自家的馬車。
「…………」
青年看著他不知名的這名少女離去的身影,總有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請、請問!」
「!?」
突然冒出一個微帶喘息的激動聲,把發呆中的青年嚇了一跳。
一個穿著天藍色、水藍色、深藍色交織的蓬蓬裙洋裝,一頭水藍捲髮, 一雙清澈的藍色眼眸的女孩子氣喘吁吁地站在青年身旁。
「那個……我是這間宮殿裡的人,名字是翎漾。剛、剛才看見您為那位女性攙扶的模樣,想請教您的大名……」

其實剛才翎漾人在宮殿的三樓……
翎漾的視力好得嚇人,人在三樓卻能把在宮殿門口階梯上的青年的臉看的一清二楚。

「妳就是……翎漾……?」
「唉呀……您知道我嗎?」
「是的……您是堂堂亞莉魅王國的二公主,自然無人不知。」
青年微笑回應。
這一笑可不得了,翎漾整個人不知道飄飄然到哪裡去了!
是的!翎漾從三樓衝下來的理由……看官們應該已經想得到了吧!

翎漾對這名溫柔待人的難得好青年一見鍾情了。

「是、是這樣嗎?」
被剛剛才一見鍾情的人如此稱讚,翎漾也露出平常很少展現的少女心的一面,紅了臉蛋。
「是呀!看來您本人對這件事渾然不覺呢!」
青年淺淺一笑,又惹得翎漾飄飄然。
「翎漾公主陛下,初次見面,敝人名叫費斯特。」
「費斯特……!」
翎漾臉上的神情突然變了。
「費斯特……!你是利維妲王國的……」
「啊……是的……」
翎漾的反應讓費斯特感到有些出乎意料。
「我國的規模完全比不上貴國……沒想到您會知道我。」
費斯特又是會令許多少女心碎的一個微笑,這次他笑得很靦腆。
「身為一國公主……附近國家的接班人怎麼可以不知道。」
雖然要接手母親的王座的人不是我——翎漾內心閃過的一鎮落寞,沒有表現在臉上。
「呵呵……是這樣啊!您知道我的名字真是令我受寵若驚。」
「利維妲的王子來此是為了何事?」
「我只是來這裡微服出巡……沒想到跟僕人走散了……」
「您迷路了?」
「嗯……不過我們約好如果走散就到這座宮殿前集合——因為這裡算是整個城鎮最顯眼的地標。」
話剛說完,一個黑衣少女朝他們走過來。
「王子殿下,您在這裡啊。」
少女很刻意把那「王子殿下」四個字壓低音量。
「啊啊……貝凱妳來啦!」
翎漾一看到那名少女,整個人都呆住了。

那女孩的右眼戴著一副黑色眼罩,上頭有金屬製的貓骷髏裝飾;左邊的眼睛好像其中的靈魂早已消失,令人感到異常地空洞。
幾乎就要拖到地板的紫黑色長髮,看起來很柔順但沒有光澤,用一黑一紫的兩條緞帶紮成低馬尾,頭頂上翹起兩搓頭髮就像凱特一樣。
皮膚蒼白沒有一絲血色,臉的輪廓卻又有股既妖豔又乾淨的氣息。
光是這樣,就讓人覺得她宛如自黑暗而來的美麗幽魂,一席紫黑色的女僕裝,更為她整個人添上一分神秘且詭譎的氣息。

翎漾完全看呆了——這女孩看起來明明如此幼小,卻有股難以言喻的詭異氣息!
「嗯?公主殿下?」
費斯特發覺翎漾的魂已經不知飛到哪兒去了,拿手在她面前揮一揮要她回神。
「咦?啊!抱歉……我……」
翎漾紅通通的臉不知道該擺去哪裡才好。
「沒關係的。大部分的人第一次看見貝凱都會這樣的,我當初在街上看到她也是非常震驚。」
費斯特笑一笑,把這說得像家常便飯,但翎漾心裡可是在意得不得了!
「王子殿下,我們該回去了。」
那名叫貝凱的女僕再次呼喚費斯特。
「嗯,我知道。那麼,我們先告辭了,翎漾公主殿下。」
「啊!等……等一下!」
「?」
費斯特回過頭看著翎漾。
西邊的斜陽灑落他身上,那閃耀的畫面讓翎漾產生一股感動。
「我……我可以……跟你做朋友嗎?」
幸好夕陽的橙紅色光芒,替她遮掩了紅透的臉蛋。
「……好啊!」
費斯特爽朗的笑容,再次射穿翎漾的心。
「改天見,告辭。」
說完,如陽光般的費斯特和黑暗化身般的貝凱揚長而去。
「……改天見……」
翎漾傻笑著重複這句甜蜜的話語。

——————————

「哼!那個叫伊凡尼的……以為自己是王子就神氣!可惡可惡!!」
一直到睡覺之前,凱特還想著這件事,氣得不停摔枕頭。
「嗚……可惡……可惡……」
凱特摔枕頭的手漸漸沒了力量。
「…………」
她只是用一雙含著淚光的眼睛瞪著枕頭看,又抬頭凝視窗外的夜空。
「姊姊……」
凱特嚇了一跳,轉頭看向傳來聲音的房門口。
她輕手輕腳地走到門口為來者開門。
「咲夜……我吵到妳了嗎?」
「唔嗯……」
咲夜睡眼惺忪地點點頭。
「抱歉抱歉,我太激動了。」
「……姊姊,你今天去見未婚夫發生甚麼事了嗎?」
「…………」
凱特一想起那個畫面……
伊凡尼把自己壓在地上的畫面……
「甚、甚麼都沒發生好了妳快點去睡吧晚安!」
凱特完全沒換氣地把話說完之後,門板立刻在咲夜面前重重地被關上。 幸好晚上的走廊很暗,咲夜沒看見姊姊滿臉通紅的樣子……

——————————

「…………」
伊凡尼還在為今天的事生悶氣。
「王子殿下……」
兩個穿著女僕裝的女孩,敲了敲伊凡尼房間的門,站在門口沒走進去。
「瑞比特……可妮……」

粉紅色頭髮綁成雙馬尾,臉蛋可人的是瑞比特;俐落的金色短髮,一臉酷樣的是可妮。
她們是伊凡尼的專屬女僕。

「王子殿下……您今天和未婚妻見面了吧?請問發生甚麼事了嗎?」
瑞比特睜著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不解地看著悶悶不樂的伊凡尼。
「…………」
伊凡尼選擇沉默以對,轉過頭望著窗外,逃避瑞比特的眼睛和她那刺痛著他的心的問題。
「瑞比特,王子殿下已經累了,我們離開吧!王子殿下,我們告辭了,祝您……今晚有個好夢。」
可妮拉著瑞比特直接離開。
「…………」
伊凡尼的眉頭鎖得更深了……

——————————

「…………」
費斯特站在窗前發呆。
「——王子殿下。」
「哇啊!!」
貝凱突然從背後出聲,把費斯特嚇了一大跳。
「貝凱……不要從背後嚇我啦……」
「王子殿下,小女已經叫您好幾聲了。」
「呃,是這樣嗎?」
「是的。」
貝凱說這些話,臉上的表情幾乎完全一動也不動……
「…………」
費斯特又不經意地看向窗外了。
「…………」
貝凱眼睛直盯著費斯特。
「啊啊……我……到底是怎麼了呢……?」
他突然嘆氣。
「…………」
靜靜站在一旁的貝凱,對於費斯特喃喃自語所說出的問題,早已心裡有數……

——————————

「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哼∼」
翎漾正高興地哼著歌。
「公主殿下,您的心情很好呢。」
翎漾的女僕,穿橙色系女僕裝的桑兒,一如往常用充滿崇拜的語氣對翎漾說。
「嗯!就是啊!我現在,好∼開心喔!」

剛才她還在走廊上小跳步回到房間。
在走廊看到這一幕的伊凡尼被嚇呆了,長這麼大第一次看見自己的二姊如此興奮,甚至到了反常的地步。
翎漾經過書房前面的時候,在裡頭研討政事的大公主——也就是翎漾的姊姊•麗格,還有向來冷酷的女王陛下——翎漾三姊弟的親生母親•珊荷,親眼見到這一幕,兩人都愣住了……
經常被翎漾取笑是「小蘿莉」的年輕皇宮大廚•琳夜,跟翎漾在走廊上不期而遇時,她非常驚訝翎漾居然沒叫她「小蘿莉」,甚至高興到小跳步還忘了她的存在。
「公主殿下……」
翎漾的騎士•千晴也一樣對她的行為感到奇怪,也一樣被她忽視了。

而且,除了小跳步,大家還注意到了一點——

她的臉上有不尋常的紅暈……

——————————


一天之內,少年們的命運彼此糾結在一起……

夜晚降下黑幕,紅色的絲線布置化妝舞會……

誰將會牽起誰的手,誰將會獨自站在一旁……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5-30 20:14
不知道有沒有舊讀者發現,上面的第一章好像和原本的第一章有一點點不同?
憂鬱貓我稍微(妳確定只有"稍微"?)改了一點當初的設定,所以已經發表過的4章也有了修改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5-30 21:15
第二章 命運的重逢


「呼啊啊∼」
凱特極不優雅地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揉揉雙眼,把視線聚焦在時鐘鐘面的的數字上。
「八點二十七分……」
嗚啊啊啊啊!上學遲到了!遲到了!!——一邊這樣大喊,一邊匆忙地整理儀容、吃早點出門——這是很常見的橋段,可•是!
「哇……居然醒得這麼早……」
——凱特一丁點危機意識也沒有。
為甚麼呢?理由很簡單——
第一,凱特貴為城主之女,向來是請家庭教師到府教學的。
第二,凱特早已過了求學的年紀,實際上她早在各個家庭教師以及父母的認可下「畢業」了。
第三……
今天是假日不用上學。

————————————————————

凱特昨晚翻來覆去睡不著覺,腦子裡亂成一團。折騰好一陣子才在數了約一萬五千七百八十三隻羊之後睡著。
雖然確切的時間不記得,看著時鐘顯示的時間,凱特還是知道自己並沒有睡很久,應該沒超過六小時。
一般人應該會選擇繼續睡回籠覺,可惜凱特是一覺睡到底的人,一旦醒來很難再入睡。
「唔……呼啊啊∼∼」
她也沒多想甚麼,在個人房內的盥洗室簡單刷個牙、洗把臉,就直接帶著還沒完全清醒的腦袋和沒整理的睡衣,走出房門。
凱特家雖然是城主之家,在宅邸內服務的僕人卻沒幾個。
——自「那一天」之後,他們僱來的僕人常常莫名失蹤……所以他們也不想再多請人了。
凱特從房間走到飯廳的這段路上,都沒有人跟她道早安,她就一臉倦容地抵達目的地。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早安……」
很制式地問過安,她直接拉了張椅子。
正要拿起餐具享用早飯時——

「真是的,身為城主之女,一早醒來連儀容也不整理一下,一副邋遢的模樣……這像話嗎?」

——沉悶的聲音,高傲的語調……
凱特僵硬地傳過頭看向聲音的主人……同時在心裡不停唸著「怎麼可能怎麼會不可能的……」。
——烏黑的飄揚頭髮,黑白分明的眼珠被包覆在鳳眼形狀的眼瞼下,一身黝黑的服飾……
凱特看見那張臉的瞬間,幾乎全身的肌肉都僵硬了,不但臉部表情扭曲,手上的銀器也墜落地面發出清脆的聲響;只剩嘴部肌肉還不斷顫動,卻說不出一個字。
「有夠沒教養……」
——眼前這個人念念有詞的人除了「那傢伙」還會有誰!?
「你你你你你這傢伙為甚麼會在這裡!!?」
凱特激動得腦袋完全醒了,而且氣憤站起的氣勢還推倒了椅子。
「妳以為我願意嗎!?」
對方的氣勢一點也不輸凱特,椅子「磅」的一聲倒下,嚇得僕人們趕緊迴避。
「母親大人要我來陪妳,順便熟悉未婚妻娘家的街道,而且還是用命令句!要不是母親大人,我才不想來見妳呢!還有!妳叫誰『這傢伙』啊!?本王子的名字是『伊凡尼』!!」
兩人之間用眼神放煙火的場面就這麼在餐桌上爆發——
「…………唉。」
本來應該一觸即發的氛圍,卻被伊凡尼一聲無奈的嘆氣打破了。
「……我說妳啊……」
他一邊說一邊撇開原本正在和凱特對峙的視線。
「到底有沒有身為城主之女的自覺啊?衣服快走光了。」
「咦?」
凱特聞言,低頭一看……
「呀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鬆垮的睡衣領子往下垂,酥胸幾乎快被看光了,雙峰之間也……
「可惡!變態!!不准看!!!」
「誰要看——嗚噗!」
伊凡尼才剛開口,一個正面飛來的玻璃杯立刻打斷他。至於凱特則是漲紅著臉,拉著領口奔回房間。

————————————————————

「為甚麼我得跟妳一起逛平民街啊……」
「那是我要說的話……呆子!」
衣著華美但殺氣騰騰的兩人走在街上,路人們關注的焦點已經不是他們身分尊貴,而是快要形成實體的殺意。
你們一起上街走走培養感情吧——伊凡尼的執事如此轉達了女王陛下的命令。
「甚麼培養感情……母親大人到底在想甚麼……」
伊凡尼一路上都在碎碎念,而且內容幾乎都差不多,聽得凱特也心煩。
「你不要再念了好不好!很煩耶!」
「吵死了!妳閉嘴啦!」
「該閉嘴的人是你吧!一直念個不停吵死了!」
「唔……」
伊凡尼一時找不出話來反駁。凱特說的也沒錯,一直碎碎念的人確實是自己。
「啊——!可惡!氣死我了!!甚麼培養感情……我和妳之間只培養得出『仇視』的感情啦!」

「——只能『仇視』嗎……」

「啊?妳說甚麼?」
「我甚麼也沒說啊,你耳朵有病嗎?」
「誰耳朵有病!妳才是腦袋開洞吧!白癡!」
「你罵我白癡!?你還有沒有教養啊!?」
「一早起來連儀容都不整理,就在餐桌上吃早飯的妳,沒資格和我談教養!呆子!」
「我哪知道你們會來啊!還有不准罵我呆子!沒教養的傢伙!身為一國王子,你不感到可恥嗎!?」
「妳憑甚麼用那種口氣說我啊!又不是我媽——不對,母親大人也不會用那樣的口氣說我。」
「我是代替忙於政事的女王陛下管教你!」
「妳沒資格代替母親大人吧!!」
伊凡尼吼完便生氣地揮拳過去——
「呀啊!!……咦?」
凱特沒感覺到應該打在臉上的拳頭,怕怕地睜眼一看……
有個嬌小的黑色身影抓著伊凡尼的手腕。而伊凡尼整個人倒在地上,臉上還一愣一愣的,一副沒搞懂發生了甚麼事的樣子。
「咦……?啊!啊啊!好痛!!」
他愣了好幾秒才感受到整個人被重重摔在地上的痛覺。
那個目測大概矮了伊凡尼三十公分以上的身影,緩緩地轉向凱特,長長的紫色頭髮隨風揚起……
「啊!妳……」
凱特一看見她的右眼——正確來說,是看見她戴在右眼的,有個貓骷髏金屬裝飾的黑色眼罩——便立刻認出她來……
「真是的!妳怎麼突然衝進人家打架的現場啊……咦?」
有個金髮男子擠過人牆,看到跌坐在地上的凱特就愣住了。
「是妳……!」
金髮男子驚訝地盯著凱特。
「咦?你是……」
凱特看看金髮男子,又看看紫髮少女。
「…………」
少女像雕像似地,佇於原地一動也不動。
「好痛……!」
伊凡尼還是被人抓住手腕,躺在地上的狼狽樣。

————————————————————

今天,費斯特也像昨晚一樣,在房裡望著窗外唉聲嘆氣。
「……唉……」
「——王子殿下。」
「唔哇啊啊!?貝凱妳不要突然嚇我啦!」
「……小女子已經呼喚您二十七次了。」
「二十七這數字是哪來的啊……有甚麼事嗎?」
小聲地吐槽貝凱後,費斯特恢復一名王子該有的正經。
「……國王陛下要您去微服出巡,尋訪亞莉魅王國的平民街。」
「平民街?昨天不是才去過的嗎?」
「這個世界的亂象,隨時隨地都會在一秒間突然改變……前一天或許還平靜無波,隔天可能就會有暴民拿著武器和火把衝進宮殿。」
貝凱說出的話,常常把費斯特搞得一頭霧水……
「……我說貝凱,妳應該沒把昨天『那件事』告訴父王母后吧?」
他壓低聲音詢問。
「『那件事』……?小女子不是很明白您的意思,不過小女子昨天有向國王陛下和皇后殿下報告『王子殿下在亞莉魅王國的宮殿前救了一名差點摔下長長階梯的貴族女子,人家被扶起來之後便搭自家馬車離開,而王子殿下的心完全都被那名女子吸引了,然後亞莉魅王國的翎漾公主跑出來搭訕王子殿下,王子殿下很風流地答應跟她做朋友』——」
「等、等一下!我哪有風流啊!!?」
「啊……抱歉,應該說『王子殿下和善地答應和她保持來往』才對。」
「現在改沒有用吧!妳怎麼可以跟父王母后說呢!!」
「王子殿下,小女子的話沒有說完。小女子是說『除了這件事以外的應呈報事項』。」
「!…………呃……啊啊……」
費斯特完全無言以對。
「話說,原來妳當時都看到啦……」
「是的。」
貝凱依舊冷靜。
「陛下,是不是該出發去微服出巡了呢?」
「……嗯嗯,出發吧……」
「遵命。」
貝凱替費斯特準備好樸素的服裝和披風,自己也脫掉白色的圍裙,穿著紫黑色的連身洋裝,披上和費斯特相同的米色披風。換好裝的兩人自宮殿後門離開,和昨天一樣,半路招了輛馬車,前往亞莉魅王國的平民街。
「奇怪?怎麼好像很少人……?」
費斯特剛到達時,忍不住產生這種想法。
「王子殿下,前面好像有甚麼事,要不要去看看呢?」
「呃,好啊……話說妳視力是有多好啊?我甚麼也沒看到啊……」
貝凱沒有回答。費斯特轉頭一看,貝凱已經不見了。
「咦?啊!貝、貝凱!!」
她不知何時已經往前狂奔,也不知道是要跑去哪。
「等、等我一下啊!」
費斯特也趕快追上去。
跑了一段距離,費斯特發現有一群人圍成了一道可觀的人牆。在人牆外圍就能清楚聽見有一男一女吵得兇狠的聲音,還有人在說「夫妻吵架啦?」、「快打起來了吧?」之類的話。
貝凱輕輕鬆鬆就鑽進人牆裡。
「啊!等一下啦!貝凱……」
他不斷地對人說著「對不起」、「抱歉借過」一邊擠過人群,途中聽見有人大叫「啊啊!他出拳了!」、「呀啊!」,接著又突然靜了下來。費斯特趁大家不知為何都愣在原處時擠到最前面,從縫隙間看到貝凱的紫色長髮飄揚的身影。
「真是的!妳怎麼突然衝進人家打架的現場啊……咦?」
費斯特看到跌坐在貝凱身後的女子,頓時愣住了。
他不正是昨天他在亞莉魅王國的宮殿前遇見的那名貴族女子嗎!?
「是妳……!」
費斯特一臉訝異地盯著她。
「咦?你是……」
女子似乎也認出他是昨天救了自己的人,看看他,又看看貝凱。
「…………」
貝凱依然是那副撲克臉,抓著一名躺在地上的男子的手腕,一動也不動地站在原地。
「好痛……!」
躺在地上的黑髮男子呻吟著。
「啊!妳……妳快放開他。」
費斯特有點氣勢不足地下令,貝凱便立刻鬆手了。可是她眼中平靜的殺氣並沒有消失。
群眾看「夫妻吵架」被打斷,感到有些沒趣,紛紛鳥獸散了。
「您……您是亞莉魅王國的……伊凡尼王子吧?」
費斯特見人群都走了,才怯怯地開口詢問。
「是又如何?」
伊凡尼扶著發疼的背脊慢慢站了起來。
「這女的是你家僕人?未免太無禮了吧!一個下人竟敢這樣摔本王子!」
「這……真的很對不起!」
費斯特慌張地道歉。
「對我的主子和師父出手的人,不論是誰我都不會輕饒的。」
貝凱完全沒有要道歉的意思。
「貝凱妳……咦?」
「師父?」
貝凱的「主子」是費斯特,那麼「師父」就是——……
「……貝凱妳真是一點都沒變……」
「好久不見了,凱特師父。」
兩個女人互相注視。
「呃?等……所以她就是貝凱妳的師父!?」
費斯特瞪大雙眼。他是聽貝凱說過她有個「師父」,但完全沒想到就是昨天那名女子。
「你是貝凱的『主子』……也就是說你——不對,『您』是利維妲王國的王子,費斯特殿下?」
凱特絲毫不訝異地道出了費斯特的身分。
「咦?」
訝異的是伊凡尼。雖然亞莉魅的勢力、財力、軍隊等等都比利維妲略勝一籌,但利維妲是很重要的同盟國,而剛才伊凡尼怒罵的對象正是利維妲王國的王子……
「…………」
貝凱靜靜仰頭看著伊凡尼的臉色從白轉青的過程。雖然知道自己得罪了不該得罪的人,伊凡尼似乎也沒想到要道歉。
「啊……這麼說來……那個手勢也是妳教貝凱的嗎……?」
費斯特想起了那個令他印象深刻,想忘記都難的手勢……
「手勢?該不會是……!」
凱特露出「糟了!」的表情。
「啊?」
伊凡尼完全狀況外。
「……現在的狀況正好。」
貝凱突然朝著伊凡尼伸出右手食指,然後比出一根拇指的右手,在脖子前方一到兩公分出的半空中,從右到左又從左到右來回抹動,像在用指甲割脖子一樣,接著繼續比著拇指的右手翻轉了一百八十度,拇指指著地面……
「??」
伊凡尼還是搞不懂那是甚麼意思……
給我去死吧!——這手勢的意義,費斯特、凱特和貝凱各自在心中默念了一遍。
而伊凡尼就這樣,非常困惑地被蒙在鼓裡……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5-30 21:16
第三章 命運的交集


「原來是這樣啊……」
凱特、伊凡尼還有其僕眾,與他們剛才在街上遇到的,凱特從前的「弟子」•貝凱,以及其主,利維妲王國的王子•費斯特,一群人來到街上某間飯館。
因為伊凡尼搞不清楚另外三人他們之間的關係到底是怎麼一回事,一行人拗不過他的任性而找了間飯館坐下來解釋。

凱特幾年前收留一個全身只裹著一塊麻布,右眼戴著一個有貓骷髏金屬裝飾的眼罩的小女孩,替說不出名字的她取名「貝凱」,並且悉心照料。
貝凱恢復常人的感情和生活能力後,拜託凱特教導她那些她不懂的事,喚她為「師父」。
兩年前的某天,貝凱獨自上街,剛好被微服出巡的利維妲王國王子•費斯特看上,詢問對方願不願意來他的宮殿工作,貝凱只是稍微思考一下便答應了。
貝凱答應去利維妲的宮殿之後,馬上回家向凱特報告,並立刻收拾行李,準備隔天就離開。
費斯特原本是想讓貝凱回去做自己的妃子,誰知費斯特在貝凱抵達宮殿之後告訴她這件事,貝凱就第一次對費斯特展現她那人人畏懼的「腹黑」面——
她對費斯特比出「給我去死吧!」的手勢,說出以下這段令外人不解為甚麼她還能待在費斯特身旁的話:

「明明是問我願不願意到宮殿『工作』,為甚麼會是要我當『王子妃』?莫非是叫我來宮殿做掛著『王子妃』美名的『雛妓』?話說回來,找一個十歲小女孩來當自己妃子的你,也很有問題呢。」

費斯特被嚇到,立刻改口讓她當自己的「女僕」。
離開凱特的家之後,貝凱和凱特師徒倆依然以書信保持聯絡。

「王子殿下,師父,已經是用午膳的時間了。」
貝凱輕聲提醒道。她有注意把「王子殿下」四字放低音量說。
「啊,真的耶……」
為了讓伊凡尼能夠清楚理解不再吵鬧,凱特三人花了近兩個小時來解釋。不知不覺間,已是日正當中。
「您們兩位想吃點甚麼嗎?小女子代兩位去點餐。」
貝凱露出了實在感覺不出她只有十二歲的專業級營業模式笑容,連飯館裡那些服務生都大感佩服。
伊凡尼突然回過神來。
「嗯?喂!等——」
「『兩位』要吃甚麼呢?」
貝凱特別強調「兩位」這兩個字。
「喂!妳這是堅持要無視我的意思是嗎!?」
伊凡尼發現自己果然沒聽錯,貝凱真的「忘了」他。
貝凱非常迅速地轉過頭瞪著他,嘴角的弧度沒有一絲絲變化,但目光、笑容、口氣在短短一瞬間變得冰冷且滿是不屑。
「你叫誰『喂』啊?我和師父還有王子殿下剛才已經說過好幾次我的名字了,不是嗎?沒記性的傢伙。」
「!!……」
一向盛氣凌人的伊凡尼也不禁被貝凱太過快速的「變臉」和「腹黑」面發言嚇到,一時無話反駁。
「「好啦,貝凱妳別這樣。」」
凱特和費斯特——兩個最能說服貝凱的人——同時出聲。他們開口的時機和說的話完全一樣,凱特忍不住覺得好笑而露出了靦腆的笑容,費斯特則是紅了臉——不是因為覺得好笑甚麼的。
「……好吧。」
貝凱很乾脆地改變態度。
「師父,王子殿下,伊凡尼……王子殿下,請問您們三位想吃些甚麼呢?」
「伊凡尼」後面的「王子殿下」四字是用極不滿的口氣說出來的。一樣,會透露自己主人身分的那四個字,她有刻意降低音量。
原本很想吐槽她,但伊凡尼想到剛才的前車之鑑,只敢在心裡說。
「那就一客羊排套餐吧。」
凱特很直接地說。
「那……我也一樣吧。」
費斯特說。
「……一樣。」
伊凡尼看見貝凱眼中的凶光,只敢小聲說出兩個字。
「好的,我這就去幫三位點餐。」
話才剛落,已經看到貝凱在櫃台點餐了。
「……那個女生是怎麼回事……」
確定貝凱已經遠離了他們所在的餐桌,伊凡尼異常難得地壓低姿態,怯怯詢問凱特和費斯特。
「怎麼回事……?」
「該怎麼回答呢……就是那麼回事,對吧?」
凱特很隨便地丟下這個結論。畢竟,連她這個和貝凱相處最久的「師父」也不是很懂那個孩子。
「這種回答根本等於沒回答……」
伊凡尼咕噥,看到貝凱已經在櫃檯前轉身,準備要回來,趕快閉上嘴免得又被攻擊。
「請三位稍等一下,等等餐點就會送來了。」
貝凱輕聲而且很有禮地說。
「嗯。那麼,在餐點送來之前……要不要先聊聊天?」
凱特如此提議。
「聊天……是要聊甚麼啊?」
「就……隨便聊聊?」
「所以說,是要聊甚麼啊……」
「就隨便嘛……」
凱特和伊凡尼之間似乎悄悄竄起了火藥味……
「那個……」
費斯特開口,問了他從先前就相當在意的問題。
「你們在大街上大吵時,我好像聽到旁觀的民眾說……『夫妻吵架』?」
然後他說出了要用「禁忌的話語」來形容似乎也不為過的問題——

「你們兩位……是夫妻嗎?」
「「誰跟這種傢伙是夫妻了!!!?」」

兩人用比雙胞胎還一氣的默契,同時大吼出這句話。當下其他桌上的杯子都在輕微搖晃。
「呃……那……」
費斯特被那驚人的氣勢嚇到了。
「……我們是未婚夫妻啦——只不過,是在自己毫不知情的情況下,被父母送作堆的就是了。」
凱特像是硬被他人喚起甚麼令人不快的回憶似的,口氣雖然平淡,卻絲毫不掩怒意和無奈。
「未、未婚夫妻啊……」
費斯特的臉上閃過一絲絲落寞——那輕微的心境變化,只有貝凱注意到。
「師父真過分,有了未婚夫也不跟我說。」
貝凱難得撒嬌——雖然音調依然平淡。
「我也是昨天才知道的啊!一早醒過來,竟然就被父親大人和母親大人推去見一個突然冒出來的未婚夫……」
「妳說誰突然冒出來?不要把本王子說的好像青春痘甚麼的——」
「你不說話沒人當你是啞巴。」
平淡語氣的背後滿溢濃濃的殺氣,由稚嫩的聲音說出更襯其恐怖。
伊凡尼只得再次閉上金口。

「不好意思讓您久等了!」
飯館的服務生沒注意到貝凱針對伊凡尼釋出的殺意,用爽朗的神情端著餐點走來。
「呃……請問這份羊排套餐……」
這一桌點了三份一樣的餐點,服務生一時不知道應該先端到哪一位客人的面前。
「「是我。」」
又是極有默契的異口同聲。伊凡尼和凱特同時開口,然後又幾乎動作一致地互瞪對方。
「要禮讓淑女你懂不懂?」
「妳夠資格說自己是淑女嗎?況且我可是王——」

「師父,請用。」

服務生手上的羊排套餐突然離開他的手上,出現在凱特坐的那個位子的桌面。服務生一直到看見羊排出現在桌面,才驚覺自己依然舉在胸前的手上只剩空氣的重量。
「啊!貝凱謝謝妳∼」
凱特雖然也愣了一下,但很快就反應過來,向站在自己身旁的貝凱道謝。
「師父不用跟我道謝。」
「…………咦?甚麼?」
除了貝凱自己,還有對她很熟悉的凱特和費斯特,看見這一幕的人通通無法理解——

——剛才貝凱是甚麼時候把服務生手上的羊排端走的?而且是在服務生自己都完全沒察覺的情況下!

伊凡尼等人驚訝得甚麼話都說不出——也不敢說出——只能看著那三人一副「這很稀鬆平常啊」的從容模樣。
貝凱輕輕走到伊凡尼旁邊,在他耳邊用只有他能聽到的細小音量說:
「不要以為自己是王子有多了不起,一直把『我是王子』這種話掛在嘴邊,吵死了。」
「!!!!…………」
伊凡尼感覺自己體內好像有某處在默默流血,身體微微地顫動,想著「這小女孩到底是怎麼回事……為甚麼說出來的話可以這麼刺人……」諸如此類,很適合獨自窩在陰暗角落,一邊默默流淚一邊畫圈圈時,放在嘴中喃喃自語的話。
但緊接著傳進耳裡的話,讓伊凡尼一度以為是自己遭受太大的打擊產生自我安慰的幻聽。可是,那確實是同一個稚嫩聲音,是不變的腔調——不過那句話給人的感覺,似乎讓原本冰冷的語氣變得溫和了一點——

「要知道身分尊貴的人在街上很容易被偷襲、被殺掉的,不要老把自己是王子的事那麼大聲張揚,如果你被殺了……那可不行。」


「……!?」
伊凡尼轉頭想看貝凱現在是否還是那一號表情。可惜他看見的只有走回廚房的服務生的背影。
貝凱已經站在凱特和費斯特身後了,臉上依舊是那副撲克臉。
雖然時間其實很短暫,以伊凡尼對貝凱的認知,她如果自己主動停下腳步對他耳語,另外兩人應該會好奇一直攻擊伊凡尼的貝凱對他說了甚麼,竟那麼親暱(?)地在他耳邊說悄悄話。
可是,凱特只是開始享用午膳,費斯特也只是看著吃東西的凱特。他們的表現好像對這件事完全沒興趣,亦或是沒看見,又或者——

根本沒有這回事……

想到這裡,伊凡尼開始胡思亂想了起來。
(不會吧!難道我的內心已經受創到會聽到那女孩攻擊我的幻聽,然後還會自我安慰地以為她對我說了甚麼會讓人心頭一暖的話!!?)
「嗯?你怎麼了?」
凱特停下正在吃羊排的動作,好奇地盯著伊凡尼越來越貼近桌面的臉。
「伊凡尼王子殿下……您的臉色不太好耶。」
明明一樣是王子,費斯特卻用敬語來詢問伊凡尼。雖然他現在的確要隱藏王子的身分。
「…………」
貝凱選擇以看笨蛋的冷漠眼光代替平常的言語攻擊。
「啊!你該不會是餓到昏厥了吧!?」
凱特突然驚呼,並且迅速放下手上的刀叉。
「喂……那個……這份還是給你好了。抱歉剛才我讓貝凱替我先搶一步……」
她怯怯地把羊排推到伊凡尼面前。
「……妳又沒有對她下命令……雖然我覺得很不爽,但不是妳的錯妳不需要道歉的啊……」
「咦?」
凱特覺得自己的耳朵出了毛病。剛才「那傢伙」說了甚麼?
「……還有,妳已經吃掉的東西不要推給我,我才不要吃妳的口水!」
「你……!」
凱特原本還浮現少許悸動的心情,立刻又變成火山即將爆發似的怒氣。
「不吃就不吃!不過你還能回話,表示你也還沒真的餓到昏厥嘛!你就等到最後一客送來再吃吧!」
「喂!妳這女人胡說甚麼!就算還沒昏厥我也已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妳少給我亂說話聽到沒有!!」
「我管你那麼多啊!你這傢伙就算餓倒在這裡,你的僕眾們也會用十萬火急的速度把你送回去不是嗎?怕甚麼。」
「就算那樣,為甚麼本王子得等到最後才能吃啊——啊!」
伊凡尼突然想到,他說這句話簡直就像在侮辱身為利維妲王國的王子的費斯特……
可是說出的話如潑出去的水,他收不回來;就算可以趕快道歉賠不是,伊凡尼的自尊也不打算讓他那麼做。
所以,他只能順著情勢繼續跟凱特吵下去了……

「…………」
費斯特和貝凱只能默默地看著眼前這兩人吵架,而且他們吵架的水準還越來越低,只怕不用太久時間,飯館內就會充滿他們互爆粗口的吼叫。
可憐的服務生害怕兩人吵架的氣勢,不敢隨便靠近他們這一桌,只能一直端著羊排套餐站在原地。一直舉在胸前端著餐點的手已經漸漸感到疲憊,甚至開始發抖了。
但兩人的喧囂似乎還沒有要結束的跡象……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5-30 21:17
第四章 命運的註定


翎漾今天很無聊。

照三餐去騷擾(翎漾本人堅稱那不是「騷擾」叫「找親弟弟玩」)伊凡尼是她每天必做的功課。
可是伊凡尼今天一早就和僕眾們一起出宮了。
平常可以鬧的人不在宮裡,她顯得有些無精打采。
「啊!可以和我玩的人,不是還有嗎?」
翎漾的腦海中浮現了她騷擾名單的第二人選……
她帶著異常開朗的微笑,用小跳步朝目的地前進。
「公主殿下請等等我∼」
總是跟在翎漾身邊的女僕•桑兒,慌慌張張地跟在主人的腳步後。

————————————————————

「喂!你!這湯加太多鹽了!重煮!!」
「是、是!真的很抱歉!琳夜大廚!」
這裡是亞莉魅王國宮殿的御膳房。
這裡的情況一如往常——像平常一樣上演著一個小女孩用可愛的聲音對一群大人們大吼的情景。

宮殿的御用大廚,琳夜,以年僅十六的少女之姿,擔任著這個重責大任。
她在兩年前通過了御用大廚的考試,戴上了御用大廚的專屬勳章。
她擁有非常驚人的料理天賦,否則也不會有那麼多年紀是她兩倍以上的大人,願意聽從她的指示做菜了。

「那邊的在做甚麼!手不要停下——嗚噗!」
她的吼聲因背後一記突如其來的衝撞被打斷。
「小蘿莉今天也在大吼大叫啊∼這樣不行喔∼我的小蘿莉怎麼可以這麼沒氣質∼」
一個像是怪叔叔一樣的甜膩女聲從琳夜背後傳來,同時間還有一根手指在戳她的臉頰。
「妳……!!」
琳夜生氣地轉過身,把戳自己臉頰的手和勒著自己脖子的手給拍掉。
「……請妳不要這樣,『公主殿下』!」
她稍微把怒氣整理好,然後對著用她最討厭的那個稱呼•「小蘿莉」稱呼自己的翎漾,帶著怒容恭敬地說。「公主殿下」四個字她幾乎咬牙切齒說出口的。

翎漾的騷擾名單中的第二個人選,就是被御膳房眾人所尊敬,但在她眼中完全不是那麼一回事的「小蘿莉」,琳夜。
翎漾最常騷擾的對象,不是伊凡尼就是琳夜了。頻率大概是,伊凡尼每小時一次,琳夜每天一次左右。

「唉呀唉呀∼小蘿莉一直皺著眉頭不好看喔!來∼笑一個∼」
翎漾一邊說還邊用手指去把琳夜的嘴角硬是往上拉,弄成一個彆扭的弧形。
「唔……!?」
琳夜終於受不了地用力拍開翎漾的手,往後退了一大步遠離翎漾「魔爪」的作用範圍。
「公主殿下,我說了,請•妳•不•要•這•樣!!」
「真是的∼小蘿莉好兇喔∼」
「…………??」
要不是有身分的差距和法律那些令人牙癢的限制,琳夜是真的會把她手邊的菜刀往翎漾的左胸刺下去……
「大廚!」
有個年輕女孩喚了琳夜一聲,才把她越來越危險的思想拉回來。
「呼……」
她轉過身去,調整好心情。
當她開口,語氣非常冷漠。
「公主殿下,妳也看到了,現在我們御膳房必須盡快為即將到來的慶典研發菜色。而且御膳房這種地方也不是妳這種身分的人該來的……妳還是快點離開吧!」
「…………」
翎漾默默看著琳夜繼續對御膳房眾人大吼的冷漠背影,最後帶著桑兒離開這滿是油煙的空間。

————————————————————

找不到伊凡尼,又被琳夜給趕走,但翎漾並沒有因此沮喪。
因為她口袋中的騷擾名單還很長呢!
頭兩個不行,她還有第三個人選。
而那個第三人選——

「千晴∼∼陪我玩∼∼」

翎漾直接大喇喇地撲向她的騎士•千晴。
「…………」
「嗚喔?哇啊啊!」
千晴絲毫不領情地冷著一張臉偏移身體,害翎漾撲了一個空。
「……公主殿下,有甚麼事嗎?您如此熱情的招呼,小的可承擔不起呢。」
他非常流暢地接住翎漾差點以大字形倒地的身體,穠纖合度的手臂輕輕圈住柳腰,確定目標入手便加緊了力道。
「唔……等、等一下!」
「嗯?」
翎漾很快就發現現在的情況有點不對勁——他們兩人現在的動作有一點詭異……
不,說是詭異,應該說是……太煽情了點……
千晴的左手圈著自己的細腰,右手輕輕放在她的鎖骨上,千晴身上穿著的盔甲帶來的金屬冰冷感,以很微妙的程度傳到翎漾背後的肌膚。
「那個,千晴,把我放開,好嗎?」
「可以啊。」
千晴放開手,翎漾毫無預警地被放開,結果連聲慘叫都沒有就直接親吻地面了。
「唔……痛……痛死了啦!!臭千晴你做甚麼啦!!」
「公主殿下您不是要我放手嗎?」
「誰叫你直接放開了!痛死我了啦!!」
翎漾氣得大叫。

老實說,雖然千晴是名單上的第三人,但翎漾是希望能不來找他就別來。
千晴經常像現在這樣作弄翎漾,有時候甚至做出逾越身分的事,讓翎漾臉紅心跳卻又突然收手,往往害翎漾措手不及而出了糗。
翎漾最討厭的,就是他那張老是掛著微笑的臉。千晴的臉上總是掛著乍看之下人畜無害的溫柔淺笑,實際上他的個性相當會算計,說得難聽就是下流,而且是黑到骨子裡的那種下流!
根據翎漾的觀察,他個性的黑暗面似乎只會在翎漾面前展現,其他人……只會在他們背後展現。

「翎漾公主殿下,您怎麼會突然來找小的呢?難道是因為伊凡尼王子殿下不在,然後被琳夜大廚趕出御膳房,最後只好來找小的發洩無聊的情緒?」
「唔……!!」
一語道破。

翎漾不喜歡千晴的另一點,就是不知道為甚麼他總是能看穿她的心思。
如果心中的想法被知道,惡作劇甚麼的也沒有樂趣可言了。

「才、才不是呢!你少胡說!」
翎漾假裝生氣地把頭撇向旁邊不看千晴。
「…………呼。」
千晴輕輕地嘆口氣。
「公主殿下,您已過十八之齡了,請成熟一些,有做為一名『公主』的樣子吧!未來將會撐起整個大國的人,這樣未免太難看了。」
「!……」
千晴說完話就走掉了。翎漾卸下鼓著的腮幫子,臉上的表情不知何時已經僵了,映在水面上的瞳孔睜得大大的。
(『撐起整個大國的人』……嗎?)
「……桑兒,我們回去了。」
翎漾只說了這麼一句話——冰冷的一句話,馬上轉身回房。
桑兒不知道她崇拜的公主究竟怎麼了,只能慌慌張張地跟上翎漾比平常快了些的腳步。

————————————————————

翎漾帶著桑兒在宮殿裡走。
此時,她們正好經過書房,從裡頭傳來兩個女性交談的聲音。
翎漾馬上就能辨認出來,那是她的大姊•麗格,以及身為亞莉魅王國現任最高掌權者的母親•珊荷的聲音。
(她們又在討論政事了吧……)
她悄悄往裡面瞧一眼。麗格很快就發現她微微探出的頭顱。
「翎漾,桑兒,怎麼了嗎?」
麗格帶著註冊商標的溫和微笑看向她們。女王珊荷聽到麗格的話,也抬起頭望過去。
既然被發現,再躲藏看起來也只是笨拙,她們兩人很乾脆地從門外走進書房。

書房的天花板非常高,聽說挑高到將近四層樓那麼高。
四面八方都被巨大的書架環繞,還設置了好幾個階梯,也擺了不少張可以沿著書架移動的梯子。
書架被擺得滿滿的,幾乎找不到空隙,地面上還有好幾堆書本,這些全部都是亞莉魅王國重要的文獻。
整個房間只有一面高掛的大片玻璃窗從外面引進陽光。

「大姊,母親大人,請問妳們現在在談論些甚麼呢?妹妹我有沒有甚麼可以幫忙的呢?」
翎漾露出一個零溫度的微笑。面對自己的家人,她仍得擺出這種官腔,因為——

她們是女王陛下和她的大女兒。

「啊,沒關係,這邊有我們就夠了。」
「翎漾妳平常很少接觸政事,現在插手會很麻煩。妳們繼續去散步吧!」
「……是。」
她臉上的表情沒有絲毫改變,非常直接地轉過身離開。
離去的腳步,就和到來時一樣快速。

————————————————————

「……桑兒,妳先去其他地方。」
「咦?」
桑兒好不容易用小跑步追上翎漾,跟著她來到她的房門口,竟然馬上就被要求離開。
「我要午睡。」
「既然如此,那我——」

「妳去其他地方。」

翎漾打斷桑兒的話,口氣異常平淡,幾乎聽不出任何情緒的起伏。桑兒很少看她這樣,翎漾平常總是很活潑的。
「……我想一個人安靜地午睡。」
「……是。」
儘管無奈,主人的命令也很難不聽。桑兒看了一眼翎漾藍色捲髮的背影,帶著黯淡的表情轉身離去。
桑兒走遠之後,翎漾才打開房門走進去。
——咚唰!
直接倒在柔軟的床上。
「…………」
翎漾翻個身,看到窗戶外面的天空。
「……別開玩笑了。」
她用手臂遮掩自己的視野,喃喃唸出這句含糊不清的話——說給那些不在這裡的人聽。

————————————————————

亞莉魅王國的現任掌權者,女王陛下,珊荷。
她是翎漾的母親,也是大姊麗格和小弟伊凡尼的母親。
麗格、翎漾是公主,伊凡尼是王子。

就算王國的現任掌權者仍在世,眾人的心中依舊會悄悄產生對於「那件事」的想法——

未來的王位繼承人。

對於這件事,翎漾也有自己的想法。
她的想法就是——

「無論如何,我都不會繼承王位。」

不是她「不想」繼承王位,而是她「不會」繼承王位。
她一直這麼想著——也相信其他人也是這麼想著——繼位者不是長男的伊凡尼,就是和平常一樣在書房和母親討論政事的大姊麗格。

亞莉魅王國的王位並沒有「繼承者只有兒子」這種硬性規定存在,甚至要傳給沒有血緣關係的人也沒關係——也就是所謂的「傳賢」、「禪讓」。不過,大多數還是會讓自己的孩子繼承,通常都是長男或是最有才能的孩子。
翎漾是次女,也沒有甚麼能說服眾人讓自己繼承王位的才能。
其實光論腦袋的話,她有自信不比大姊差,和伊凡尼相比就更不用說了。可是,「頭腦」只不過是「才能」的一個小部分,「頭腦」以外的部分,麗格很明顯地比弟妹要來的強。
麗格的個性穩重且冷靜,翎漾則是活潑好動,而且又愛玩;麗格待人溫和,翎漾經常想著要怎麼整身邊的人……
各種一名領導者該有的特質,幾乎都生在麗格身上,翎漾身上幾乎找不到半個。

「所以,我怎麼可能繼承王位嘛!」
她一直在心中這麼告訴自己。
悲哀地,連無奈的淚水都流不出。

————————————————————

「啊?妳說翎漾從中午睡到現在?」
一個憤怒的男聲從門外傳來。他的話才剛說完馬上就聽到逐漸接近房間的腳步聲,一步一步都踏得很沉重,聽起來那個腳步的主人好像在生氣。
——磅!
翎漾房間的大門無預警地被打開,而且是非常粗魯地被打開,摔到牆上發出的聲響讓躺在床上的翎漾嚇了一大跳。
「喂!臭翎漾!午睡睡那麼久是想變成豬啊?」
來人的口氣極度不善。
「……幹嘛啦,伊凡尼……一個王子這樣擅闖自己姐姐的閨房,懂不懂禮貌啊你。」
翎漾揉揉發疼的太陽穴。她其實一直沒有睡著,只是躺在床上,但一天下來的煩悶加上伊凡尼剛才大吼大叫,讓她的偏頭痛發作了。
「等……等一下啊!王子殿下!」
桑兒這時才氣喘吁吁地追著伊凡尼跑進來。只是現在才追過來未免太晚了……
「公……公主殿下,真的很抱歉!我……我沒有阻止他擅闖……」
「啊啊……沒關係。」
翎漾直接打斷桑兒的話。桑兒現在一副快哭出來的樣子,不即時阻止或許她會跪在地上淚灑房間。
「我也不認為妳有辦法阻止伊凡尼,妳就別那麼在意了。退下吧。」
桑兒點點頭便小跑步離開翎漾和伊凡尼的視線之外。
「……你呢?」
她調整身體坐在床邊,仰頭看著伊凡尼的臉。
「你難道只是因為氣我午睡睡太久就闖進來?」
伊凡尼沒有回應。翎漾平常看到他都會調侃他的,但現在她的態度感覺有點不尋常,總覺得哪裡不對勁的他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妳有客人……雖然也算是找我們兩個的。」
「啊?」
「總之妳快點下來就是了啦!!」
伊凡尼不管三七二十一,抓住翎漾纖細的手臂就往外走。
「呃?喂!等一下啦!你說甚麼『我們兩個的客人』啊?我還沒整理儀容耶!」
翎漾一直抱怨都沒有被伊凡尼理會,就這麼被他拉到宮殿的廳堂。

————————————————————

「唉喲!你做甚麼啦!我可沒有答應你要跟著下來耶!」
「管妳那麼多啊!就有客人要見妳啊!」
「所以客人到底是誰,你也沒說……」
一路拌嘴的兩姊弟,不知不覺已經走到廳堂來了。而他們的客人就在那裡等待著。
「啊……你是……!」
翎漾一眼就認出來了。
閃亮的金髮,被夕陽一照更加耀眼;雖然穿著樸素的斗篷,身上的貴氣絲毫未減。那是讓翎漾魂牽夢縈的「那個人」——雖然第一次見面不過是昨天的事。
「您好,翎漾公主殿下。這麼冒昧突然來訪,真是不好意思。」
費斯特露出了那抹溫暖的微笑。
「不、不會!一點也不會!我很歡迎你來的!」
差點被那笑容勾了魂的翎漾,回神來差點就要胡言亂語了。
「是嗎?」
他又微笑。翎漾的心跳正在以少有的方式直線飆升。
「其實我今天和貝凱微服出巡,剛好在街上碰到貝凱的熟人——也就是這位凱特小姐。」
凱特輕輕點了點頭。其實凱特不太需要對翎漾做這種下對上的招呼,翎漾本來就比較隨和而且大而化之,何況凱特是自己弟弟的未婚妻(儘管兩位當事人都很不想承認)。
「當時凱特小姐正好和伊凡尼王子殿下在一塊兒,我們便一起享用午膳。」
「是、是這樣啊。」
「剛好有這個機會,所以我想來順便拜訪公主殿下您。」
「啊……呃……」
翎漾一時之間不知道該回應甚麼才好,只能紅著臉不知所措。
「沒有準備甚麼伴手禮,真是抱歉。」
「不……才不會呢!不需要伴手禮的!朋友拜訪哪需要這麼客氣!」
聽到回答,費斯特愣了一下。
「是嗎?沒想到翎漾公主這麼快就接受我這個『新朋友』了!」
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翎漾也靦腆地微微一笑。

原本感到陰鬱的一天,能在最後看見喜歡的人的溫暖笑容——
(……真是太好了。)


不能繼承王位之類的煩惱,通通都無所謂了……對吧?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6-1 20:22
第五章 命運的裂痕


「伊凡尼殿下,這兩個女孩是瑞比特和可妮,她們從今天開始將會以您的女僕的身分服侍您。」
臉上已經浮現皺紋,帶有銀絲的頭髮梳成中分的管家•塔納卡,他的身旁站著兩個穿著女僕裝的少女。
「王子殿下,初次見面您好,我是可妮。」
叫可妮的少女,一頭男孩子氣的金色短髮,還有深邃的寶藍色眼睛。如果沒有穿著女僕裝,而是披風或是中性服裝的話,或許感覺很像年紀太小或個子太矮的男生。
在她旁邊的少女,想必就是瑞比特了。跟可妮相比,瑞比特顯得更加矮小,感覺更像是個小孩子。
她有一雙圓滾滾的眼睛,瞳色是相當奇異的紅色,然而在這女孩身上卻沒有半點妖異的感覺,反而讓人覺得像兔子般可愛。粉紅色的頭髮,綁成高高的雙馬尾,讓這本來就嬌小的女孩看起來加倍稚氣。
「王子殿下,初次見面您好,我是瑞比特——」
瑞比特拿可妮的介紹詞照樣造句,也學她鞠一個躬……
磅!
「好、好痛——!!」
她完全沒注意到前方的桌子,小小的頭顱就那麼直接地撞上去,發出的聲響讓原本有點漫不經心的伊凡尼嚇一大跳,總算回過神來。
「瑞比特,妳沒事吧?」
可妮像姐姐一樣地緊張瑞比特的傷勢。考慮到還有主子及長官在場,她即使擔心還是放低了音量。
「嗚……我……我沒事……」
雖然說出這話,本人看起來一點也不像沒事的樣子,眼角掛著極其顯眼的淚珠,額頭很明顯地紅了一塊。
「…………」
一直沉默的伊凡尼終於看不下去,起身走到兩名少女面前。
「王……王子殿下……」
塔納卡深知伊凡尼暴躁的個性,心想這兩個小女孩接下來一定會被痛罵一頓,嚴重的話搞不好會被打……
只見那位性格易怒的王子殿下舉起他的貴手……

撥開瑞比特的粉色瀏海。

「妳……還好吧?」
這一幕讓塔納卡嚇了一跳。他從伊凡尼還是個嬰兒時就服侍他,經過了十七年,他從沒看過他這麼溫柔的樣子。
「呃……是、是的!真的很抱歉,讓王子殿下您如此費心!」
瑞比特受寵若驚地拼命鞠躬道歉。
「振作一點啊!服侍本王子的人怎麼可以這麼笨手笨腳!」
「是、是!真的很對不起!!」
瑞比特更加拼命地鞠躬道歉,讓人擔心她的腰會不會斷掉……

————————————————————

「…………」
伊凡尼睜開他黑色的眼眸,視線朦朧地望著天花板。
這是他原本的生活被一個名叫「未婚妻」的物種破壞的第三天。
(……竟然在這種時候……做這種夢……)
不……
正確地說,不是夢,而是——

一年前的回憶。
當初可妮和瑞比特進入宮殿時的……回憶。

伊凡尼煩躁地抓抓頭髮,睡眼矇矓地下床。
他瞥了一眼時鐘。塔納卡來叫他的時間,還有一分鐘左右……
他佇立原地,盯著時鐘的秒針在心裡開始倒數,數到零的時候,有人來敲房門,分秒不差。
「王子殿下……唉呀,難得您起的這麼早。」
「嗯……睡得不是很好。」
塔納卡也沒有多說甚麼,只是照平常慣例的為伊凡尼做早晨的梳洗。

塔納卡服侍伊凡尼的梳洗已經熟練,沒花多少時間就讓伊凡尼頭上的鳥窩變得比較有頭髮該有的樣子。
伊凡尼在塔納卡帶領下踏出房門,他的兩位女僕——瑞比特和可妮,已經端正地站在走道兩旁了。
「王子殿下早安。」
「王子殿下您早。」
「嗯。」
他很隨意地應了一聲。
伊凡尼偷偷瞄向跟在他身後走的兩名少女——更正確地說,他的目光一直都在一個人身上……
「…………」

她從入宮以來,做事總是冒冒失失的,老是需要別人——尤其是和她一起入宮的她的青梅竹馬照顧;然而,儘管老是出錯,卻一次又一次地、好勝地堅持要自己完成工作。他只好派給她一些比較簡單的工作,免得她受了傷。
這麼一個要人擔心的女孩……
那麼適合粉紅色花朵與兔子的冒失少女……
那粉紅色的身影,一直吸引著他……
自從他們目光相交的第一眼——

伊凡尼就喜歡上了瑞比特。

————————————————————

沒有來由地,伊凡尼看見瑞比特那張可愛的臉蛋,心跳不禁漏了一拍。
他不曉得這是怎麼回事,在看見她那麼笨手笨腳的樣子之後,自己完全不感到煩躁,反而忍不住地想保護她。平常那些僕人如果做事手腳不夠俐落,一直搞砸事情,伊凡尼幾乎都是第一個發火的。
對某個特定的人溫柔的心情——那是伊凡尼有生以來第一次產生這種心理。

與瑞比特以主僕身分相處過一段時間後,伊凡尼暗自在心中確信自己是喜歡上這個小女孩了。
不過,高高在上的王子與地位卑賤的僕人,這種戀情身旁那些人都不會同意的。母親、大臣們、民眾……他們都不會同意的。
僕人必須把一切奉獻給主人,沒有主人同意也不能結婚——伊凡尼手中只握有這麼一點優勢,但即使仗著這一點,他也不能讓他人認同這種戀情,不能娶瑞比特為妻。

他只好在派遣事務的決策上表現對瑞比特的愛護。一直以來,他都把比較困難、危險的任務交給瑞比特那位比較可靠的青梅竹馬,可妮去做;交給瑞比特的,都是傳話之類,非常簡單的事務。
伊凡尼自認為這種作法算是掩藏的不錯,旁人卻一眼就看得出他根本對瑞比特格外疼愛。對此,有人認為瑞比特笨手笨腳,派她做簡單的工作或許也好;有人私底下感到不齒,認為未來的君主這樣偏袒一個卑賤的女僕是不行的;有人不去多想,只是單純去相信這是伊凡尼自己的考量,尊重王子殿下的決定。

伊凡尼的心思,可妮比任何人都還要早看穿。
她並沒有因此對偏心的伊凡尼或受愛護的青梅竹馬感到怨恨。她多多少少能夠理解伊凡尼的心情,她自己也是忍不住想保護笨手笨腳的「妹妹」。
那些伊凡尼不敢讓瑞比特去執行(其實可妮自己也不忍心讓瑞比特去做)、具有相當危險性的任務,她也心甘情願地照單全收了。執行任務時遇到的危險,可妮也充分運用因為想保護瑞比特而學的,那些防身術、擒拿術、格鬥術……等等一般女孩不會去學的武打技術,一一完美地化解。人們口中所謂的「危險」,對她而言也不算甚麼。
可妮甚至曾私下這麼對伊凡尼說:
「我支持你和瑞比特喔!要當軍師我也是樂意之至!」
說完還俏皮地眨眨眼,十足陽光少女的樣子。
自從可妮對伊凡尼做出這種發言後,伊凡尼也漸漸發現,可妮其實出乎意料是個很細膩的女孩子,那些只能從他臉部肌肉的微小變化去分辨,其他人不易察覺的微妙心情,可妮總是能一眼看透。
伊凡尼變得非常信任可妮,除了她能漂亮完成任務的能力,他真的把她當成自己戀愛上的軍師。

伊凡尼一直在瑞比特看不到的地方守護著她。
瑞比特一直在伊凡尼心中閃耀太陽般的光芒。
某天,他終於覺得無法壓抑自己的心情。伊凡尼躺在床上翻來覆去,心中的波瀾這頭剛落彼方又起,經過好一番掙扎,他終於下定決心隔天要向瑞比特告白!
(就在她和可妮一起,在走廊上等我和塔納卡老爺子那時候吧!我要跟她表白……!就在可妮……還有老爺子……甚至其他僕人面前……!)
他抱著這樣的決心,漸漸被睡意包圍……

下了如此決心的伊凡尼,隔天醒來卻被迫面對了他沒預料到的殘酷事實……
「王子殿下,女王陛下要在下今天好好為您打扮一番……」
「啊?怎麼了?怎麼突然要我好好打扮……」
(雖說今天是我要向瑞比特告白的日子……但母親總不可能知道我這昨晚剛下的決定吧!?)
「這……」
塔納卡支支吾吾的。他也是深知伊凡尼心思的一人。同時,也是最了解他個性的一人。
他在伊凡尼因為不悅而皺眉之前,先努力講出必須轉達的……勢必會讓伊凡尼心碎的……命令。

「女王陛下要您好好打扮……準備與您的『未婚妻』,亞希之城城主之女•凱特小姐見面……」

「…………」
塔納卡不敢抬頭看伊凡尼的表情。
他盯著地面的視線,勉強可以看到伊凡尼的動作完全定格。
伊凡尼會有甚麼反應,他也大略猜得到了……

伊凡尼在聽見「未婚妻」三個字的時候,所有心思就瞬間停止運轉。
他的腦袋空白了約五秒鐘,甚麼都無法思考。在五秒中閃過他眼前的,是過去一年裡,瑞比特那無數深深烙印在他心中的燦爛笑容。
雖然他知道自己要和瑞比特在一起,那希望根本渺茫——但不至於到可能性為零的地步。
展現對瑞比特的愛護之心,這樣日復一日地下去,或許眾人聽到他說出「我喜歡瑞比特」或是「我要娶瑞比特為妻」時,大家心裡早就深知他對瑞比特的心意,也明白其心意在他心中的根深蒂固,就會放棄勸說,直接認同。
畢竟,亞莉魅王國沒有法律明文規定,王族的結婚對象僅限於王族或貴族——換言之,要和下人結婚也是可以的。

伊凡尼的如意算盤,因為一個「未婚妻」的出現,徹底崩解。
擁有一名身為貴族的「未婚妻」,與之結婚成為擁有妻子的人……他與瑞比特在一起的可能性,真的會因此被吹散,徹底歸零。
「私奔」這個選項打從一開始就不存在。一國的王子和自己的專屬女僕私奔,這種事情如果發生了,全國上下勢必會喧鬧不已,搞不好其他國家還會趁勢攻打進來。
伊凡尼也不忍心看見,母親和姊姊們因為再一次失去家人而傷心難過,尤其是母親,她已經失去一次笑容了……
善良的瑞比特也不可能忍心看著祖國,因為自己變成人間煉獄,況且她重要的青梅竹馬還在那宮殿裡!

「——我不要!甚麼未婚妻啊!!」
就如塔納卡所預料的,伊凡尼愣住之後接著大吼。不過,他這次的吼叫比以往都來的大聲、尖銳、刺耳,簡直像是用他碎成片片的決心,猛力去刮他和瑞比特之間那道名叫「現實」的玻璃牆。
所有僕人都驚慌失措,有的還無法明白為甚麼伊凡尼會這麼惱怒。只有塔納卡反應過來。
「王子殿下……請您冷靜點……」
「怎麼冷靜啊!為甚麼我不知道我有個未婚妻!!」
如此震怒的伊凡尼,就連塔納卡也不知該如何安撫他。
「真是的……吵成這樣一點也沒有身為王子該有的教養。」
伊凡尼聽到那個聲音——他最討厭的傢伙的聲音——馬上靜止所有動作,異常不爽地轉頭狠狠瞪視站在門邊的,他的二姊•翎漾。
翎漾一副看熱鬧的樣子靠在牆上。那模樣讓伊凡尼原本就因為「未婚妻」而憤怒的心情,還有翎漾出現帶來的不悅,再加上了一層氣憤難耐。
「……臭翎漾……妳來做甚麼……」
他咬牙切齒地說。
「做甚麼……來看你做垂死掙扎囉!」
翎漾的回應十足「我是局外人,你怎麼樣都與我無關∼」的看戲心態。
「別開玩笑了!我才不承認自己有個未婚妻呢!」
伊凡尼生氣地甩頭,像是要甩掉這令他難以接受的事實般。
翎漾看他這樣子鬧脾氣,突然沉下了臉,用不像她平常會有的冰冷語氣,狠下心來讓伊凡尼乖乖服從……

「那一位可是母親大人幫你決定的對象。」
「!!」

如同翎漾預期的,伊凡尼聽到「母親大人」四個字就停止胡鬧了。
他們那位擁有「冰山的最強女王」之稱的母親•珊荷女王陛下。
「快點準備好下來吧!」
那是翎漾能給伊凡尼的最後一句忠告。
房裡只剩下失措的僕人們,還有站在原地的伊凡尼。
「…………是……母親大人啊……」
(那麼……就沒有轉圜的餘地了……吧!)
「嗯……好吧……那就快點準備吧……」
他招手要塔納卡來幫他更衣。

「凱特,這位就是妳的未婚夫——亞莉魅王國的王子•伊凡尼殿下。」
「殿下,這位就是您的未婚妻——亞希之城城主之女•凱特小姐。」
伊凡尼一看到眼前這個「未婚妻」,心中一把無名火便油然而生。
僕人們和雙方家長都離開,只留下兩人。
心裡思念的是不在這兒的瑞比特,眼前的卻是令他感到光火的陌生女性。
對瑞比特的「喜歡」,對「未婚妻」凱特的「厭惡」,兩種截然不同的情緒在他內心猛烈地翻攪著,讓他更加煩躁。
兩人已經沉默好一陣子了。
伊凡尼的煩悶讓他不自覺地先開了口,而且一出口就是很不中聽的話。
「妳是哪根蔥也想當本王子的妻子!也不先惦惦看自己有幾兩重!」
以這句話為開端,他們兩個人就這麼吵了起來,甚至大打出手,搞到最後……
伊凡尼把凱特壓制在地的一幕,被在這麼剛剛好的時機進來的雙方父母及僕人們看到,結果造就了跳進太平洋都洗不清的誤會……

結束會面之後,伊凡尼與家人們在太過寬廣的餐廳用晚餐。
「伊凡尼,你今天見了未婚妻,對她有甚麼想法?」
個性最溫和的大姊•麗格,帶著微笑輕聲地問他。
「…………」
伊凡尼沒有出聲,但眉頭卻深鎖了。
好歹也是姐弟,麗格和翎漾也明白伊凡尼皺眉就該住口了,兩人都不再多問,專注於眼前的餐點。
「她是你未來的妃子,從明天開始你們可要好好相處,知道了嗎?」
母親•珊荷不改如冰的口氣,淡淡地告誡伊凡尼。
「……是。」
伊凡尼只回了這麼一聲,起身離開餐桌。
他連「我吃飽了」都忘了說。

伊凡尼在回到房間之前,就先讓塔納卡和其他僕人離開,獨自回到房間。
他無力地推開門板,連門也沒關就直接撲倒在床上。
「…………」
這時,兩名少女接近。伊凡尼一直到她們敲了門板才發現有人到來,還有自己沒有關門。
「王子殿下……」
可妮和瑞比特站在門口,沒有走進去。
「瑞比特……可妮……」
平常伊凡尼光是看著瑞比特的臉,內心的幸福感都會滿溢出來。但今天……那張臉只讓他覺得心痛。
「王子殿下……您今天和未婚妻見面了吧?請問發生甚麼事了嗎?」
瑞比特察言觀色的能力比可妮差得多,完全感覺不到伊凡尼看著自己的眼神,透露出多少哀傷,甚至沒發現他的視線只有放在自己身上。
而伊凡尼選擇用和晚餐時回應麗格同樣的回答——默不作聲。
瑞比特遲鈍得連伊凡尼皺眉都沒注意。反倒是伊凡尼發現自己又習慣性地皺了眉頭,趕緊放鬆眉間的肌肉。
他不敢看瑞比特那雙太過明亮的眼睛,轉過頭望向窗外,那片和自己的髮色和瞳色一樣,黑色的夜空。今晚烏雲密布,看不見任何一顆星星,也看不到月光。
「瑞比特,王子殿下已經累了,我們離開吧!」
可妮知道伊凡尼現在心情很複雜,當下做出的決定,便是先帶著讓伊凡尼心情煩悶的原因之一,瑞比特離開他的視線。
「王子殿下,我們告辭了,祝您……今晚有個好夢。」
她語重心長地留下這句話。
很快地,伊凡尼聽到門被關上的聲音。這下子房間內就只有他一人了。
「…………」
他皺起眉頭,緊咬著下唇。


伊凡尼內心的哭聲,沒人聽見……
作者: momobaby20    時間: 2014-6-11 20:00
摁,沫沫來報到了。
總之庫洛姆加油喔!!
沫沫會支持你的!(#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6-12 21:09
8# momobaby20
雖然是早就知道有這篇的沫沫,但有人回應我好高興啊~~~(淚+熊抱)
我很擔心要是一直只有我自己在更新文章完全沒有人回應,會不會被警告...TT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6-12 21:13
之前下了決心要來畫人設...可是現在已經卡在瓶頸卡好久了...==
翎漾的造型啊....其實當初在幫她做角色形象塑造時,外表本來就有些模糊...最大的想法只有"水藍色大波浪捲髮"還有"小公主系的藍色調禮服"....其他的部分其實都很模糊不清,沒有一個明確的形象
現在卡在她的髮型不知道該做甚麼樣的設計,才能夠把"翎漾"這個角色表現出來...怎麼畫怎麼不對啊...(苦思)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6-30 21:28
第六章 命運的契約

這裡,是利維妲王國的宮殿。
利維妲王國是亞莉魅王國的同盟國之一,也是對亞莉魅王國而言最為重要的一個同盟,其地位不容小覷。
利維妲王國的王子,名喚費斯特。年紀輕輕便在各方面——知識、教養、社交、美學、政事……等等——擁有極亮眼的成績,是最被眾人看好的王位繼承者。
費斯特為人和善,雖然有點童顏身高也不算高卻不減長相的秀氣,貴為一大國的王子,且正值適婚年齡,是眾鄰國的公主們理想的對象。
但是費斯特目前沒有要與哪位公主結為連理的打算。

實際上,他曾在兩年前對某個女孩求婚——卻被狠狠地拒絕了。
但是,那女孩現在卻天天待在他的身邊——不是王子妃,而是專屬女僕的身分。
那女孩擁有常人不會有的神祕氣質,儘管年紀很小,以十二歲的孩子而言外表已經堪稱妖媚。她還擁有超越一般人類的能力,嬌小的身軀隱藏著無人知曉其界限的強大力量。
這位有勇氣拒絕一國王子求婚的少女,名叫貝凱……——

王子與女僕、主人與僕人、愛人的人與被愛的人……猶如光芒與暗影般對比的兩人……——


————————————————————

「呼……唔………」
費斯特翻了個身,試著躲避從窗外照進來的刺眼陽光。可惜沒有成功,陽光終究將他帶離夢鄉。
「嗯……」
他一邊呻吟一邊坐起上半身,還半夢半醒地抓抓頭髮。
一頭閃亮柔順金髮的少年,身上只穿著一件寬鬆的白色睡衣,若隱若現地透著底下的肌膚和肌肉線條,香肩和鎖骨微微露出,白皙的小腿從被子下伸出,臉上掛著睡眼迷濛的誘人神情,背對
著玻璃窗接受陽光的洗禮——這真是一幅令人垂涎的畫面,可惜無人有欣賞的緣分。
費斯特搖頭晃腦,正要下床叫人來幫忙盥洗,門外便傳來敲門聲。
「進來。」
門打開,走進來的是個一身黑的嬌小少女。
「早安,貝凱。」
費斯特輕輕一笑,向貝凱打招呼。
「王子殿下,小女幫您拿衣服來了。」
貝凱先是恭敬地鞠個躬,接著將費斯特的衣服用雙手小心地捧著,腳步輕盈而迅速地走到費斯特身邊,把手中厚厚一疊的衣服放到一旁的桌上,然後退開到房門邊。
貝凱每天幫剛醒來的費斯特拿要換的衣服來,這次他們之間不知不覺培養出的默契,而且費斯特往往還沒下床拉鈴叫人,貝凱就先拿著衣服來敲門了。
「謝謝囉,貝凱。」
他試著對貝凱沒有絲毫情緒的臉孔,露出一個溫柔的笑,不要把內心對她「拜託妳笑一下好不好……」的吐槽表現在臉上。
「這只是我的職責。」
可惜費斯特的願望沒有實現,貝凱依舊冷著那張臉。
他笑一笑,順手拿了桌上的衣物。
「那麼,我去換衣服了。」
明明沒必要對一介僕人這樣交代去向,費斯特還是這麼對貝凱說。或許在他心中,多少還留存著當初想讓貝凱成為自己妻子的心情吧!就連他說這句話的神情,都像是個疼愛妻子的丈夫。
但她那時可是嚴厲地拒絕了費斯特的求婚,現在當然也不會有那種想法,臉部肌肉一點都沒有動一下,只有輕輕眨了下沒被眼罩遮掩的左眼。
(還是一樣面無表情啊……)
費斯特轉過身背對她,無奈地苦笑,信步走進盥洗室。

相當早熟的費斯特,從少年時期就拒絕由僕人來幫自己做梳洗、更衣這些事,一概由自己來。
也因此,他才能享受在外頭等待自己的人是貝凱,而不是宮殿裡的男性執事的感覺。如果只是拿衣服這點事,就算是小女孩的貝凱也可以毫無忌諱地負責,反正也沒要她碰自己的身體。
其實這是很沒來由的心情,費斯特自己也不懂,明明貝凱只是自己的女僕不是妻子,明明她只是掛著那張撲克臉站在房門口等他——但光是這樣,費斯特心裡就有一股喜孜孜的暖意。

「……嘻嘻……」
費斯特一邊解開睡衣的鈕扣,一邊獨自傻笑著。
他把脫下來的睡衣放進一旁的洗衣籃裡,一絲不掛地踏進浴室,順手關上門板。
浴室裡,寬大的貓腳浴缸已經盛滿溫熱的洗澡水,浴缸旁邊還放有幾個橡木桶,分別裝著調整洗澡水溫度的熱水和冷水,還有一桶是入浴前洗淨身體用的溫水。這些水都是貝凱一大早便準備好,趁費斯特尚未清醒時拿進來的。
從水中一團一團冒出的熱氣,讓浴室裡的視野變得霧濛濛的。但是費斯特的行動並不受無法看清的視線所影響,依照長年來習慣地拿起一旁的水瓢,舀起一瓢淨身用的水往身上澆,開始洗刷自己的身體……
泡沫覆蓋了他全身上下,從陽光色的髮絲間到白皙修長的腳指頭,淨白肌膚穿上輕飄飄的純白泡沫。泡泡順著身上的水緩緩流下,把費斯特精壯的胴體遮掩得恰到好處。
他再次舀起一瓢水,沖掉泡沫,重複了幾次動作,身上的泡沫都順水流去了,最後他直接將桶子舉過頭頂,用剩下的水一口氣把所有泡沫沖掉。
費斯特踏過磁磚地面的泡泡水,踏出「啪沙啪沙」的聲音,舉起修長的腿伸進浴缸試試水溫。
(今天的水溫也剛剛好啊……)
貝凱就是這一點令人喜愛,總是能將所有事情做的那麼完美。雖然這也是她令人毛骨悚然的地方之一。
右腿放進水中,接著左腿也跟進,慢慢地把全身浸泡進溫熱的水裡,讓暖意將自己緊緊包圍。
「呼……」
費斯特順著浴缸的弧度滑進水中,水面淹過了他的雙肩。

泡澡的這段時間,是他用來沉思的,否則走出房間之後就得忙碌一整天,沒多少閒暇可以去思考這些事。
(……仔細想想,如果貝凱是我的妃子的話,現在這些事都不會是她來做——雖然她也有可能會堅持要自己來啦!她也算是個工作狂呢!)
想到這裡,費斯特不禁笑了一下。嬌小的貝凱和那些再三拜託她把這些事情交給僕人做的大臣們,雙方對峙卻是貝凱佔了絕對上風,一個小女孩身著華服狠狠瞪著一大群面露畏懼的大人……
想到這樣的畫面,費斯特有點壞心眼地笑了出來。

至於為甚麼說貝凱是工作狂。費斯特聽其他僕人說,只要關乎費斯特的事務貝凱幾乎都會第一個搶先去做,十足盡了一名專屬女僕的責任甚至有點過火。因為這樣,費斯特悄悄在心中認定貝凱是個能力強大的「工作狂」。

(如果不是貝凱負責這些事……那我一定會很不習慣吧!似乎只有她……才能把所有事情做到最好最完美……讓我這麼放心……)
他閉上眼皮繼續思考,又猛然睜開並且稍稍讓水面離自己的下巴遠一點。他可不想閉上眼睛,等等就睡著暈倒在浴缸裡,還得要人來把他拖出去。如果是貝凱自己進來救他那就更不願意了!
他不希望被貝凱那麼小的孩子看光自己的裸體——儘管貝凱似乎不會去想那麼多。
因為肆意讓腦袋放空的話很有可能會回到夢鄉,費斯特強迫自己剛清醒的腦袋努力運轉,就算只是些無關緊要的小事也罷,總之就是思考,不要睡著!

「王子殿下,需要小女再拿水來嗎?」
貝凱從門外制式性地詢問。
「啊,不用,這樣就可以了。」
「那麼,小女先退下了。」

(話說回來……貝凱的那位『師父』……凱特小姐……)
他回想起前些日子邂逅的那名貴族女性,凱特。
那時凱特一臉氣呼呼地從亞莉魅的宮殿走下階梯,冒冒失失地踩了空,差點摔下去,正好到宮殿要和一起微服出巡的貝凱會合的費斯特,立刻伸出雙臂接住她,她從自己的胸懷微微抬頭看著自己的樣子,令費斯特一瞬間內心小鹿亂撞。
從那一刻起,費斯特心中便一直牽掛著她——儘管他當下並沒有詢問她的名字。
沒想到隔天再一次和貝凱微服出巡到亞莉魅,竟然就這麼巧地遇見她……還有她的未婚夫。
(凱特小姐的……未婚夫……亞莉魅王國的伊凡尼王子……)
雖說是未婚夫妻,但兩人都堅決地說是家長自作主張,彼此根本都不想和對方結為連理。說完他們還大吵特吵了起來。
(……他們的感情真的很不好呢……凱特小姐不喜歡伊凡尼王子的話……那我有機會嗎?)
當別人感情的第三者,費斯特也清楚不應該做這種事。但是,假設凱特和伊凡尼的婚約是因為凱特的父母想要「權勢」……那麼作為利維妲王國王子的費斯特應該也會是個好人選。儘管覺得這種假設很侮辱凱特的父母,他還是忍不住這麼去想。
或許凱特的父母看到凱特和伊凡尼那麼處不來,相反地和自己感情很好,在兩人都是擁有權勢的王子的情況下,凱特婚約的對象會轉向自己這邊。費斯特腦海中開始做出一些奇怪的假設。

突然傳來的敲門聲打斷他的思緒。
「王子殿下,您還好嗎?昏倒了沒有?」
「……我沒事。貝凱妳不覺得妳問的方式哪裡怪怪的嗎?」
費斯特隔著一片霧氣和一道木製門板,對著貝凱露出一絲苦笑。
「您沒事就好。」
貝凱似乎選擇了「直接無視後面那句吐槽」的選項。
「您也泡得夠久了,請盡快出浴吧!再泡下去會變成熟過頭而腐爛的白桃。」
「等一下貝凱!後面那句不需要吧!『熟過頭而腐爛的白桃』是甚麼意思!?妳在報復我剛才的話嗎!?」
費斯特猛地從水中站起身,一邊大叫著吐槽她,一邊手足無措地走出浴缸,不料沒注意到腳下的光滑磁磚,重重滑了一跤。
「喔哇?嗚啊!!」
咚!匡啷匡啷……
「好痛…」
「王子殿下!您沒事吧!?」
「哇啊啊!貝凱妳別進來!!(我沒穿衣服啊!!)」
「啊,是。」
碰!
接收到費斯特「別進來」的命令,貝凱一秒間從驚嚇變回冷淡,把門板在主人面前摔回去原位。
「…………」
無聲呻吟。一是為了下半身傳來的疼痛,二是為了貝凱說變臉就變臉的無情……

「呼……」
費斯特忍住了由下而上傳遍全身的疼痛,努力讓自己能好好穿上衣服,穩穩地走出浴室。
「王子殿下,您沒事吧?應該沒有腦震盪吧!」
「嗯嗯……沒事,我沒有腦震盪……」
打扮得貴氣逼人,費斯特卻是一臉陰鬱。
(到現在還是有點痛……)
費斯特扶著牆壁,一步一步慢慢往門口前進,但每踏出一步都有一股又痛又麻的感覺從腳底板直衝腦門,令他舉步艱難。
「…………」
小小的暖流從他的手掌心傳來。
「……貝凱……」
貝凱難得露出憂心忡忡的樣子(外人看來和平常一樣面無表情),小小的手緊握住費斯特的左手,另一隻手扶著他的背,就這樣陪著他慢慢往前邁步。
費斯特先是對貝凱貼心的舉動愣了幾秒,馬上恢復常有的溫柔微笑。他沒有拒絕貝凱的攙扶,就這樣一邊走,一邊努力說服身體的疼痛快快消失。

走出門口,過了有點距離的走廊,有其他人影出現了。費斯特馬上讓已經沒那麼痛的身體站好,貝凱也在同一時間放開手,免得讓主人好像很沒面子。
首先先去餐廳,與費斯特的父母——也就是利維妲王國的國王及王后——一同享用早飯。

「父王,母后,兒臣向兩位問安。」
「國王陛下,'王后殿下,小女子向兩位問安。」
費斯特和貝凱很有禮貌地向國王及王后行禮。
「「早安,費斯特。」」
王后是個相當和藹可親的少婦,費斯特的個性很像她。
國王雖然長相兇惡了點,其實是個疼兒子疼老婆的好男人。
夫妻聽到彼此異口同聲,相視而笑。
(真是……父王和母后明明年紀也不小了,卻總是處於蜜月期呢……)
從小便看著自己的父母這麼甜蜜的相處,費斯特也習以為常不再多說甚麼。
費斯特迅速就座,貝凱安靜地佇立於主人後方的牆邊。
「我開動了。」
費斯特自幼教養極佳,舉手投足都是那麼優雅又自然,貝凱以外的僕人,不論男女,每一次都會被他這些舉動吸引住目光。
「王子殿下,小的為您倒茶。」
一位名叫培格倫的女僕,端著精美的茶壺走近。茶壺傳來陣陣美妙的紅茶香。
「謝謝妳。」
培格倫彎腰為費斯特的茶杯添入紅茶時,費斯特基於根深蒂固的禮儀,溫柔地朝她一笑。
「!!!…………」
她看著費斯特可以殺死人的笑容,全身肌肉都忘了要動,就差那麼一點點連心臟都要停止了。
「培格倫小姐,紅茶溢出來了。」
「咦?啊啊!!」
培格倫聽到貝凱冷淡如冰山的提醒,這才發現紅茶已經把費斯特的手都給弄濕了。
「王子殿下!真的很抱歉!!」
培格倫放下茶壺,不停地鞠躬拼命祈求費斯特原諒。
「沒關係啦!妳不用這麼激動……」
「就是啊。王子殿下自己遲鈍到連紅茶淋到手都沒自覺這一點也很有問題。」
「貝、貝凱!妳在說甚麼啊!」
費斯特轉過頭去吐槽貝凱的瞬間,某些人心中覺得有甚麼東西碎了一地。那些人都是第一次看見費斯特和貝凱之間,這種不像主僕關係會有的相處模式的人。
「哈哈……貝凱今天也一樣對費斯特很毒舌呢!」
「感覺好像不這麼毒舌就不是貝凱了。」
國王和王后沒有替自己貴為王子的兒子辯駁,反而為了眼前費斯特被下剋上的情景笑得開懷。
「父、父王!母后!」
自己中槍卻得不到父母的安慰,相反地被他們嘲笑,費斯特有點惱羞成怒而且還氣到有一點點想哭。
「好啦好啦,費斯特,對不起。」
國王笑笑著道歉。說老實話,這樣道歉感覺很沒誠意。
「唉呀!不過貝凱也不算有說錯吧?」
王后嘴角的笑容,看起來還是有那麼一點嘲笑的味道。
本來就不擅長動肝火的費斯特,聽了這些話,也只好默默把眼淚叫回眼眶裡,乖乖在座位上坐好,繼續用餐。
站在一旁的僕眾們,回想著剛才的景象——尤其是費斯特那張娃娃臉露出像少女一樣快哭出來的表情——忍不住會心一笑。「怎麼會有這麼可愛的男人啊!」——這是他們心中一致的想法。

費斯特好不容易熬過了在眾多詭異目光注視下的早餐,已經有點疲憊了。
「吃個早餐也可以這麼折騰人啊……」
他喃喃自語著。
「貝凱妳的毒舌真是一點都不饒人……而且都不會看對象或是場合……」
費斯特忍不住帶著苦笑,對跟在自己後頭的貝凱抱怨。
「是,小女是故意的。」
回答這話的貝凱依舊保持面無表情。
「還『故意』呢……」
費斯特苦笑了一下,轉過頭繼續往前走。

結束早飯之後,就要開始「工作」了。主僕兩人來到書房。
推開門板,房內已經擺著僕人送來的文件。
費斯特瞄了一眼,判定這樣的份量應該可以很快完成……如果沒有意外的話。
兩人往書桌走去,貝凱在中途稍稍加快腳步,先費斯特一步到椅子後方,用那嬌小的身軀替他把比自己高了幾十公分的椅子拉開。
「謝謝妳,貝凱。」
費斯特就坐,貝凱也站定位子,看主人拿起最上方的文件。

從五年前,費斯特還是個十五歲少年時,國王逐步讓他接觸、處理這些一國的事務。擁有資質的費斯特,經過琢磨,在三年後的成年便正式全權處理所有事務,儼然有一國之君的能力,只差他父親把國王的位子讓出來去和妻子享清福了。
當他在工作途中遇上比較難以處理的問題,也還有身後那位能力深不可測的少女可以詢問意見。貝凱的建議往往能讓問題迎刃而解,費斯特很高興有這麼樣一個女僕在身邊。
而且他完全不擔心能力如此高強的貝凱會做出奪位這等事情。

因為,他們締結主僕契約的那一刻——

「您是小女所追隨的主人,小女是僅屬於您一人的僕人,在契約終結以前,這點將永遠不會改變……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小女都會是您的僕人,小女的所有一切——這靈魂、這軀體,通通屬於您。」
那時,將她的長髮吹起的旋風、作為背景讓她的臉不被看清的暮色,張狂的氣勢,猶如在為這段堂皇的誓言背書。
那一幕,費斯特相信自己一生都不會忘卻。


「主人」與「僕人」——這就是他們之間的關係,不會被打破的羈絆。


就只是永遠持續下去的……不會改變的……「主人」和「僕人」。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7-1 21: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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希望讀者大大們投下您的一票作為憂鬱貓的參考!

對了,雖然和投票無關,之前提過的翎漾人設的瓶頸已經解決了^^雖然裝扮的感覺還是有點沒到位...不過應該還好
作者: 邱安琪    時間: 2014-7-1 22:33
大大你好(揮)
這讓我有點想到黑執事得人物呢(搔頭)

毒舌僕人跟身材一級棒得王子(太太這不是重點#)
滿期待後續發展喲(眨)

會持續關注,大大辛苦了
文筆真好(笑)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7-2 21:28
本帖最後由 憂鬱貓B.C 於 2014-7-7 20:48 編輯

13# 邱安琪
太感謝邱大大的回覆了!!(我快要得"讀者回覆缺乏症"了~QWQ)

雖然"身材一級棒的王子"不太清楚是指誰,但貝凱的個性設定的確是稍稍(只有稍稍?)影射了那位超強執事...最大的差別應該是貝凱不太會笑^^;;

不過我其實不確定費斯特的身材有"一級棒"...(思考)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7-31 21:29
本帖最後由 憂鬱貓B.C 於 2014-7-31 21:31 編輯

第七章 命運的安寧

利維妲王國宮殿,今天也相當寧靜和平。
格外安靜的書房,幾乎只有紙張彼此摩擦的聲音,還有振筆疾書的聲響,再來就是房內的兩人平穩的呼吸聲了。
費斯特端正地坐在辦公桌前,雙眼細細地讀過每一張紙上的每一個字,吸收文件的內容,做出他認為最佳的判斷,簽下大名、蓋玉璽,最後放在桌子另一邊表示「已完成」。
貝凱完全沒有發出半點聲響,安安靜靜地站在費斯特身後,只有長及腳踝的髮尾,輕柔搔動洋裝所發出的微小聲音。沒被眼罩遮蔽的左眼,把費斯特認真辦公的身影烙在深邃紫色的瞳孔上。今天沒用緞帶束成馬尾的紫黑色長髮,承受著照射進來的陽光的熱度。

祥和、平靜。

就像一直以來的每一個工作日,兩人在「主人與僕人」的標籤之下,彼此都不逾矩、保持現狀的安寧,在書房處理來自全國各處部署的公文。
「……貝凱。」
「是。」
費斯特拿著手中的文件,把椅子轉個方向面對貝凱。
貝凱知道費斯特會在辦公途中叫喚她,通常都是詢問她的意見。
他把手裡的文件拿得更靠近貝凱的臉一些,她也屈身湊上前細看。
「這邊,」他比了比公文中的某段文字,「妳覺得如何?」
那份文件是從利維妲王國邊境附近的城鎮來的,主要內容是想請政府撥出經費,讓他們研發更佳的水力發電技術。
「…………」
貝凱思考了一會兒。
「小女認為,我國目前的水力發電技術已經帶來極佳的成效,人民對此似乎也沒有甚麼怨言,沒什麼必要另外撥出經費來進行這方面的深入研發,倘若弄巧成拙……研發新技術不成,甚至被他國覬覦我國技術引發征戰……那就不好了。」
十二歲的稚嫩聲音,以沒太多感情起伏的腔調,道出了明顯超齡的成熟論點。
「——這僅僅是小女的想法。事情的決定權在您手上。」
這句話是貝凱每次發表完意見後的固定台詞。
「……嗯,我知道了。」
費斯特一直微微皺起的眉頭,聽完貝凱的建言後馬上鬆開來,把椅子轉回去面對辦公桌。
「……不過,我其實不太認為……會引發妳說的征戰耶……」
在寫下「駁回」決定的文件簽上大名並蓋章,一邊將它放到右手邊,一邊對著貝凱露出挖苦的笑容。
「……未來會發生甚麼事都很難說的。」
她面不改色地反駁。
「是、是……我明白……」
沒有掩飾的敷衍語氣,費斯特邊說邊重新調整態度,繼續未完成的工作。

接下來,又是一片寧靜。
一年又一年地過去,費斯特辦公時詢問貝凱意見的次數,隨著年月漸漸減少。或許是他認真聽取她的意見,也漸漸學會如何判斷才是最好的;也有可能,只是國內安逸和樂,工作的困難程度逐年降低的緣故。
但不管怎麼說,現狀是令人滿意的。就算不能隨意談天,能這樣每天都有固定兩人獨處的時間,費斯特也覺得滿足——儘管貝凱只是保持安靜直立在他身後待命,而他是那個必須每天面對一座一座公文小山傷腦筋的人。

經過很長一段時間,沒有對話、只有費斯特偶爾的喃喃自語。
費斯特放下文件和筆,往後躺在椅子的椅背上伸懶腰,伸展筋骨時輕微地發出呻吟。鬆開筆桿的右手指間捏住緊閉雙眼之間的鼻梁,按摩穴道讓眼睛放鬆。
「……貝凱。」
「是。」
「『那個』,幫我做。」
「現在嗎?」
「嗯……」
「我知道了。」
貝凱收到指示,馬上一個箭步走出書房。
其實費斯特不是故意語氣那麼差,只是他現在累了,想減少說話耗費的力氣。他相信貝凱了解的。
(……先睡一下好了,反正等一下貝凱把東西拿來時應該會叫醒我。)
心裡暗暗下了這個決定,他放鬆雙手的力氣,輕輕放在腹部,背脊照樣貼在椅背上,蠕動身軀找一個舒適、方便小睡片刻的姿勢。
沒有多久,便傳來宛如催眠曲般,輕柔、有規律的呼吸聲。
椅子後方的落地窗被絢爛的陽光照得閃閃發亮,光芒像是傾倒的顏料倒進書房裡,房內最深處也有幸得到洗禮。高過費斯特頭頂的高大椅背替他擋住了這波洪流,他在陰影的庇護下絲毫不感炎熱,安穩地睡著。

書房有些重量的木板門,被不算小也不算重的力道敲了兩個響聲。
「…………」
沒有得到門內的人的回應,門還是被推開了。
一如她所想的,他果然累到躺在椅子上睡著了,並且熟睡到聽不到敲門聲的程度——雖然她本來就沒敲多大力,而且書房門和辦公桌之間有一段相當的距離。
嬌小的身影努力把一邊的門板推到最底,然後從門口把一台小型餐車推到房間裡,轉身把剛才的門板再推回原位。
她一語不發地一直推著餐車,直到餐車最前端距離辦公桌邊緣只剩一、兩公分才停下。
「…………」
整個人都快滑下椅子的費斯特,絲毫沒有注意到有人來了,依舊很放心地熟睡著。
貝凱站在原地許久,看著主人睡到口水都快流下來滴到地板上。
她看看餐車,又看看難得熟睡的費斯特。
「…………」
多多少少能夠猜到,費斯特大概是想著自己會在把東西送來的同時把他叫醒,所以才會露出這麼安心的睡相。湊近一聽,甚至聽得到他把夢話含糊地含在口中。
其實貝凱不忍心叫醒這麼熟睡的費斯特。她久久才看到主人能這麼熟睡的樣子,平常他總是被許多事纏身,纏到連睡覺都難以入眠。
瞄了一眼剩餘的文件數量,估計費斯特完成它們所需的大略時間以及食用餐點會花費的時間,掏出自己的懷錶看看現在的時間還有費斯特往常結束工作的時間,計算出應該什麼時候把費斯特叫醒……
完成計算,貝凱俐落地收起懷錶。
原本想站到費斯特身後,但思考了一下,還是站在餐車旁邊比較好,這樣費斯特醒來時會以為她是剛剛進來。
貝凱跨出步伐,大步卻悄然無聲,在餐車後方立正站好。
她看著大片大片的金光當中格格不入的黑色高塔,在那黑塔裡有著對她而言比太陽還高貴的主人。靜靜地、靜靜地看著……看不出在那視線之中包含了什麼樣的感情,或許是對主人的尊崇?或許是無法阻止主人睡眠的無奈?
「…………」

時鐘的指針一點一點地往前進。
被光芒洗禮的黑影——貝凱,在黑影之下沉沉睡去的白光——費斯特。
在這只有呼吸聲的房間裡,時間彷彿靜止,兩人像是雕像般沒有動靜,唯一在動的似乎只有費斯特隨著呼吸起伏的胸膛。


貝凱默數著一點一滴過去的時間。還沒……最後時限還沒到……
「…………唔嗯……」
「!」
費斯特大幅度地動了動身軀,眼睛眨了幾下,醒了。
「……貝凱……」
雖然剛醒的眼睛還沒正確對焦,一片白光的房間裡,貝凱那一身的黑色形成的強烈對比也足以辨識了。
「是的,小女在這裡,王子殿下。」
「……呃,我睡多久了!?」
注意到窗戶影子映在牆上的位置及窗外陽光的亮度,和睡著之前看到的好像有差距,費斯特意識到自己可能不知不覺睡掉了很多時間,眼睛馬上睜開,立刻重新調整好坐姿。
貝凱無聲無息掏出懷錶看一眼……
「距離小女離開書房,已經過了兩小時。」
「咦!?」
費斯特紅潤的臉蛋瞬間刷白。「不會吧已經過那麼久了我居然浪費了那麼多時間明明只是想小睡一下的……」他的心思一看便能明白。他忘記睡前還想著貝凱會叫醒自己的事,沒有責備貝凱東西怎麼準備那麼久,或是沒有把他叫醒。
「王子殿下,請不用擔心。」
懷錶「啪」的一聲輕輕闔上,被貝凱迅速收回。
「看剩下來的工作量,用完餐點再繼續處理也不遲。」
她的嘴角上揚不明顯的弧度,邊說邊將餐車上等待已久的餐點,以單手端起送到費斯特面前。
「請用。」
蓋子打開來,傳出一陣迷人的甜美。
剛才貝凱的一席話和眼前的餐點,費斯特的憂愁已經消散了。
各種色彩的蛋白杏仁小餅疊成一座小塔,新鮮的水果襯著烤得剛剛好的格子鬆餅,鬆餅上頭還有純白的鮮奶油點綴。雖然已經放了一段時間,美妙的香氣猶存。
他挪動身子坐正,優雅地拿起一個夾著深褐色內餡的粉紅色小餅——深褐色是純度百分之七十的苦甜巧克力做成的甘納許內餡,粉紅色則是草莓及玫瑰兩種口味混合的蛋白餅皮——迫不及待地放入口中品嘗。
順帶一提,費斯特其實是個甜食主義者,尤其是工作疲憊時更要吃甜點,本人的說法是:「糖分有助於腦袋運作,也很適合提神」。而且,他有大量攝取甜食的本錢——讓女孩子們眼紅的,不容易發胖的體質。
看著主人吃得津津有味、一臉滿足的神情,貝凱拿起設計典雅的茶壺,往成套的茶杯裡倒入香醇的上等紅茶,倒七分滿,然後拿起銀色的小壺。
倒出的牛奶像顏料,在杯裡的紅茶上畫白色的漩渦,用小巧的銀製茶匙攪拌,暗紅色和白色漸漸變成柔和的奶茶色。
「王子殿下,請用奶茶。」
「嗯,謝謝。」
費斯特吞下搭配鬆餅的鮮紅草莓,接過只剩少許溫度的奶茶,輕啜一口。茶香和牛奶的香氣在口中,如春天草原上的花朵接二連三綻放。
將茶壺、茶匙、牛奶壺、蓋子等等器具簡略地收拾完畢,貝凱站在餐車旁邊,嘴角上揚弧度不顯著的微笑,看著費斯特享用餐點。
費斯特以有教養的舉止,用最快的速度把盤子上的所有甜點吃下肚,最後將杯中剩下的奶茶一飲而盡。
「嗯,我吃飽了。多謝招待。」
雖然對象是自己的專屬女僕,他還是習慣性地說了用餐完畢的招呼語。
另一邊,貝凱深知主人這種「劣根性」,早已放棄多嘴勸說「這是小女的工作,您不需要對小女這麼說」之類的話。她露出比較明顯的笑容,走上前,伸手收走桌面上空蕩蕩的盤子,和其他器具一起收進餐車第二層的空間。
「那麼,小女先去收拾了。請王子殿下繼續辦公。」
恭恭敬敬地鞠一個躬,接著推走餐車,離開書房。
「嗯——好!甜點也吃過了,打起精神繼續工作吧!」
費斯特伸個懶腰,像個熱血的少年,大聲地替自己加油打氣,振奮精神。
拾起放在一旁的筆,左手取了公文堆最上頭的文件放在面前。房裡再次陷入安靜的嚴肅氛圍。

貝凱把所有拿回廚房的器具處理好,回到書房時,費斯特已經完成所有工作,正悠哉地看著他已經翻閱不下一遍的經典名著小說。
「……啊!貝凱,妳那邊收拾好了?」
發現她回來,而且好像已經站在門邊一段時間了,費斯特馬上闔起手中的書,沒有絲毫猶豫地走向不知收藏了多少本書,在這間挑高三層樓的書房裡佔了三面牆的巨大書櫃,把那本小說放回熟悉的位置。
「……王子殿下,還有半個鐘頭就要用午膳了。」
費斯特經過身邊時,貝凱向他提醒了她在為他準備甜點前就在意的事情。在意的原因沒有其他,就是擔心費斯特吃了甜食之後會吃不下午飯。
「嗯,我知道。」
不在乎貝凱話語中參雜的憂慮,他一派輕鬆地回應。他當然知道午飯的時間,不過對費斯特而言,「裝甜點的是另一個胃」。
貝凱輕輕嘆口氣——反正甜點早就被費斯特吃下肚,說這些本來就沒什麼意義了——跟在費斯特後頭離開書房。

兩人在宮殿裡隨意走動,就這麼耗掉半個鐘頭的時間;殺時間的同時,也讓費斯特散步幫助消化那些肚子裡的甜點。
不過有一點費斯特一直感到怪異……不知為何,那些碰上他們的人,在他面前異常恭敬地鞠躬,彎腰彎到九十度以上,走過去之後,卻好像聽見他們在偷笑。
多虧貝凱對時間的注意和計算,他們走到餐廳時,不偏不倚剛剛好是用餐時間的十二點鐘。
餐廳的門板和書房的差不多大,敞開的大門兩旁有身穿輕便制服——簡單一點說,就是不穿盔甲的守衛站崗。兩人一前一後走進去,站崗的守衛慣例地喊:「王子殿下駕到!」。
費斯特覺得自己的眼睛今天好像出問題了——他好像看到訓練有素的守衛嘴角在動。
「咦?父王和母后還沒到……?」
看見餐廳裡只有一些負責服侍用餐的仕女和男僕在,費斯特喃喃自語著坐上貝凱為他拉開的椅子。
他盯著還沒有餐點送上來的桌面,坐好等待著。
「…………噗!」
「?」
原本只有準備餐具的人員動作的聲音,突然傳出一個噗哧一笑,費斯特立刻抬起頭來——剛才在走廊上的事讓他神經敏感。
他一抬頭,所有人馬上把頭低下去,像是要把臉上的表情隱藏起來那樣。
「??」
費斯特內心的困惑又更加膨脹了。
「國王陛下、王后殿下駕到!」
聽到門口守衛的聲音,他收起困惑的神情,擺出平常溫柔而正經的微笑準備向父母問安。
「父王、母后,兒臣向兩位問安。」
「費斯…………噗!!」
國王話說一半突然按著肚子笑了起來,一旁的王后也掩著嘴角把臉轉向費斯特看不到的方向,兩人的肩膀都抖動得厲害。
繼國王和王后之後,剛才就一直看不到臉上表情的那些僕人們,也發出了努力想憋住的笑聲。
「???」
連他自己都沒注意到嘴邊的笑容已經垮掉了,滿臉就是困惑甚至有點生氣的表情。
「費、費斯特……你的臉……你的臉是怎麼回事……噗哈哈哈哈……」
眼角掛著淚的王后指著費斯特的臉,又突然發出一陣爆笑轉過頭去。
「……臉!?」
費斯特馬上拿起手邊亮得可比擬鏡子的銀湯匙——
「——!!!這是怎麼回事!!?」
他大叫的聲音迴盪在整個餐廳裡。

映在銀湯匙上的費斯特的臉,竟然被人用各種顏色的顏料畫上了可笑的塗鴉!

費斯特握著湯匙發抖了好一陣子,混亂的腦袋努力想著是誰做出這種惡作劇。想來想去,果然還是只有——
「貝凱!!」
他猛然轉過頭去,惱羞成怒還眼角帶淚地瞪著最大嫌疑人。
「是妳嗎!?貝凱!是妳嗎!?」
「…………」
只見貝凱站在原地,身體一直顫抖,緊緊抿著嘴唇。
「不、不回答!?」
他破音了。
「好啦好啦,費斯特。貝凱怎麼說也是個孩子,偶爾還是會玩心大發的嘛!」
王后努力憋笑為貝凱說話,最後還是忍不住笑意再次大笑。
「唔……」
他突然覺得自己好可悲,身為一國王子竟然老是被自己的專屬女僕整成這樣,淪為眾人的笑柄,而且自己父母竟然幾乎每次都為她說話。
「王子殿下,請您還是先去用水清洗,好讓大家可以好好用餐不用擔心笑到噎著……噗!」
貝凱令人佩服地保持著一如既往的無感情語調,一直到最後才笑了出來——不過也只有那一聲,之後她就只是鼓著腮幫子發抖。
「嗚嗚……」
雖然很難過,費斯特還是照貝凱所說的,起身前往洗手間。
離開餐廳一些距離之後,他聽見父王的大笑……隱約還聽得見其他細微的笑聲。
「嗚嗚……」
可憐的費斯特。

在眾人都在把剛才的笑意,趁著費斯特離開時發洩出來的時候,只有一張臉上沒有任何笑容——
「…………」
她的左眼閃過一絲焦慮……


把臉洗乾淨的費斯特,回到餐廳時張望了一下四周。
「奇怪?貝凱呢?」
「不知道耶……你這麼一說,才發現她不見了呢!」
貝凱平常就有些神出鬼沒,何況剛才大家都只顧著笑,沒發現也是可以理解的——費斯特無奈地想著。
(她跑去哪裡了呢……)
心理擔憂著貝凱的去向,他還是坐回椅子上準備享用午膳。


(到底去哪了呢……)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8-31 20:14
第八章 命運的疑問

利維妲王國,現在是日正當中,費斯特正與父母一起在宮殿的餐廳享用午餐。
但費斯特總讓人覺得他這一餐吃得很心不在焉,至於原因為何,其實也不難猜到。
原本應該站在他身後的,他的專屬女僕•貝凱,不知道跑去哪裡了。雖然一般來說貝凱的安危是不需要太過擔心的,費斯特還是因為她沒有在原本應該在的地方而坐立難安,時不時就會轉頭看椅子後面。
「費斯特,好好吃飯,不要東張西望的。」
「呃,是!很抱歉,父王。」
一向和善的父親也出聲糾正了,費斯特才乖乖坐正專心吃飯。

「都二十歲的人了還要父親開口教導餐桌禮儀,王子殿下一直以來的教養上哪去了呢?」

熟悉的聲音、聲調、調侃人的下剋上口氣——
「貝凱!妳跑到哪裡去了!?」
費斯特激動地站起身,面向貝凱。他動作會這麼劇烈,原因之一是被貝凱突然出現的聲音嚇到,另一個則是貝凱終於現身。
貝凱沒有馬上回答主人的問題,只是用沒被眼罩遮掩的那隻左眼,直瞪瞪地看著費斯特。
「……貝凱?」
看她像一具雕像般地一動也不動,費斯特雖然有些害怕被她過肩摔甚麼的,還是擔心地伸手搖搖她的肩膀。
「……小女沒事,王子殿下。讓王子殿下擔心了很抱歉,小女趁王子殿下不在,稍微離席辦點事,沒想到花了這麼多時間,請王子殿下原諒。」
說完,她恭恭敬敬地對費斯特低下頭,柳腰彎曲成完美的九十度角。
「呃,是沒什麼關係啦……妳不用這樣。」
費斯特這麼說,貝凱才重新站直身子。
「那麼,王子殿下是不是應該坐下來繼續用餐了呢?」
仔細一看,餐廳裡的所有人都盯著他們,國王和王后也停下了用餐的動作。
「呃,嗯。」
費斯特被看得有點尷尬,趕快在貝凱扶正的椅子上重新坐好。
他拿起桌上的銀器切開雞肉,其他人這才移開視線。

「…………」
說句老實話,費斯特並不是很喜歡在宮殿用餐時,如此緊繃的氣氛。雖然知道因為這裡是「宮殿」,因為用餐的人和站在一旁的人有懸殊的身分差距,因為作為一國最頂端的家族必須要保持一定的教養……即使明白這些難以一一列舉的原因,他還是不喜歡。
這時候在他腦海中浮現的,是先前與貝凱一起到亞莉魅王國微服出巡——或者也可以說微服出遊——的時候,在街上巧遇該國王子•伊凡尼,以及他的未婚妻,也是貝凱的「師父」•凱特,一行人在小餐館吃的那頓午餐。
他們圍著餐館的小圓桌坐著,熱鬧地吃完那一頓飯——說熱鬧,其實只不過是伊凡尼和凱特這對互看不順眼的未婚夫妻無視他人存在大吵一翻罷了。
雖說旁邊有伊凡尼的僕眾,還有注視著伊凡尼和凱特的餐館服務生及其他客人,但可能是因為自己和貝凱有稍微喬裝過,而且是外國的人,亞莉魅的群眾似乎沒有太在意他。
跟現在比較起來,他還比較喜歡當時那種氣氛——和「朋友」一起吃飯,喧嘩聲不絕於耳,不用在他人注視下僵硬地邊維持禮儀邊吃飯。就算有被捲入他們夫妻吵架(?)的風險,也覺得好過這種必須被人盯著用餐,冷漠、安靜、尷尬到有點過頭的氛圍。
(不過……那應該只是我對這從小就天天經歷的現狀感到厭倦而已吧!總是會膩的啊……)
費斯特這麼想著,完全沒有察覺這想法背後的消極心態,喝下最後一口濃湯。
「我吃飽了。」
將銀器刀叉斜斜擺放在餐盤邊緣,表示自己已經用餐完畢。
「父王、母后,兒臣先離席了。」
也沒等兩人的回應,他直接帶著貝凱離開,逃離那個彷彿連呼吸都會被奪走的緊繃。

「王子殿下的演技不錯呢。」
在走廊上閒晃,貝凱突然冒出這麼一句,讓費斯特小小地嚇了一跳,怯怯地回頭一看,她不知何時已經停下腳步。
「貝凱……不要亂說話。」
儘管含著膽怯的眼神沒什麼說服力,他還是如此奉勸了發言張狂的女僕。
「小女不覺得自己說的話有甚麼地方與事實相違背。」
說這句話的時候,貝凱的嘴角還微微上揚,透露著冷酷的嘲笑,剛說完那一秒,立刻拉直唇形,總覺得有一種嚴厲質問說謊者的氣勢。或許是她冰冷的眼神帶來的錯覺。
費斯特也明白少女臉上表情的變化,還有尖銳得令人感到刺痛的眼眸,背後是什麼樣的意義……
因此,他決定不做任何反應往前走。他一跨步,立刻聽到後方傳來輕柔而快速的腳步聲,一聲、兩聲、三聲……一身紫與黑的貝凱很快便出現在他視野的角落。
「…………」
沒有交談,沒有視線交會,這對主僕將凝重的沉寂灌滿周遭的空氣,連個目的地都沒有地,在宮殿長廊上一直走下去……

(原來我逞強得這麼明顯嗎……還是說,純粹是貝凱比較敏銳?)
費斯特在心中這麼想著。
對於處處約束自我的現狀的那份不滿,一直以為自己隱藏得很好,沒有一點破綻……卻被這個服侍自己僅僅兩年左右的小女孩一語道破。
沒來由地,費斯特竟感到一股不甘心,卻又覺得肩膀上的重量消失了一些而感到輕鬆許多。這種感受可以用「百感交集」來描述嗎?他不清楚也沒打算去想。
一聲嘆氣。
「……貝凱。」
受不了那麼沉寂的氣氛,費斯特率先開口試圖打破它。
「是。」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見貝凱用語尾音調上揚的疑問語氣。如果真的是,大概也是因為自己喚她喚得突如其來,讓她錯愕了——前提是貝凱真的會把「錯愕」這樣的情緒表露在外。
「呃……」
雖然先開口了,到底要聊甚麼其實壓根兒沒好好去想……
「這個……最近有發生甚麼事情嗎?」
「……最近發生的事嗎?小女幾乎都是跟在王子殿下身後,小女認為無法告訴王子殿下甚麼新鮮的話題……」
難得聽到貝凱話語間飄散困擾的氣息,費斯特心裡一邊想「很少感覺到貝凱這麼有人情味的一面呢……」,一邊想像視野之外的貝凱皺起眉頭苦思的模樣。
「嗯——嗯——嗯——嗯——」
「……想不出來就算了!不需要硬逼自己去想!」
貝凱努力思考到忍不住發出呻吟的地步。費斯特原本還在竊喜讓她如此煩惱的自己,正沉浸在這種感覺時,突然覺得背後一陣宛如地獄大門猛然打開的可怕嚴寒,才想到不該繼續勉強她。
「…………」
轉過頭去阻止貝凱的費斯特,看她緊皺的眉頭在一秒之間回復平常的弧度,這才鬆了口氣。
「我換個話題好了……雖然剛才那個好像算不上話題。」
剛才在想像貝凱苦思表情的時候,他就想起不知為何差點忘記的「疑問」——

「貝凱,妳剛才離開餐廳……是去做甚麼了?」

面對這個問題,貝凱沒有立刻做出回答。她突兀地停下腳步,費斯特也隨她停下來,靜靜站在原處,試圖把所有擔憂從臉上藏起來,等待著她開口。
可是感覺等待了將近一分鐘以上,兩人之間還是沒有吐出一句話語。
「……妳……離開餐廳,去做甚麼了呢?」
猜想著是不是自己的聲音太小,或者語氣太強硬了些,費斯特又用印象中的「正常音量」重講了一次,這次稍微把身段放軟——雖然他個人感覺不太出來有何差別。
一直像靜止雕像般,以同樣姿勢、神情佇立著的貝凱,總算是動了。如果她一直沒有動作的話,費斯特都要衝過去看她到底還有沒有呼吸了……
她低下頭,唇瓣抿成一條直線,看起來應該是在深思如何給予最適當的回答。
(到底怎麼回事啊……一個交代行蹤的回答竟然需要想這麼久……貝凱剛才究竟做了甚麼事?難道是甚麼被發現就會被判死刑的危險行動嗎!?還是說……)
就在他的思緒往越來越危險也越來越奇怪的方向前進時,貝凱抬起頭來了。和往常沒有兩樣的一號表情,看來終於要給主人答覆了。
她小小地做了一個深呼吸——

「回王子殿下,剛才餐廳的眾人都因為王子殿下那張大花臉笑得不能自己,小女也笑到肚子發疼甚至被自己的口水嗆到還漏——」
「啊啊啊啊啊!!可以了!不用再說了我明白了!」

費斯特轉過頭去不讓貝凱看見自己那張通紅的臉蛋。
(貝凱……不要隨隨便就在異性面前說自己……)
聽見那稚嫩的音色毫不在乎地說出「那個詞彙」,費斯特不知為何感到很不好意思,趕忙阻止貝凱繼續說下去,免得她說出甚麼更勁爆、讓他更害羞的言詞。
「而且真要說起來,那不是妳自己的傑作嗎?」
「呃。」
「嗯?」
貝凱發出短促的一聲 ,聽起來很錯愕的樣子。
「怎麼了?難道……那不是妳做的嗎?可是……」
費斯特開使回想,嘴裡喃喃自語有些像是在推理。
「妳把餐點拿到書房的時候一點反應都沒有,妳去收拾的期間也沒有人……」
「是、是小女做的!真的很抱歉!」
「嗚哇!」
她突然彎下腰來鞠躬道歉,發生得太迅速,把費斯特嚇了一跳,還發出了奇怪的叫聲。
「……好、好啦……妳不用再道歉了啦……」
貝凱不發一語,用幾乎只有一眨眼的時間回復到立正的姿勢。
「……下次別再做這種事情了啦!」
原本打算用這一句口頭警告,把這些事就此了結,誰知道貝凱的回答卻令人跌破眼鏡。(雖然費斯特並沒有戴眼鏡)
「……這點小女無法保證。」
「『無法保證』!?那是妳還可能再對我惡作劇的意思嗎!?」
「是的,而且也無法保證不會出現更令王子殿下丟人現眼的事。」
「這種話不要說得這麼理直氣壯、正言厲色啊!!」
一想到將來可能會被這小女孩整得更慘,費斯特忍不住蒼白著臉、眼角掛淚地,指著她吐槽。
這樣一喊之後,他感覺全身的力氣幾乎都沒有了,貌似很疲憊地嘆了口氣之後轉身,有氣無力地繼續往前走。
(怎麼會這麼累啊……明明才中午而已啊……)
他回想從早上起床到剛才為止的事——
(……原因好像也不是沒有……)
「唉……」
費斯特毫無自覺地嘆了一個大大的氣。
「……王子殿下。」
「怎麼了?」
「今天的工作已經在上午全部完成了,現在下午的行程是一片空白。」
「咦?是這樣嗎?可是我記得……」
「是『空白的』。」
那三個字特別加了重音,而且還是不容反駁的語氣。
「……是這樣啊。」
「是的,正是如此。」
反正貝凱都這麼說了,那應該就是了——費斯特心想,這思緒之中還參雜了些許無奈。
「下午的行程空白一片,然後呢?要我去找父王下棋消磨一下午嗎?」
「小女絕無此意。應該說——」

「王子殿下根本不想這麼做,不是嗎?」
「!」

太過狂妄的發言,他終於鐵了心要徹底制止。
「貝凱妳——」
「出宮吧!」
完全不等主人開口把話講完,乍看之下面無表情的貝凱搶下發言權,並且成功讓費斯特把那些訓話硬生生吞回肚子。
「去向國王陛下報備,然後微服出遊吧,王子殿下!」
眼前的貝凱,實在很不像平常的樣子,像個小孩,用彷彿會發出星光的大眼睛,天真無邪地提出「一起去玩耍吧!」的邀約,只差一個燦爛的笑容了——不,仔細一看,會發現她的嘴角其實上揚著容易被忽略的弧度,她在笑!
反常地,幾乎可以和「黑暗」畫上等號的少女貝凱,現在在費斯特眼中竟是閃閃發光,真要形容,就是折射著陽光的黑鑽石。
這幅光景絢爛得太美麗,同時也異常得太恐怖,幾乎是相反的兩種情緒一齊湧上心頭,讓他倍感錯亂。
雖然思緒紊亂如麻,費斯特還是輕輕露出微笑……
「好啊!就這麼辦吧!」
「是!」
貝凱看起來也很高興——雖然從她臉上真的不容易看出來。
「不過在那之前……」
燦爛的黑鑽石瞬間收起了光芒。費斯特有種從夢境突然被拉回現實的錯覺。
「王子殿下從早上就一直在大吼大叫還有工作,應該很累了吧!在去向國王陛下報備之前,不如先回房小睡一下吧!」
「那樣也不錯……等等!我會大吼大叫多半是妳的緣故不是嗎!?」
「王子殿下請冷靜下來吧!您已經很疲憊了不是嗎?」
「不要迴避我的問題啦!雖然……的確……蠻累的……」
費斯特感覺眼皮越來越重了。
「王子殿下,小女送您回房間歇息吧!請往這邊走。」
在半夢半醒之間,費斯特感覺有個小小的東西搬運著自己的身軀,當他意識到自己被放在軟綿綿的床鋪時,眼前已經是一片黑暗。

————————————————————

「……嗯……嗯?」
費斯特扭著身子從床緣坐起身,張望了一下,發現是自己的房間。
(對了,我回來房間午睡……)
一邊搖搖晃晃地站起來,一邊揉揉惺忪的眼睛。
(……貝凱呢?)
他發現自己無法出聲。剛從名為「沉睡」的泥沼中抽身的身子,還有一部份卡在爛泥裡面,讓他沒辦法自由地控制每個部位。
「……唔、咳咳……嗚!咳咳!咳咳!」
突然覺得喉嚨癢癢的,想用輕咳的方式清清喉嚨時,一股衝勁自深處猛然往上爆衝,像是某種未知形體的物體——感覺有點類似極度接近液體的無味果凍——直直貫穿自己的身軀。
「咳咳!嗚噁……咳哈!!」
費斯特痛苦地抱住肚子,雙腳無力地癱坐在地,他覺得自己快吐出某種東西出來,連忙用右手遮掩口部。
「咳咳!咳咳!噁……咳!!」
身體裡的「那個」想抓住他體內深處的鬚根被拔除了——費斯特有這種感覺,而它即將從自己嘴裡衝出來……
結果從他右手指縫間流下的,不是甚麼像液體的果凍,只是自己的唾液。
「唔……」
那股令人不舒服的感覺帶來的餘韻,還在空轉著無聲的節拍。費斯特拿開他的右手,手心和手指、口腔內部及嘴唇、下巴,通通都沾上了他的唾液,地毯上也有一小塊痕跡。
「呃……」
地毯的痕跡暫且不管還沒什麼關係,早晚會乾掉的。可是自己身上這些……他不覺得慢慢等它們乾會是好主意。費斯特用乾淨的左手翻找隨身攜帶的手帕,用它擦掉手上和臉上的唾液。
「呼……」
將自己打理乾淨後,費斯特輕輕吁了口氣,忍不住去想剛才的奇怪感覺是怎麼回事。
(午餐應該沒有甚麼奇怪的東西啊……還是辦公那時的甜點?或者是早餐?唔……可是甜點的話應該不可能吧!辦公時的甜點向來都是貝凱全程製作,她不會在裡頭亂加東西害我的!)
主人對僕人的完全信賴。即使僕人經常在差點踰矩的範圍內對主人做出失禮的言行和舉止,兩人之間的羈絆也未受到任何動搖。
(那是早餐或是午餐嗎……早餐都過那麼久了,現在才發作……午餐也是過一段時間了……除非是那種遲效性的藥物……嗯?)
認真在腦內進行推理的費斯特,聽到門外傳來兩個中年婦女的說話聲,而她們提到了一個費斯特再熟悉不過的名字——「貝凱」。
他悄悄把門打開一個縫隙向外窺探。有兩位已有些年紀的中年侍女從門前走過,完全沒發覺費斯特的視線。
「——剛才,我看到她在跟一個奇怪的男人交談呢!那男的明顯就不是宮裡的人,可是也不像平民……應該說他的穿著總覺得有些怪異……」
「貝、貝凱她跟一個奇怪男人交談!!?妳在哪裡看到的!?」
「哇啊啊!王、王子殿下!」
一股來得莫名的衝動驅使費斯特跑出門外,那兩位侍女被嚇了一大跳。
「妳、妳剛才說貝凱和一個奇怪男人交談……妳是在哪裡看到的?甚麼時候的事?」
「呃,這個嘛……」
面對地位高高在上的王子咄咄逼人的質問,縱使王子的年紀其實連自己一半都不到,那名侍女仍下意識往後退了幾步。
「我……王子殿下幾位用午膳時,我人在餐廳外頭,看到王子殿下出來之後,她也離開了餐廳……原本我以為她是要去找您,她卻往反方向跑……」
「『跑』?」
「是的……從她的動作來看,感覺她蠻著急的……對了!我還隱約看到她露出焦急的表情呢!」
「焦急的『表情』?」
費斯特越來越困惑了。到底發生了甚麼事,向來以冷靜甚至是冷酷作為註冊商標的貝凱,竟然「被人看見」露出「焦急的表情」往前方「奔跑」……
「然後啊……」

「王子殿下,您已經醒來了嗎?」

一道稚嫩的聲音,讓正要開口說話的中年侍女出不了聲。
「啊!貝凱!」
「貝貝貝……貝凱小姐!!」
兩名中年侍女看到貝凱,瞬間嚇得臉色發白。
雖然貝凱在宮殿的眾多僕人之中算是年紀輕的,但她作為王子的專屬女僕,加上令大人們通通折服(懾服?)的工作能力和氣勢,大多數的人都會對她使用敬稱。
「……請問三位,剛才在聊些甚麼呢?」
就算被人們尊敬(畏懼?)著,貝凱也沒有忘記應有的禮儀。
「不!甚麼也沒有!不好意思!我們先告辭了!!」
「啊!等……」
費斯特原本想叫住急忙逃離貝凱的兩人,想問清楚那個「然後」是甚麼意思……突然想起當事人就在身後,頓了一下,這一下她們就不見蹤影了。
「……王子殿下,您和那兩位究竟在談些甚麼呢?您看起來相當激動呢。」
「有、有嗎……」
他很心虛地搔搔臉頰。
「……而且,我好像聽到我的名字……」
「呃!?」
(該不會一開始就在了!?那整個對話不就都被聽到了!?)
想到這點,費斯特開始覺得自己背上變得冷冷濕濕的……
貴為王子,同時也身為主人,就算去探聽僕人的行蹤其實也不算甚麼。可是,對象是貝凱的話,就沒這麼簡單了!如果不小心去探聽到貝凱不想為人所知的私事,誰知道日後會遭到什麼樣的「滅口」……就算是費斯特恐怕也不會例外。
「呃……貝凱……?剛才的話,妳聽到了多少……」
費斯特怯怯地出聲試探。
「…………」
沒有回答。
(……完蛋了她該不會真的全部都聽到了吧怎麼辦怎麼辦怎麼辦這下該怎麼辦……)
恐怕是大家都深知貝凱的個性,向來很少人會去拿她的事來說嘴。所以,貝凱的「滅口」方式,從來也沒有先例,這讓費斯特的想像不禁朝著令人渾身發顫的方向直奔。
「……王子殿下……」
「哇啊啊!!對不起對不起貝凱我真的不是特意要去探聽妳的私事只是剛好聽到她們提到——」

「小女已經向國王陛下報備了,請王子殿下去做微服出遊的準備。」

「咦?」
貝凱的態度一副她根本不在乎剛才那些事的樣子,使得費斯特有些錯愕。不過……看來不用擔心貝凱會做出「滅口」行動,他心中的一塊大石才能放下。
「喔……好,我知道了。」
縮在角落的費斯特迅速回覆端正的站姿,看似要隱藏方才丟臉的模樣。
他戰戰兢兢地走回大門敞開的房間。
門正要關上時——

「對了,小女都不知道,王子殿下原來對小女的行蹤這麼感興趣啊!明明小女總是待在您的身邊,您到底還在好奇些甚麼呢?」
「咿咿咿咿咿咿咿∼∼∼∼∼∼!!!」

門「啪噠」一聲闔上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9-30 21:21
第九章 命運的信任

今天,天氣晴朗,風和日麗,是出遊的好日子。
翎漾又因為找不到人陪她玩而感到無聊了。
「唔唔……」
桑兒清澈的眼神蒙上少許擔憂,她的主人開始發出感到無聊時特有的呻吟聲和咕噥聲了。
不知道是甚麼理由,翎漾從來沒有把「取樂對象」的標籤放到桑兒身上。平常看著翎漾對伊凡尼和琳夜惡作劇時,不得不承認她心裡其實暗自慶幸主人不會把自己當玩具,可是這種時候她就會有種莫名的內疚感,覺得無法為主人解悶的自己有失女僕一職。
此時,桑兒靈機一動。
「公主殿下,您若是感到無聊的話,何不去拜訪咲夜小姐呢?」
「咦?」

咲夜是亞希之城城主的小女兒。換句話說,就是翎漾的么弟伊凡尼的未婚妻凱特的小妹。

「咲夜……嗎?嗯……也好一段時間沒去找她了呢。」
「是吧?那麼我們現在就去向女王陛下報備吧!」
「好是好啦……」
不過母親大人會答應嗎——等不及翎漾把剩下的話說完,桑兒一邊高喊「既然決定了就行動吧!」,一邊拉住翎漾的手跑出房間。
她們很順利地(?)得到珊荷女王一句冷冰冰的「可以」,抱著被女王陛下的威壓嚇得加速跳動的心臟,回到翎漾房間準備出遊。
「話說回來……桑兒,我應該告訴過妳很多次了吧?妳對我不需要用敬語那麼客氣,把我當姊妹就好了。」
「咦咦?可是我認為我已經盡力了耶!公主殿下,該有的禮節還是要保持的啊!」
「是沒錯啦……可是感覺好疏遠我不喜歡。」
「公主殿下……」
桑兒一臉無奈到想哭的表情,幫翎漾遞上外出的服裝。

「……我會盡力的。」
就算覺得那是近乎無理取鬧的要求,翎漾提出的,桑兒依舊會盡全力照辦——

因為,翎漾是她最最崇敬的公主殿下。

————————————————————

出生在貧民窟的人們,很多都從小時候就開始在街上行竊,扒手、搶劫、偷竊,幾乎是無惡不作,年幼時沒有甚麼經驗,往往賠了夫人又折兵,不但失敗還被對方或是治安隊痛毆一頓,腳程不夠快的,就會被治安隊抓走,至於下場如何……似乎都隱沒於「黑暗」之中了……
明白這一點的孩子們,在真正動手之前,會一群小圈子的夥伴一起進行好幾次練習,練習提高成功率的技術以及失敗時逃跑所需的技巧。
這些「夥伴」為了讓大家——也有可能,只有自己——能夠溫飽,在模擬失敗情況時從來不會手下留情的,所以大多數的貧民窟兒童除了先天性的殘缺,練習時和行動失敗時造成的傷痕,總是讓他們破爛衣裝下的軀體慘不忍睹。
有些人可能天性膽小或是缺乏行竊的天賦,需要依附他人才有機會能存活下來,但最後難免變成累贅,不是被依附的人拋棄,就是自己離開甚至自我了斷。
撇開那些因為殘缺而不具工作能力的人不談,即使四肢俱全,心志和腦袋也沒有問題,是擁有一般工作能力的人,也都會被以「是卑賤至極的貧民窟出身」這種理由被拒絕,所以他們存活的方式,真的除了犯罪以外沒有其他路可走了。

不背負罪孽就活不下去,不捨棄可笑的良心就不可能存活,輕則傷痕累累重則斷手斷腳通通都只是家常便飯……誰也不知道明天死掉的人會是依偎自己取暖的人還是自己,誰都不能保證前一分鐘還在呼吸的人不會在下一秒變成冰冷屍體,從被毆打致死到活活餓死全部都司空見慣……

在如此嚴苛的環境下,嬌弱的少女也成了披著虛假外皮的陰險魔女。
不具名的少女,不與人合作的一匹狼,隱藏於光明未及之處的魔術師,她是擁有貧民窟的孩子們都不禁讚嘆的技術的厲害扒手。
當她意識到時,已經是孤苦無依的被丟在貧民窟了。無法探究原因,連是否存在都不曉得的父母拋棄了她——雖然她知道「父母」這樣的存在已經是好幾年後了。
捱打、捱餓、受良心譴責……背叛、失去、不再相信人……將近十年以來的種種歷練,造就了現在的她。
那副眼神,沒有同齡女孩該有的清澈,只有比身邊任何人都要銳利、冷酷、虛偽的黑暗。

難得的一頭美麗金髮,早已被下水道的汙泥、馬車揚起的粉塵、瀰漫骯髒空氣的醜惡人性,玷污得處處糾結,夾雜著不知原貌的髒污與惡臭。

閃亮的太陽……在陰霾遮蔽之下也無法散發光芒……
早已放棄找回那片藍天的可能性……

就這麼,默默地……靜靜地……自我沉淪……無底的黑暗……


一直到五年前,才終於遇到命中注定的那個人——


每一天的例行公事,就是稍加偽裝,藏起明顯就是來自貧民窟的外表,到人多的商店街去,扒走有錢蠢蛋的錢包或是偷走店家的商品——主要是可以果腹的食物,以此作為存活下來的手段。
少女今天也簡單地用下水道裡還算乾淨的水清洗了髮絲,穿上前幾天新偷的斗篷,以此藏起太過引人注意及反感的外貌,趁人多時潛入人群。
(今天都沒什麼好下手的『肥豬』呢……)
說人多,但今天不知道怎麼了,人比平常要來得少。人群不夠擁擠,老實說很難下手扒竊。
不過這點小誤差對少女造成的影響不大。
她鎖定眼前一名穿著看起來很昂貴卻沒什麼品味的貴婦,大量的皮草做裝飾,還搭上鮮豔到讓人想吐的紫紅色,頭上頂了一頂有好幾隻孔雀羽毛的深紫色寬邊帽,腳踩有搶眼紅寶石的紫色高跟鞋。
(身上的肥油都可以當火爐的燃料用好幾年了……真是名副其實的『肥豬』啊!)
少女忍不住在心裡嘲笑著。「肥豬」是他們這種人的行話,現在想想,搞不好其中的由來,正是指這種被各式佳餚餵得和「肥豬」沒兩樣的有錢人。
那個貴婦用她那張幾乎被臉上的肥肉擋住大半的嘴,不知正對她身旁的一名女僕說些甚麼。
(趁現在!)
趁著「肥豬」的注意力被分散,屏氣凝神、無聲無息地靠近,以其他人作為掩護,慢慢靠近……
在她即將走過一條暗巷前,迅雷不及掩耳地出手,巧妙而精確地將手指探入外套的口袋裡,因為外套被棉花撐得鼓鼓的,「肥豬」似乎也沒感覺到錢包被拿走了。
拿到東西之後立刻轉身閃進暗巷,一直走一直走直到幾條街以外的人煙稀少處,這樣「肥豬」就算發現了也找不到「現行犯」的蹤影。
「那個『肥豬』看起來還挺有錢的,錢袋總不會太扁吧。」
少女藏在帽兜下的臉龐,露出嘲笑的雌牙咧嘴,一邊悄聲自言自語一邊粗魯地打開剛搶來的東西。
果不其然,錢包裡塞了好幾張白花花的錢票和錢幣,金的銀的都有。難怪這小袋子重成這副德性。
把裡面的錢財拿出來,藏近幾個月前偷來的小袋子裡,確實地用斗篷遮掩住。剩下的東西,錢包和裡面一些值錢的小飾物通通丟到水溝裡將它放水流。

不拿錢財以外的東西,無論看起來怎麼昂貴都不會拿,這是比較聰明的扒手和竊盜犯、強盜犯的一個原則。通常那些飾品一看就能知道原主,況且怎麼想都不會是貧民窟的人會有的東西,就算拿去當鋪打算換錢,一看就知道這是偷來的,老闆還不會報警來個人贓俱獲嗎?即使他們身分卑賤人人鄙視,政府給的賞金卻是高得嚇人!
雖然他們這種人還有一個換錢管道——地下黑市,但那裡的人總是謊報行情,故意貶值兌現,如果不服還會找人毒打一頓再搶走東西。既然如此,把這種燙手山芋拿在手上,倒不如丟進水溝的汙泥裡任它沉淪黑暗。
拿走的錢,通常會假裝成是乞求得來的,分好幾次花用,每次只拿出一小部分來購買食物,而且一定要假裝成這是僅剩的一點錢。雖然貧民窟身分讓多數人非常鄙視他們,不過既然是「正當管道得來的錢」,店家還是會把東西賣給他們,睜一隻眼閉一隻眼讓他們平安離開。
其實可以避免跟店家接觸會比較好,不過現在已經很少有這種機會了。不直接和店裡的人交流,拿了商品放下錢之後就走……這種作法也是可以的,也比較適合他們這種不適合在公眾場合現身的人,不過他們幾乎不會這麼做,理由除了前面所說的機會鮮少之外還有一個——既然用不著和店家接觸,直接悄聲偷走或許比較好。

「…………」
閃閃發亮的俗氣飾物,隨著混濁的水,從視線消失。
少女把帽兜重新拉好,走出陰暗處,朝街道前進,尋找下一個目標……


今天的收穫還算不錯,雖然街上人潮特別少這點令人在意,反正結果好就好。
少女把藏在斗篷下,裝著滿滿錢票和錢幣的小袋子用手臂緊緊夾住,避免搖晃到袋子讓裡頭的錢幣互相敲擊發出聲響。
(這樣應該就很足夠了吧……回去吧。)
少女轉身準備往離此處最近的據點去。「狡兔三窟」是他們這種人的基本常識之一,至於道理嘛……大概就是所謂的「雞蛋不要放在同一個籃子裡」吧——不過,沒受過教育的他們並不知道這些俚語,只是靠著經驗明白這個「道理」而已。
她踏出步伐,準備往更深沉、更黑暗的地方而去……

碰!

「唔!?」
「呀啊!」
才一轉身,立刻跟不知從哪冒出來的人撞個屁股著地。
少女忍痛沒有出聲。一直喊痛的呻吟聲是從另一邊傳來的。
抬頭瞧瞧。這個人身穿洋裝應該是女人沒錯,聽那高音調的聲音應該是個年輕的少女。雖然她披著顏色樸素的全身斗篷,全身上下也有些髒兮兮的,恐怕是在小巷弄之間穿梭的結果,不過那一襲洋裝的貴氣倒是絲毫不減,連從小活在貧民窟的少女都看得出來,那衣服的質料絕對不差,說那是王室專用的最頂級布料她也信!
可是,真正讓少女在意的不是那些……

(這女的是怎麼回事……為甚麼我會有這種莫名其妙的感覺……)
不知何故,這個穿著上等裝束的少女,帶給身著骯髒破布的少女一股難以言喻的感受。
有這麼樣的一個預感——如果少女把遮掩雙眸的帽兜拉起來,那雙眼睛可能會讓人難以直視……

「唔唔……呃,抱歉撞到妳了!妳還好嗎?」
華服少女朝著自己伸出手,卻是讓貧民窟少女滿腹困惑。
這人怎麼看都是上流人士,自己怎麼瞧都是貧民窟來的。一般人看到貧民窟的人向來是避之唯恐不及,更何況是那些自視甚高的上流階級。
但眼前這上流的少女……卻用一直以來都遭到常人唾棄的自己無法理解的方式,表現出似乎是被稱作「友善」的情感——這個詞其實也只是偶爾聽平民身分的路人說過而已,她從來沒有實際體會過所以不能下定論。
「嗯?怎麼啦?」
見眼前人一直沒有伸手,像是看到珍奇異獸般地盯著自己,少女保持著微笑,歪了歪頭。
現在華服少女是以微蹲的姿勢向坐在地上的貧民窟少女說話,覆住全身的斗篷,小巷弄昏暗的光線,唯一的光線是天空頂端的太陽,華服少女的臉根本沒辦法看個清楚,只能稍微看到沒被帽兜遮住的水潤唇瓣,伴隨話語蠕動的樣子。

她還是看不到她的臉,她的眼睛。

沒有理會那一隻不明其意義的手,少女連灰塵都沒拍一拍,逕自站起身子。
就在這個時候,裝著錢的袋子一個不注意,「噹啷」一響摔落地面。
(糟了!)
原本想用以往行竊時那樣迅速的身手,趁華服少女看清那袋子之前搶回來,可是一發現她從袋子上頭移到自己身上的視線,竟連一隻手指頭都動不了了。
「…………」
「…………」
兩人一動也不動,一聲不響地站在原地。
雖然還是沒有看到那雙藏在布料之下的眼睛,少女可以清楚感覺到,這個人正用極其平靜——彷彿如鏡的無波水面的眼神看著自己。
「……那個,是扒竊來的財物嗎?」
「!」
纖長的手指指向地上骯髒不堪的袋子。令人驚訝的是,聲調就像她嘴角的微笑那樣,沒有任何一絲憤恨,只有大海般包容所有的溫柔。
但是,就算這樣,少女現在依舊算是被人贓俱獲了——無論華服少女溫和的口氣中是否有那個意思。
「…………」
少女沉默著,腦中思考著該如何脫離目前的險境——用蠻力突破?雖然這上流社會來的大小姐似乎挺纖瘦的,不過她不確定總是有一餐沒一餐的自己有沒有那種力量可以把她撞倒在地。
既然如此,恐怕只能用計——用騙術了。只是她不太常這麼做——因為幾乎每次出手扒竊都能順利成功,就沒有使出騙術的必要了——可能會太生疏沒什麼效果。

——無論如何,只能豁出去試試看了!

少女偷偷地嚥了口口水,想像那些無謂的懦弱通通被吞下肚。
騙術的要點在於演技,必須要演得真實,真實到讓人信以為真……少女開始屏氣凝神,壓低頭顱,盡可能不讓華服少女看見正在模擬心境時的表情,接著,開始想像……
當她再次抬頭時,已經一副眼角帶淚的可憐樣子了。
「我……我甚麼都沒做!這些東西……不、不是我偷的!一、一個奇怪的伯伯硬塞給我,要我帶著它到他說的地方去……嗚嗚……我、我甚麼也沒做!嗚嗚……」
裝出來的鼻音似乎還有幾分樣子,真的會讓人以為眼前淚眼汪汪的小女孩是受了委屈的一方。
「嗚嗚……嗚嗚……嗚咿……」
哭聲越來越大聲。這算是一個策略,很多人碰到正在哭的人越哭越悽慘,常常會不知所措,而且這麼做也多多少少可以阻止她開口說話,只能愣在原處,最好的情況是她覺得自己無法出手相助,默默離開。
(上當了沒啊?怎麼還不走……)
少女在心裡喃喃抱怨,她可不希望必須要到嚎啕大哭的地步這大小姐才會知難而退。哭那麼大聲只會招來更多麻煩。
「……吶!」
華服少女突然出聲。神奇的是,原本打算一直裝哭直到對方走掉的少女,被她這麼一喚,竟再也哭不出聲音來了。

「……妳不要再裝哭了吧?很難看喔!」
(!!)

華服少女的語氣沒有一絲絲調侃,依舊只有滿腹的溫柔。
但現在,演技被活生生揭開的少女,根本沒有餘裕去注意這種事情。
居然被看穿了……儘管早有想過效果可能不會太好,但剛才的演技應該還算蒙混得過去才對……
少女僵直了動作,雙手摀著臉,躲在手心內側的表情正焦急得如熱鍋上的螞蟻。
(已經被人贓俱獲,騙術也被看穿……真的、只能靠蠻力了嗎?)
她的心思已經紊亂,想不出除此之外的法子。
正當她準備要一口氣奮力衝過去時,華服少女又開口了。
「怎麼了?被我戳破所以很懊惱嗎?唉、唉呀……抱歉啦!我沒有惡意,真的!其實妳剛才裝得真的很好喔!我一開始也沒發現妳是假裝在哭呢!」
沒有人阻止她,華服少女就這麼自顧自地一直說下去,似乎誤會了甚麼地不斷道歉並且稱讚對方的演技。
「…………」
少女愣在原地,雙眼直瞪著自說自話的人,原本算計著即使傷了人也無所謂的逃走方法,那股惡意不知不覺地褪去了……
而舒爽微風拂過小巷的那一瞬間——

看到了——
被風掀起的帽兜底下,少女看見了那雙眼眸。
那雙蘊含美麗藍色的眸子 ,她相信她這輩子都不會忘記。

那裡頭有著包容一切的澄澈大海——

這是少女第一眼看見時的想法。
華服少女的眼神中,盈滿了一樣少女在黑暗的貧民窟生涯之中,從未見過的事物——

那是,完全的、絕對的、沒有任何瑕疵的「信任」。

那樣的眼神深深震懾住了她被黑色爛泥荼毒的心靈。
「……為甚麼……」
「咦?」
一直佇立著,沒有任何動作的少女,突然用沒有注意就會被忽略的細小聲音喃喃起來,緊黏著臉蛋的兩隻手緩緩地垂落,頸項宛如無法承受頭顱的重量似地彎曲。
華服少女稍稍湊近,但她沒有反應,依然以失去焦距的眼神望著地面。
拿骯髒破布為衣物的少女,只是茫然地望著自己腳尖,像是把話語當菸草咀嚼般地喃喃自語著。
在那之後的好幾分鐘,兩名少女保持沉默,幾乎沒有任何動作。
「……那個啊……」
率先劃破沉寂的,華服少女的話語,用詞乍看帶有些許猶豫,但感覺得出那只不過是禮貌性的發語詞。
「可不可以帶我在街上四處看看呢?」
「……咦?」
看見對方總算對自己的話有反應,少女笑得更加燦爛。
「對啊!帶我到處看看吧!我很想看看……街上的人們。」
「…………」
曾經歷過無數次欺騙的少女在內心衡量著。她的經驗靠訴她:不要隨便相信她,否則最後遭殃的只會是自己!但那雙直直看進她靈魂的藍色眼眸卻溫柔地述說:不需要害怕——而自己內心也如此呼應著。
「……好是好……可是,妳看我這樣,應該、也知道我的出身吧?」
老實說,那雙盛滿溫柔與信任的眼眸,讓少女非常不知所措,講起話來也有點結結巴巴。過去,她會和他人對話,十之八九都是在實行騙術,她不知道該怎麼不戴上假面具跟有如此明亮眼神的人說話。
「我、只知道在那些黑暗小巷中穿梭……上不了大街……能帶妳去的,大概盡是些、會讓妳想吐的、骯髒地方……」
「嗯,我知道啊!」
華服少女回應得太過爽快,讓貧民窟少女差點以為自己的耳朵壞掉了。
「我不想去看大街上那些表面上的光鮮亮麗,我想看的正是,那些他人眼中不堪入目,卻算得上是最真實一面的『黑暗』。」
「!……」

海洋起了少許的波瀾……

少女說出這話的眼神,帶有少許憤恨……
還有,即使煩惱,也無法掩飾的——
決心……


宛如回應映在那雙眸子中的波滔,早已化作一攤死水甚至發臭的黑暗心靈……
出現了,小小的漣漪……

「…………」
少女正要開口——
「啊啊!找到了!!」
華服少女身後,隔了一條街的對面巷子,突然衝出一道粗魯的男聲,而且聽起來還有其他同黨。
「糟了……」
看來是那些男人搜索目標的華服少女,一聽到聲音立刻驚恐地轉頭查探狀況,從貝齒間溜出了緊張的情緒。
「!……」
見華服少女變得焦急的模樣,貧民窟少女立刻有了動作——身體動得比腦子還要迅速。

「往這邊!」

已經不再在乎自己的髒手會不會令上流社會的大小姐作嘔這種小事情,一把牽住那白皙如雪的纖纖玉手——
以行動做為剛才來不及說出來的回答,少女拉著少女朝著小巷的更深處奔去。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10-31 20:17
第十章 命運的羈絆

身著破爛麻布和一件破舊斗篷的金髮少女,拉著比她年長一點,穿著一襲華服罩著有點髒掉的全身斗篷的藍髮少女,兩人在幽暗的小巷內奔馳,不知道跑過了幾個街區,抵達的目的地是一處瀰漫汙水惡臭的陰暗下水道。
其實這裡也是作為扒手的貧民窟少女四散在城市的許多「據點」之一。
「不好意思……把妳帶來這種地方……」
「嗯,沒關係啦!我也說過我正是想看這樣的地方吧?妳不需要介意那麼多啦!」
有雙清澈海藍色眼眸的少女爽朗地笑著。應該早已習慣這種惡劣環境的少女,看見彎得有如新月的那雙眼睛,竟不禁覺得那張笑臉似乎把令人作嘔的氣味一掃而空了。
(這個人……還真是摸不透啊……到底為甚麼她會讓我有這種感覺呢?)
曾一度蒙著黑暗的雙眸如今已尋回了少許明亮,現在正茫然地望著前方四處張望的少女。就像是對新環境好奇不已的小孩子般,少女正在用她那雙藍色眸子掃視這裡。
猛然驚覺自己看人家看到出神,金髮少女立刻甩甩頭,把多餘的心緒全部甩出腦海。
「嗯?妳怎麼了?」
「呃,不……沒、沒什麼……」
忍不住覺得不好意思的少女,轉過頭不讓藍髮少女看見她的臉。
「這、這個……」
依舊不敢直視那雙藍眼的少女,從暗處取出的是一塊比她身上的還要大上許多的破舊布料。
「如果要在『我們』過活的街巷走動的話,妳那身衣服太高級太顯眼了,非常危險……所以,可以的話……請蓋上這塊布。」
「嗯,我知道了,給我吧!」
華服少女又異常爽快地答應了這種連一般平民都避之唯恐不及的事,令人不禁會想她那身象徵她來自上流階級身分的裝束根本不屬於她——但神奇的是,貧民窟少女雖然對她的爽快感到訝異,卻沒有對她的身分產生絲毫懷疑。
「嗯?又怎麼啦?妳又要說『不好意思必須讓妳委屈穿這種東西』之類的話了嗎?」
說中了——貧民窟少女的臉部表情,因驚異而僵住了。
「所•以•說,我就是為了好好就近觀察這種懷境而來的,入境隨俗也是理所當然的啊!妳根本不需要對我感到抱歉,知道了嗎?」
明明對方講了許多自己無法理解其意義的詞彙,金髮少女卻馬上理解了藍眼少女話語的意思,被對方的氣勢震懾得開不了口,只能默默點頭表示明白。
藍髮少女看見她點頭,滿意地笑了笑,立刻從她手中接過那塊布蓋上,確實把身上的華服遮掩住。
現在兩名少女看起來彷彿是同一個出身——無視藍髮少女自然散發出的某種氣場的話。
「呃……現在、可以出發了……妳有、想去哪裡嗎?」
要平心靜氣地和眼前的少女說話,對金髮少女還是有點難度。
「並沒有特別想去的地方啦……不如就先帶我去妳的『家』吧!」
「……『家』?」
這是個自幼便在貧民窟裡苟延殘喘活下來的人,幾乎聽都沒聽過的字。
「……我不知道……甚麼是『家』……」
比起逞強、不懂裝懂,貧民窟少女坦承自己的無知。
「咦?啊……」
藍髮少女小小的驚呼一聲。看來她現在才想到,在貧民窟生活的人,光是想辦法活過一天就竭盡全力,哪裡還會有常人所謂的「家」呢!再說,他們幾乎都是獨自走過來的,很少會有可以組成「家」的同伴。
現在,兩人陷入了極度尷尬的沉默。
「……呃,我想說的是……妳平時吃飯睡覺的地……」
「這個……沒有特別固定……我在這個城鎮有好幾個『據點』四散各處,幾乎是偷到——不是,拿到食物之後就逃到最近的『據點』。」
覺得說「偷到」似乎不太好,少女趕忙改口說成是「拿到」。
「原來如此啊……那麼,就去離這裡最近的,妳所謂的『據點』吧!啊!妳不要又覺得對我很歉疚了啦!」
金髮少女自己意識到之前,心思瞬間就被看穿了。
「我、我知道了……請、往這裡走。」
兩名少再次牽起手,這次前進的方向是已經只剩幾攤汙水的廢棄下水道內部。

臭氣瀰漫的下水道,狹窄得只夠體型嬌小的少女低頭前進。考慮這一點,確實很適合作為貧民窟少女前往「據點」的通道。
因為空間比較狹隘,下水道內的氣味比在外頭還要濃厚,不過華服少女卻沒有半點怨言,似乎還有點樂在其中的樣子,她一度發出奇怪的單音似乎是想哼歌的樣子,但平常的音量在下水道裡產生回音,不知道被放大了多少倍,所以出了一個單音便立刻住口了。
這段漫漫長路,兩個人都沒有說話。走在前方的金髮少女牽著另一人的手,內心仍不掃愧疚感,時不時就會緊張地回頭看一下;藍髮少女任由牽著自己右手的人往前走,看起來對於她帶領自己前往的目的地沒有一絲一毫疑心,似乎還挺雀躍的樣子,漂亮又稚氣未失的鵝蛋臉忍不住浮現笑容。
「……那個……」
貧民窟少女開口。
「嗯?怎麼啦?」
「妳一個上流社會的大小姐……怎麼會、想親自到這種地方來……自己闖進『黑暗』中,想看這些被常人視作『國家的汙點』的一面……」
其實她自己也想了好幾種可能性:「只是很單純的好奇心」、「想找刺激」……這一類的理由她都想過了一輪,但眼前這位大小姐,怎麼看都沒有那種「只把這件事當成一種娛樂」、「把在貧民窟辛苦過活的人們當作玩物」,令人發自內心作嘔的氣息——儘管她臉上的笑像是快樂玩耍的孩子,卻絲毫不給人那種感覺。金髮少女暗自猜想,或許是因為那雙眼眸深處忽隱忽現的「決心」。
「……這個嘛……」
從第一眼就一直給人爽朗印象的藍髮少女,難得顯露出含糊不清的躊躇語氣。
「……唉呀!這件事情妳就不要管了!幫我帶路吧!帶路!!」
藍髮少女突然大叫,把另一人嚇了一大跳。隱隱約約還能聽見陰溝老鼠被嚇得四處竄逃。說要人家帶路,自己反而先跑了。
「…………」
金髮少女一楞一愣地看著逐漸遠離的背影,一會兒才回神,趕緊拔腿奔馳,跑到明明不知道路還走在前方的少女前頭。

在下水道內走了好一段路,終於走到出口了。
「往這邊走。」
金髮少女不等藍髮少女先吸一口外頭的空氣——其實吸不吸都無所謂,這裡的空氣和下水道口及其內部相比也好不到哪裡去——立刻拉著她的手,往更深處的暗巷鑽進去。
說「鑽進去」一點也不誇張,這條巷子根本只是兩座棄置多年的住宅之間的縫隙,是否真能被稱作「巷子」都令人懷疑了,寬度也只夠體型嬌小的貧民窟少女側身貼牆緩緩移動,而已經開始發育的藍髮少女差點過不去。
經過下水道和「夾心餅乾」的歷練後,好不容易總算抵達了兩人的目的地,貧民窟少女的「據點」——的其中之一。
「到了……就是這裡……」
對於「自家」的介紹詞僅止於此。貧民窟少女還是覺得讓來自上流社會的小姐「參觀」這裡,實在很愧對她,自己也覺得很不好意思。

所謂「家徒四壁」恐怕也不夠形容眼前的情景。
這個「家」——不,這真的不能以「家」來稱呼了!根本只是廢棄住宅後方髒亂不堪的防火巷而已!
在牆上的一個小洞裡把錢財塞進去,再用一塊沾滿灰塵看不出原本顏色,處處是破洞,用來充當被單的布料擋在洞口掩藏——這是此處唯一看得出有人「居住」的跡象。

「…………」
藍髮少女甚麼也沒有說,只是一直張望四周。因為站在她身後,也不能看她臉上的表情去判斷她內心的想法。
(……震驚過頭甚麼話都說不出來了嗎……果然啊……就算說了那麼冠冕堂皇的話,實際面對時還是難以接受吧!終究是個嬌生慣養的大小姐……)
貧民窟少女暗自猜想著,想法忍不住朝消極的方向走去,她甚至沒發現自己輕輕地嘆了口氣。
(很快就會想『逃』出去了吧……)

「……這裡和我預期的沒什麼兩樣呢,果然是這樣嗎……」

「?」
雖然不是甚麼特別好的語氣,不過藍髮少女喃喃說出的話和金髮少女所預期的不同,這點讓她有些訝異,而且……
最後的那句「果然」相當令人在意……
(那是甚麼意思……到底是……)
「吶吶!」
腦海尚未思考出結論,眼前突然冒出一張臉——尤其是帶有那雙藍眼的那張臉孔——把少女嚇了一大跳。
「可以帶我去其他地方嗎?」
「咦……」
估計貴族少女應該已經受不了這裡了,沒想到她竟然絲毫沒有打退堂鼓的意思,反而一副摩拳擦掌的樣子興致勃勃。
「可以吧?」
那雙閃爍光芒的藍眼催促著。
「……好……」
呆呆愣愣地,少女也沒多想就這麼答應了。

又經過一次「夾心餅乾」試煉,這次從不同的地下水道走。貧民窟少女因應貴族少女的要求,帶她參觀參觀平時「工作」的大致路徑。
「——這條可以通到另外一個『據點』……」
「啊!不過政府好像打算把這條下水道打掉的樣子……」
「咦?真的嗎?那得盡快把那邊的東西移走才行……」
貧民窟少女邊走邊做「導覽」時,貴族少女還會提供一些貧民窟的人不太有機會得知的情報,間接告訴她甚麼地方可能會有「危險」。
途中,貧民窟少女還告訴了貴族少女不少關於貧民窟的事——當然,這些都是貴族少女的強烈要求。
等他們看到下水道的出口時,已經是大約半個鐘頭後的事了。
「唔哇……!在下水道待久了,感覺外頭的空氣格外新鮮啊……」
藍髮少女從下水道鑽出來,劈頭第一句感想就是這句話。
「……的確是呢……」
先她一步離開下水道的金髮少女,一邊仰望沒有建築物遮擋的天空,一邊小聲附和。
和先前的下水道口及「據點」相比,這片空曠得神奇的空地,空氣確實是新鮮了許多,還拌入了在石頭身邊依偎的不知名花朵的香氣。
不知為何,這塊空地的周遭竟沒有其他建築物,放眼望去只有滿地翠綠,遠遠的還有各色鮮花盛開。
「……這個地方……是我第一次獨自出來『工作』後發現的……後來,我就經常在『工作』結束後往這兒跑……」
金髮少女掀開帽兜,沾染汙濁的頭髮垂落在她的斗篷上。
「是喔……感覺這裡是妳帶我看過的地方裡唯一清淨而且空氣新鮮的呢。」
藍髮少女也拉下蓋住頭頂的布料,閃閃發亮的髮絲在空氣裡飄揚。
「啊哈哈……的確是。」
「……終於看到妳發自內心的微笑了啊。」
「咦?」
被她這麼一說,貧民窟少女才想到,今天——不,從不知多少年以前開始……

她,就再也沒有這樣由衷地笑過了……

原本還認定自己,在骯髒污穢的日子裡早已經失去這樣的一份情感……
(……這個人還真是不可思議……真是個『特別的人』啊……)
像是尋回失去已久的寶物後就不想再輕易放手那樣,少女臉上掛著笑容,一雙眼睛直盯著幫她找回了「寶物」的重要恩人。
看著對方的微笑,藍髮少女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回應,即使違反了貴族小姐們「笑不露齒」的禮儀,依舊美麗高貴。
兩個少女的笑聲宛如連鎖反應般擴散開來,一點一滴地裝滿周遭的氛圍。

「誰在那裡!!」

突然從遠處傳來一聲震天嘎響的斥喝,清亮的笑聲一瞬間消散了。
兩人嚇得往聲音的方向望去。
「「——啊!!」」
藍髮少女和率領著幾名鎧甲士兵的男人同時驚呼出聲。

「千晴……!!」
「翎漾公主殿下!!」

「咦?咦?」
貧民窟少女驚恐地看看身穿米黃色鎧甲和同色系披風的男子,又同樣驚恐地看看和男子一樣睜大眼皮的藍髮少女。
她臉色刷白,手指指向剛從驚訝中脫身的藍眼少女。
「翎漾……公主……殿下……?」
「嗯,我沒告訴妳嗎?」
「……不,沒有……」
雖然早就知道這一位的氣質非凡,不像以前遇過的其他上流階級人士,但完全沒想到是公主殿下——剩下的這一串話,因為太過震驚,全都吞回肚子裡去了。
「啊,沒有嗎……那麼,重新自我介紹。我是亞莉魅王國第二公主•翎漾,請多指教!」
「公主殿下,雖然小的不知道發生了甚麼事,但您的自我介紹似乎太晚了的樣子。」
穿米黃鎧甲,被喚作「千晴」的男子,一臉無奈地開口吐槽。
還沒從震驚的強烈情緒中反應過來的少女,張大一張嘴和兩副眼皮不知該如何是好,腦袋瓜子也是混亂到做不出反應的狀態。
「公主殿下上街巡視突然說想去看貧民窟……真是的,大家都全力阻止了還是被您給偷溜……」
「因為你們都不讓我去啊!不然我何必偷溜!」
「重點不太對吧!」
翎漾和千晴的這段鬥嘴,少女只有注意到最開頭的部分,後面通通沒聽進去。有一個詞引起她的注意。
(公主殿下上街巡視……所以今天街上人才會那麼少嗎……)
她想起今天「工作」時,曾一度因為人潮不夠擁擠沒能把目標拿到手——思考這件事之餘,內心的震驚仍沒有減少一分一毫。
「……不過話說回來,為甚麼千晴你會找到這裡啊……」
「公主殿下您在說甚麼啊?這裡是王宮的後花園啊!」

「「咦!?」」

兩名少女異口同聲。
「難怪我就覺得有點眼熟……」
「『眼熟』?公主殿下您出生以來有來過後花園幾次呢?」
「你……!你很吵耶!!」
在鬥嘴的公主殿下和騎士身邊,衣著等等顯得格格不入的貧民窟少女,因為受到過多刺激已經石化了。
(公公公公主殿下……王王王王宮後花園……)
現在只有這兩個詞迴響於少女的腦中。
在貧民窟長大的自己,一直以來作為休憩場所的地方竟然是「王宮後花園」,初次見面就莫名其妙帶她在貧民窟四處跑的人居然是「第二公主殿下」……

「——這個人是誰?貧民窟的賤民?」
「!」

發楞中的少女突然被一個大男人粗魯地抓住手臂,嚇了一大跳。
「啊!這傢伙!稍早在街上,她當著我們的面拐走了翎漾公主殿下!」
另一個男人——這些人看起來應該是所謂的「侍衛隊」——想起不久之前在大街小巷間尋找公主時發生的事,用粗大的手指直指一臉驚恐的少女,指控她的「罪行」。
「甚麼!?妳這賤民!竟敢拐走公主殿下!!」
「啊啊!好、好痛!!」
抓住少女手臂的男人肌肉相當結實,一動怒,加重了手勁,讓少女痛得大叫,甚至覺得手臂的骨頭要被捏碎了。
「快住手!!放開那孩子的手臂!!」
翎漾高聲怒斥,把那些士兵通通嚇了一跳。
抓住少女的手放鬆力道,但沒有鬆手。
「……可是,公主殿下……」
「還不放開?」
漂亮的藍眼深處燃起了怒火。
「呃,是、是!小的遵命!」
多虧發怒的翎漾公主殿下,少女纖細的手臂得以在變成殘廢之前脫離了「魔掌」。
「公主殿下,您為甚麼要袒護這個拐走您的賤民……」
「你說誰是賤民?」
「呃,可是……她怎麼看都來自貧民窟……」
「因為是貧民窟出身就是賤民嗎!?」

「貧民窟的人受到大眾欺壓,光是活過一天就竭盡全力。就算不是所有貧民窟的人都是如此,但起碼這個少女——這個嬌弱、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女!她活得很努力,雖然她的生存方式是一種『犯罪』,那也是情勢所逼!她為了能夠活下去,一而再再而三精進自己擁有的技能,弄得遍體鱗傷!」
說到這裡,翎漾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臂——力道還算輕,沒有弄痛她——將那些藏在斗篷下的傷疤、瘀青……在竹竿一般瘦的手臂上存在得怵目驚心的痕跡,一下子攤在眾人眼前。
隱隱約約還聽見人群中傳出試圖隱藏起來的作嘔聲。
「活得這麼努力的人,活得比那些過著紙醉金迷生活的上流階級腳踏實地好幾倍的人,卻被你們以『賤民』稱呼、鄙視,甚至是將他們的存在偷偷抹殺——別以為你們做了甚麼『弄髒雙手的事』我都不知情!」
不少士兵都露出心虛的表情。

「這樣的人哪裡『卑賤』了!?」

面對公主殿下充滿威嚴的質問,沒有人出得了聲。
手臂還被翎漾抓著的少女,因為身高差仰望著她。

那道眼神充滿尊敬、敬畏、崇拜、仰慕……

現在的翎漾,在金髮少女的眼中,無疑是至高無上的——
「主」——


那一刻,命運讓兩人簽下了無形的主從約定——
堅定的羈絆……



————————————————————

那一天,翎漾毅然決然地向女王陛下提出要求,希望能讓這個貧民窟的少女待在自己的身邊服侍自己——

做自己的專屬女僕。

原本很擔心女王陛下不會答應,沒想到女王陛下連質疑都沒有就直接點頭答應了。
當天少女便住進了一直空著的「第二公主專屬女僕房」。那些「據點」的東西?反正也不是「乾淨的東西」就留在原地不要了。

——妳有一頭陽光一般閃亮的金髮,就叫「桑兒」吧!這就是妳的名字了!
請人淨身、整理衣著打扮後站到公主面前,她說了這句轉變少女生命的話……

決定一生追隨的主人所賜予的名字……

「桑兒……桑兒!」
「咦?是、是!」
「妳怎麼啦?想甚麼想到發呆了?」
翎漾和桑兒正在前往亞希之城城主家的路上,兩人在馬車裡相對而坐。
「……不,只是……想起我們第一次見面的事。」
「啊……還挺懷念的呢……已經五年了啊……」
「是啊……五年了呢。」
「妳剛來到宮裡,只花了一個月就把當一名專屬女僕的所有知識和技能通通學到精通,讓大家都很驚訝呢!」
「其實我自己也很訝異呢……哈哈……」
兩名少女的笑聲在狹小的馬車裡迴盪。

「妳會想念貧民窟的生活嗎?」

翎漾用那雙依舊清澈的藍色眼眸,望進桑兒早已掃去所有灰暗的橙色眼眸。

「……沒有甚麼想念不想念的——」
桑兒露出了她那抹只為「主人」存在的衷心微笑。


——我只想去記住追隨您身後的每分每秒——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11-30 19:53
第十一章 命運的友誼

街上的風景像是電影膠捲般地,以馬車狹長型的窗戶為螢幕,一幕一幕播映。
桑兒已經敵不過搖晃馬車帶來的睡意,在翎漾的允許下斜靠車廂睡著了。
窗外的天空有點灰,估計不出幾刻鐘就會開始落下雨點。

(跟那天一樣的天氣啊……)

搖搖晃晃的馬車內,仰望天空的翎漾,遙想起三年前遇見那位知心好友的日子——

————————————————————

十六歲的翎漾,跟著二十歲的大姊•麗格,兩位公主只帶上了翎漾的專屬女僕桑兒和兩名侍衛,一起到亞希之城的街上微服出巡。
其實應該只有麗格要去的,是翎漾貪玩,聽說姊姊要出宮殿去玩(誤會,是工作,工作啊!)便跑去央求母親答應讓自己跟去。
「感覺好久沒跟姊姊一起出來玩了呢!」
正值青春年華的翎漾一臉興奮。
「……翎漾,我說三遍了,我不是出來玩的,是來這邊工作的。」
性格向來溫柔和善的麗格,無奈微笑著糾正妹妹愛玩的心態。
「唔……可是,來工作的是姊姊,不是我啊……」
「翎漾。」
「!」
麗格在翎漾話說到一半的時候突然出聲,讓她嚇得趕緊闔上稍嫌聒噪的嘴。就算麗格平時一向溫和待人,實際上卻是發起飆來真正恐怖的那個……
「我、我不會打擾姊姊工作的。」
「嗯,我知道,因為翎漾是個好孩子啊!」
收起微微浮出的怒氣,麗格對著妹妹露出微笑。
看著這兩姊妹的三人,內心想著同樣一件事……

(麗格公主殿下……是惹不得的笑面虎啊……)


一行人隨著麗格的工作進度,走過亞希之城的各處。
麗格認真埋首於工作,相反地翎漾已經開始感到無聊了。雖然對於姊姊的工作內容他也有好好聽進腦中並加以思考,但說到底這些事她也無法插手,再者大多數人都認為麗格的想法比她好,她想再多也是無用。抱著如此消極的心境,翎漾一路上都沉默著跟在麗格身後,因為答應過「不會打擾姊姊工作」,也不能隨便和桑兒閒聊。
(……好無聊……)
只要這句話在翎漾心中投下,那激起的漣漪可是不容小覷。
(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好無聊……)
原本還只是空洞的面無表情,現在正慢慢浮現出「煩躁」、「無奈」等等情感,讓翎漾的嘴角更加下垂。
(沒有甚麼好玩的事情嗎……)
朝著四處張望,看到的也是街景。雖說與平時看到的街景不盡相同這點還挺新鮮的,卻不足以驅除心中無聊的感覺。
四周不同於宮殿那份沉悶的肅靜,是充滿生氣的嘈雜,就算參雜了不少上流貴族會嫌棄的話語,仍給人一種舒暢愉快的感受。這裡是亞希之城某處有一整條大街規模的市場,高聲吆喝的攤販老闆,摩肩接踵的人潮,讓一直以來都待在宮中的翎漾,有「百聞不如一見」的感嘆。
可惜那份心情只有一朵曇花的時間,很快就被玩心的不滿足給淹沒了。
(真、的、好、無、聊——)
不滿的呻吟、叫鬧,全都只能在心中無聲發洩。
她繼續張望著……從左邊轉向右邊,再從右邊轉回左邊……
(嗯?)
突然之間,她發現了不對勁。
她再重複一遍把頭轉左邊再轉右邊的動作,愣了一下,又重複一遍、兩遍、三遍……
(……不、不會吧……)
再轉一次。這次,已經可以確認了——

麗格和桑兒不在視野內……兩名侍衛也不見了……
翎漾,在人生地不熟的人群中,獨自一人和其他人走散了!

「!!!!!……」
總算認清到這點的翎漾,當場在原地石化,發出無聲的悲慘吶喊。
有人走過,不小心撞了她的肩膀一下,這才讓她回過神來。
(姊、姊姊他們呢……桑兒和姊姊他們去哪了……)
翎漾再度重複好幾遍剛才做過的事——往四處張望,不同的是這次她臉上寫滿了「慌亂」和「不安」,前幾分鐘前的閒暇愜意,亦或是百無聊賴,已經完全不見蹤影。
「嗚……嗚嗚……」
熟悉的人,會保護自己的人不在身邊,陌生土地的人們像是加上了濾鏡——又或者是拿掉了濾鏡——一樣,看起來已不再親切,總感覺他們隨時會撲過來把自己「吃掉」。
翎漾忍不住嗚咽了起來。

「好久不見,『小公主』妳來啦!」
「!?」

(『小公主』……那是指我嗎!?)
差一點就要滑落的淚珠剛剛好懸在邊緣。
(雖然平常眾人是叫我『二公主』……因為我底下還有伊凡尼一個弟弟……但真要計較起來我也算是『小公主』……可是,我應該是第一次來這裡……為甚麼那個人會說『好久不見』……)
翎漾怯怯地轉過頭確認剛才聽到的聲音究竟是不是在呼喚自己。
結果,她看見應該是方才高聲喊出「小公主」這個頭銜的攤販老闆,正和一個大略比翎漾小幾歲的女孩交談甚歡。
那女孩的服裝比起周遭的人,明顯地更高級一點、更華美一階,那種一般平民不會梳整的耗時髮型,加上宛如標準回答的談吐,看來她應該是這一帶的有錢人小姐,說不定還是貴族。
「…………」
……感覺人和服裝搭不起來——這是翎漾盯著人家看了許久,內心油然而生的感想。那女孩身上的服裝是紫色和黑色系的搭配,綴有蕾絲邊和不少荷葉邊,給人一種「魔女」、「黑暗」、「華麗」……等等,與女孩笑臉盈盈的白皙鵝蛋臉以及如白雲般輕飄飄的柔美嗓音,實在搭不上邊的對比感。
翎漾不知不覺忘卻了找不到麗格等人的不安,默默地站在原地,把不遠處的少女從頭到腳看過一遍又一遍。
當她慢慢將視線從少女的鞋跟往頭頂移動不知道第幾次時,雙方的眼神對上了!
(糟、糟糕……)
被對方發現正盯著她瞧個不停的自己,翎漾忍不住感到尷尬,但也不敢隨便把頭撇開。
雙方各自佇立原地,默默對望好久,一直到攤販老闆呼喚那女孩一聲,她轉過頭去回應,翎漾這才鬆一口氣。
(超尷尬的……趁現在快點走吧!姊姊他們到底在哪……)
就在翎漾準備穿越人群時,一隻手搭上她的肩,嚇得她差點尖叫。

「冷靜一點,不要尖叫。」

是一道輕柔的聲音如此提醒道,她才沒有叫出來招來其他人的注目禮。
轉過身一看,是剛才那個被她盯著看了許久的女孩一張盈盈的笑臉。
「呃……妳好……」
翎漾用相當不自然的微笑開口打招呼。
「妳剛才一直在看我對吧?」
「!」
想不到這個小女孩這麼直接地就把話題切入核心,被嚇到的翎漾雙肩抖了一下。
「請問,有甚麼事嗎?」
「呃……我——」
翎漾才正要開口,剎時間傳出腸胃攪動的聲響,打斷了她。幸好音量不算太大,似乎只有翎漾自己和女孩有聽到。
仔細算算也差不多是午膳的時間了。
「……妳肚子餓了嗎?」
女孩可愛地歪著頭詢問對方。
「…………」
被一個陌生人聽見自己肚子叫的聲響,讓翎漾覺得很丟臉。
「不介意的話,要不要到我家一起用午餐?」
「……咦?」
翎漾一度以為自己沒聽清楚,但看少女的神情應該是認真的。
「差不多是午飯的時間了,而且也快下雨了,何不到我家一塊用餐?」
抬頭仔細一看,天空確實灰灰暗暗的,甚麼時候下雨都不奇怪。可能是剛才專注地找人還有盯著少女看,再加上一間間攤販搭起的遮雨棚,所以沒有注意到天空的異樣。
「如何?要來嗎?」
女孩沒有心急,耐心地等著對方回應。
(……我想……吃個午飯應該無妨吧!這女孩應該是不會害到我……)
翎漾如此盤算,於是點頭答應。
「那麼,跟我來吧!」
少女牽起翎漾的手,熟練地在人群之中穿梭。
須臾之間,兩人已經遠離了人山人海。在他們面前的是一輛有馬車夫、由一批馬來拉的簡單馬車,乍看之下造型相當簡單樸實,細看會發現它的質料和做工還是不錯的。
(這個女孩子果然是有錢人家的子女啊……這種不張狂的馬車樣式,應該不是那種經常胡亂揮或的一般『有錢人』,恐怕是當地的貴族……)
分析眼前少女的身分的同時,翎漾在她的牽引下坐上馬車。

或許是道路的施工做得很好,馬車一路上都行走得相當平穩。
「……那個……」
「是?」
翎漾看了女孩一眼,才繼續說下去。
「方便的話,可否請教貴姓大名?」
說完之後,翎漾才察覺自己說這種十足官腔的客套話,真的僵硬到不行,自己都覺得不自然。
「我的名字是咲夜,是這座亞希之城城主的二女。翎漾公主殿下,妳其實可以放輕鬆跟我說話的,不必用那些妳說不慣的敬語。」
自稱咲夜的少女微笑。
「喔……是這樣啊,太好了,說那些敬語弄得我整個人僵得要命——咦?」
愣了一秒,翎漾發現哪裡不對。
「……妳剛才叫我甚麼……?」
「嗯?『翎漾公主殿下』啊!難道我叫錯了嗎!?」
咲夜的神情一瞬間變得異常緊張。
「呃……不,妳並沒有叫錯……我是『那個翎漾』沒錯……」
猶豫了片刻,翎漾決定沒有隱藏地向咲夜坦承身分。她還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相信這個女孩子不會對她造成不利。
「不過……為甚麼妳會知道我的身分呢?還有我說不慣敬語的事……」
(我今天應該是第一次造訪這個城鎮才對啊……)
翎漾拋出的問題,咲夜思考了幾秒鐘才回答。
「這個嘛……是『商業機密』……?」
「…………」
翎漾以難以察覺的程度,露出無言以對的神情。
最後那個疑惑的語尾是怎麼回事——她在心中這麼吐槽道。
「呃,我這種說法,讓妳不高興了嗎!?」
「咦?沒、沒有啦!我沒有不高興……」
猜想大概是自己「無言」的表情讓咲夜誤會自己在生氣了,翎漾立刻笑顏逐開。
「所以妳一直盯著我看……不是在瞪我而是在確認我的長相嗎?」
「是的,可以這麼說。」
「……就算妳認出我是誰,連確認也沒有就邀請一個陌生人到家裡吃飯,會不會太濫好人了啊……」
不知道怎麼搞的,跟人家認識不到一個鐘頭,翎漾竟然可以像對著老朋友一樣地對她說出這麼不客氣的話。
「因為妳的肚子餓了不是嗎?」
「……就因為我『肚子餓』?」
一時之間以為自己耳朵不靈了,翎漾重複一遍她的話來確認。
「是啊!」
咲夜用力地點點頭,彷彿自己的想法是某道真理。

「有一個餓著肚子的人站在自己面前,提供食物不是很理所當然的嗎?」
「!!」

一瞬間,翎樣好像看到這個小女孩身後有一道耀眼得讓人睜不開眼睛的光環。
(這這這這這這這……這個女孩子……未免太善良了……!!)
不知道為甚麼,她突然覺得總是耍著別人玩的自己真是愧對於這個世間。
翎漾猛地抓住咲夜的雙肩,幾乎是用一秒的時間把兩張臉的距離縮到只剩大約五公厘,把咲夜嚇了一大跳。
「妳——呃,妳叫……」
「咲夜。」
「咲夜!妳!!」
「是!?」
「妳要堅強活下去!一直保持這美麗的心靈不要讓它受到汙染!這個世界需要妳這樣的人!!」
「是!?」
被嚇得不知所措的咲夜,就這麼順著翎漾波濤洶湧還帶點淚光閃閃的氣勢,答應了一件不太了得的約定——似乎也不是甚麼壞事就是了。
翎漾把內心這股澎湃激盪發洩完畢後,立刻像書本翻頁似一樣地收起眼泛淚光的洶湧氣勢,安靜地坐回原先的優雅坐姿。
受驚嚇的情緒消退之後,咲夜睜得大大的一雙眼睛也漸漸回復原樣,緩緩調整坐姿重新坐好。
兩邊都冷靜下來後,很快地又聊了起來,就像是許久不見的知心好友重逢,開心地聊著各式各樣的話題,馬車內裝滿了兩名少女悅耳的談笑聲。

話題正好告一個段落時,馬車也停了下來。
「這裡就是我的家喔!」
「喔——跟妳剛才說的一樣耶!」
馬車伕很有規矩地走到車廂門外,為兩位小姐開門,引領她們下車。
房子的高度不高,約兩層或三層樓,不過佔地相當廣,還有相當大的庭院,用爬滿綠色莖葉及各色可愛花朵的柵欄圈住,而在翎漾和咲夜面前的是一道大概有柵欄兩倍高度的柵門。
就整體而言,這個家給人的感覺相當溫和而且頗具親切感。某些城鎮的貴族宅邸往往是高大,而且完全看不見內側的磚牆甚至鐵壁,給人的感覺非常冷淡。
除此之外,翎漾還注意到這幢城主宅邸與其他城鎮的之所以感覺相差那麼多的一個理由——
「……那個,咲夜,妳們家明明是城主宅邸,怎麼感覺僕人……」
「很少,對吧?」
「嗯啊……」
其實她從剛才就在想了,堂堂城主二女,跟著出門的僕人竟然只有一個負責駕馬車的馬車伕,身邊連個保護人身安全的隨從也沒有。

以前偶爾會跟著大姊麗格或者三姊弟跟著母親珊荷一起到其他城鎮,印象中那些城主或是當地貴族,光是帶出門的僕人、隨從、保鑣就讓她看到差點眼花了,更別提宅邸裡的人數了;就算一起外出的僕人數量沒有那麼誇張,起碼身邊也會有一、兩個隨從還有保鑣在——不過宅邸人數基本上都是那個數量就是了。
亞希之城的這種情形,翎漾真的是第一次見識到。

「這個嘛……我們家的情況算是……有點『特殊』,所以僕人數量比較少。」
「『特殊』……是嗎?」
至於「特殊」的意思是甚麼,翎漾沒有追問。她知道,有些事情當事人是不方便說的。況且,就算一見如故,這女孩終究是初次見面的人。
忘卻這個話題,咲夜領著翎漾踏進大門。
從大門到主屋門口的這段路,沒有出現其他僕人,沒有出現那種許多人在道路兩旁列隊迎接的景象。翎漾暗自在心裡念道:
(這個城主宅邸真的很『特殊』啊……)
進到屋內,人數和剛才外頭的情況差不了多少,冷冷清清的。
「咲夜,妳家到底有多少人啊?」
「這個嘛……父親和母親、我和姊姊——」
「妳有姊姊嗎?」
「是啊,不過……姊姊大多數時間都在幫忙父親處理事務,或者是自習……想見她的話應該不太可能,她幾乎都把自己關在書房或房間裡。」
「是這樣啊……」
不過我沒有想見她的打算啦——翎漾在自己心中補上這句。
「妳的家族有四個人,其他的呢?」
她引導咲夜繼續回答之前的問題。
「嗯,我和姊姊,然後是……貝凱——」
「『貝凱』?是你們家的管家嗎?還是……」
「不是。雖然貝凱經常一手包辦宅邸內的工作,但我們將她視為這個家庭的一份子,而不是下人。唔……可是她本人怎麼想的我就真的不知道了。貝凱是姊姊以前在街上『撿』回來的。」
「呃?『撿』?」
這個動詞用在人身上……感覺好像把她當成小貓小狗似的。
「這種說法好像太過分了一點……這件事有點說來話長……」
「我蠻好奇的,說來聽聽吧!」
「嗯……姊姊有一次上街,那天天氣原本很晴朗,不過下了午後雷陣雨,雨下到一半時,姊姊在預定時間前回家了。她撐著傘但衣服和頭髮還是稍微濕掉了,而她的腳邊有一個相當嬌小的小女孩,那個女孩扳著一張撲克臉,眼神比外頭的雨還要冰冷,右眼戴著一副有奇怪貓骷髏裝飾的眼罩——那一張臉龐看過一次就很難忘記,看到她的那一瞬間,我心中的衝擊感是言語形容不來的!」
「嗯……」
看著似乎越說越激動的咲夜,翎漾輕輕點頭附和。
「她的那一張小臉蛋被藏在那頭幾乎和她身高一樣長的紫黑色長髮之下,只用一塊破爛麻布裹著的身軀,纖瘦到肋骨根根分明的程度,天知道那可憐的孩子究竟多久沒有好好吃一餐了!」
翎漾感覺自己似乎看到激動得握緊雙拳、顫抖身子的咲夜,眼角浮出小小的淚珠。
「…………」
她不知道是不是應該勸咲夜冷靜一下……
「……姊姊說她在街上發現了那個小女孩——她說是在『街道上』,但父親母親都在猜想恐怕是接近『貧民窟』的地帶——然後不知為何就決定先帶她回家再說……她還決定讓她留在家裡,甚至替來歷不明的她取了名字,就叫『貝凱』。」
「……這樣啊……」
翎漾聽完之後,僅發表了這麼一句感想。她不禁想起,自己第一次見到的「桑兒」……
「……謝謝妳告訴我這些,咲夜。」
「咦?為甚麼要向我道謝呢……」
「也沒有甚麼啦……對了,還有一點!」
「是?」
翎漾正言厲色地直直瞪著咲夜的雙眸。
開口前一秒,她的嘴角還是忍不住抽蓄了一下。

「我真心覺得,妳去當作家應該蠻有前途的……」
「咦?」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4-12-31 20:25
第十二章 命運的遊歷

「我是有在寫作啦……但我覺得自己要去當作家似乎還有很多不足的地方。」
「這樣啊……話說回來,咲夜……那個,我肚子有些餓了……午膳……」
確定咲夜心情平復下來之後,翎漾開口提醒她把自己帶回家的理由。
「喔對!午膳!往這邊走吧!」
咲夜臉上的笑容似乎帶了一絲絲靦腆。
在咲夜的帶領下,兩人來到城主家的飯廳。
出乎翎漾意料地,這間飯廳的格局還挺普通的,大概只比平民老百姓家中的再大一些。
「…………」
「比想像中來的小,是吧?」
「呃,嗯……」
再一次,咲夜在翎漾開口之前,率先道出她內心的想法,宛如讀心術一般。
「其實啊,我的父親——也就是這座城鎮以及這個家的主人——和其他大多數人所認知的貴族、城主相比,算是相當樸實的人,也因此我們家很多地方都和其他貴族不同。」
「原來如此啊……這樣子的貴族人家很少見呢。不過啊,我倒是蠻喜歡這樣的喔!」
翎漾微笑,非常真誠。
「……是、是這樣嗎?謝、謝謝您的稱讚!」
得到公主殿下的讚賞,作為城主之女的咲夜立刻慌慌張張地拼命鞠躬道謝。
「不用這麼緊張啦!還有,咲夜妳是我朋友,不用對我用那些令人渾身不舒服的敬語啦!」
「啊……是!」
兩個女孩相視而笑。翎漾在咲夜的帶領下坐上餐桌旁的椅子,咲夜馬上吩咐人準備用午膳。
接收了咲夜指示的僕人才剛離開沒幾分鐘,立刻有另一名僕人端上了前菜,緊接著,另一名僕人將還冒著溫暖熱氣的濃湯也擺上桌面。似乎是擔任管家一職的青年,字正腔圓、親切地為兩位小姐說明餐桌上的菜色。
好不容易等到管家先生說完,翎漾終於可以好好品嘗光用眼睛看就令人垂涎三尺的美味料理。
「這個好好吃喔!」
在盡可能保持淑女禮儀的前提下,翎漾快快地吞下她的第一口午餐,並發出了驚喜萬分的讚嘆。
「妳喜歡就好。這道料理我也很喜歡喔!幾乎可說是百吃不厭呢!」
真的啊——翎漾才正要開口,旁邊傳來的另一個聲音卻打斷了她。
「大小姐的這番讚美,料理長如果聽到了一定會很高興。」
「我想也是呢。」
「嗯……對啊……」
咲夜發現翎漾的語氣好像怪怪的,抬頭一看,發現她的視線一直在盤中的料理和管家的臉龐之間徘徊,嘴角有種皮笑肉不笑的不乾脆——她很快便明白翎漾的心思。
「巴特勒,你可以先下去了。我想和我的朋友兩人單獨用餐。」
「是,那麼小的先退下了。」
那名被喚作巴特勒的管家,對主人的命令沒有絲毫質疑,直接離開了兩人的視野範圍。
「……翎漾妳不喜歡巴特勒?」
確定管家已經走遠,咲夜身子向前傾越過桌子,壓低聲音詢問翎漾。
「也不是這麼說……只是我怎麼都習慣不了吃頓飯有其他人在一旁盯著。」
「啊,說的也是呢。」
咲夜說完,笑了笑,重新在椅子上坐好。

兩名初相識卻如老友重逢的好友,享受了雙方獨處的美味午餐。
「我吃飽了。」
「感謝招待!」
儘管嘴上說不喜歡繁文縟節,從小接受的公主教育還是根深蒂固地存在於翎漾體內。
經過一段小小的討論後,決定繼續帶翎漾參觀咲夜家。
走在離開餐廳的走廊,翎漾沒有特別想看的地方——應該說,她也不知道有甚麼地方可以看。沒想到咲夜竟然絲毫不避諱,劈頭就說去參觀她的房間。找不到拒絕的理由,翎漾便應好。
(一般來說,會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帶一個新認識的朋友到自己房間嗎……?)
翎漾一瞬間如此困惑地想著,同一時間,回想自己佔據偌大王宮不知道幾坪空間的房間……經常雜亂得連桑兒也忍不住抱怨幾句的房間……
(……好吧,或許我不該把自己的情形隨便套用到其他人身上——尤其是咲夜這樣的孩子。)
約一千分之一秒,翎漾為了明顯不同於咲夜,經常給周遭人帶來麻煩的自己,小小地懺悔了一下。
「咦?翎漾妳怎麼了?」
注意到翎漾短短剎那之間,突然低頭閉上眼、十指交扣的動作,咲夜好奇地問。
「啊?沒、沒什麼啦——嗚哇!!」
苦笑著揮揮手的翎漾,像是看見鬼似地忽然尖叫。
「甚麼!?怎麼了!?甚麼東西!?」
咲夜被尖叫聲弄得很緊張,焦急地朝四處張望。
「剛剛剛剛……剛才有個黑影閃過去……!!咲咲咲咲……咲夜妳家難道有鬧鬼嗎!?」
嚇到有些語無倫次的翎漾,連自己說出了相當失禮的話都沒察覺。
「……呃……」
咲夜雙眼直盯著走廊不遠處的轉角。而那裡正好是翎漾看到黑影消失的方向。
「……我想……妳看到的黑影應該是『貝凱』……」
「咦?『貝凱』……是妳之前說的那個,被妳姊姊撿回來的小女生?」
「對啊。」
咲夜靦腆一笑,帶著少許歉意的表情,或許是覺得嚇到翎漾對她很抱歉吧。
「貝凱她的服裝大多是黑色及深紫色系,加上幾乎和她身高一樣長的紫黑色長髮……這麼說起來,她今天好像把頭髮給放下來了——她平常都會用一黑一紫的緞帶把頭髮束成一束長長的馬尾——加上她的腳步輕盈又迅速,也難怪會把她看成模糊的黑影了……」
雖然她說得口若懸河,其實翎漾幾乎有聽沒有明白。擁有作家天分的咲夜,描述少女的外表確實有一套,可惜本人沒有在翎漾面前立正站好給她看個仔細,她也很難在腦海中構築起「貝凱」的模樣。
「那個轉角的方向正好是姊姊的房間,所以妳看見的影子應該是貝凱不會錯了。」
「……是喔。」
愣了一下子,翎漾決定用這兩個字,就此結束這個讓她驚嚇到失態的驚悚(?)話題。

整理好心緒,繼續隨著咲夜的腳步參觀亞希之城城主家。

「奇怪?」
翎漾停下腳步,豎耳傾聽。
「怎麼了嗎?」
「不……好像聽到甚麼聲音……交談聲……是女人的,一個成熟的和一個年輕的。」
咲夜瞪著翎漾的眼神,將她對於翎漾敏銳感官能力的驚訝表露無遺。
「我想那應該是我的母親和姊姊。前面一些的地方是書房,她們應該正在處理公文。」
「妳的母親和姊姊嗎?亞希之城還真特別,是由女性掌政的嗎……啊,不過這個國家就是由『女王陛下』掌權,女性掌政似乎也不是甚麼怪事。」
「呃……不,情況和妳說的……有些不同。」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總覺得咲夜白皙粉嫩的臉龐蒙上了一道陰影。
「咦?甚麼意思啊?」
「…………」
經過幾秒的緘默,咲夜才緩緩開口……
「並不是妳口中的『女性掌政』,我母親和姊姊會接手管理城鎮……」

「是因為……我父親今天『又』陷入沮喪的情緒之中,母親跟姊姊只好『再次』代替父親執政……」

「…………」
翎漾愣了一下。她剛才有說「又」和「再次」嗎?換句話說,他們家這種有點像是搞笑劇的狀況……已經不是第一次了?從咲夜凝重的神情和口氣來看,應該重演過好幾遍了……
「……是喔……」
亞希之城的城主家,一再地讓翎漾發掘出新的見聞,她這種「用最簡單的兩字來表達內心無盡感想(吐槽)」的回應,算一算究竟說過幾次了呢?
另一方面,接收了翎漾模稜兩可回應的咲夜,除了靦腆微笑之外還是笑。
「妳要去參觀書房嗎?」
「不好吧……妳的母親和姊姊不是正在那裡辦公嗎?」
「啊!說的也是呢。」
咲夜「嘿嘿」一笑。翎漾感覺自己一瞬間心動了——超愛貓的人看到可愛小貓咪的那種。
(想不到咲夜也有少根筋得這麼可愛的一面……)
感覺內心有被「治癒」的滿足、幸福感。
不過,她很快便回過神來。
「不對啊!咲夜,妳不是說要帶我去看妳房間嗎?」
雖然說妳改變心意要帶我去其他不會有個人隱私問題的房間參觀,我也不會介意啦——這句話,翎漾最終還是決定將它吞回去。儘管是不太符合禮儀的想法,她還是有些好奇咲夜的房間。
「啊!對喔對喔!糟糕,我自己提的事情居然忘了!」
心慌意亂的咲夜,牽起翎漾的手,跨出小跑步的步伐。
「往這裡走吧!」

走過了好幾道走廊,彎過了數不出數字的轉角,一道又一道的階梯一下上樓一下又下樓。
「咲、咲夜……妳家的動線怎麼這麼複雜……簡直和迷宮沒有兩樣……」
已經被大量走廊、轉角、階梯搞得氣喘吁吁的翎漾,幾乎連牽住咲夜小手的力氣都快要沒有了。
「的確是呢……我已經習慣了所以沒什麼感覺就是了。不過我確實有聽父親說過,當初為了避免『不請自來的外人』擅闖,所以把房子內部的構造設計得錯綜複雜。」
「……有這種想法的令尊和那位設計師還真是厲害啊……」
她苦笑表情背後還補上了幾句——
(那些負責蓋的工人應該相當辛苦吧!還有這個家的人也挺可憐的啊……這種像迷宮一樣的房子,得花多少時間才有辦法記住各個房間的位置啊……)
這個問題,相信咲夜能夠回答的,但,就是不想開口問。
不論當初如何,至少可以確定現在的咲夜「應該」不會在自己家裡迷路才對……「應該」。
看她朝前方邁進的目光沒有絲毫猶疑,應該可以放心讓她帶路——反正也沒有其他人能在這幢城主宅邸中為翎漾她帶路了。
「不過,我原本以為這種盤根錯節的格局,住在宮殿裡的人應該習以為常……」
「咦?這話怎麼說?」
「這個……」
咲夜思考了一下子才開口。
「宮殿的規模比這宅邸還要大上好幾倍嘛……所以我覺得住在裡頭的人,平時應該也是在偌大的宮殿裡,走過為數龐大的走廊和階梯……我們家的景況和那相比,根本是小巫見大巫——我原本是這麼想的。」
「嗯……總覺得妳說的好像有道理又好像不盡然如此……」
翎漾雙手抱胸,歪著頭,喃喃自語,思考咲夜的話同時也回想著自己平時在宮殿裡是怎麼度過的。
「啊!我想到了!」
她恍然大悟。
「我知道為甚麼我會沒辦法習慣了!因為我在宮殿裡會去的房間幾乎只有那幾個,而且也有僕人帶路……所以對我而言宮殿一點都沒有迷宮的感覺啊!啊哈哈……」
翎漾莫名其妙的高昂情緒,像是科學家發現新的化學元素。
只不過……她似乎沒有察覺這種「發現」並不是那麼值得炫耀、慶賀的就是了……
「『幾個』房間……比如說呢?」
「呃?我想想……首先就是我的房間嘛!然後麗格姊姊、笨蛋伊凡尼、母親大人,三人各自的房間……還有呢……」
翎漾搓著下巴,認真思考。
「餐廳、中庭、御膳房——」
「御膳房!?」
咲夜高聲重複這三個字。看來她也有「公主殿下不應該進御膳房」的認知。
「對啊,御膳房,因為那裡有『我可愛的小蘿莉』在嘛!再來是……」
翎漾沒有理會咲夜一臉「妳剛才說的『我可愛的小蘿莉』是甚麼意思……」的呆滯表情,依舊故我地細數自己平時的「出沒地帶」。
「再來……應該是桑兒的房間吧!啊!桑兒是我的專屬女僕!呃……可是我在街上和她還有麗格姊姊走散了……」
想起稍早前的事,翎漾不禁又悲從中來。
看到翎漾突然失魂落魄的樣子,咲夜著急地想讓她重新打起精神。
「妳平常會去自己專屬女僕的房間啊!真是難得,很少有主人會跑去僕人房間呢……看來妳跟那位桑兒小姐的感情應該很不錯吧?」
「是啊,雖然我只讓她掛著『專屬女僕』的職位,其實我是真心把她當成一個『好姊妹』看待的……她是我最親密、最重要的好朋友。」
「原來如此……對了,除了剛才說的地方,妳平常在宮殿裡還會去那些房間啊?」
「咦?啊,對喔,我們是在講這個話題呢。嗯……剩下的,好像就是書房了吧?雖然我大概也是半年左右去一次書房啦!」
翎漾補上最後一句調侃自己一番。
「『半年左右一次』不能算『經常』喔!翎漾公主殿下。」
不知不覺,咲夜也開始學會用這種方式跟翎漾開玩笑了。
「啊哈哈,也對!」
「不過……」
咲夜伸出一雙細嫩的小手擺在面前,口中含糊地唸著甚麼,邊念邊豎起一根根手指。
「……九個房間,好像不是一般人所謂的『幾個』所代表的數量呢?」
「嗯……好像是這樣呢……」
翎漾臉上忍不住露出苦笑。

(咲夜果然有當作家的潛力……)
面對一個對詞語的意義格外敏銳的未來作家,感覺遣詞用字變得比說敬語還綁手綁腳——翎漾在內心深處如是說……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31 20:32
第十三章 命運的參訪

最後,翎漾和咲夜順利抵達咲夜的房間。令翎漾感到可惜的是,她的房間,僅僅參觀了約五分鐘左右,她根本沒有看夠。
在街上四處尋找翎漾的麗格一干人,聽說有個女孩跟著城主次女搭車前往城主宅邸,外貌與翎漾今天的打扮不謀而合,於是她們速速趕往宅邸接回翎漾。
雖然還想繼續和咲夜多聊聊,一看到姐姐和桑兒眼中難得露出焦急的情緒,翎漾便乖乖收斂,與咲夜道別,回宮。

————————————————————

(還挺懷念的呢……)
翎漾想著,暗自微笑。
「……嗯……公主殿下……」
「桑兒,妳醒來了嗎?」
看她的眼皮慢慢張開,這次應該不是夢話了。
「啊……快到了嗎?」
「這個嘛……」
翎漾朝窗外看了一下。
不知不覺,已經可以從窗戶看到咲夜家的影子了。
馬車刮著「嘎——」的雜音,速度一點一點緩下來。
得跟管馬車的說一下要保養輪軸啊——翎漾面露受不了刺耳聲音的表情,在心裡記下這一道備忘錄。

「翎漾!桑兒!好久不見!怎麼突然來了?」
「好久不見∼咲夜!我今天太無聊了,就帶著桑兒跑來囉!不好意思打擾了∼」
「真是好久不見了,咲夜小姐。突然跑來打擾真不好意思。」
傳話的女僕慌慌張張地跑進屋子裡,沒多久便快步走出門口的咲夜,滿懷欣喜地與久違的兩名好友相擁。

在此說明一下,翎漾在這三年之中,時不時就會帶桑兒一起——或者可以說是,桑兒基於專屬女僕的職責跟著翎漾——來找咲夜玩。等她們回過神來,和翎漾宛如好姊妹的桑兒已經加入了兩位好友的談話,沒有任何人排斥一名下人與二公主及城主二女交好的事。

在咲夜身後,她的父親文質彬彬地走了過來。
「唉呀呀,今天還真多貴人拜訪啊!歡迎您來,翎漾公主殿下。」
「不好意思打擾了,瑞斯先生。」
二公主與城主宅邸主人短短地寒暄了兩句,三名少女便迫不急待地走進屋內。
「不過咲夜,妳父親剛才說……『很多貴人』是指……?」
「啊啊!那個啊……其實,幾個鐘頭前,妳弟弟……伊凡尼王子殿下來訪。」
「啊,是喔,伊凡尼也來了啊……」
「然後啊……」

「連『利維妲王國的王子殿下』也帶著他的專屬女僕來了——」
「甚麼!?」

翎漾激動地大叫。在她們後方的瑞斯被這一聲喊叫嚇了一大跳,一時之間還緊張是不是自己家的哪裡得罪了公主殿下,發現事情並非自己所想才鬆了一口氣。
咲夜說出的話,讓原先抱著「來找朋友打發一天的無聊」這個想法,聽見「討厭的傢伙」也在此之後按捺不住心裡的厭惡感的翎漾,深深感到「今天有來找咲夜真是太正確了!!」——即便伊凡尼也在這裡。
「費斯特來了!?真的嗎!?」
「呃,嗯……」
看來咲夜也被她幾秒前的激烈反應嚇得不輕。
「對了,他的專屬女僕其實就是妳一直沒機會見到的——」
「那個叫『貝凱』的女生是吧?沒想到費斯特也來了……」
「嗯、嗯……」
任誰都看得出來,現在翎漾的心思已經完完全全放在費斯特身上。
倒是咲夜有點訝異翎漾知道貝凱跟著費斯特的事……但她覺得現在似乎不太好講這個。
「……那,我們就快點進屋去吧!」
「好啊好啊!」
咲夜領著好像有些興奮過度的翎漾,以及默默微笑不作表示的桑兒,信步走向家門。當她回過神來,面帶幸福微笑的翎漾竟然已經走到她左側,差一點就要比主人先進門了。
三人來到門前,咲夜伸出手抓住門把,準備把門打開——
「等一下。那是甚麼聲音?」
「咦?」
翎漾突然出聲制止咲夜,並且側耳聽著隔了一段空氣的門內動靜。另外兩人則是緊張兮兮地看著翎漾。
「……桑兒,妳過來這邊。咲夜,妳從旁邊把門打開,打開之後立刻躲在門板後面。」
「呃?」
「咦?」
雖然她們對於翎漾這番指示的意義一頭霧水,還是乖乖照辦。桑兒跟在翎漾身後,退到從門口延伸至大門的走道的左側;咲夜抓住門把的手沒有動,身體緩緩地移到門口右側的牆壁,小心翼翼避免把門板打開任何一點縫隙。
「數到三,咲夜妳就迅速地把門打開喔!」
確認咲夜微微頷首表示明白。
「一……二……三!」
翎漾喊出「三」的瞬間,咲夜用力把門拉開。剎時間,有某個東西飛了出來——
伴隨響亮的一聲「鏘!」,原本背對著門口執勤中的守衛,後腦杓遭受重擊立馬倒下。掉落在他身旁的是一個看起來非常普通的金屬製鍋蓋。
三名少女及在場其他人都愣愣地盯著那名守衛的遺體(誤)看,不出幾秒鐘,「肇事者」的咆嘯便衝出門,讓所有人立刻明白發生了甚麼事……

「你躲甚麼躲!你看打出人命了啦!有種給我正面迎擊不要躲啊!!」
「不躲出人命的就是我了!!我哪知道那門會突然打開啊!而且是妳這怪力女比較有問題吧!」
「甚麼怪力女!你說誰是怪力女啊!!」
「當然是妳啊廢話!!一般來說,一個大家閨秀能把一個金屬鍋蓋丟到幾公尺遠的地方還能打死人嗎!?」

一男一女,用詞水準似乎越來越低的吵架……
不再看向喃喃念著「我沒有死啦……」的守衛,翎漾三人怯怯地看進屋內。
「……果然啊。」
爭吵的男女,不用多想了,正是那對脾氣火爆將來真的結婚的話後果可能不堪設想的未婚夫妻——
凱特及伊凡尼。
「……剛才聽到的一男一女的聲音……果然是他們兩個。」
「翎漾妳的聽力還是一點都沒變……」
「是啊……公主殿下的聽力和視力向來好得驚人……」
三名少女看屋內的危機還沒解除,一直待在門外,時不時就要閃避從內側飛出來的東西,舉凡鍋蓋、掃把、畚箕、花瓶(比較便宜的那種)、蠟燭台(也是便宜的那種)、空櫃子(比較……以下略)等等,各自經由凱特或伊凡尼之手飛上空中。
已經'將近十分鐘過去了,這場風暴還是沒有結束的跡象。
「……吶,咲夜……我們要不要從廚房後門繞過去啊?」
「廚房……這……」
一直以來,咲夜都被教導「大家閨秀不應隨便進出廚房等地」這項觀念。翎漾很明白這件事,可是——
「沒關係吧?現在是『特殊狀況』啊!」
「是啊!不從前門以外的地方……很難有辦法躲過那兩人而平安進屋……」
桑兒也為翎漾幫腔。她也不太希望難得來一趟朋友家,卻得三個人呆站在人家家門口進不去……外加後方還有不少侍衛的眼睛在看,城主宅邸主人也在呢!
「唔……好吧……」
經過一番內心掙扎,咲夜才頷首答應。
看準其他人的注意力被飛出來的衣帽架(!?)吸引過去的瞬間,三人趁機迅速躲進死角,沿著構造曲折的房屋外圍朝後門前進。
桑兒打前鋒,打開門查探一下廚房裡的狀況。
「……廚房裡沒有人耶!八成是去看前門那邊的騷動了吧!」
「太好了,快點趁現在進來吧,咲夜!」
「嗯、嗯……」
翎漾、咲夜、桑兒三人,沒人察覺她們「走後門」,成功且安全地進入屋內了。
在還沒有人注意到廚房的動靜前,快速移動到比較杳無人煙的走廊。
「那麼,要去我的房——奇怪?翎樣呢?」
「咦?奇怪?公主殿下!?」
回過神來,翎漾竟然不見了蹤影,不知道跑哪兒去了。

咲夜和桑兒慌張尋找著的翎漾,目前的所在位置是——
「妳剛才叫我甚麼!?妳有種再講一次看看啊!喂!!」
「怎樣!?耳背啊!?本姑娘好話才不說第二遍!」
自家么弟及其未婚妻的夫妻吵架現場後方。
她的目的當然不可能是阻止那兩人。
(啊!他在那裡!)
發現朝思暮想的「那個人」,翎漾眼睛馬上亮了起來。
她朝他悄悄走近,輕拉他的大衣衣角。
「費斯特殿下……」
「咦?」
「那個人」——費斯特這時才察覺後方有人,嚇了一跳。
「啊……翎漾公主殿下!」
「翎漾公主殿下,您好。」
主僕兩人都謙卑有禮地向她打招呼。
順帶一提,在翎漾靠近之前,貝凱就發現躲在梁柱後方的她了。一般來說,有誰想「偷襲」費斯特,貝凱勢必六親不認、二話不說地把對方擋下且令其打退堂鼓;但這次的來者是翎漾,貝凱便制止了那一瞬間即將出手的衝動。
「沒想到你們兩人也來了啊!真是巧遇!」
「嗯,是啊……翎漾公主殿下竟然也來了,在下很是驚訝呢。」
說完這些話的費斯特,注意到翎漾遲遲沒有回話,只是用一副百感交集的神情盯著自己。
「請問……?」
「咦?啊!不不不不不不……不好意思!一直盯著你看……」
(竟然當著人家的面直瞪瞪地盯著瞧……我在做甚麼啊!!)
翎漾羞紅的一張臉蛋,不知道該往哪裡藏,只好將灼熱而紊亂的視線投向無辜的地毯花紋,怎麼都不肯抬起頭來。
「呃……公主殿下……請問在下做錯了甚麼嗎?怎麼公主殿下的反應……不太對勁呢?」
費斯特挑揀了一下遣詞用字,最後決定用「不太對勁」來描述,不然他原本打算說「奇怪」的。
「咦?哪裡不對勁了?」
「方才……您遲遲沒有回話呢……」
翎漾回想了一下,很快就恍然大悟,明白費斯特指的是甚麼事。
「那個啊……沒有啦!不是你的錯……不算是你的錯。」
她搔搔頭,思考該怎麼說明才好,既能明確表達自己的想法,又不會傷到對方。
「就是……我們不是『朋友』嗎?是朋友就不要用那種敬語嘛……未免太見外了……而且我很不喜歡那些綁手綁腳的規矩,往往讓我渾身不舒服……」
不知不覺,翎漾越說越小聲。或許是作為一名公主的她心虛了。
「…………」
過了良久費斯特都沒有出聲,翎漾羞赧地瞄了他一眼。
「……噗。」
他輕輕地笑了出來,又轉過頭去不讓人看見他發笑的模樣。
「……費斯特……殿下?」
「呵呵……既然不喜歡,就不要免強自己說敬語了吧,『翎漾』。」
「咦?你剛才……」
費斯特轉過臉來,面對翎漾的是滿臉的燦爛。
「直接叫我『費斯特』就好囉!翎漾。」
「!……」
甜美的笑容猶如春天的野花,一點一點地在翎漾的嘴角綻放。
「嗯!『費斯特』!」
(啊∼∼能和喜歡的人互喚名字……現在的我好幸福喔∼∼)
從翎漾的眼神直到心坎裡,滿溢著甜滋滋的燦爛陽光。
「那個啊,費斯特——」
「兩位,這裡似乎不宜久留,要聊天的話是不是應該先到其他地方呢?」
一直默不作聲,存在感又比正常值偏低的貝凱,兀自開口打斷翎漾到了嘴邊的話,把她嚇了一跳,只是少了一聲尖叫而已。
嬌小少女雙手拿著不知道甚麼時候出現的玻璃杯、鐵製餐盤、單隻的長靴子、原本裝飾在牆上的武器(!?)……等等明顯是不遠處的「風暴」吹過來的東西,而且好像已經沒有手可以再替主人接下「攻擊」了……
要不是有她在,我們現在不知道會怎麼樣呢……——直到一分鐘前還在悠哉聊天的兩人,感覺背後一陣涼風拂過。
「……好、好像是呢。那我們還是先離開這裡吧!」
「嗯、嗯。快點走吧,貝凱。」
「是。」
貝凱索性把佔滿兩隻小小手掌的東西通通丟到地板,小跑步跟上費斯特。
三人移動的期間,貝凱時不時就得轉身倒退著小跑步,以便擋下可能傷到費斯特的各式飛行物體。
不知道跑了多久,跑在最前頭的翎漾猛然停下腳步,費斯特差點撞上去。轉頭看看前一刻正在倒退跑步的貝凱,應該會撞上費斯特的,她卻像是早就知道要停下來一樣,與主人保持一段距離端正站立著。
確認貝凱沒事,費斯特轉過頭看向翎漾。
原來翎漾會停下腳步,是因為和兩名好友會合了。
「咲夜!桑兒!找到妳們了!」
「翎漾妳說什麼啊!明明是妳自己突然不見蹤影的!」
「公主殿下……我們……在宅邸裡到處找妳耶……」
「啊……抱歉,讓妳們在這麼千迴百轉像迷宮一樣的房子裡跑來跑去……桑兒,妳還好吧?氣喘如牛的……」
「我……我快累死了……」
「……桑兒妳一直都習慣不了這裡的房屋結構呢!爬上爬下的辛苦妳啦。」
翎漾盡可能地露出爽朗的微笑,伸手輕拍桑兒因呼吸而上下起伏的肩膀。
這時,翎漾才想到身後還有兩個人在。
「為妳們介紹一下。」
她稍微退到旁邊,讓雙方人馬能看見彼此的長相。
「這兩個人是費斯特跟貝凱——利維妲王國的王子及其專屬女僕。費斯特、貝凱,左邊這個是亞希之城城主的次女•咲夜,還有我天底下最∼棒的專屬女僕•桑兒!」
雖然知道咲夜和貝凱互相認識,但費斯特跟桑兒應該不知道,還是將四人的身分都做了說明。
各自簡單地打了招呼,翎漾繼續發言。
「現在前面……嗯,你們都知道的。」
四人以不同的頻率微微點頭。他們都明白前面的狀況有多混亂而且危機四伏……
「所以,我們現在去找個比較大且安全的地方,好好坐下來聊聊吧!咲夜,由妳帶路囉!」
「喔、 好。請往這邊走……」
「……哪,費斯特。」
「怎麼了?」
翎漾突如其來地呼喚他的名字,把有點恍神的費斯特嚇了一跳。
她伸出修長的手指,指著她的兩位摯友。
「咲夜和桑兒也是『朋友』,大家就別管那些麻煩的敬語了吧?」
除了依舊面無表情的貝凱之外的三人,你看我、我看你,同樣都在思考翎漾的提議。
「……好啊,我沒關係。」
費斯特嶄露陽光普照大地的燦爛笑容。
「既然費斯特殿下這麼說,我當然也可以!」
桑兒的笑容洋溢著不輸給費斯特的明亮光芒。
「……我沒問題。」
咲夜的笑容靦腆,聲音又小,讓人有點懷疑她是不是真的能辦到。
翎漾「嘻嘻」一笑,很滿意同伴們之間的共識,旋即宣布出發,再次指名咲夜帶路。
桑兒和咲夜走在前方,其他三人走在後頭,費斯特和翎漾有說有笑地邊走邊聊,貝凱只是安靜沉默有如影子地跟在費斯特身後。
路上——
「咲夜,跟妳說……」
「嗯?」
桑兒突然湊到咲夜耳邊,將音量壓到非常非常低。
瞄一眼確認後方的人沒有注意到自己正要說的悄悄話,桑兒偷偷地把自己主人的心事告訴了這位她認為值得相信的摯友。

「公主殿下她啊,對費斯特殿下……是一見鍾情喔!」
「咦?」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2-28 21:30
第十四章 命運的對白


咲夜轉頭瞄一眼翎漾,很快又轉回來。
「難怪了……總覺得翎漾變得很有『戀愛中的少女』的感覺。」
「對吧?不過公主殿下似乎還不想告訴他人這件事,所以要保密喔!」
「什麼什麼?妳們兩個在講什麼?」
翎漾突然朝兩人搭話,把她們嚇了一跳。悄悄流下一絲冷汗的同時,桑兒想到翎漾比常人突出的感官能力,搞不好對話已經被她聽到了。
咲夜好像也想到了。兩人背對著翎漾,偷偷交換個眼神。
「「甚麼都沒有喔!」」
太過異口同聲了,反而不自然……
幸好翎漾沒有太放在心上。她很快又繼續和身旁的費斯特聊起其他的話題了。
「……既然是必須保密的話題,那還是少放嘴邊為妙吧?」
「說的也是……那就請咲夜小姐遺忘我剛才說的話吧……」
兩個女孩瞞著當事人,私下訂定了保密條約。

很快地,幾個人的目的地出現在眼前。
「我們到了,這裡是會客室。」
作為主人的咲夜原本要替四位客人開門,卻被貝凱搶先一步。
「這種事小女來就好。」
雖然她是這麼說的……但她比在場任何人都還要嬌小的身高,站在高聳的木製門板前,要用那雙纖細的手臂拉開重量想必可觀的門……怎麼看都覺得很擔心。
不過在場有兩個人熟知貝凱堅持盡僕人一職的個性,以及她讓人出乎意料很多事都能完美達成的能力,也無法開口阻止了。
不知道該說不出所料還是出乎意料,連凱特獨自用上全身肌肉都很難開啟的門板,貝凱連個使力的動作都沒有,就像開櫥櫃一般輕鬆地打開了門。將單邊的門板拉到底之後,她恭恭敬敬地低下頭,靜待四位大人走過,然後獨力闔上門,再默默地走回自家主子身邊。
「請坐。」
已經坐上有柔軟靠墊椅子的咲夜,招呼著其他人。翎漾和費斯特各自找了張椅子坐下,至於兩名僕人……作為咲夜「好友」的桑兒,在這個周遭都是「朋友」的房間裡,很自然地也坐下了;寬敞落地窗前擺置的昂貴長桌周圍,只有貝凱很突兀地站立著。
「……貝、貝凱,妳可以坐下來沒關係的喔?」
經過尷尬的幾秒鐘沉默,咲夜才怯怯地開口。

以前貝凱還在這個家的時候,年紀還小的咲夜也曾想找她當玩伴,但在看見她比冰山還要冰冷一百倍的眼瞳深處,還有四周隱隱約約散發出來的某種黑色氣體之後,她立刻打退堂鼓、退避三舍……
這個經驗在咲夜純真的幼小心靈留下了不小的陰影……

由於過去的內心陰霾,面對身為僕人的貝凱,咲夜說話卻是戰戰兢兢的。
「不用了,小女這樣就好。」
「妳就坐下來吧,貝凱!妳看只有妳一個人站著多奇怪!」
「……小女就恭敬不如從命了。」
多虧費斯特勸說,貝凱這才乖乖在主子手邊的另一張椅子坐下。輕靈、迅速、優雅又落落大方,只是這麼一個「坐到椅子上」的動作,貝凱表現得比其他人還像的有教養的貴族仕女。咲夜和翎漾兩個人突然覺得有點慚愧……
「那、那麼接下來我們要聊些甚麼呢?」
八成是注意到兩位摯友臉上一閃即逝的陰影,桑兒慌慌張張地想早點展開話題。
「對了……」
費斯特似乎想起了甚麼,右手食指搓著嘴唇下緣,喃喃自語著。
「甚麼?」
「怎麼了?費斯特?」
「沒有啦……只是想到剛才的事。門口那邊……凱特小姐和伊凡尼殿下……」
一提起這個話題,費斯特突然變得吞吞吐吐的,大家都尷尬地差點接不下話。
「凱特小姐和笨……和伊凡尼怎麼了?」
翎漾差點脫口把平時私下對伊凡尼的粗俗稱呼講出來。差一點在心上人面前出糗了……
「其實是……之前我第一次知道貝凱這孩子與凱特小姐是『師徒』關係的時候,貝凱……制止了當時正在鬥嘴的兩人,還向伊凡尼殿下說……」
費斯特正要皺起眉頭回想,作為當事人的貝凱馬上先接話了。
「『對我的主子和師父出手的人,不論是誰我都不會輕饒的』——小女當時是這麼對那個隨便就想對師父動手的混帳傢伙……喔不對,是對伊凡尼殿下說的。」
充滿惡意的稱呼已經全部說出來了才改口,搭上那張萬年撲克臉,在場的人個個都感覺得到,這女孩是刻意那麼說的。包含其中的惡意,費斯特感受最深,不單單是因為他那時也在場,因為他知道貝凱平常是「罵人不帶髒字」的毒舌,一旦她口中竄出了甚麼一般被上流階級認定「粗俗」、「不雅」的字彙——譬如剛才的「混帳傢伙」……那她大概是由衷懷抱著濃厚的惡意。
「……呃,所以……?」
「喔,對了。」
翎漾開口打破詭譎的靜默,提醒費斯特他話才說到一半。
「那時候貝凱說了那句話,可是我們來到這裡,看見他們兩人吵了起來。貝凱原本也想貫徹她的原則衝過去摔……衝過去阻止兩人,不過這次我及時出聲阻止她過去……沒想到她乖乖聽話了。」
「僕人執行主人的命令,此乃天經地義之事。」
「我覺得妳說得太嚴重了,別說得好像僕人稍微違逆主人就會天崩地滅嘛!那樣全世界得下人都得徹徹底底對自己的主人完全屈服了不是嗎?」
「費斯特……」
「喔!抱歉,我離題了。貝凱平時……也不是說不聽我的命令,只是她在遵從命令的同時,也不忘自己的原則……所以看到她乖乖停下動作時,我是真的很訝異。」
「『自己的原則』嗎……?老實說,公主殿下對我不太下命令,也沒有那麼嚴苛,所以我根本沒有想過『服從主人的命令和遵守自己的原則』這種事……」
「那是因為桑兒妳是我的『好姊妹』啊!只是得讓妳安個『專屬女僕』的名分,妳才能像現在這樣待在我身邊,不然囉嗦的大臣們就會說教,也很難跟妳一起玩了!」
「嘻嘻!說的也是呢!那我就……謝謝公主殿下~」
桑兒以俏皮的語氣回應翎漾,讓人忍不住笑了出來——當然,某撲克臉小女孩例外。
不知不覺間,以貝凱異於往常的行動作為開頭的談天,話題越扯越遠,甚至講到各自的家庭去了。
「姐姐她啊……從小的時候就經常跟著父親母親進出書房辦公,早熟得連我都覺得跟她之間距離很遠……」
咲夜說完之後,想起甚麼似地偷偷瞄了一眼貝凱。見她的臉部肌肉沒有變化,應該可以放心了……她沒有因為自己拿她重視的「師父」說嘴而動怒。
聽完咲夜的說詞,翎漾忍不住想起自己的大姊,於是接話了。
「我的大姊‧麗格也差不多是這樣,她也是比我還小的時候就開始正式幫助母親大人處理政務了……大姊是比我還厲害的人哪……」
說到一半,翎漾臉上的神情顯得有點落寞。「不過!大姊的為人非常溫柔,雖然她一旦真的發飆就會變得很可怕,但大部分的時候待人接物都是很和藹可親的!我很喜歡大姊喔!」
「我是獨生子,沒有兄弟姊妹……父王和祖父也都是獨生子,所以也沒有表親……怎麼說呢……我的童年沒有甚麼同齡的玩伴,幾乎是跟書本、王室教師,還有王室禮節一起度過的……」
費斯特想表達作為獨生子的自己的感想,不知怎麼著情緒卻越說越低落。
「有著這麼悲哀的童年,難怪王子殿下現在會變成這樣一個戴著假惺惺面具的人呢!」
「甚……貝凱!我哪有戴著甚麼面具啊!我才沒有妳說的那麼糟呢!」
其他人看見這對主僕的互動,顧不得淑女禮儀哈哈大笑。顯而易見地,費斯特一度陷入低潮的情緒,因為貝凱一句話又提起精神,雖然是很過分的話,但確實找回了他眼中原有的光芒。
「你們主僕倆的感情真好呢。」
咲夜微笑著說。
「咦?我每天都這樣被她惡整、忍受她的毒舌……這樣算好嗎?」
「這個……」
她不知道該怎麼回應費斯特那張滿腹委屈快要掉眼淚的臉孔。
「那也算得上是貝凱在乎你的一種方式吧?她的嘴巴不算甜,願意和你對話就表示她還承認你這個人吧?」
「雖然覺得那句『承認你這個人』背後的意思讓人很在意,不過我想應該是妳說的那樣吧。」
費斯特從眼角餘光看見了,坐在他身旁的貝凱輕輕地點了點頭。想到這孩子一直以來說話不饒人,其實是對自己的關心,他感到心頭一暖,嘴角的弧度稍稍上升。
「呵呵,這麼看來你們感情真的很好呢!這樣姊姊也能放心了吧。」
「師父?」
「嗯。其實貝凱妳離開這個家之後,姊姊都很擔心妳會不會被欺負……雖然我個人覺得可能性很低。」
最後面那一句音量刻意壓低了。
「我跟師父還有在書信連絡的啊……可是她的信上看不出甚麼擔憂。」
「唉呀,妳也知道姊姊的個性……她就是倔強嘛!但她是真的很擔心妳喔!」
咲夜再一次強調。
貝凱先是默默盯著空氣看了幾秒,然後,讓費斯特和咲夜一度以為自己眼花地,她悄悄垂下頭,那動作就像是一般女孩子含蓄的害羞一樣。沒想到冰山般的貝凱也會表現出這種情緒。
費斯特輕輕一笑,伸出手撫摸貝凱小小的頭顱,像是摸小貓的毛似的。惹來貝凱蘊含刺骨殺意的一瞥,他才苦笑著縮手。
「說起來,師父的個性確實……相當倔強,已經是個『傲嬌』了。」
「噗!咳、咳咳!」
貝凱一臉正經地說出「傲嬌」這個詞,把其他人嚇了一跳,咲夜還被自己的口水嗆到猛咳不止。
「咳咳……」
「咲夜小姐,還好嗎?」
「貝、貝凱……妳怎麼會知道那個詞啊……」
雖然答案大概可想而知。
「師父以前教我的。她說外冷內熱,倔強得故意說反話不肯輕易說真心話就是傲嬌。」
「果然如此。雖然覺得那樣的說法似乎籠統了一點,但又覺得好像沒說錯……」
「咲夜對詞語意義鑽牛角尖的老毛病又出來了~」
聽了翎漾奇怪語調的調侃,費斯特笑了一笑。
「不過……當初凱特小姐教給妳這個詞彙,現在反而被妳用在她身上……」
「姐姐如果知道了,應該會先大聲反駁『我才不是甚麼傲嬌呢!』然後開始後悔當初告訴貝凱這個詞彙的自己吧。」
「我也這麼覺得。」
不知不覺間,貝凱不用平時的自謙詞「小女」來自稱,開始自稱「我」來融入話題了。
幾個人因為咲夜的話笑得樂不可支——當然貝凱除外。這個時候,門外毫無預警地傳來一個陰沉的聲音。
「我才不是傲嬌……」
聽到那個聲音,四個人很有默契地同時停止笑意,取而代之的是慢慢竄上背脊的陰森寒氣。
門板緩緩打開,在門後擺出一張陰沉臉孔配上想殺人的眼神,不是其他人正是剛才話題的主人翁,凱特。
「貝凱!妳為甚麼說我是傲嬌!我才不是呢!」
一甩剛才的陰森臉龐,她露出一副氣得快掉眼淚的模樣,高聲指責貝凱。
「師父妳現在的反應怎麼看都是傲嬌喔。」
「都說我不是了!」
一邊反駁,凱特一邊走進會客室,加入他們的行列。
「伊凡尼呢?」
「那傢伙?被他的護衛架走了。」
「咦?他居然會被他們制伏啊?」
「不是,是我把他打昏了,他們把他架走。」
「啊啊……原來如此。」
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同樣和伊凡尼處不來,至今應該沒什麼交集的凱特和翎漾,竟然連個客套一下的招呼都沒有就直接聊起來了。好一段時間,房裡都是她們兩人激動不已的談論。
多虧貝凱的誘導,她們兩人的話題才能從「伊凡尼有多討人厭」、「伊凡尼是怎麼個令人生氣的傢伙」等等數落他的話語慢慢轉移到其他地方。漸漸地,幾個人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了,就連給人安靜印象的貝凱,也難得地多話了。

聊著聊著,窗外的天色竟然已經逐漸染上鮮豔的橙紅色了。
「王子殿下,已經傍晚,是時候該回去了。」
「咦?唉呀……時間過得真快。」
「俗話說『快樂的時光如梭子』嘛!」
翎漾露出甜美開朗的笑容。
「說的也是呢。」
費斯特對她投以一個陽光普照大地的溫暖微笑。翎漾偷偷在心中慶幸自己每晚都有瞞著包括桑兒在內的其他人,好好地對著鏡子練習笑容。
雖然她似乎沒注意到,費斯特收起微笑後的視線飄往凱特的方向。
道別之後,費斯特和貝凱上路返回利維妲王國。
「師父看起來挺好的。」
費斯特望著窗外景色的雙眼,因為貝凱這句沒頭沒尾的話轉向她。
「……凱特小姐確實挺有精神的。」
試著解讀貝凱話語的意思,雖然並沒有很明白她想說甚麼,還是回答了。
「傲嬌的個性真是一點長進都沒有。」
「呃!妳還說這個啊……」
說起那個早該結束的「傲嬌」的話題,費斯特回想起翎漾和凱特的一小段對話。
「凱特小姐和翎漾,似乎一致認定伊凡尼殿下也是個『傲嬌』呢……」
他露出一副無奈的苦笑。
「是啊。那個人和師父一樣都是傲嬌。很像啊……連自己都欺騙,隱藏起真心話的『傲嬌』。」
貝凱回話的口氣就和往常一樣,平淡無波,幾乎沒有顯露內心情感的跡象,差一點連抑揚頓挫都要消失了。也因為和平時沒什麼差異,費斯特才會慢了半拍才察覺她臉上微妙的表情。
只看到了那麼一瞬間,費斯特也難以確定那是不是自己眼花。
剛才貝凱好像皺了眉頭,露出焦急和無奈混雜在一起的神情……
「……吶,貝凱。」
「是。」
「妳可以再跟我說一次……『傲嬌』這個詞的意思嗎……對妳而言的。」
他的眼神透露著刺探嫌疑犯的氣息。而他補上的最後一句話,讓這層氣息更加明顯了。
「…………」
貝凱只是默默地用和平時一樣文風不動的表情瞪著對方。
「……外冷內熱,倔強得故意說反話不肯輕易說真心話……師父是這麼告訴我的。」
「……就這些?」
「…………」
沉默的氛圍,讓馬車內變得猶如警備隊訊問嫌疑犯一般令人坐如針氈。
「……貝凱,妳是不是對我隱瞞了甚麼。」
雖然遣詞用字算是疑問句,但那口氣怎麼聽都是肯定句。
「王子殿下您多想了。再這樣下去,您就要變成欺負幼小少女的怪叔叔囉。」
「什……怪叔叔!?」
光顧著吐槽,費斯特也沒注意到自己一手造成的刺人氣氛已經被打破了。
血紅色一點一滴化成黑色,馬車在薄暮之中朝著利維妲王國前進。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3-15 20:57
公告:
接下來一段時間我沒時間用電腦打小說,所以亞希之城3月和4月暫停兩次更新
還請讀者大大們見諒(土下座)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5-31 21:17
第十五章 命運的呢喃

有一句話叫「愛屋及烏」,意指愛一個人連同與他有關的一切一起喜愛;相反,因為厭惡一個人而厭惡他所喜愛的事物,這樣的情況也是有的,其中一個例子就是翎漾對她所厭惡的弟弟伊凡尼的心儀對象瑞比特。

時值正午過後。伊凡尼獨自在房內休憩,可妮和瑞比特在走廊上徘徊,等待主人清醒。
此時,翎漾帶著桑兒經過,兩人立馬必恭必敬地彎下腰問安。
「翎漾公主殿下午安。」
「翎、翎漾公主殿下午安…」
翎漾看了兩人一眼,露出燦爛的微笑回應。
「可妮,妳也午安啊!」
說完,便帶上桑兒繼續前進。
「……可妮……」
翎漾走掉之後,瑞比特發出哭哭啼啼的聲音,哽咽地叫喚青梅竹馬的名字。
「…………」
可妮默不作聲。這情況已經發生那麼多遍,她早就明白瑞比特想說甚麼。
「為甚麼……為甚麼翎漾公主殿下會無視人家!嗚嗚嗚嗚……」
「妳別哭了,這樣很難看喔……妳也曉得翎漾公主殿下和伊凡尼殿下互相仇視吧?在她眼中我們就像是和伊凡尼殿下同夥的『敵人』也說不定……」
「哪、哪裡是『我們』!她只有回應可妮妳一個人,刻意無視我了!」
「…………」
每次面對這樣的瑞比特,可妮最後往往只會沉默。
翎漾會刻意無視瑞比特一人,理由不外乎是「瑞比特是伊凡尼喜歡的對象」……但偏偏可妮已經答應過伊凡尼,他喜歡瑞比特這件事會替他保密,所以她也沒辦法說出口。
她輕拍瑞比特的肩膀。
「……就當作……妳正好是公主殿下討厭的類型吧。」
「咦!?」
瑞比特難過地抱住可妮,在她胸前哭。
雖然知道是很過分的話,為了遵守與主人之間的保密約定,她也只能選擇這麼說了。

「公主殿下,瑞比特這樣被您無視……還挺可憐的耶。」
「我就不喜歡她嘛!那種女生我最討厭了!」
其實可妮的話也算說對了一半。不曉得中間有甚麼誤會,在翎漾眼中,瑞比特是她最討厭的,那種矯揉造作、裝柔弱的女孩子。
再加上前面提過的另一個理由,讓她每次都看瑞比特不順眼,刻意無視她。
「對了桑兒,費斯特甚麼時候要過來啊?」
「他之前說是今天下午兩點鐘左右……」
「唔……也就是說還要大概兩個鐘頭嗎……」
不久之前,一群人在咲夜家聊天,那時候翎漾邀請費斯特以「朋友」的身分來「家裡」玩。這幾天晚上,只要想起這件事,她就興奮得差點睡不著覺。
「啊!我是不是應該去換件衣服比較好啊?」
「我覺得您現在這樣已經很漂亮了,公主殿下,再這樣下去華麗過頭,反而會很奇怪喔?」
「是、是這樣嗎……可是這還不是我最漂亮的洋裝……」
「這樣就可以了,公主殿下,我說真的。」
「好、好吧,桑兒妳都這麼說了……」
翎漾露出有些失望的表情。看見這樣的她,桑兒無奈地笑了笑,心中感嘆「現在的公主殿下真的像個戀愛中的少女啊!」

另一方面,被邀請的費斯特……
「……王子殿下,您還不做準備嗎?」
「嗯?準備?」
盯著悠哉坐在窗邊看書的費斯特約三分鐘之後,貝凱才終於用那副與平常一樣幾乎沒有心情起伏的嗓音開口。
「前些日子在亞希之城城主家,您與翎樣公主殿下等人聊天時,不是和公主殿下約好今天午後兩點鐘要過去拜訪嗎——說是以『朋友』的身分。從宮殿出發也需要時間,您再不快點做準備會遲到喔?」
「……啊,的確有這麼一回事。」
一邊喃喃說著,費斯特闔上書本,站起身緩緩走向書架將書本歸位。
「……會忘記與他人見面的約,真不像您啊,王子殿下。換句話說您果然沒有把翎漾公主殿下放在心上嗎?」
「呃,妳不要說得好像我是個很過分的人嘛……」
「不過是事實吧?您沒有將公主殿下的事放在心上。」
「的確是……不、不對!等等!妳害我講了甚麼啊!!」
「唉呀唉呀,王子殿下,說出您的真心話的人不正是您自己嗎?」
「貝凱!!」
「小女明白了,現在立刻做準備。」
語畢,貝凱迅速地離開費斯特的房間。費斯特獨自一人愣在原地,過了數秒才意會到自己又再一次被一個小女孩耍了。

————————————————————

中午過後兩點鐘。
「不好意思,我們是來找翎漾公主殿下的……」
這麼跟守衛說的費斯特,被當作是可疑分子遭拒於門外。
「王子殿下您那種懦夫的樣子又沒有清楚說明來意及身份,也難怪會被人家警衛擋下了。」
「貝凱妳別說了啦……這下該怎麼辦……」
費斯特焦急地搔搔頭。他們依照慣例換下華服出宮,搭乘街上的馬車前往目的地……坐了那麼久的車,沒想到會在這裡被迫停下,明明亞莉魅王國的宮殿都在眼前了。
「怎麼辦啊,再這樣下去就是放翎漾鴿子了呀……」
「撇開王子殿下的人品會遭到質疑不談,對兩國之間的情誼也可能造成影響。」
「……我覺得妳說的話好像哪裡怪怪的……」
無視費斯特聲音細小有如蚊子的吐槽,貝凱繼續說下去。
「一直以來王子殿下和小女換下在宮殿的服裝、搭乘民眾的馬車出門,都是為了隱藏身分,假扮成平民微服出巡。不過以這身裝扮拜訪他國公主,會被宮殿守衛當成一般民眾擋下來也無可奈何吧。」
「這麼說好像也對……可是要以『王子』的身份出來的話……很招搖耶。」
費斯特只要想起當初第一次出宮——穿著王子的華麗衣裳,搭乘父王下令準備的超高級馬車出門——就忍不住頭疼。自那之後,他便遵照貝凱的建議,以「微服出巡」為由,讓父王同意他們打扮成平民出門。
「再說,我們明明說好了是以『朋友』的身份來的。以『王子』的身分的話,豈不是會變成那種受規矩、禮儀束縛的場面嗎?翎漾也說了,她討厭那樣。」
「……而您自己也一樣,是吧?」
「…………」
費斯特沒有回應這句話,也沒有其他像是皺眉之類的反應。貝凱說的一點都沒有錯。他只是默默地繼續望著宮殿大門,煩惱該怎麼進去見「朋友」。
突然,他們頭上飛來一架紙飛機。貝凱俐落地在它落地前接住,注意到上頭寫著「給費斯特」幾個字,便轉手將它交給「收件人」。接過紙飛機的同時,費斯特瞟了一眼它飛來的方向,發現有人趴在宮殿大門正上方的三樓走廊圍欄上。
「是桑兒小姐。」
貝凱在費斯特看清楚之前,認出了那個一頭金髮的身影。
「翎漾公主殿下似乎在她身旁。那架紙飛機可能是公主殿下要給王子殿下您的信息。」
「……人都到這兒了應該不用紙飛機吧。」
費斯特苦笑著攤開了手上的紙。
「她們兩位可能是發現王子殿下和小女以『微服出巡』的行頭前來,結果被警衛拒於門外……演變成這樣,應該也能察覺您並不打算以『王子殿下』的身分踏進宮殿裡了。公主殿下或許有甚麼辦法。」
聽了貝凱的推測,費斯特也覺得有道理。他仔細讀了一遍這封天外飛來的信。
「……她要我們到宮殿後門去,說桑兒會來接應我們。」
收起留有清晰摺痕的紙,費斯特在起步前再一次看向人在上頭的桑兒,對她微微一鞠躬以表謝意。跟在主人後頭,貝凱也如法炮製。兩人收到桑兒笑著頷首的回應後,馬上沿著牆壁匆匆朝宮殿另一頭前進。
背對燦爛的太陽光,藏在陰影中的小門緩緩打開。綁著兩條辮子的金髮女僕探出頭來。
「啊!費斯特殿下還有貝凱小妹,這邊!」
桑兒發現兩人,為了不引起他人注意刻意壓低聲音呼喚。
省去了繁雜的禮節直接要他們進去,確認沒有人看見,桑兒迅速關上門板。
「公主殿下在等著呢,請往這邊。」
雖然進到了室內,費斯特和貝凱暫時還不打算拿下披風的帽兜。不提貝凱,費斯特的長相也可能會被認出來。
「……帽子不拿下來嗎?」
領頭的桑兒稍稍轉過頭來問。
「到了沒有外人看見的地方再說。」
貝凱簡短地回答。
心裡一邊念著「這個小女生待人的態度真的有點恐怖……」一邊沉默地將視線轉回前方,桑兒一路上沒再多說一句話。
亞莉魅王國的宮殿結構並不複雜,沒踏進去過的民眾以為裡頭像迷宮一般錯綜,其實不然。結構本身沒有問題,只是宮殿內部的裝潢簡潔到沒什麼變化可言,不熟悉的人走在長廊上可能會產生「不管怎麼走都會走到同一個地方」的錯覺。
簡潔到甚麼地步呢?牆壁上只有冰藍色的素面壁紙,黑色的壁飾板,以等距離相隔的褐色壁燈;腳下是清一色的深藍色地磚;天花板一片淺藍。華麗花紋的瓷磚、裝飾用的壁畫、富有歷史或藝術價值的擺飾……這些多餘的東西一樣都沒有。
在桑兒帶領之下,他們走過看來看去都一樣的數個走廊及轉角,爬上了螺旋階梯。來到三樓,又是和一樓相同裝潢的走廊,走過好幾道乍看之下沒有差異的門,轉彎,這條走廊只有盡頭的一扇雙板門。
三人在雙板門前停下。
「我們到了。這裡是公主殿下的房間。」
桑兒敲敲門輕聲呼喚房內的翎漾。不出幾秒鐘,一頭水藍色秀髮的翎漾喜出望外地探出頭。
「費斯特!歡迎你來!貝凱小妹也是。」
翎漾用她發自心底的燦爛笑容迎接來客。
「打擾妳了,翎漾。不好意思,我們好像被門口的守衛當成一般民眾擋下來了,還麻煩妳跟桑兒這麼大費周章真不好意思。」
「別說這種話,我們是朋友啊!我和桑兒都不會介意的!」
「是啊!感覺好像在執行秘密任務,很刺激很好玩啊!」
「雖然明白妳的意思,但桑兒小姐的重點似乎擺錯地方了。」
四個人站在翎漾房門前小作寒暄。翎漾問了費斯特,有沒有想到宮殿的哪裡看看。
「這個嘛……剛才桑兒帶我們過來時有看到,宮殿內的裝潢相當『特別』呢。雖然沒有特別想參觀的地方,不過我蠻想仔細看看這裡的裝潢呢。」
「果然,第一次來的人會這麼想吧?走到哪裡看起來都一模一樣。記得桑兒剛進宮那段時間經常迷路呢。」
「啊!公主殿下那件事不要說出來啦!」
看到桑兒緊張到差點掉眼淚的樣子,翎漾壞心眼地笑了,受氣氛感染的費斯特也不禁噗哧一笑,貝凱沒有反應。
翎漾稍微做個深呼吸讓自己冷靜下。她告訴費斯特,他和貝凱不是「從正門迎接的貴客」,要參觀宮殿的話最好保持低調。於是翎漾要求在場的大家都冷靜一點,接下來也不要隨便嬉鬧。
做好心理建設後,翎漾輕輕關上房間門,四人盡量放輕腳步和音量朝其他地方的走廊前進。

「……仔細一看真的全都一樣耶。」
他們已經走過了幾條走廊,看到的都是相差無幾的景色。費斯特很是訝異,與他同樣在利維妲宮殿生活的貝凱倒沒什麼感想。
「嗯……不過,其實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咦?」」
聽到翎漾意義不明的低聲呢喃,費斯特和桑兒同時發出詫異的聲音。
翎漾沒有馬上回應他們。她繼續往前面已經熟悉的方向走,兀自仰起頭顱,茫然望著沒有任何裝飾的天花板——但對她而言,或許用「失去裝飾的天花板」來形容會更恰當。
「……公主殿下,您說『以前』,是比我來這裡更早之前?」
「對啊。比那更早更早之前……啊!」
注意到前方的來人,逐漸往回憶底部下沉的翎漾回過神來。
「小~琳~夜~」
「……向公主殿下請安。」
一名嬌小的少女擺著一張臭臉,看起來相當拼命地壓抑著怒氣向翎漾行禮。
費斯特注意到剛才那個被翎漾用刻意拉長音的語調念出的名字。
「『琳夜』……這女孩就是那個『小蘿莉』主廚嗎?」
「啊!?等一下你誰啊為甚麼會知道那個噁心的叫法!!?」
琳夜異常激動地指著這個明明素未謀面,一見面就突然叫出那個翎漾給她亂取的,令人厭惡的綽號的傢伙。氣得腦充血的她連自己爆粗口了都沒注意到,雖說她也不是真的很在意那些禮節。
「啊,不、那個……翎漾……公主殿下告訴我的。」
費斯特支支吾吾地說。
「翎漾!」
一生氣就容易失去理智的琳夜,瞬間將矛頭指向那個被提起的名字的主人——同時也算得上是一切始作俑者的那個人。
「真是的~小蘿莉每次都那麼容易動怒,一生氣就忘記要用敬語——雖然我無所謂。最近不是好不容易學會收斂了嗎~隨隨便便生氣不好喔~這樣就破壞我可愛的小蘿莉的臉蛋啦~」
「翎漾妳別鬧了!」
琳夜火冒三丈地拍掉翎漾那根一直戳自己臉頰的手指頭。
「呀哈哈!小蘿莉發火了發火了!大家快點跑喔!小蘿莉很兇的!」
翎漾尖聲大笑,閃過琳夜身旁往前方走廊跑去。其他三人對眼前情況似乎有甚麼話想講,但還是先跟著翎漾一起跑再來說。
「翎~~漾~~!!」
被留下的琳夜,完全不在乎這麼做會不會被指責,反正她現在只想狠狠大吼大叫、宣洩一番,否則對翎漾的這股怒氣她很難嚥下肚。

跑到快要流汗了,翎漾才停下腳步,有些狼狽地扶著梁柱氣喘吁吁,費斯特也是雙手抓著膝蓋彎著腰喘氣。兩名僕人絲毫不為所動。
「那個……翎漾……」
「甚、甚麼事……費斯特……」
他沒有馬上回應。做了一個深呼吸,確實把呼吸調整好之後才接著開口。
「我們……不是應該保持低調,並且不要嬉鬧的嗎……那麼剛才的……」
「咦?啊啊那個……因為遇到小蘿莉了嘛,就別計較那些了……」
自己說的話居然這麼容易就算了!?——三人沒有直接說出這個想法。
「在那裡的是誰!?」
長長走廊的另一頭,傳來了渾厚的男性聲音。
「啊!是警備隊!」
翎漾和桑兒同時露出小鬼頭惡作劇被抓包的表情。看到她們兩人的反應,費斯特和貝凱也曉得怎麼回事了,接下來的發展也能大致猜到了……
接下來的情況就是……翎漾一把抓住費斯特的手,費斯特在混亂中無意識地牽住貝凱的手臂,桑兒跑在翎漾身邊,翎漾拉著費斯特、費斯特拉著貝凱跑。四人以如此陣仗,肆意地在宮殿各處的走廊奔跑著,單方面地(尤其是翎漾)和警備隊們玩起翻天覆地的捉迷藏。
不過單憑一名公主、一名王子、一名少女和一個小女孩,想要逃過訓練有素的警備隊員們畢竟太難了。最後,被追上的一行人,在警備隊隊長帶著錯愕和少許怒氣的眼神注視下,各自在原地想盡辦法讓呼吸順過來。
「……翎漾公主殿下?還有桑兒?然後這兩個人又是……?」
看來全隊的人都有一樣的疑惑。
「這個嘛……」
翎漾瞄了一眼還在低頭喘氣的費斯特跟站在他身旁的貝凱,和他們眼神交流,確認他們的意願……貝凱把視線投向費斯特,表示「小女遵從王子殿下的想法」;費斯特看看翎漾又看看貝凱,最後輕輕點了頭。
「隊長,我來為你介紹一下。他們不是可疑人物是我和桑兒的『朋友』……」
隨著翎漾的話語,費斯特和貝凱並肩站立,頗有默契地一起摘下帽兜。
「從利維妲王國遠道而來的,費斯特還有貝凱。」
隊長的目光在兩人臉上游移,帶著困惑的表情,最後停留在男子臉上。他直直盯著那張臉龐,口中不斷重複喃喃念著「利維妲王國……費斯特……」。他似乎也覺得越念越不對勁,臉色越來越白……
「難、難不成是……利維妲王國的王子費斯特殿下?」
「沒錯就是他。然後這小女生是他的專屬女僕叫貝凱。」
翎漾異常平淡地回應了隊長顫抖的嗓音。
「!!!!————」
全隊的人瞬地全部跪下向費斯特賠不是。

————————————————————

原本只打算讓大家以「朋友」身分聚一聚,簡單地逛逛宮殿然後喝喝下午茶,可能的話再一塊到後花園散步。翎漾是這麼打算的。
結果,因為費斯特的身分被知道了,警備隊的人通通緊張到不行,消息還走漏風聲,連其他僕人也知道費斯特來到亞莉魅的宮殿。事態發展至此,他們也無法那麼愜意地享受午後的朋友聚會了。費斯特和貝凱就那樣被護送回利維妲。
晚上臨睡之前。翎漾既是沮喪又是氣憤地在床鋪上滾來滾去。
「唉……討厭,都是警備隊那些人啦!人家想和喜歡的人一起好好享受午後啊~」
「我說,我們會被警備隊的人發現,難道不是因為公主您戲弄琳夜太過吵鬧嗎?」
替翎漾收拾換下的服裝及其他飾物的桑兒,作為「朋友」,一臉無奈地回應。
「唔!的確……是我太吵了……也說不定。」
(『說不定』……?)
桑兒默默在內心重複這三個字。怎麼想都不是「說不定」吧……
回想琳夜那件事的同時,她也想起在那之前談到的,被中途打斷的話題。
「那個,公主殿下……」
「甚麼事?」
「……您在帶費斯特殿下他們參觀宮殿時說過吧?『以前不是這個樣子的』……」
翎漾突然停下捲著髮稍玩的手。桑兒要說甚麼,已經呼之欲出了——

「那句話,是甚麼意思?」

該回答的人保持沉默,讓房內的空氣填滿了令人不快的沉悶。那是她最討厭的幾件事情之一,所以她很快就下定決心,開口打破它。
「桑兒妳小我三歲對吧……那麼那個時候妳可能還太小所以沒記憶了。」
她撐起身子在柔軟的床鋪上坐好,拍拍身旁的空位示意對方一起過來坐下。桑兒覺得翎漾現在的笑容有種說不出的距離感,儘管不安還是乖乖坐下了。
翎漾深呼吸——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6-30 20:26
第十六章 回想

距今十五年前的那一天,扭曲了翎漾的家族。

翎漾三姊弟擁有作為一國之主的溫柔父親,以及總是幸福微笑著的母親。亞莉魅王國國王的家庭,是人人稱羨的美滿家族。
在孩子們心目中,他是一位和藹可親的父親;在眾多國民眼中,他是一名明理的偉大君主。可是,就像文獻紀載的每一段歷史,再如何被「多數人」尊崇、地位無可動搖的君王,偌大的國境內總有那麼幾個人將他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那是麗格八歲、翎漾四歲、伊凡尼三歲的時候發生的事。近距離看見的一幕,帶給他們的幼小心靈莫大的衝擊,也造就了未來的他們。
國王陛下一家乘著敞篷的馬車,進行一年一度的國境巡禮。行進路線需要走過國內各個大小城市,計畫需要耗費約半個月左右的時間。
當他們走到不知道第幾個城市,正走過主要街道時,被道路兩旁的大量群眾圍觀行注目禮。不管到哪個地方都會這樣,倒也沒什麼好稀奇的。
皇后懷中抱著最年幼的王子,兩個公主緊緊黏在她兩側。越過大街的馬車減緩了行進速度,國王從座位上緩緩站起身,向自己的子民們微笑揮手——

一道刺耳的穿刺聲貫穿了國王的心臟。

看見這一幕的所有人都愣住了,過了許久才聽到某處婦人的尖叫聲,然後慘叫宛如漣漪般擴散開來。
望著國王背影的皇后,好不容易才發現到自己手上的黏稠液體……從國王的背上,沿著鐵製的箭端滴到她白皙手背的紅色血液。
孩子們慌了。父親突然一動也不動,總是微笑著的母親臉上失去笑容。躺在母親懷中的伊凡尼已經開始掉眼淚了。
一直到士兵帶著他們遠離現場,珊荷都還沒意識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當她回過神來,已經躺在駐紮在某處的帳棚內的簡易床鋪上了。來到跟前的士兵長報告,說是王國境內一群自稱「革命軍」,一直以來都在暗地裡祕密活動的恐怖組織,衝著國境巡禮時國王會在民眾面前公開現身、警備較平時來得鬆懈,終於做出行動暗殺了國王。

國王陛下已經駕崩了——士兵長說出這句話的同時,珊荷的世界簡直被宣判了末日般地崩毀了……

在她魂不守舍的這段時間,同行的國王軍士兵和僕人們想盡辦法帶著她和三個孩子逃往國境界線,緊急向有同盟關係的隔壁國家‧托納俐求助,請求對方讓他們暫時駐紮,設立臨時的作戰總部重整軍隊。
女僕帶著麗格、翎漾、伊凡尼走進來。三個孩子臉上掛著驚恐的表情,就和他們眼中映出的自己的臉一樣。
母親努力要擠出一如既往的開朗笑容,卻發現光是伸手想擁抱孩子們都很艱難,她腦海中甚至浮現不出任何一句可以安慰他們的話語。
麗格作為大姊,努力擺出堅強的樣子;翎漾掉了眼淚,但只敢啜泣;伊凡尼則是一看見母親,便直接衝到她懷裡哇哇大哭。孩子們這副模樣,讓珊荷倍感心酸,一想起自己深愛的丈夫在眼前被射殺的情景,心便更加地痛苦不堪,感覺心臟被誰的手狠狠擒住了。
四名國王遺族,在一頂帳篷內緊緊相擁。隔著帳篷的布料,外頭傳來士兵長整頓士兵的聲音。

士兵們似乎急著想要取回國家的主導權,用著相當粗糙的方式進行訓練,發生一點點小失誤就惹來上級長官的怒罵。大家都顯得有些心浮氣躁。
珊荷一直都沉浸在喪夫的痛楚中,當她注意到這一點時,幾乎為時已晚了。
被選為前任國王的妃子之一,後來成為一國之母……在那之前,珊荷是前前任國王的心腹、國家首席軍師的長女,而且家族世世代代都作為優秀的軍師服侍王族。從小耳濡目染,受到薰陶的珊荷,儘管平時總擺出溫文儒雅的慈母姿態,其實對於操兵作戰有著相當的心得。
看著士兵們個個心浮氣躁,毫無團節性可言的樣子,立刻感覺到事態不妙,再這麼下去根本無法打贏革命軍那些不肖之徒。
就在這個節骨眼上,托納俐國王有了動作,竟然打算偷襲營隊裡的人們!估計是不希望曾經掌握了亞莉魅此一大國政權的王族,回到國土重新掌權吧。簡而言之就是趁人之危,除掉力量最大的敵人。
如今亞莉魅王國的情況,可謂「內憂外患」。

現在是前所未有的最糟事態——已經不是感傷的時候了。珊荷此刻才深深認知到這一點。

伊凡尼拉了拉她衣服的下襬。才剛經歷敵國士兵突襲,飽受驚嚇的三個孩子,就連向來故作堅強的麗格也害怕得不斷發抖。
無助恐懼的孩子們,無法團結的士兵,精神即將崩毀的眾人……
現在的他們最需要的是甚麼?一個能統領大家的領導者。
現在這裡擁有最高權力的是誰?是自己……
想到這兒,珊荷陷入了掙扎。小時候確實經常翻閱家族流傳下來、塞滿整個書房的無數軍書,也經常被稱讚是個有天分的孩子;可是自從家裡決定將她送去做妃子,她便決心要脫離這些血腥殺戮的軍事戰爭,成為一名淑女,以成為一名賢能的皇后為目標。
她轉換了心境,讓自己變成一個天真爛漫、開朗愛笑的美麗少女。進宮之後,毫無心機、純真善良的她被相中,與深愛的國王一同登上亞莉魅王國的頂點。有了第一個孩子麗格之後,更是為了孩子成為一名賢淑的妻子與溫柔的母親。
上一次接觸軍事相關的事物,已經是好幾年前了……一直以來,她都不願意去思考那些事,單單只是微笑著。
但體內還是留著軍事家的血液,腦海中還保留著那些滾瓜爛熟的軍書內容。無疑地,現在她是最有資格站出來率領這支軍隊的人。
珊荷卻猶豫了。早在「那一刻」,她就決定要當淑女、當賢妻良母、當一個不讓雙手染血的清純女性。

要選擇繼續做個溫文善良的美麗皇后?還是成為軍隊的領導者拯救國家?

再次看看周圍人們——尤其是自己的三個親骨肉的臉。每一張都寫著恐懼。
現在根本不該猶豫的吧——於是,珊荷心一橫,做出了比「那個時候」還更重的覺悟。
哭個不停的伊凡尼和翎漾突然停止哭泣,三個孩子瞠著大大的眼睛仰望母親……那個人,是他們所熟悉的「母親」嗎?
珊荷撥開伊凡尼緊抓不放的小手,把他交給麗格看著。
她走出帳篷外,丹田用力,大喊「為亞莉魅王國效忠的各位聽著!」,抓住了所有人的目光。她聽見有人壓低聲音在說「那個人是皇后陛下?」。
抬起臉,總是掛著笑容的美麗臉龐,找不到一絲絲以往的溫柔。那張臉,緊繃著嘴角,威風凜凜,眼神透露冰山那樣,冷冽、堅不可破的氣息。
原本鬧哄哄的一群人全部靜了下來。
珊荷高喊一聲「士兵長,整隊!」,士兵們才回過神來,秩序井然地迅速排好隊型。
有些人不曉得珊荷的背景,直到方才她以「領導者」之姿踏出帳篷,她的家世才開始在人們的交頭接耳間傳開。

放棄了溫柔,拋棄多餘的情感,成為嚴酷的領導者,為一度失去的國家成為一道堅不可摧的牆。

了解皇后殿下的「真面目」後,從士兵到僕人,每一個人都對她的指示和命令完全服從。
率領著忠心耿耿的軍隊,珊荷首先進攻托納俐的城池。對方看見本該一蹶不振的亞莉魅王國軍隊竟然東山再起,來勢洶洶地攻打過來,一下就被懾服了,並且答應成為勝者的一臂之力,助珊荷奪回亞莉魅王國的實權。而珊荷也答應事後必定不虧待他們,以「國王之名」立誓。
托納俐在軍事上雖然不比亞莉魅,也稱得上是周邊國家的一大強國。托納俐國王聽取珊荷的建議,從宮殿軍隊甚至全國上下百姓中找來了自願上戰場的志願兵。畢竟不是原先就效忠自己的軍隊,而是隸屬他國的士兵,與其找「戰力強大」的,不如找「有意願參與這場戰爭」的人,多少能確保其忠誠度——可能只有一點點,但也沒關係,找他國人民參與進攻主要是打算用人海戰術虛張聲勢,其次才是真正見血的廝殺。不強求這些臨時找來的人可以打倒多少革命軍,要戰鬥的話,亞莉魅這邊的人加上自己的戰術就很足夠了。
雙方協調完畢後,珊荷便在一夜之間擬定了兩邊士兵一同訓練的規劃,為期一周,時間急迫但也沒辦法,革命軍搞不好已經發現他們的動靜了。
一周的密集訓練後,士兵們穿戴上托納俐國王資助的甲冑,站上各自的崗位,聲勢浩蕩地直搗黃龍——進攻革命軍的大本營。
革命軍的人數超乎預期,似乎比士兵們所描述、出現在國王暗殺現場的還要多。但僵持一陣子後珊荷發現,那些人不是受過訓練的士兵,看起來像是硬被拖上戰場當擋箭牌的一般民眾。他們是自願加入革命軍陣營的嗎?還是受革命軍強迫威脅呢?從他們恐懼多過於戰鬥意志的眼神來看,八成是後者吧。
亞莉魅的士兵們好像也注意到了這一點,甚至有幾人因此被激怒了。
原本有些擔心士兵被憤怒沖昏頭會攪亂整體戰術,不過對方改變攻勢變成大混戰場面,這樣子比起拘泥於作戰方針,讓士兵憑著一股怒氣向前衝反而比較好。防守能力及意志強過攻擊的人留在後方保護從托納俐借來的兵力;自己與其他士兵一同衝鋒殺陣。
革命軍暗地裡進行的訓練相當紮實,這點連珊荷都感到佩服,但似乎沒那麼人道,革命軍的戰士身上有著大量舊傷,不然就是根本沒攻擊到要害就突然倒下。儘管有點在意,現在並不是將這件事放在心上的時候。
珊荷身後跟著數名驍勇善戰的猛將,破關斬將,直直衝到革命軍老大面前。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2 22:33
本帖最後由 憂鬱貓B.C 於 2015-7-14 22:10 編輯

凱特的角色圖完成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13 22:32
第十七章 告白



革命軍大本營被珊荷率領的聯合軍隊攻破,珊荷帶著幾名猛將直搗黃龍。革命軍老大死命與珊荷拼鬥,他的親信們忙於應付其他猛將們的進攻,後方還有援兵不斷闖進來。最後只剩下兩名大將在戰鬥。珊荷舞刀弄劍的功夫並未隨歲月消失,絲毫不輸男人,加上作為女性特有的柔軟身手,終於憑藉一己之力戰勝了敵軍首領。
聯合軍隊大獲全勝,身為王族的珊荷亦奪回了宮殿和國家的掌政權。
逮捕了革命軍老大及其黨羽之後,肅清革命軍殘黨的作業也進行得很順利。在這次戰役當中給予幫助的托納俐王國,珊荷也沒有毀約,立下旨意表明兩國將締結「特約同盟國」關係,只要該國國王提出要求,亞莉魅王國勢必在一定程度內鼎力相助。
後來的幾個月,珊荷帶著軍隊及手下的臣子,親自幫忙國民們辦妥戰爭的善後。國家終於安頓下來。
代替駕崩的先王掌軍的珊荷,也正式登基,從一介「王后」成為「女王」。
就這樣,亞莉魅王國的戰爭宣告結束——
可是,並不是所有人都得以從這場噩夢之中解脫。
全國上下為了重返和平的家園,以及帶來這一切的新任女王,舉國歡騰,各個城鎮連續一周都在舉辦宴席和酒會慶祝此事。
不過,被高聲歌頌的那位女王,連宮殿僕人們舉辦的宴會都沒出來露臉……

珊荷、麗格、翎漾、伊凡尼……四名先王遺族好不容易回到宮殿了,但人民熱鬧慶祝的時候,他們只是把自己關在各自的房間裡,揮不去臉上的陰霾……
珊荷失去了深愛的丈夫,喪禮已經過了這麼久,她還是沒辦法從這悲傷的泥沼抽身。她內心不斷懷想著……丈夫生前的模樣,還有一直追隨他的,仍是「珊荷王后」的自己……繼丈夫之後,她連自己原本的模樣也失去了,為了保護國家……
三個孩子們受的打擊也不小,先是親眼目睹父親被殺,之後母親為此失去那個溫暖的笑容……更為了他們所屬的這個「國家」,捨棄掉溫柔賢淑的面容,變得宛如冰山一樣冷酷……對他們而言,這就像同時失去父親以及母親……

珊荷不再是開朗微笑的「王后」,成了冷酷、精練聞名的「女王」。
麗格看見母親的轉變,還有被不再溫柔的母親嚇壞了的弟妹,心中緬懷著曾經熟悉的母親的溫暖,為了安撫年幼的弟弟妹妹,從此溫和待人。長大後開始接觸國事,卻逐漸感到迷惘——是的,就像那個時候的珊荷。
翎漾曾經那麼喜愛的母親的懷抱,已經不復存在了,望著被喚作「女王陛下」的珊荷的背影……「那個人不是我的『母親』」……懷抱這種近乎敵意的情感,她決心無論如何都不要變成那種彷彿沒有人心的「冰山」,就算無法繼承王位也沒什麼。她想一直掛著開朗的笑容,為了帶給身旁的人幸福而笑著……
伊凡尼在那場戰爭發生時,也不過三歲,對戰爭的來龍去脈大多是聽其他人說的。那一瞬間,他雖然感受到了珊荷的轉變,但說實話他對那之前的珊荷沒什麼印象了,只隱約記得總有個如太陽般溫暖的人,會溫柔地抱住自己小小的身體……伊凡尼的童年,可以說是看著「冰山女王」成功治理國家的一面長大的,何況他生為第一王子,自然背負了「第一順位王位繼承者」的厚望,他以為那樣冷酷待人就能成為成功的君主,年紀小小就開始扳起臉孔來,漸漸變得沒辦法友善對待其他人,但過程中他不自覺地曲解了意思,變成看誰都總是覺得不順眼,變得易怒暴躁。直到他十歲那一年,他才從大姊麗格口中聽說那時候的事……父親被殺、改變了母親的戰爭、曾經溫柔的母親……

懷抱著各自的想法,就這麼度過了這幾年……

————————————————————

「…………」
伊凡尼躺在床上,直瞪著天花板。
他剛剛才從一個夢境裡醒過來。那個夢境的內容很像是某一段記憶——是他還很小的時候,這個國家發生戰爭那時的事,但那件事他大多是聽別人說的,自己沒有印象了,所以不知道該把剛才那個當成夢境還是記憶重演。
「為甚麼會突然做這種夢啊……」
雖說沒有印象了,不過看著大姊訴說這件事的時候露出了強忍淚水的神情,他也感覺得到那對他的家人而言是多麼沉痛的往事。
伊凡尼甩甩頭。
瞧一眼旁邊的時鐘。距離老管家來叫他起床的時間還有很久。
他閉上眼睛想說繼續睡好了,卻發現睡意怎麼樣都回不來。於是他挪動身子把上半身撐起來,坐在床上望著空氣沉思。
不知為何,腦海中浮現當初一早醒來就被告知有個未婚妻的情景。明明前一晚才好不容易下了決心,要向瑞比特告白,甚至連台詞都想好了……
「……嗯?台詞?」
托頰沉思中的伊凡尼,腦中靈機一動。
(對了!雖然多了一個凱特在,但我根本不想和她結婚啊!直接搬出那份台詞向瑞比特告白……也不是不可行啊!)

距離老管家來叫他的時間,還有一個鐘頭。

進門後的老管家,看見伊凡尼已經醒過來還莫名擺出沉思的姿勢,心裡不禁感到訝異。而且,他總覺得這陣子王子殿下在自己過來之前就先起床的情況變多了。
「王子殿下,您今天也很早起呢。請您先去梳洗,稍後小的向您報告今天的行程……」
「塔納卡。」
「是?」
伊凡尼突然出聲打斷他,嚇得他那顆逐步老化的心臟差點漏跳一拍。
只見伊凡尼從床上站起身,背向老管家朝浴室走過去。
「幫我把上午的行程全數延後一個鐘頭。我有私事要辦。」
「咦?」
「另外,等我吃完早茶之後,幫我把瑞比特叫過去後花園。」
語畢,伊凡尼便關上浴室的門。
「是……」
塔納卡不太能明白王子殿下這麼做的用意,也只能乖乖照辦,否則一旦惹怒那位大人,可不是鬧著玩的。
「嗯?奇怪?」
正要轉身離開時,他才發現一件事……
浴室裡傳來水聲——伊凡尼沒有等替他梳洗的僕人來就先自己動手了……

————————————————————

「王子殿下找我來這裡,請問是有甚麼事情要吩咐嗎?」
不明白為何會被王子指名的瑞比特,誠惶誠恐地看著眼前背對自己,在觀賞樹上花朵的伊凡尼。
「……也不是……有甚麼吩咐……」
他一副猶豫不決的樣子轉過身。瑞比特看到伊凡尼很反常地臉上浮現紅暈,粉嫩的臉蛋也微微染上相同的色彩。
(好可愛……)
這麼想著的伊凡尼,臉變得更紅,表情也變得更加僵硬了。平時的話,以他易怒的個性,這樣看起來很像是座隨時會爆發的火山。不過現在他並不是要對瑞比特發怒。
「殿、殿下?」
瑞比特不知所措地往後退了幾步,伊凡尼也往前踏出步伐,不讓兩人之間的距離被拉開。
「我、我沒有要罵妳,妳就站在那邊不要跑!」
害羞指數快要到達頂點的伊凡尼,忍不住說話大聲了一點,結果好像嚇到對方了。
「啊,對、對不起……」
「不、不是!小的才應該要道歉……」
「瑞比特!」
伊凡尼一個箭步衝上去,抓住正打算彎腰鞠躬賠不是的瑞比特的雙肩,強迫對方面向自己。他不想要瑞比特一直只把他當成「王子殿下」。瑞比特被他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大跳。
「妳冷靜一點聽我說……」
確定對方呼吸平復之後,他深呼吸,接著說下去。
「瑞比特,其實我……第一天看見妳的時候就喜歡妳了!」
伊凡尼感覺得到自己現在臉部的熱度,還有心臟劇烈跳動的聲音。
「…………」
紅著臉的瑞比特,緊抿雙唇,一雙圓滾滾的大眼睛望進伊凡尼眼眸深處。
「我、我想和妳在一起。妳不用擔心身分地位的問題,我會想辦法說服母親大人的,只要母親大人點頭應允,其他大臣也不敢說甚麼;如果她不肯答應,怪罪下來……我們就一起逃出這個國家吧!逃到遙遠的地方去!」
「王子殿下您冷靜一點……」
「如果妳擔心可妮的話,我也不介意她和我們一起走的!好不好,我們在一起吧!瑞比特!拜託妳,答應我吧!」
好像深怕被拒絕似地,伊凡尼儘管保持往常的音量仍激動地闡述自己的想法,甚至不讓對方插嘴。瑞比特臉上沒有了可人的紅暈,反倒是有些慘白。
「王子殿下您……」
「殿下?還有瑞比特?」
一個他們兩人都很熟悉的聲音從旁邊傳來。轉過頭去看,可妮擔憂的視線在兩人的臉龐之間徘徊。
「這是……王子殿下您打算告白了嗎?」
「不是『打算』……」
「!」
可妮馬上明白滿臉通紅的伊凡尼說出這句話是甚麼意義。
「…………」
她微微皺眉。伊凡尼的手仍抓著瑞比特不放,不過那張前所未見的通紅臉龐,像是不知道該把視線放哪兒好一樣地直盯著地面;無法掙脫那雙手掌的瑞比特,向可妮投注求救的急切目光。看了這兩人的模樣,可妮已經掌握現況的五成左右了。
「……瑞比特回答了嗎?」
面對可妮拋出來的這個問題,雙方都以搖頭回答。
可妮露出困擾的表情,又是搔頭,又是仰天長嘆,遲遲沒有開口說話。
「可妮……」
瑞比特用小得和蚊子叫差不多的聲音呼喚青梅竹馬。
瞄了一眼瑞比特之後,可妮異常沉重,也格外嚴肅地開口。
「……王子殿下,雖然我說過會當您的『軍師』,還是容我奉勸您一句……」
伊凡尼聽見那種冰冷的口氣,與平常個性開朗的可妮截然不同,鐵青著一張臉,瞠著眼睛望向她。
「請您放棄瑞比特吧,您沒辦法和她在一起的。」
可妮現在的神情,比她那種反常的冰冷語氣還要更加刺人。伊凡尼嚇得不自覺癱軟了手臂,放開了瑞比特。
「……為、為甚麼啊!?妳明明說會支持我的不是嗎?說甚麼不能在一起!就算其他人因為我們身分差距的關係……」
「跟那種東西無關。因為會跟你在一起的人不是瑞比特。」
「甚麼……」
現在的對話怎麼看都是可妮佔上風,伊凡尼動搖得連她沒有對自己使用敬語都沒注意。
可妮突然垂下頭,露出愧疚的眼神望向瑞比特。瑞比特反而收起那副軟弱的臉孔,以堅定的眼神,頷首回應可妮的視線。
剛才的視線交流似乎是可妮向瑞比特請求許可。她重新抬起頭面對伊凡尼時,目光又變得銳利了。
「瑞比特其實是擁有預知能力的巫女一族。」
「啊?」
眼前的嬌弱少女突然多了一個「有預知能力的巫女」這個彷彿與現實脫節的頭銜,讓伊凡尼不禁感到錯愕。
「請不要懷疑,這件事是真的。因為某些原因,我們的故鄉已經被破壞殆盡了,無處可去的我們便來應徵這間宮殿的女僕職缺。」
看看可妮再看看瑞比特,雖然她講的話很像故事裡才有的情節,兩人的眼神卻是堅定不移。

一開始還心存懷疑的伊凡尼,突然覺得或許不得不相信可妮說的話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13 22:34
公告!!

由於某些緣故,我打算把亞希之城改成兩周更,預計某隔兩周日更新

順便報告一下角色圖的進度,目前第二張已經接近完成了...不過老實說,我有點擔心本篇結束了角色圖還沒全部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14 22:08
本帖最後由 憂鬱貓B.C 於 2015-7-20 22:33 編輯

伊凡尼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20 21:51
本帖最後由 憂鬱貓B.C 於 2015-7-20 22:33 編輯

費斯特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26 21:42
翎漾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26 21:47
第十八章 前奏



「王子殿下……」
掙脫了伊凡尼手掌心的瑞比特,慢慢退到可妮身旁,遠離伊凡尼。
「我……曾經看到過您的未來。那是您的婚禮。在您的身旁穿著白紗的人……」
伊凡尼屏氣凝神地等待瑞比特吐出「那個名字」……

「那個人……是凱特小姐。」

沉默了許久,只見伊凡尼像失了魂似地輕笑幾聲。
「呵……呵呵……」
(果然嗎……)
「結果我……還是不得不屈服母親大人的命令…跟那女人結婚啊?」
「我認為……您和她互結連理應該不是單純因為那份婚約!因為、因為……我非常清楚地看到了!步上紅毯的你們兩位,露出了打從心底感到幸福的笑容——」
「夠了!給我閉嘴啊!!」
像平常一樣地大發雷霆後,伊凡尼才驚覺自己是對甚麼人大吼。表情格外驚恐的瑞比特,嚇得不斷發抖的小小身軀被充滿戒心的可妮藏在身後。
「啊……對不起……」
他喜歡瑞比特,為了不嚇到她,在她面前總是努力壓抑自己的怒氣。現在的瑞比特就像是第一次親眼看到獅子有多可怕的白兔。
看著這樣的瑞比特,伊凡尼也感到內心一陣刺痛。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他不斷重複喃喃念著這三個字,雙腳逐漸癱軟,膝蓋慢慢朝地面接近。作為一國王子的伊凡尼,在自己的兩個女僕面前跪下了。
「王子殿下!請您快點起來!」
瑞比特急急忙忙跑出來,想攙扶伊凡尼,卻被他狠狠拒絕了。
「不要碰我!!妳們……不要碰我!反正、我……」
講話帶鼻音的伊凡尼,垂著頭,長長的瀏海遮住他的鳳眼,對著空無一物的地面語無倫次,連自己都不曉得自己說了些甚麼。
「嗚、嗚嗚……」
眼淚最終還是流了下來。
「殿下……」
瑞比特看著無助的伊凡尼趴在地上,合身的外套描繪出他背部拱起的形狀。他的肩膀微微顫抖。
向來給人柔弱印象的瑞比特,露出了孤注一擲的眼神。
「殿下,請您抬起頭來。一國王子哭哭啼啼的太難看了。」
瑞比特可愛的聲音講出了如此嚴厲的話,伊凡尼也感到錯愕。抬頭一看,那對眉頭竟然皺起來了。
「王子殿下,就算我沒有看到您與凱特小姐結為連理的未來,我也不會答應您的。因為我已經有喜歡的人了,那個人總是在我的身邊陪伴我,為我著想,為了我不斷努力……是對我而言非常重要,誰都無法取代的人——」
她抓住身旁那個人的手——

「我喜歡的人……是可妮!」

做出驚人告白的瑞比特,還有被她嚇得下巴都闔不起來的伊凡尼和可妮。三人之間沉默了好幾秒鐘。
「所以,殿下,我無法和您在一起……很抱歉。」
「…………」
一直趴在地上,抬頭仰望兩人的伊凡尼,一開始是滿臉錯愕地看著瑞比特,當他緩緩移動視線到難得害羞的可妮身上,再回到瑞比特的臉龐,內心的情緒一點一滴轉化成尷尬……
像是不想被看看到表情似地,他再次低下頭,一邊搔搔頸後的頭髮一邊站起身。
「殿下……」
瑞比特試著輕聲呼喚他,但他只是步履蹣跚地離開兩人眼前。
「殿下!」
她提高音量試圖叫住他,伊凡尼雖然沒有回頭,但腳步停下來了。
「我……還是相信自己看到的那個未來!所以能不能請您……試著重新審視凱特小姐呢?」
「…………」
伊凡尼沒有回答任何一個字,站在原地沒有幾秒後便直接離去了。
只能看見他的背影的兩人,不曉得他現在臉上表情有多複雜。

確定伊凡尼已經離開後,可妮的肩膀才總算放鬆下來。
「不過啊……為了讓他死心,妳居然出賣自己的性向和節操,還把我拖下水啊……」
她無奈苦笑,嘲諷比自己矮了一些的青梅竹馬還有陪她淌渾水的自己。
可妮試著抽出被瑞比特緊緊抱住的胳膊,卻發現那雙纖細手臂的力道竟然加重了。
「瑞比特,他已經走了,不用演了吧……」
「把妳拖下水了我很抱歉……」
瑞比特一邊說,一邊露出淘氣少女那種被世人以「小惡魔」形容的笑。
「但我並沒有出賣自己的節操和性向喔。」
「咦?」
不等可妮意會過來那句話背後的意義,瑞比特立刻給了她最直接的解答——她踮起腳尖,抓住可妮的肩膀把她拉向自己,用力地將兩人的唇貼在一塊。

不曉得自己離開之後那兩個女孩之間發生的事,伊凡尼腦海裡一片混亂,在宮殿裡到處亂走。
(我會跟凱特那傢伙結婚?開什麼玩笑……)
其實他還是無法完全信服瑞比特是女巫的那套說詞。不過,他還是選擇放棄了瑞比特。她在訴說對可妮的感情時,表情是那麼地真誠,不是在演戲。
雖說是他很想抹去的回憶,伊凡尼之前還是個剛步入談戀愛年紀的少年時,曾經好幾次偷偷地躲在書房裡,翻閱著名的古典言情小說。那些小說裡,出現過不少次這種情節——一方任性妄為地強求對自己沒有感情的對象,最後兩敗俱傷之餘還傷害了其他人。
他不想要那樣的結局——既然如此,只好放棄對瑞比特的這份單戀了吧?只能在心底祝福她和可妮了吧?
只是,儘管將它放棄了,他也不打算接受凱特這個與自己意願無關的未婚妻。
(我才不會跟那個女人結婚呢……)
「王、王子殿下!」
陷入沉思的伊凡尼,聽見不遠處傳來慌慌張張的叫喚聲,回過神來。年事已高的塔納卡正氣喘吁吁地跑過來。
「原、原來您在這裡啊……小的到處找您都找不著……呼……呼……」
「塔納卡?怎麼了……你先喘口氣再說吧。」
「是、是……呼……不好意思……」
雖然伊凡尼要他先把氣順過來,塔納卡還是一邊深呼吸一邊向他說明來意。
「其、其實是……您的未婚妻凱特大人突然來訪……」
聽見那個名字,伊凡尼的臉部神經瞬間抽蓄了一下。
「小的沒問她來宮殿有何事,但她似乎急著找殿下您……」
「……找我?」
這讓他困惑了。那個跟他每見一次吵一次的女人,特地跑來找他?
「她、她正在會客室等您……」
「……我知道了。」
猶豫了一下,伊凡尼還是決定去會會她。正好他也想好好確認……這女人到底有沒有那個資格跟他結婚。

伊凡尼一路走到會客室門前,卻遲遲不肯開門進去。他躊躇了好一陣子,悄悄地把門板打開一點點,朝裡頭窺視。
凱特背對著門口坐在椅子上,嘴裡好像在碎念些甚麼,這個距離伊凡尼聽不清楚,不過,想必她又是在說一些咒罵他的話了。
他輕輕把門闔上。
兀自沉默了一下,他重整情緒和姿勢,擺出王子架勢地打開門走進去。
「妳這女人,來做甚麼?」
伊凡尼完全不顧禮儀,開口就很火爆。
只見凱特非常生氣地緊皺眉頭,但她只是轉過頭來盯著伊凡尼而已,沒有回應那句口氣極度不善的挑釁。
「……喂!幹嘛不回答啊妳!」
即使伊凡尼這麼說,凱特還是沒有其他動作,就只是一直盯著他看。
空氣中瀰漫著讓人不舒服的沉默。伊凡尼不曉得該如何是好,只好繼續站在原地,跟凱特兩個人大眼瞪小眼。
突然,凱特嘴角動了一下,然後猛地從椅子上站起身,氣勢洶洶地大步走向伊凡尼。
伊凡尼被她突如其來的舉動嚇了一跳。不過他不會把這種程度的驚嚇表現在臉上的。
(這女人想幹嘛?突襲?會揍過來嗎?還是踢擊?暗器?)
他的腦子短短一秒間開始思考如何應付凱特的突襲……不過情況不太對。
凱特走到他的面前就停住了,沒有攻擊伊凡尼,仍繼續瞪著他的臉看。
儘管被看得很尷尬,伊凡尼為了不在氣勢上輸人,同樣地瞪了回去……
(嗯?)
仔細一看凱特的臉……好像和之前不太一樣?為甚麼她會臉紅?為甚麼她一副想看他的眼睛又不敢看的表情?
一道念頭閃過伊凡尼的腦海……
臉頰浮現紅暈、不敢直視對方眼睛……這些,不正是剛才向瑞比特告白後自己出現的症狀嗎?
想到這裡,那些症狀又在他身上復發了。
「妳、妳靠那麼近做甚麼啊!一直盯著本王子的臉看是甚麼意思啊!?」
忍不住害臊的伊凡尼猛地將凱特纖瘦的身軀往旁邊一推。
「嗚啊!」
完全來不及防備的凱特,重心一個不穩,整個人朝一旁高腳桌的方向倒下去。腳踝感受到一股讓人不禁想大叫的疼痛,彷彿聽見了腳踝關節移位的聲音,以振動傳遞的原理,隨身上的骨頭、肌肉、神經傳到她耳中。
還沒能喊出腳踝感受到的痛楚,她的後腦勺又狠狠撞上堅硬的實心木製高腳桌,發出相當大的聲響。
「嗚……嗚啊啊……!」
因為接二連三的傷害,凱特狼狽地躺倒在地上,她努力想壓低痛苦呻吟的聲音。
不過,還沒有結束……
「喂!小心啊!!」
「!?」
伊凡尼突然大吼一聲,凱特轉動視線看向上方——

一個來自外國的細長瓷花瓶,因為剛才那一撞從桌上掉下來。
朝倒在地上的凱特掉下去……

瓷花瓶發出清脆的碎裂聲響。聲音之大,引來了正好經過外頭的幾個人的注意。
帶著桑兒在城堡裡閒晃的翎漾、和可妮牽著彼此的手在宮殿裡漫步的瑞比特,她們都在這個時間點經過會客室附近,聽見不尋常的聲音,紛紛跑過來看。
「發生甚麼事……」
翎漾率先踏進會客室。第一眼看見伊凡尼,還沒講完想問的話,瞄到旁邊地面的她已經明白了……
「公主……咦!?」
「凱特大人!?」
「呀啊啊啊!!」
後方的三個人也看見了房裡的景象——

瓷花瓶的碎片,四散在倒地不起的凱特頭部流出的鮮紅液體之中。

瑞比特看見鮮血嚇得昏了過去;可妮慌張地不知道該怎麼處理昏厥過去的愛人;翎漾好不容易才回過神來,立刻要桑兒去叫御醫過來,並且找幾名侍衛,還要叫人準備運送病患用的馬車。
伊凡尼從她們進來時就一直一動也不動,瞠目結舌地看著地上的凱特。
「喂!你有沒有聽到啊伊凡尼!」
他不知道剛才跑進來的那些人,到底嘰嘰喳喳地在叫喊些甚麼。當一雙纖細的手稍微拍了一下伊凡尼的肩膀,其實早已雙腳發軟的他瞬間癱坐在地。
「伊凡尼!?」
「……翎漾?」
聽見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他臉部肌肉幾乎沒有變化地緩緩轉過頭看向聲音的主人,遲了好幾秒才叫出自己二姊的名字。
「你沒事吧?你們兩個……在這裡到底發生甚麼事了?」
伊凡尼甚麼都沒有回答。他的眼睛已經失焦了。翎漾知道那是他真的嚇壞了的時候才會有的反應。
在桑兒帶御醫過來之前,他們幾人只能留在原處甚麼都做不了。

作者: 銀曦斯特    時間: 2015-7-28 21:15
哈路~我是新讀者,我也是寫原創文的,請多多指教。
看見名字很特別,所以按進來看,剛開始看,暫時未看到甚麼問題。

寫作是興趣,不要因為別人的話和行為而受到影響,只有堅持才有進步和成果。本來是合寫,變成一人獨力,能夠努力到現在,真的很厲害,希望你能夠繼續努力下去。要繼續努力下去啊!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31 21:27
銀曦斯特 發表於 2015-7-28 21:15
哈路~我是新讀者,我也是寫原創文的,請多多指教。
看見名字很特別,所以按進來看,剛開始看,暫時未看到甚 ...


謝ˋ謝謝您!!(跪)好久沒看見新讀者了,我好感動OWQ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7-31 21:28
桑兒角色圖完成~



還有小混混時期的桑兒


作者: 銀曦斯特    時間: 2015-8-4 21:22
憂鬱貓B.C 發表於 2015-7-31 21:27
謝ˋ謝謝您!!(跪)好久沒看見新讀者了,我好感動OWQ

不用客氣。我現在也是處於差不多的情況,通常會留言的,都是以往最初留言的讀者們,可能大多數讀者都是比較喜歡看同人文吧?不過,我個人比較喜歡原創文。所以,我們一起努力吧!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4 21:37
銀曦斯特 發表於 2015-8-4 21:22
不用客氣。我現在也是處於差不多的情況,通常會留言的,都是以往最初留言的讀者們,可能大多數讀者都是比 ...

原來如此啊^^一起加油吧!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4 21:38
可妮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9 22:32
第十九章 手術



「凱特!!」
醫院裡,負責開刀的醫生和護士們動作俐落地做準備。一旁有幾位不參與手術的護士,正在想辦法勸阻情緒激動、一直想闖過去的家屬們。
一切都準備就緒後,醫生護士們也顧不得家屬是城主一家,強硬地將他們推出開刀房。
被趕出來的瑞斯,臉上露出前所未有的沮喪神情。
「重要的女兒受了那麼重的傷,我卻甚麼也幫不上忙……」
看見他又陷入自我嫌惡的深淵中,菲菲馬上來到他身邊試圖安慰他。只是,菲菲自己內心也不好過,畢竟正在接受手術的凱特也是她的女兒啊。
咲夜坐在旁邊一排的長椅上。她當然非常擔心姐姐,卻還是努力忍住淚水。
跟凱特的家人們相隔了幾張椅子的,是將受重傷的凱特在第一時間內送來醫院的翎漾等人。
伊凡尼一直到現在都還沒恢復原狀,一雙失焦的眼睛仍舊漫無目的地瞪著空氣看。向來開朗活潑的翎漾,皺著眉頭,咬住下唇,腦海中懊惱、憂心、不知所措等等情緒糾結成一塊。桑兒也是坐立難安,看看翎漾姊弟又看看城主一家,不知道該安慰誰,更不曉得該說些甚麼才能安慰他們。
沉默像是要殺人一般籠罩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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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裡是哪裡……)
意識矇矓不清的凱特,感覺自己在很深很深的海水中載浮載沉,然後她發現自己眼皮睜不開、身體起不來。
回想一下,眼前陷入一片黑暗之前,最後看見的東西是甚麼……
(被伊凡尼推開,摔到地上……腳踝好像扭傷了……後腦杓撞上桌子……然後……對了!我往上方一看,桌上的花瓶砸下來了。)
凱特在黑暗中冷靜地分析著。她已經明白自己現在的狀況了。
(原來如此,我被送到醫院了嗎?身體完全動彈不得……正在動手術嗎?還是已經結束了?)
仔細想想,現在自己應該是類似淺眠的狀態,如果是手術中,麻醉藥應該是會讓人陷入深沉睡眠才對,否則就會感覺到刀子把身體切開而痛得發狂了。由此可見,答案應該是後者。(註:以上為凱特個人的想法,沒有醫學根據,請勿當真)
不過麻醉藥八成還沒完全退去。現在她的意識雖然還算清楚,但是眼前除了黑暗還是黑暗,身體沉重得完全動不了,連動一根手指都無比艱辛。
該怎麼形容呢?現在她感覺就像是身體被牢牢綁住,眼睛被徹底矇住那樣吧。
(甚麼都做不了嗎……)
凱特無聊地心想。慢慢放鬆意識,試著讓自己回去夢鄉。
此時,細微的聲音將她拉了回來。
(……嗯?)
雖然身體重得不得了,眼睛也看不到,但耳朵的功能已經回復了。凱特在黑暗中側耳傾聽。一開始還是聽不太清楚,感覺像隔了一層膜,集中精神後,漸漸能辨識話語中的字句。
她聽見父母的聲音。父親好像又陷入低潮了,母親正在安慰他。
原本以為只有她的家人在,但她卻聽見了其他人的聲音。
「到底發生甚麼事了,伊凡尼?」
那是翎漾的聲音。而且,伊凡尼也在的樣子。
不過,翎漾的問話之後,完全沒聽見伊凡尼的回應,只有其他人雜亂的話聲。為甚麼保持沉默?他怎麼了?凱特覺得越來越在意,恨不得麻醉藥快點退去,好讓她能睜開眼睛看看。
(話說回來……)
因為伊凡尼,凱特突然想起一件事。
(貝凱寫在信上的事……是真的嗎……)

————————————————————

約一個鐘頭前,利維妲王國宮殿。
「王子殿下!!」
「嗚喔!?貝、貝凱!?」
向來冷靜、面無表情的貝凱,一臉慌張地闖入正在午睡的費斯特房裡,嚇了他一大跳。
「怎麼是妳……」
那麼慌張的模樣一點也不像貝凱,剛從睡夢中硬被吵醒的費斯特,一時之間還以為是別人。
「殿下,請立刻準備動身!」
「咦?怎麼突然……」
「快一點!!」
眉頭比起平時微微皺起的貝凱,雙手捧著已經整燙好的費斯特外出用的衣物。
貝凱著急地連敬語都忘了,對著主人語氣咄咄逼人。費斯特有不好的預感……

「師父出事了!!」

聽見這句話,費斯特還沒向貝凱確認她說的「出事了」究竟是發生甚麼事,直接火速接過貝凱手上的微服出巡用衣服穿上。
兩人不管其他僕人的目光,直直往平時走的後門衝。只要穿過這條長廊就可以從御膳房的後門出去了,卻在這時殺出程咬金。
王后從轉角另一頭出現,兩邊差一點撞上。
「唉呀?費斯特、貝凱,你們怎麼了?慌慌脹脹地……」
「母、母后……」
「咦?你們穿著的衣服……你又要出去『微服出巡』嗎?真是的,怎麼這陣子你們老是以『微服出巡』為理由出宮呢?你們……」
「母后!!」
費斯特突然朝著他的母親大吼。
費斯特一直被認為是位教養良好的王子,從來沒有頂過嘴,或是這樣用大吼打斷他人的話。不管是位在他眼前的王后和貝凱,還是在這時候經過長廊聽見聲音的其他人,全部都被費斯特這反常的舉動嚇到了。
他重整呼吸,恢復冷靜才重新開口。
「……母后,我和貝凱現在有十萬火急的事必須出去一趟。請您代我們向父王報備。」
趁著王后還沒反應過來,費斯特把自己的要求說完後,馬上拉著貝凱繼續邁進。
不過他突然又停下。
「還有,剛才失禮了,不好意思。」
說完又立刻加緊腳步。
貝凱沉默地跟在他身後疾步行走。兩人走出王宮,很快便在路上攔到馬車。
「殿下……」
「貝凱,凱特小姐發生甚麼事了?」
不知是沒聽見還是刻意忽視,她才剛開口費斯特就立刻打斷。
「…………」
沉默了許久,貝凱還是不肯鬆口回答。她優雅地朝費斯特伸出右手,掌心朝上。
「……都這種時候了,妳還堅持要收嗎?」
「是的。這件事無論如何都不容退讓。」
貝凱提供情報,費斯特必須支付等值的「代價」——這是貝凱提出的條件,而費斯特也選擇妥協。他這陣子經常和貝凱交易情報,給予的代價,大多不是甚麼金銀財寶,反而是「書本的一頁」、「費斯特的簽名」,或者「費斯特獨自到街上某間店買某樣東西回來」等等,諸如此類讓人摸不著頭緒的指示。就算費斯特無法理解其用意,仍舊會確實照做。
這一次事態緊急,貝凱自己也著急得不得了,竟然還不肯放下這種奇怪的堅持。費斯特有點氣憤。
「『我帶上妳搭馬車,送妳到出了事的凱特小姐身邊』……不能拿這個當成代價嗎?」
經過這麼多次的「交易」,他也能大概揣摩出貝凱開條件的模式了。
貝凱聽了之後猶豫了一下。
「可以,但是不太足夠。不足的部分,可以讓殿下您先欠著,但請在小女要求您支付時履行小女的指示。」
「……我明白了。」
確認交易成立,貝凱清清喉嚨,充滿專業架式地鄭重開口。
「師父好像獨自一人去了亞莉魅王國的宮殿……說是要找伊凡尼殿下。」
「咦?她去找他?明明那兩人一見面就吵的啊……」
「……在會客室和伊凡尼殿下見到面的師父,兩人好像發生肢體衝突……師父受重傷,聽說是被瓷花瓶直接砸中頭顱,現在正在醫院搶救。」
「什……!?」
費斯特激動地差點站起身,突然想起這是馬車車廂內,站起來會撞到頭。
「凱特小姐……」
「小女也是剛剛才得知消息,不曉得師父的手術結束了沒有……」
費斯特這時才察覺到貝凱眼神深處的動搖。不管怎麼說,她肯定比自己還要擔心凱特吧,畢竟貝凱可是將她和主人同樣擺在內心第一順位啊。
「……馬車伕,麻煩你再加快速度……可以的話,請以最快的速度前進。」
盯著焦急萬分卻無能無力,因此沮喪的貝凱,費斯特側過頭透過馬車設置的小窗向馬車伕這麼要求。
收到客人請求的馬車伕,一如費斯特的期望,速度大幅提升。馬車朝著凱特所在的大型醫院直奔。

————————————————————

馬車一抵達醫院,貝凱顧不得還要付錢給車伕的費斯特,自己一股腦地朝醫院的手術室方向狂奔。
「瑞斯先生,菲菲小姐。」
「貝凱!妳怎麼在這?」
在場的大家看見獨自跑來的小女孩,訝異的視線瞬間全聚集到她身上。
「小女聽說師父……凱特小姐身受重傷,被送來醫院,便連忙趕來了。」
她很快地瞄一眼手術室門口。門上表示「手術中,非相關人員請勿進入」的紅色牌子還掛著。
「還沒結束嗎……」
「是啊……到現在已經大概兩、三個小時了,只有更換器具的護士進出。」
「……看來師父受的傷不輕啊。」
一邊說,她瞬間變得銳利的眼神一邊移向坐在旁邊的某人。抬起腳,一步一步慢慢靠近對方。貝凱每走一步,旁人都感覺她表露無遺的殺氣和壓力又更加一分,內心的擔憂和難過竟然輕易地被壓倒性的恐怖取代了。
「……發生了甚麼事。」
雖說自己服侍的主人也是一國之子,貝凱面對眼前的他國王子卻沒有絲毫敬畏之意,雙方的立場好像反了過來一樣。
「…………」
伊凡尼沉默,連個字都吐不出來。本來腦中已經很不安很混亂了,這個幾乎是殺氣集合體的存在帶來的恐懼,甚至讓他連怎麼說話都忘了。
「貝凱!!」
就在所有人快要因為貝凱釋出的壓力喘不過氣時,費斯特急忙趕到。他察覺情況好像不太妙,趕緊叫喚貝凱的名字,把她幾近暴走邊緣的精神拉回來。
前陣子在亞希之城的街上,伊凡尼的拳頭還沒碰到凱特,貝凱就氣得把人摔到地上了,這次凱特受的傷嚴重到要動刀,不曉得怒氣會讓她變成多可怕的怪物。必須在她還沒真的動手前想辦法制止。
「……殿下。」
幸好費斯特這一喚奏效了,否則這裡不知會演變成甚麼樣子。
貝凱的殺氣消失之後,伊凡尼才發現自己流了一身的冷汗。
「……對不起。」
貝凱瞧了瞧費斯特臉上的神情後,低下頭如此囁嚅道。費斯特一臉無奈地摸摸她的頭做為回應。
「請問師父發生甚麼事了?」
這次貝凱改用溫和許多的口氣詢問瑞斯夫婦。但是他們只能搖頭。於是她只好再次將矛頭指向剛剛才威嚇過的伊凡尼。
餘悸猶存的伊凡尼感受到貝凱的視線,嚇得抖了一下肩膀。
「師父發生甚麼事了?」
貝凱用沒有任何情感——沒有怒氣、沒有殺意、沒有擔憂或溫柔的語氣重新問他一次。
「…………」
「那、那個……貝凱,我弟弟他從我們發現他和凱特的時候就一直這樣,甚麼都不肯說……所以……」
看著他又沉默良久,本以為答案又要陷入無底泥沼中,伊凡尼卻用微微顫抖的嘴唇開口了。
「……那傢伙……凱特突然衝到我眼前一直盯著我看。我被看得很不舒服,一氣之下想把她推開……誰知她一個重心不穩,往旁邊倒下去,撞到擺著瓷花瓶的高腳桌,花瓶就朝著倒在地上的她的頭掉下去……」
始終保持沉默的伊凡尼,終於在此時將真相一吐而出。說完的同時,他露出了使盡全力要強忍淚水的模樣——但只有和他一起長大的翎漾注意到這點。
「…………」
聽完伊凡尼道出的事件始末,在場的人們無不露出訝異的表情。
唯獨一直咄咄逼人要他講出這些真相的貝凱,眼神連一絲絲動搖都沒有,冷靜到令人害怕的地步。這點伊凡尼本人似乎感受最深,他原本很害怕貝凱聽到是自己害她所重視的凱特受重傷,當場就會讓他生不如死。
但結果,她只是一語不發地轉過身,像個僕人平常該有的樣子——靜靜站在主人身後。
除了第一次見到貝凱的可妮和瑞比特,其他人都和貝凱有一定程度的認識,看到她這樣的反應,各個都感到困惑並且有點毛骨悚然。
但是,繼凱特之後對貝凱認識最深的費斯特,不管怎麼看,都沒看見貝凱眼中本該熊熊燃燒的怒火……
僅有,「心如止水」。
同一時間,躺在移動用病床的凱特從手術室裡被推出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10 21:53
瑞比特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15 22:03
珊荷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19 22:22
麗格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24 20:19
第二十章 轉達



凱特被推回病房。擔心著她的眾人全部聚集在這間病房裡。
「醫生說應該已經沒有危險了,但接下來不知道她還會昏睡多久……」
菲菲和執刀醫生談完後走進來,將醫生的話傳達給不安的大家。
「太、太好了……」
除了咲夜和瑞斯,翎漾和桑兒她們也鬆了一口氣。可是,唯有兩個人在聽見這個消息之後,臉部肌肉仍舊沒有放鬆——那就是貝凱,還有,伊凡尼。
而且,其他人在緊繃的神經終於得到舒緩之後才發現,貝凱不知何時已經從費斯特身後,移動到伊凡尼坐著的椅子旁了。赫然察覺身旁的人的氣息,伊凡尼自己也嚇了一跳。
貝凱臉上還是沒有任何表情。她面對伊凡尼,猛然伸手,用力抓住他的領子把他的臉扯過來。
不單單是伊凡尼,所有人都被貝凱這個舉動嚇到了。伊凡尼以為對方打算對自己不利,拼命掙扎,貝凱在他耳邊的一聲「安靜」讓他乖乖地不敢再亂動。
貝凱的小嘴又更接近伊凡尼的耳際……其他人一臉意外地看著兩人距離如此靠近,聽不見貝凱在他耳邊喃喃說了甚麼。那聲音小如蚊蚋,確實只有伊凡尼才聽得到。
貝凱退開來,伊凡尼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訝異神情,接著又像不久前那樣兀自低垂著頭,宛如陷入黑暗深淵般地沉默不語。
心裡在意得不得了的翎漾,正想開口詢問貝凱他們剛才那段悄悄話究竟說了些甚麼,她卻先拉著費斯特離開房間了,留下一頭霧水的眾人以及伊凡尼。
「……伊凡尼,你們到底說了甚麼啊?發生甚麼事了?」
「…………」
翎漾有點心急了。她不太喜歡這種被蒙在鼓裡的感覺。
「到底發生甚麼事了,伊凡尼?」
她一再詢問,卻始終得不到答案,只得放棄。
在這之後沒多久,貝凱和費斯特再次回到病房裡。走在前頭的費斯特,臉部表情異常猙獰,不見平時溫柔的模樣,翎漾第一眼看見差點以為認錯人。而他又更進一步做出令人意外的舉動——
費斯特走到伊凡尼面前,在對方緩緩抬起頭的瞬間,狠狠揍他的胸口一拳。
「嗚!」
伊凡尼毫無防備地受到這麼猛烈的一擊,就算費斯特的出拳力道其實沒那麼強,一樣痛得讓他從椅子上摔下來。
「等、等一下費斯特!你這是在做甚麼!」
翎漾見狀,驚慌地撲上前護住伊凡尼。他已經受到精神和肉體各方面的打擊,總是氣勢凌人的伊凡尼殿下,現在只像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孩。
費斯特遲遲沒有放下還留有人體餘溫的拳頭,呆立在原處喘著粗氣——那副樣子完全就是從沒傷過任何人的「乖寶寶」第一次打人的模樣。
他吞口水,用有點顫抖的聲音開口。
「你、你把凱特害得要送醫院動刀……就算醫生說她已經沒有大礙,我也無法輕易原諒你……不揍你幾拳,我這股怒氣難消!」
這搞不好是他有生以來,頭一次做出打架宣言。
貝凱無聲無息地走到怒不可抑的費斯特身旁,輕拍他的肩頭呼喚他的名字,費斯特這才放鬆緊皺的眉頭冷靜下來。
「不好意思,讓各位看到我們家王子殿下的醜態了。我們這就速速離開。」
貝凱才剛說完,兩個人真的如她所言地迅速從大家眼前離去了。
被打的伊凡尼,必須接受翎漾的攙扶才得以坐回椅子上。從剛才被人揍下去的瞬間到現在,他的眼中很反常地沒有燃起一點怒火。深知伊凡尼性格的翎漾,為此擔心得不得了,卻也無能為力。
經過剛才的突發事件之後,沒人說話打破僵局,使得病房裡的空氣沉悶到足以殺人的地步。這又和不久前貝凱釋出殺氣的那種「殺人」不同了。
「我、我看我們也先回去好了……」
翎漾逐漸無法忍受這種壓力,對著同樣從亞莉魅王宮前來的幾人提議。
桑兒、可妮和瑞比特聞言,也輕輕對凱特的家人頷首表示禮節,準備離開。
卻有一個人動都沒動一下,不知道是沒聽見剛才翎漾的話,還是被人施術動彈不得了。
「伊凡尼走了啦!別留在這裡打擾人家了!」
刻意壓低聲音的翎漾,不停拉扯伊凡尼的衣袖催促他,他還是沒有一點要離開的意思。
「我想留下來。」
「別鬧了!快點!我們回去了!」
「我不要!」
伊凡尼手臂奮力一揮,把翎漾嚇得退後一大步之後,又回到前一秒那種石雕像一般的狀態。
看著怎麼勸都勸不聽的弟弟,就算說他平常就很任性,還是讓翎漾不禁感到頭疼。總覺得能夠明白,帶著任性小孩逛玩具店準備要回家的父母是甚麼樣的的心情了。
可是不帶他回去不行……翎漾煩惱著該如何是好的時候,瑞比特走上前。
「殿下,還是照翎漾殿下所說的,先回王宮去吧!」
「我要留在這裡。」
「就算您認為自己只要安安靜靜地坐著,甚麼都不做,甚麼都不說,這樣就不會給凱特小姐的家人添麻煩,我們也沒有理由拉您回去……還是請您回去王宮吧!」
「…………」
看來瑞比特剛才那番話和伊凡尼內心的想法完全一樣。
「……您認為這麼做自己就能贖罪嗎?」
「…………」
雖然依舊保持沉默,伊凡尼的表情有了細微的變化。
「我不覺得凱特小姐希望您這麼做……不是她憎恨您到不想看見您的地步,只是希望您能回去……好好地吃頓飯、睡個覺之後,冷靜一點,再回到這個病房來,在她醒來之後好好道歉。」
「……那真的是她的想法嗎?」
不是妳自己的嗎——伊凡尼的話語背後,隱藏著半信半疑。瑞比特說她是巫女,搞不好她除了預知還有其他能力也說不定。
「是的。」
彷彿看穿了對方的心思,瑞比特眼神堅定地回應。
「…………」
沉思幾秒鐘後,伊凡尼終於乖乖地離開椅子。起身時還不忘自己將椅子擺好。
「我們告辭了。」
他向凱特的家人深深一鞠躬,跟在翎漾後頭走出房門。就要踏出去的前一刻,他用眼角的餘光望了躺在病床上的凱特一眼。

————————————————————

五個人擠在臨時準備的狹小馬車內,彼此都沒有開口說過一句話,就這樣回到亞莉魅王宮。
馬車伕在宮殿大門前讓他們下來。伊凡尼也沒在意可妮和瑞比特有沒有跟上,兀自朝自己房間的方向走去。
「啊,伊凡尼等一下!」
翎漾猛然叫住他。伊凡尼轉過去看著她的臉龐依舊陰沉。
「……母親大人有事找您。快點過去吧!」
「……母親大人?」
「嗯……我要桑兒去叫人的時候,母親大人好像把她叫住……」
翎漾的視線瞄向桑兒,示意要她闡述當時的情況。
「女王陛下要我轉告公主殿下,請她要離開醫院時務必把王子殿下您一起帶回來。說是有要事找您,請您盡速前去女王陛下的寢殿。」
「有要事……?」
「女王陛下只說了這些,所謂要事是甚麼意思我也不清楚。」
「……我知道了。」
帶著愈加凝重的神情,伊凡尼不怎麼情願地踏出步伐。說起來,上一次去母親大人的寢殿……是幾年前的事了?
一邊想著這些只會令人心寒的事,伊凡尼一邊刻意放慢速度前進。但當他回過神來,自己已經抵達目的地了。他很訝異自己居然沒有迷路,這一帶他已經很少經過了。
鑲在冰藍色大理石門框裡的大型門板,精美細緻的雕花盤旋於上,位於腰部位置的銀製門把,好像沒有被細心保養,內側有一點點鏽蝕的痕跡……搞不好門內的主人注意到了也不在意才沒去換掉。
伊凡尼佇立門前,狠狠瞪著那個有一點點缺陷的門把,又稍稍抬起視線瞪著門板沒有雕刻的部分——沒有雕刻是為了讓人敲門。
他這樣耗了不知道幾分鐘,遲遲不敢伸出手敲門或轉動門把——不過他想到直接就開門未免太失禮了,所以後者的選項刪除。
「在做甚麼?一直站在門前不敲門嗎?」
門的另一側幽幽地傳來一句,嚇了伊凡尼一跳。
他只好怯怯地伸出手,照房間主人所說的伸手敲門,稍稍打開門探頭進去。
「兒、兒臣拜見母親大人……」
太久沒有對人講敬語,伊凡尼整個人顯得很彆扭。
「不需要用敬語了。」
大片落地窗將陽光引進屋內,可惜今天天氣不太好,使得房間內相當陰暗。皇后尺寸的大床,鋪上高級的柔軟床墊及溫暖的被子,淡紫色和淡藍色的兩層簾子被有穗帶的黑色帶子繫在床框上。珊荷摘下王冠和所有飾品,獨自一人坐在床沿,看著門口的伊凡尼。
因為背光的關係,他看不見母親臉上的表情。不過,看不見也想得到,八成還是那個冷酷的撲克臉。
心臟忐忑不安地跳動著。伊凡尼輕輕闔上門,一步一步慢慢接近看不到臉上表情的女王陛下。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8-24 20:27
[道歉啟事]

因為22ˋ23號有事不在家,遲了一天才更新真不好意思
還有,原本預計五天一張的角色圖發布,這陣子比較忙碌所以可能到9月才會繼續動筆.....如果忙不過來,可能下一次的文章更新也會取消
真的很不好意思,還請各位先見諒(鞠躬)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9-10 21:36
貝凱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9-20 20:49
咲夜角色圖完成~

這次為了描繪洋裝的荷葉邊和花紋,線稿和上色部分拖了很久...不好意思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9-20 21:09
番外 騎士


在亞莉魅王國的邊境上,有一處鮮為人知的小小村落。住這兒的人們原本似乎是遊牧民族,不知道從甚麼時候開始在這塊土地上定居下來。
名為「史翠格」的小小村落——只佔得了地圖一丁點版面的這個地方,卻有著不為外人知的古老力量。

這裡是「魔女之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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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翠格是由一群擁有魔力,被書籍的文字以「魔女」、「女巫」描述的人們組成的村落。
雖然稱之為「魔女之村」,內部還是有男性存在。不過這個種族很神奇地,生下來的女嬰身上都擁有各自不同的魔力,而男嬰卻沒有任何魔力,只比普通人再身強體健一點而已。
因此族裡才會發展出一套自古相傳的制度——女性將成為「魔女」,根據各自不同的才能成為草藥魔女、飛行魔女、預知魔女……等等;男性則與族裡長老決定好的「命定對象」的魔女簽訂「契約」,成為魔女的「祭品」。祭品之於魔女,其實就像是騎士之於公主殿下。
在魔女年輕氣盛魔力正強的時期,被安排好的兩人便會相結合產下子嗣,準備成為下一世代的魔女和祭品。
幾百年流傳下來的制度,一直穩定的運作著,維持族裡的秩序。

可是,這一年卻誕下了一名違背了這份制度應有秩序的嬰兒——
一個被取名「可妮」,應當成為魔女的女嬰,身上卻沒有一丁點魔力……

女嬰的父母非常擔憂。產下無法成為魔女的女孩,這在族裡也算得上是一種恥辱了。
儘管煩惱,卻不敢讓族裡的長老知道,深怕孩子會被處決,自身也會遭遇不幸。
最後他們決定隱瞞孩子的性別,讓「她」從今以後作為「他」過活。無法成為魔女,就成為「偽造的祭品」……
於是,嬰兒從「可妮」成為「可尼」。被當成男孩子撫育長大,自然要接受「祭品的修練」。其實是女兒身的「可尼」,就算感到辛苦,還有許多非克服不可的生理限制,依舊被逼迫要扮演男孩子,只得咬牙苦撐。
族裡剛進入開始談戀愛的年紀的少年少女們,即將與自己的「命定對象」簽下契約,彼此一生長相廝守並且為魔女一族傳承血脈。作為祭品的「可尼」當然也必須接受這項儀式。
可是,作為女孩子的「可妮」要怎麼與同為女性的魔女長相廝守呢?更遑論產下子嗣了。不論是可妮本人,還是造成一切演變至今的父母,他們一家都為這個難題煩惱得不得了。
事到如今也沒辦法承認偽造孩子性別的事實,可妮的父母終究硬著頭皮,讓自己的孩子作為「可尼」接受儀式。

在那裡,「可妮」遇見了「瑞比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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瑞比特的家族代代專司預知魔女一職,也是族裡唯一世代都流傳相同魔力的家族。
瑞比特是家族裡唯一的繼承人。值得慶幸的是,她的才華可說是第一代以來最優秀的一名子嗣。
她是備受期待的孩子,也是各戶家長所希冀的媳婦人選——但從來沒有人明說,畢竟「命定對象」的兩人是藉由命運相連,而非人為。兩人真心相許將有更大的機率產下擁有強大力量的下一世代。
雖然如此,瑞比特其實是個差點死於流產的嬰兒。她的母親懷胎約八個月的時候,一不小心滑了一跤,幸虧眾人鼎力相助,孩子保住了,可惜母親回天乏術……當時第一線的醫療魔女和讀心魔女在後來陳述,大家才知道,原來瑞比特的母親在懷孕前便罹患了重病,一旦懷孕生子,十有八九會死掉。瑞比特就是這樣被生下來的。
因為早產,她自幼體弱多病,一直以來都是被眾人呵護長大的。但她並不是「公主殿下」,充其量是只天價的「花瓶」——這個不能做、那裡不能去、這個不能吃、那個不能碰……她擁有百年難得一見的才能,加上身體天生虛弱,出生以來就沒有母親,父親後來受不了失去愛人也自殺了,眾人對如此境遇的她愛護有加,更為了她難得的力量而無所不用其極地保護她的人身安全。瑞比特只覺得甚麼都要被限制的生活,不過是以「愛」美名的枷鎖。

她是「瑞比特」,是個被眾人捧在手上——只能永遠被捧在眾人手上的「明珠」。

終於瑞比特也安然無恙地來到了準備進行儀式的年紀。雖然說其實不管是誰都一樣,在這個儀式中將是被命運「限制」決定的一人,瑞比特還是不忍感到悲哀,這讓她覺得自己的人生好像一輩子只有受人掌控的份。
一想到自己要和即將見面的男孩子,簽訂契約、結為連理、共組家庭……最後的最後,也是這儀式的最後「目的」——為魔女一族延續血脈,瑞比特真心對未來感到不安。這樣的人生真的是她想要的嗎?這樣任人擺布、似乎不是為自己而活的人生真的好嗎?
她越想越害怕。她無法像其他人一樣,毫不猶豫地接受長老口中的「命運」。
瑞比特與她的命定對象「可尼」視線交會的前一個瞬間,瑞比特的恐懼終於吞噬她的意識,昏了過去。
朦朧之中聽見呼喚自己名字的聲音……

那時候,瑞比特還不曉得,「可尼」其實是「可妮」。

————————————————————

「瑞比特」和「可尼」在那之後,就像一般接受了儀式的少年少女們,沒什麼異處。可是她們的內心卻存在著各自的掙扎……
兩年之後,「可尼」十四歲,「瑞比特」十三歲。
這一年,村子被不知哪來的暴徒侵入。他們知曉魔女之村的內幕,或許是出於畏懼,或許是出於貪婪,不論他們抱持著何種心態,他們來了,攻擊這個小小的村落。
縱使有預言魔女的預言,以及擁有攻擊性魔力的魔女,還有自幼受訓的「祭品」們,來自外界的攻擊卻遠遠超越他們所能抵禦的程度。撇開威力不提,其速度之快甚至讓他們來不及撤掉全村。這個村子與世隔絕太久了。
現在想想,那搞不好是一族在土地上定居後導致的安逸怠惰反映出來的結果。
魔女之村「史翠格」,從此連地圖的一丁點版面都佔不到位置——不復存在。
暴徒們放火將整個村子連同無數屍體一同燒盡。

吸進濃煙,喉嚨痛得要命,眼睛也睜不開,瑞比特害怕地縮在燃燒的木屋角落不斷發抖。其實她的內心某處暗自高興著……這種魁儡人偶般的人生可以終結了。
默默闔眼,瑞比特等待著死神來臨。腦袋開始變得昏昏沉沉的時候,她感覺到自己的身體竟也跟著在空中飄浮。
原來是被人抱起來了。耳邊傳來呼喚自己的聲音,但瑞比特分不出那是誰,只是虛弱地點頭回應。
兩人順利衝出火場,抱著她的人一路跑到隔壁山頭去。那個人將瑞比特安置後,俐落地處理她吸入濃煙造成的嗆傷和其他外傷。
意識回復了。瑞比特努力睜開眼睛想看清這個人的長相。
從東側冉冉升起的曙光照耀兩人。那頭與燦爛陽光相輝映的美麗金髮,一眼就能認出是「可尼」。

在這場劫難中,「史翠格」只留下了兩名倖存者——「瑞比特」,以及「可尼」。

不過,當瑞比特看見他變得破爛不堪的衣衫,終於知曉了「可尼」的真面目——
「可尼」不是「可尼」,而是「可妮」。
被發現真實性別的可妮顯得格外慌張,又愧疚。瑞比特甚麼都沒說,她卻兀自唸著「對不起」,祈求對方原諒。
不知為何,瑞比特看著眼前的「可妮」,有種心中大石落下的感覺。除此之外,她開始感覺到心臟的鼓動——瑞比特意識到,這是她頭一次真切地感覺到心臟劇烈跳動的痕跡。
瑞比特輕輕抬起手,溫柔地摸摸可妮受了傷的臉龐,控制力道不要弄痛她。
「謝謝妳」——受陽光洗禮,瑞比特微笑著這麼對可妮說。

只剩下彼此的兩人,互相扶持,展開了流浪的旅程。
某天,上街的可妮帶回亞莉魅王國王子在徵女僕的消息。王子的專屬女僕可以住在宮殿裡設置的僕人房,也有御膳房準備僕人們的伙食。為了穩定的住處還有能夠溫飽肚子的固定三餐,經過一番討論,她們毅然決然地一同前去應徵。

朝著未來,兩人一同前進……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9-26 08:29
[公告]

這陣子手邊事情突然暴增忙不過來,本次文章及角色圖更新皆暫停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0-18 21:25
第二十一章 傷痛


伊凡尼站在珊荷面前,與她相距十步,不敢再更靠近。
兩人沉默。
「怎麼了?」
珊荷開口,讓人聽不出其中包含的情感。
「……聽說母親大人有事情找我。」
「啊啊……桑兒和翎漾幫我把話傳到了啊……嗯,我的確是有點話想和你說。」
「…………」
見伊凡尼戰戰兢兢地,珊荷又補上一句。
「作為『母親』,跟『兒子』談談。」
「!」
自伊凡尼有印象以來,他只看過作為「女王陛下」的珊荷。這或許稱得上是他人生頭一次與「母親」談話……這讓他更加緊張了。
而且,長年將孩子擺在一邊,專注於處理政事的珊荷,在這時候突然將立場轉回一名母親,究竟想做甚麼……
珊荷輕拍身旁的空位。
「過來坐著說話吧。」
伊凡尼害怕歸害怕,仍舊乖乖地走過去珊荷旁邊坐下來,動作僵硬到像是他身上被人上了漿似地。
一直到這一刻,他的腦海還是無法好好靜下來準備聆聽對方要說的話,不斷混亂地想著眼前的狀況背後到底有何隱情。
「……你可以放輕鬆點啊。」
「母親大人您究竟在想甚麼——」
話剛說出口,伊凡尼立刻發覺自己措辭太不敬了。可是說出口的話根本不可能收回來。「母親大人想說甚麼呢」——要這樣說才對的。
「我沒生氣,你不用害怕。剛才說過了吧?不需要用敬語。」
「是……」
即使珊荷這麼說了,伊凡尼仍舊無法真正信服,他還是覺得她一定生氣了。
(母親大人想跟我說甚麼……難不成是未婚妻的事!?看到我和凱特處得不好打算給我重新找一個未婚妻嗎?怎、怎麼會……)
胡思亂想的伊凡尼,不知為何思考方向竟然往那邊去了。
(要換未婚妻?這、這種事……)
混亂之中,他猛然察覺一件事——
這不正是他一開始就極其渴求的嗎?當初和一個莫名其妙冒出來的未婚妻凱特被送作堆,他心裡是多麼憤怒多麼不願意……
明明如此——

(為甚麼我現在會這麼不高興?)

突然之間意識到這間事,讓伊凡尼的思緒又陷入另一個混亂。他自問著為甚麼,不管問個幾十遍也得不出答案。
「關於凱特——」
見伊凡尼始終沉默不語,珊荷便自己先開口了。而伊凡尼萬萬沒想到對方立刻就提到核心人物,嚇得不論三七二十一胡言亂語起來。
「雖、雖然是我害的凱特現在在醫院裡昏迷不醒,可是我真的沒有要傷害她的意思!她變成這樣我也覺得很不好受……等、不對不對!我明明不想管她死活的……」
原本是珊荷先起頭的,現在她卻只是靜靜看著兀自陷入膠著的伊凡尼。
「這樣啊,她現在是昏迷狀態嗎……」
珊荷喃喃幾聲。
「不過,你很擔心她吧?」
這句話很明顯衝著誰來,伊凡尼緊張地閉上嘴。
「看來我原本想講的話,已經不需要了。」
「咦?」
「原本想叫你對那孩子好一點……但現在好像不需要了。」
看來珊荷把自己找來真的是要講關於凱特的事,不過不是要換未婚妻人選,而是想繼續撮合他們……一想到這裡,伊凡尼忍不住覺得很洩氣,卻也產生了一股莫名的安心感。
「伊凡尼,你和你父親真的很相像……看著與凱特相處的你,我經常會這樣想。」
「我和父親大人……?」
「當年我在數位王妃候選人當中被選中,成了當時還沒繼位的你父親的未婚妻。我和他第一次見面時,他並沒有給我一個好臉色看……連帶著我也無法打從內心對他抱持好感,導致後來我們的關係一直讓外人很緊張。我自己應該是沒有特別做甚麼,可是你父親在剛開始的時候,非常地彆扭,而且控制脾氣的程度也沒有很好,待在我身邊沒幾分鐘就不耐煩地口出惡言……」
伊凡尼靜靜聽著母親口中那個既有形象崩壞的父親——雖然他對自己的父親其實已經沒什麼印象可言了。
「雖然口出惡言……他卻是一點都沒有想要丟下我走掉的意思。真的是彆扭地令人受不了。而我看著他這些舉動竟然慢慢覺得他其實……嗯……很可愛?」
「呃!」
珊荷斟酌用詞之後冒出來的竟然是這種形容詞,一瞬間全身無力的伊凡尼差點就那麼摔到地板上了。
「不過那樣下去我們之間肯定只會繼續僵持,沒有結果。漸漸喜歡上你父親的我認知到了這一點,於是轉為主動……我去找你父親談天,雖然他的脾氣還是沒改,但幾次之後我們的關係確實有比較好轉……說穿了,他只是不曉得該怎麼對人好,不知所措時就惱羞成怒了。只要對他溫柔一點讓他照自己的步調慢慢適應……讓他慢慢接受自己進入他的內心,我們兩人並不是不可能。」
此時,珊荷的臉緩緩轉向伊凡尼。他看見了一直認為永遠不會出現的景象——

「最好的證明,就是你們三個寶貴的孩子。」
被稱作「冰山」的珊荷,不知睽違了多少年,露出了溫柔美麗的微笑。

「母親大人……笑了……」
「怎麼了?我不能笑嗎?」
「不,只是……聽說您自從那次戰爭後就再也沒笑過……姐姐們說您始終無法忘懷失去父親大人的傷才會變成那樣……」
「傷?啊啊……的確是很令人痛心的回憶。不過我老早就釋懷了。畢竟戰爭已經結束了,過去的事也都過去了……失去他的事,無論如何都挽回不了。作為留下來的人,我認為好好活下去,將與他的回憶永遠放在心底……這麼做,才是最好的。」
雲層散開了。於陽光洗禮之中,珊荷露出溫暖的笑容。她根本不是他人口中的「冰山」,她也不過是個擁有心的「人類」。
「母親大人……」
不知怎麼地,伊凡尼看著這樣子的母親竟不禁留下淚水。
珊荷見狀,輕輕將雙臂伸向伊凡尼,久違地擁抱自己的兒子。
「一直以來讓你們擔心了,抱歉。」
「母、母親大人……很丟臉……」
「有甚麼關係,我已經好久沒抱抱你了。」
彷彿回到嬰兒時代一般,伊凡尼安靜地讓母親輕拍自己的背部,放下內心多年來的戒備,感到安心、感到放鬆,眼眶裡的淚水也無法控制地流淌。
等伊凡尼終於停止哭泣之後,珊荷溫柔在他耳邊重申一次她的「請求」。
「對凱特好一點……現在的你應該能夠認清對她所抱持的情感才對。」
「可是——」
「感情這種事不該妄下斷言的喔。」
「…………」
他不知道該如何反駁母親。而且,經過這場意外,其實他自己也多多少少注意到了……
凱特陷入昏迷,他焦急不已;一度以為珊荷要撤掉凱特的未婚妻身分,他一反常態地驚慌。或許真如珊荷所說的,自己對凱特其實……
就連現在,他都希望能回去醫院陪在她身邊,想要守著昏迷不醒的凱特,希望能在她醒來的之後,成為她第一眼看見的人……希望能對她說聲「對不起」……
「……母親大人,有件事想請您應允。」
「嗯?」
伊凡尼輕輕推開珊荷,正眼面對母親的雙眸。

「請讓我留在凱特身邊……直到她醒過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1-1 05:58
第二十二章 命運



日常生活總需要人幫忙打理的伊凡尼,反常地決心要開始一個人自立。
準確地說,他想要自己一個人住到凱特所在的醫院附近的旅店裡。沒有管家或者女僕陪同。
他還刻意挑了間能正對凱特房間窗戶的房間住下來,每天起床刷牙洗臉後第一件事便是出發前往醫院,然後似乎完全不嫌膩地一整天都待在凱特身邊,直到醫院會客時間結束才肯乖乖回到旅店。

「已經一個禮拜了……」
翎漾看見伊凡尼為了一個女孩子,竟徹頭徹尾地像變了個人,內心也忍不住感到訝異。
可是伊凡尼不在,宮殿裡冷清了一個禮拜,翎漾也覺得悶。所以她這一個禮拜也幾乎天天往咲夜家跑,並且從她那邊聽說伊凡尼還有凱特的狀況。
「伊凡尼殿下……那個樣子,已經可以確定他對姊姊是真心了吧?」
「雖然說多多少少有一點預感他們能夠在一起……但讓伊凡尼察覺自己心意的契機竟然是凱特小姐昏迷,總覺得太狠了……」
不過真正的契機或許是母親大人的一番話也說不定——翎漾輕啜一口茶,一邊在心中默默想著。之前珊荷和伊凡尼那次對話,伊凡尼告訴了麗格,翎漾又去央求麗格如實告訴她,她才會知道內容。
「希望凱特小姐早日甦醒……」
桑兒的臉龐也顯得黯然神傷。
向來無話不聊的三人,難得地沉默不語。

除了伊凡尼之外,還有另一人也是幾乎天天報到。
費斯特向父母陳情,原本希望至少能允許他每天去探望凱特,一天幾個小時就好,沒想到國王和王后沒有答應,認為費斯特還是應該把國家政事優先完成;況且他身為一國王子,這樣每天往鄰國跑,總覺得不妥。
看著主人無奈又焦急的模樣,貝凱便自願每天去幫費斯特跑一趟探望凱特。
於是貝凱一連幾天清晨都會趁著其他人還沒醒的時候,穿上平民服裝從後門出宮,搭乘公共馬車前往亞莉魅王國。
每次伊凡尼和貝凱見到面時,難免有一點尷尬,不過很神奇地貝凱來的時間剛好都與伊凡尼錯開了。常常伊凡尼剛踏進醫院門口,貝凱已經疾步如風連句招呼也沒有地就走掉了。
貝凱每天回來呈給費斯特的報告都是同樣幾個字:還是沒醒。因為她前往凱特那邊有一部份出於自願,所以並沒有向費斯特收取代價。
每天都聽見同樣消息的費斯特,越來越顯得悶悶不樂。與之相反,貝凱不知道為甚麼一點反應也沒有,明明受傷昏迷的人是她所重視的「師父」,她那張臉上卻連一絲絲該有的情感波動都看不出來。
「妳都不擔心凱特嗎?」
「師父的事小女當然會擔心啊。王子殿下您傻了嗎?」
「甚麼……!」
這對主僕倆,依然每天上演費斯特被貝凱嗆的戲碼。

「…………」
伊凡尼默默坐在凱特床邊,漆黑的雙眼直盯著她的臉龐。
凱特的家人可能是覺得有伊凡尼在不必太擔心她的人身安全,來探望凱特的時間一點點減少。他們家是一城之主,一定有很多事務要忙,抽不出時間來探望也是情有可原。
「……唔。」
伊凡尼和昏迷的凱特獨處一室,伊凡尼剛才一瞬間不禁想呼喚她的名字,聲音到了嘴邊又吞了回去。
「唉……」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對於如此不重用的自己感到氣餒。
這一聲嘆氣之後,病房裡再度回歸沉默。
(真是奇怪了,明明醫生就說腦波沒有異常,應該很快就會醒來的……)
一直待在椅子上的伊凡尼,試著鼓起勇氣來,慢慢將手伸向凱特的臉,輕輕地撫摸她垂落在兩頰旁邊的髮絲。
你做甚麼!不要碰我——就算會和她拌嘴,他也寧願她現在馬上氣沖沖地對自己破口大罵,沒有淑女相地粗魯拍掉自己的手。
伊凡尼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到這麼地心痛,之前被瑞比特拒絕,幾近崩潰時也沒這麼令人痛苦不堪。
正當他陷入哀傷時,身體傳來一陣來自生理需求的訊息。
伊凡尼站起身來,離開房間,朝廁所走去。

「其實準確來說,小女擔心的並不只是師父。」
「咦?」
貝凱突如其來的發言,費斯特愣了一下才想到,應該是延續剛才關於凱特現況的話題。
「不是只有凱特……怎麼說?」
其實費斯特有試著猜想一下貝凱話語背後的意思,但總覺得可能性不高……即使如此,他多少還是問一下,一時之間也想不出其他可能了。
「……難不成妳是指她和伊凡尼殿下?」
貝凱怎麼會擔心伊凡尼呢!她代替凱特報復他都來不及了——費斯特說完後在內心暗自嘲諷自己異想天開的想法。但沒想到貝凱竟然點頭了!
「……妳……在擔心伊凡尼殿下……!?」
費斯特一臉驚恐的樣子。
「更準確地說,小女擔心師父『個人』,也擔心他們『兩人』。若只針對那位王子殿下,小女才不打算管他死活。」
貝凱的話讓人有些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費斯特聽得一頭霧水,甚至忘了糾正她最後那一句危險發言。
「為甚麼還要這樣區分呢……?」
「這個問題,小女無法回答。」
說完,貝凱便往窗外看去。那個方向,是凱特所在的醫院。

解決完畢,伊凡尼快步回到凱特的病房。他無視「走廊上禁止奔跑」的警告,急著趕回去,回到病房門口後立刻緊急剎車。明明裡面應該只有依舊昏迷的凱特在才對,或許是習慣使然,伊凡尼仍會在進門前先敲敲門,對內側說一聲「我進去囉」才把門打開。
過去伊凡尼脾氣暴躁行事粗魯,在醫院——尤其凱特的病房這裡——總是得刻意放輕力道。剛開始他很不習慣,但似乎漸漸掌握到力道的拿捏了。
輕輕把門推回原位,他轉過身來往病床旁邊的座位走過去。準備要坐下來時,他發現離開前幫凱特撥開的髮絲又亂了,再一次俯身替她弄好。
可是弄好之後,伊凡尼沒有坐回椅子上。來到醫院便不顧禮儀脫下手套的手,手指頭明顯的指節,輕撫著凱特微微散發溫度的柔軟雙頰。伊凡尼黑色的眼睛緊盯著凱特那副始終緊閉的纖長睫毛。

「……我說貝凱……」
沉默良久,費斯特思考著貝凱開始望著窗外一言不發前所說的那些話。
「妳……希望誰和凱特在一起?」
費斯特靠著這句話成功讓貝凱的注意力回到他身上。而且她竟然難得地露出困擾且躊躇的神情。
不過看見貝凱的這副神態,費斯特也明白真正的答案是甚麼了。
「……這樣啊……」
「……王子殿下,對不起。」
作為僕人經常表現得有些過於強勢的貝凱,這次居然帶著真誠的表情開口道歉了。
「妳不用道歉沒關係。該道歉的人應該是我吧?沒注意到妳的想法,還要求妳幫我撮合我和凱特……雖然實際上妳也已經聲明不會幫我撮合,只會跟我做情報的交易而已……」
「王子殿下,請您別再說了。一國王子對著下人道歉實在難看。」
「說得好像也有道理……但我還是希望妳能接受我的道歉。」
「殿下想說的事情小女一直都很明白,即使您不說出口小女也早已心領神會。」
費斯特聽了,露出微笑。但著少許失了戀的哀傷,他溫柔地對這個始終陪在自己身邊的小女孩微笑。
「……既然妳已經篤定了他們兩人,他們就會在一起吧?」
「小女認為他們兩人的結合,與束縛王子殿下您的『命運』不同,是『真正無可違抗的命運』牽引所帶來的結果——就像小女和殿下您的相遇一樣。」
憑著最後那句話,費斯特馬上了解了她所說的兩種「命運」的差異。
「嗯,說的也是呢。」
「……他們兩人會在一起的。」
遙望遠方的貝凱如此說道。

「…………」
伊凡尼盯著凱特緊閉的雙眼看,默不作聲。
不管怎麼跟她說話,就算像現在這樣觸碰她,凱特都沒有任何反應。
已經過去一個禮拜了。
「……拜託妳了……」
再也無法壓抑住悲傷的伊凡尼,一邊落淚一邊囁嚅著。
「拜託妳快點醒來啊……」

「對不起……凱特……」

他膝蓋發軟,慢慢地跪到地板上。他自責又無助的臉孔垂向地面,看著淚水滴落,啜泣著。
突然,伊凡尼掛在床墊邊緣的手指突然感覺到動靜。
「!」
他猛然抬頭一看,不顧淚水、鼻涕把他的臉糊得有多糟。
「……笨蛋。」
稍微有點沙啞的嗓音,像在自言自語般地輕聲說道,不仔細聽根本聽不清楚。
凱特坐起身,睜開一雙深褐色的眼睛,紅著臉蛋低頭望著伊凡尼。
「…………」
伊凡尼訝異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凱特輕輕對他微笑。

「已經沒關係了喔……伊凡尼。」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1-7 12:04
千晴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1-15 07:20
第二十三章 倒帶



時間回朔到一星期前。
那一天正好是凱特和貝凱固定書信來往,貝凱的信件送到凱特手中的日子。
貝凱一如既往地平鋪直敘一些利維妲宮殿中發生的小事情,凱特看了也只是笑笑。
可是這次的這封信,結尾卻寫上了一串動搖凱特內心的字——
「聽說珊荷陛下有意更動王子的未婚妻人選」
凱特看了,瞬間腦袋空白。起初她感到無比震驚,無法接受這件事,竟衝動地叫人準備馬車,打算火速前往亞莉魅宮殿詢問一番。可是當她坐上馬車出發後,頭腦冷靜下來,這才想到——
(我明明不想當伊凡尼那傢伙的未婚妻,女王陛下做出這個決定不是正合我意嗎?)
可是馬車都已經駛離城主宅邸那麼遠了,好像很難開口要求車夫中途掉頭。
無奈之餘,她只好望著窗外景色深思。
(……可是為甚麼我剛才會激動成那個樣子?)
當凱特想到這個問題時,忍不住感到困惑。此時,她回想起以前曾經閱讀過的戀愛故事,驚覺現在自己這種反應,根本和那些「喜歡上了總是鬥嘴的那個男生卻嘴硬不承認」的女主角一模一樣!
(難道我喜歡上伊凡尼了……?)
這個想法開始在凱特的內心萌芽。
她難以置信,可是又無法忽視。凱特陷入掙扎當中。
正當她卡在泥沼裡頭動不了身,她很快便冷靜下來,停止慌亂。反正現在的目的地正好,凱特決定去與伊凡尼「正面對決」——
好好確認一下自己對他到底是甚麼感情。

————————————————————

抵達亞莉魅王國宮殿的凱特,被帶到會客室去等待不知去向的伊凡尼。等待的期間,她還是不斷地去思考那個令她苦惱的問題,怎麼也得不出答案。
就在她苦思得連眉頭都打了結的時候,伊凡尼走進來了。
「妳這女人,來做甚麼?」
一如往常地開口就充滿火藥味。凱特聽到那種口氣,真恨不得把他罵回去,可以的話再把他狠狠揍一頓。但這次情況不同——凱特立刻壓抑住自己想回嘴的衝動,保持眉頭深鎖的臉孔轉頭過去一直盯著伊凡尼看。
(我真的會喜歡上伊凡尼嗎……)
她如此反問自己,儘管知道八成還是得不出答案。
「……喂!幹嘛不回答啊妳!」
被看得不太愉快的伊凡尼,繼續用一些口氣不善的話語與凱特針鋒相對。可是對方不知怎麼著完全沒反應。
兩人沉默的氛圍像是暴風雨前的寧靜,倘若這裡是戰場,那就是一觸即發了。
(我才不喜歡他……)
凱特心虛地在心中說道。這種連對自己都可以心虛的狀況讓她感到渾身不自在。
(得快點解決才行,再這樣拖泥帶水的實在令人受不了。)
於是她決定採取進一步的行動。凱特猛然從背對會客室門口的沙發站起身,氣勢洶洶地大步朝伊凡尼走去,在他眼前幾公分的地方停下腳步,然後繼續盯著對方。
(……糟、糟糕……冷靜想想,我怎麼會做出這麼大膽的舉動……嗚!等、等一下!我怎麼會臉紅啊!不要對著伊凡尼的臉感到害羞啊!)
凱特越想臉越紅,漸漸不敢再看向伊凡尼的眼睛。
(……難道我真的喜歡上伊凡尼!?)
「妳、妳靠那麼近做甚麼啊!一直盯著本王子的臉看是甚麼意思啊!?」
伊凡尼猛然吼出這句話,用力把凱特往旁邊一推。
「嗚啊!」
凱特來不及防備,重心不穩,就這樣倒下去。先是腳踝扭傷,緊接著又撞上實心的木製高腳桌,意料之外的雙重痛楚,讓凱特痛得倒在地上站不起來。
「嗚……嗚啊啊……!」
因為伊凡尼在看著,凱特說甚麼都不想示弱,強壓住痛苦不已而發出的呻吟聲,掙扎著試圖要重新站起來。
「喂!小心啊!」
「!?」
凱特還沒撐起上半身,就突然聽見伊凡尼一聲大喊。她轉動視線看向上方——

一個細長的大型瓷花瓶正朝著自己掉下來……

隨著花瓶清脆響亮的碎裂聲響,凱特也失去意識,頭顱淌出滾滾鮮血。
昏厥前的最後一眼,映在眼球上的是伸長手臂似乎是想救自己的伊凡尼……

————————————————————

被送進手術房的凱特,經過了兩、三個小時才終於從裡頭出來。
接著又過了幾個小時,她身上的麻醉藥才慢慢消退到讓她能稍微恢復意識並聽見外界聲音的程度。不過也只能聽見而已,凱特仍舊沒辦法睜開眼睛,也無法開口說話甚至活動身體。
凱特保持著這種狀態,默默地聽著病房內其他人的談話並且判斷他們的互動。
「到底發生甚麼事了,伊凡尼?」
翎漾對著伊凡尼焦急地說道。看來是問自己受了如此重傷的來龍去脈吧。
但一直沒聽見伊凡尼回答……凱特猜想他恐怕也受了不小的打擊,一股想親眼看看他的臉確認一下的心情油然而生,但現在根本不可能。
提到伊凡尼,凱特便想起她當初會跑去亞莉魅王國宮殿的原因。
(話說回來……貝凱寫在信上的事……是真的嗎……)
此時傳來房門被打開的聲音。不曉得是誰走進來了……聽腳步聲,似乎有兩個人。
「貝凱……」
微微聽到咲夜說了這個名字。看來走進來的應該是貝凱和費斯特了。
走進來的腳步聲,其中一個踩著相當憤恨的步伐往某個方向走去……然後傳來毆人一拳的聲音以及伊凡尼「嗚」的一聲。
(伊凡尼被打了!?)
緊接著還有誰從椅子上摔落的巨大聲響。看來他受的這一拳力道不輕啊……
會不顧及伊凡尼的王子身分、為了凱特受傷的事動手揍人,而且還是剛才走進來的兩人中的一人——凱特馬上就判斷剛才揍了伊凡尼的是貝凱。
可是翎漾一句話使她的想法翻盤。
「等、等一下費斯特!你這是在做甚麼!」
(費斯特!?)
揍人的竟然不是貝凱而是費斯特!?那個笑容燦爛溫暖如陽光、眼神溫柔和善如天空的費斯特!?凱特對這個突如其來的反常狀態感到措手不及,一時之間腦袋轉不過來。
的確,仔細聽是能聽到青年男子喘著粗氣的聲音——依照她對費斯特的認識,這說不定是他頭一次動手打人,喘氣或許是緊張混雜興奮的表現。
「你、你把凱特害得要送醫院動刀……就算醫生說她已經沒有大礙,我也無法輕易原諒你……不揍你幾拳,我這股怒氣難消!」
費斯特的聲音在發抖。
(怎麼回事,費斯特怎麼突然變成這樣……伊凡尼呢?伊凡尼從剛才就一直沒有說話……他到底怎麼樣了?)
凱特現在眼睛還是睜不開,無從得知病房內的現狀。她著急得連冷靜分析都做不到了。
「王子殿下。」
貝凱飄渺的呼喚聲在眾人沉默的病房裡迴盪。
她呼喚費斯特之後,房內安靜了約幾秒鐘。
(費斯特冷靜下來了嗎……)
雖然沒有聽得很清楚,不過費斯特紊亂的呼吸好像已經穩定下來了。
「不好意思,讓各位看到我們家王子殿下的醜態了。我們這就速速離開。」
貝凱話才剛說完,馬上就聽見兩組快步走路的腳步聲,緊接著是門板開闔的聲音——他們兩人真如貝凱所言迅速告辭了。
「……來,伊凡尼,能自己坐到椅子上嗎?」
翎漾難得對自己視為死對頭的弟弟用這麼溫柔的語氣說話,凱特猜測伊凡尼可能真的表現得很反常才會讓翎漾如此擔心他。而且,剛才他被揍了一拳之後,除了受到衝擊那一瞬間的短促呻吟之外,就再也沒有出過聲了,照他平時的火爆個性早該動手打回去了。
突發事件稍稍平息後,病房內的空氣再次變得沉悶。
「我、我看我們也先回去好了……」
翎漾突然說道。看來她已經待不下去了。
有三個女孩子的聲音也應和了翎漾。其中一個應該是桑兒,另外兩個凱特就不曉得是誰了。(※凱特不認識可妮和瑞比特)
「伊凡尼走了啦!別留在這裡打擾人家了!」
雖然翎漾刻意壓低聲音了還是聽得很清楚。
「我想留下來。」
「別鬧了!快點!我們回去了!」
「我不要!」
伊凡尼突然大吼一聲。之後也沒聽見翎漾繼續勸說他的聲音。
(伊凡尼……他剛才說想留下來……?)
剛才那句令人難以相信是從伊凡尼口中說出來的話,讓凱特在意得不得了。
(雖然說是他害我受傷的沒錯……難道他覺得這麼做可以當成是『贖罪』?還是說……)
當凱特的意識在動彈不得的身軀當中胡思亂想時,剛才不認識的兩個聲音中,聽來特別嬌弱稚嫩的那個聲音開口了。
「殿下,還是照翎漾殿下所說的,先回王宮去吧!」
(是王宮裡的僕人嗎?說起來好像是有聽說過伊凡尼有兩個專屬女僕……看來就是這兩個女生了吧?)
凱特分析著這「只聞其聲不得見其人」的少女的身分。
「我要留在這裡。」
雖然不曉得伊凡尼和他這個女僕之間關係如何,總之那女孩儘管放軟身段,對倔強的伊凡尼還是起不了作用。
「就算您認為自己只要安安靜靜地坐著,甚麼都不做,甚麼都不說,這樣就不會給凱特小姐的家人添麻煩,我們也沒有理由拉您回去……還是請您回去王宮吧!」
「…………」
(啊,伊凡尼沒有回話。不是這女孩把伊凡尼的心思看穿了吧?)
那個自己不認識的少女輕易地就把伊凡尼的想法看穿了——凱特原本還想像伊凡尼無法反駁的模樣而覺得好笑,但一想到這件事,內心竟然慌張了,而且似乎還有……嫉妒?
(我在嫉妒?)
凱特剛意識到這一點,那女孩又在良久的靜默後開口了。
「……您認為這麼做自己就能贖罪嗎?」
「…………」
(『贖罪』……!)
剛才自己也是那麼認為——認為伊凡尼想以這種形式作為「贖罪」——不知為何凱特覺得自己好像也能稍微摸透伊凡尼的心思,甚至為此感到小小的竊喜。不過這種微不足道的喜悅根本不及對現狀的擔憂。
「我不覺得凱特小姐希望您這麼做……不是她憎恨您到不想看見您的地步,只是希望您能回去……好好地吃頓飯、睡個覺之後,冷靜一點,再回到這個病房來,在她醒來之後好好道歉。」
(!)
那個女生說的話讓凱特嚇了一大跳。竟然完全一樣!凱特開始懷疑這女孩剛才並不是看穿伊凡尼,而是她會讀心術。
「……那真的是她的想法嗎?」
伊凡尼很沉重地回應。
「是的。」
那女孩回答的聲音相當堅定。凱特真心懷疑她根本會讀心術。
過了幾秒,聽見有人從椅子上站起來並且將它擺好的聲響。
「我們告辭了。」
看來伊凡尼總算是改變心意,放下固執了。
病房門口傳來門板打開又闔上的聲音。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1-29 06:04
第二十四章 計畫



凱特手術結束後經過了不知道幾個小時。
「……嗚……」
獨自一人躺在病房內的凱特,竟然睜開了眼睛!
她睜眼,卻看見一片漆黑,一度以為自己還在昏迷當中,發現脖子和身體可以自由活動——雖然她光動一根手指都相當艱難——才發現自己已經「醒過來」,而且現在早已是醫護人員休息時間的深夜了。
過了幾秒鐘後,凱特的眼睛便習慣黑暗。看看病房的窗外,弦月的微弱月光成為唯一光源灑進房間;她又轉轉脖子,發現旁邊特別給留院家屬的空間沒有人在。
(父親他們肯定是還有其他事務要忙才先回去的吧……)
凱特很快便諒解了沒來看照的家人們。她一邊這麼想一邊將視線移動到別處……

床尾距離幾公尺外站著一個若隱若現的黑色人影。

「嗚啊啊——唔!」
「師父請妳安靜點,妳現在大叫的話會嚇到病房外的人。」
「唔!?」
摀住凱特嘴巴的小手緩緩移開。
「貝、貝凱!?」
凱特壓低音量,驚訝地叫出眼前一身黑的小女孩的名字。
「妳怎麼在這裡?會客時間應該已經過了吧?」
「小女徵得令尊令堂的同意,代替家屬留在這裡照顧妳。」
「費斯特那邊呢?妳不回去利維妲王國沒關係嗎?」
「王子殿下已經替小女向國王求情,也得到允許了。」
「這樣啊……」
聽完貝凱的解釋後,凱特放心地躺回硬度偏硬的病床上。
「沒想到師父妳這麼快就醒來了,還以為妳會一直昏迷呢。」
「讓妳們擔心了,抱歉啊……」
這時,凱特想起了「白天」的事。
「對了貝凱!妳信上寫的那個是甚麼意思!?」
「信上?」
「妳不是寫『聽說女王陛下有意更動王子的未婚妻人選』嗎?」
「那個啊。不好意思那是騙妳的。」
「啊——唔唔!」
凱特聽了貝凱的回答震驚地大叫,被貝凱再一次以稍嫌粗魯的方式制止了。
「小女想著該怎麼讓師父妳認清自己對伊凡尼的感情,最後想到的就是寫這個假情報然後誘導妳前往亞莉魅宮殿與對方『對峙』。」
(貝凱完全預測到我的行動模式了……)
凱特內心一半是畏懼一半是無奈。
「只是小女萬萬沒想到師父會受如此重傷……師父,對不起。」
「又不是妳的錯,不用道歉啦。」
「真正該道歉的也該是那個伊凡尼吧。」
貝凱微慍說道。
「嗚……雖然說的確是他突然推開我,我才會撞到桌子又被花瓶砸中……可是……呃……怎麼說呢……」
見凱特說話變得支支吾吾,貝凱像是對甚麼東西投降似地嘆了口氣。
「算了,伊凡尼也已經被我們王子殿下揍了一頓,小女姑且不跟他計較了……況且他似乎也真心感到愧疚,很希望能早點親口向師父妳道歉呢。」
「嗯……」
黑暗之中儘管看不到,凱特的臉蛋其實已經變得紅通通的了。
「我自己或許也有錯吧……自己不夠小心……伊凡尼當時應該也不是故意的……」
「……看來妳真的喜歡上伊凡尼了呢,倔強傲嬌的師父竟然認錯了。」
「我才不是傲——唔嗯嗯!」
貝凱自己引誘凱特大聲喊叫,又自己粗魯摀住對方嘴巴。
「真是的,貝凱妳別鬧了啦。」
「不好意思。」
凱特無奈嘆口氣。小插曲暫時落幕,回歸正題。
「明天等伊凡尼來之後……我是不是也該跟他道個歉呢……」
她想著,一邊煩惱一邊微笑。
「……妳確定這樣就好了嗎,師父?」
「咦?」
突然之間,貝凱的口氣沉重了幾分。
「妳平安無事地醒來了,和伊凡尼為彼此的過錯道歉扯平……可是妳不想利用一下這個機會嗎?」
「機……會……?」
「師父妳已經認清自己喜歡伊凡尼的感情,可是伊凡尼……無法保證他能夠承認喔?」
「這……」
「那傢伙傲嬌的程度搞不好是師父的十倍。」
「我明白妳想說的意思,但妳為甚麼要用這種比喻……」
貝凱的一番話,讓凱特陷入思考。
「師父,小女有個提議。」
「甚麼?」
不知為何,凱特感覺貝凱露出了小孩子惡作劇的笑容——雖然一片黑她看不太到貝凱的臉部表情。
「請師父繼續保持昏迷狀態,藉此折磨伊凡尼的內心,這樣他應該早晚能夠發現自己對妳的感情。只是,這做法相當考驗師父的耐力。」
「妳是說……『演戲』嗎?」
「是的。」
「……『折磨』伊凡尼的內心……嗎……」
「小女認為,這種逼迫式的作法,比起浪費唇舌跟他用講的會更有效率。但不確定因素非常多,無法保證他甚麼時候能夠醒悟,快則幾天內,遲則幾年;而且所謂內心變化,從外側是很難看出來的——啊,這點不需要太擔心,小女會代替師父妳觀察的,師父演戲也得閉著眼睛,根本看不到啊。」
「…………」
儘管貝凱有條理地將利弊舉出,凱特心中對於是否接受這個提案,仍舊無法下定決心。
「……師父妳該不會想說,『折磨甚麼的太殘忍了』——這一類的話吧?」
「嗚……對……」
「……可是師父……」
貝凱的小手突然壓到床鋪上來,感受到她看不見的強硬氣勢,凱特嚇了一大跳。
「所謂愛情難免會有折磨人心的過程……希望妳能將它視作一個必要的程序,不要逃避。」

「……逃避的話,能得到的東西可能就再也回不來了……」

(咦?)
這一番話語傳進凱特心裡,使她產生動搖。此外,也令她感到些許疑惑。
說出這番話的貝凱,明明是個孩子,口氣卻彷彿她實際有過這類經歷一般,儘管有股違和感但又充滿說服力,令人難以質疑。
悲傷、遺憾、懊悔——凱特從貝凱沒有抑揚頓挫的語調中,極其輕微地感受到這些情緒。就算貝凱本來就比同齡孩子成熟許多,凱特也很懷疑,一個孩子身上會出現這種歷經風霜的女性特有的韻味嗎……?更何況,她從來沒聽說過貝凱有甚麼戀愛經歷,怎麼會說出如此深刻的話呢?
「所以師父,妳打算怎麼做?」
方才過於震驚而一時失神的凱特,被貝凱的一句話拉回眼前的現實。
「請快點做出決定,再拖拉下去天就要亮了。小女認為……伊凡尼可能會客時間一到就會跑來看妳,所以不快點作出決定不行。」
「啊?會客時間一到……他在想甚麼啊……是說妳又怎麼知道的啊?」
「聽說他白天一度不肯離開醫院,堅持要留下來陪師父,是他的專屬女僕勸說才把他拉回家的……對吧?那麼他打算『有效利用』會客時間也不是不可能吧?」
「說的……也對……」
「而且我們要演戲的話就必須演到底。不只是伊凡尼,包含妳的家人們還有費斯特殿下在內,得讓所有的人都認為妳仍舊昏迷才行。」
「咦咦!?」
就算發出不滿的抗議,貝凱的氣勢絲毫不減。
「家屬的話,院方可能會通融讓他們在會客時間之前前來探望。所以,『現在』、『馬上』就要做出決定!」
「好啦好啦……一點點也好,妳讓我思考一下嘛!」
「小女已經給師父夠多時間考慮了。」
「我考慮的時候妳一直在旁邊講,我怎麼考慮啊。」
「請師父快點做決定。」
「知道了知道了!我演就是了!」
「很好。那表示師父妳也已經做好覺悟,接下來要長時間躺在床上一直一直一直裝睡囉?」
「呃、這個……」
想到這裡,凱特又猶豫了。不論是誰都很難有自信可以辦到這種任務吧?
「……時間不多了,小女馬上用『最有效率的方法』來為師父妳進行特訓。」
「慢、慢著——唔唔唔!」
確定凱特安靜下來後貝凱才鬆手。
「貝凱妳說的『最有效率的方法』——根本就是『斯巴達式作風』嘛!我不會再上妳第二次當了!之前那一次我被妳整得夠慘了!」
數年前,凱特有要事必須在短時間內完成,那時她向貝凱求助——雖然成功趕上且順利完成了,凱特自身卻虛脫得差點升天。
「這部分我可以自己來,不用妳幫忙了。」
「既然師父說到這個份上,小女也沒有理由強硬要求了。」

於是兩人的「計畫」隨著遠處朝陽東起展開。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2-2 22:19
琳夜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2-13 11:53
第二十五章 喜歡



「後來就以貝凱每天一大清早來這邊一趟,和我商量策略的方式進行……呃,這樣騙了你真的很抱歉。」
「…………」
凱特敵不過良心譴責,最終還是將答應貝凱要保密的計畫內容一五一十地告訴了伊凡尼,包括自己早就清醒的事。
可是聽完這些的伊凡尼一反常態,低垂著頭不發一語。凱特看不見他的神情,忍不住擔心他是不是在生氣自己被算計。
「……妳……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咦?奇怪?」
凱特戰戰兢兢地湊近伊凡尼。
「你不生氣嗎……」
突然之間,伊凡尼伸出雙臂摟住凱特。
「伊、伊凡尼!?」
「害我擔心死了,還以為妳這輩子都不會醒過來……」
「對不起……」
「……妳以為本王子會這麼說嗎?」
「咦?」
原本小小地悸動了一下,聽到伊凡尼說這句話,凱特馬上產生接下來會發生甚麼事的想像。伊凡尼恐怕會對她大吼一些有的沒的氣話洩憤吧,但那也算她自作自受,凱特已經做好被他罵的心理準備了。
「……對不起,我太遲鈍,害妳要做這種事……可是知道妳其實平安我真的很高興……我應該早一點認清自己心意的,我這個樣子實在很丟臉……」
令人出乎意料地,伊凡尼竟然如此難得地坦承自己的心情。他輕聲地在凱特耳畔說著。
伊凡尼說完告白後,靜靜地抱著凱特一下子才放開她。
「剛才那些話,本王子只說給妳一個人聽,不准和別人說喔!就算是那個叫貝凱的小女孩也一樣。」
滿臉通紅的伊凡尼,試著保持強勢的立場說完這段台詞,可惜最終還是破功,像個嬌羞少女似地用手掌心遮掩臉龐。
凱特一開始看著還覺得突然變得誠實的伊凡尼這樣的舉動很可愛,當她仔細回味了一遍他剛才在耳邊說的那些悄悄話之後,突然也害羞了起來,心臟劇烈跳動,血液衝上雙頰。
這兩個人平時脾氣都不算好,僅對少數人溫柔過。面對前些日子還在鬥嘴吵架的人,他們根本不曉得現在該擺出怎麼樣的表情、說些甚麼才好。
因為害羞得了突發性失語症的兩人,只得默默地待在病房裡,徒然望著放在膝蓋上緊握的拳頭,誰都不敢出聲。
「…………」
「…………」
「……話說回來——」
凱特才剛剛開口,一聲巨響卻打斷了她要說的話。病房門口被猛然的衝擊撞開來。
「凱特啊啊啊!!妳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凱特的父親,瑞斯,連門都忘記敲地直接衝向寶貝女兒。他在第一時間收到院方通知凱特已經恢復意識的消息,立刻拉著其他家人朝醫院直奔。
「父親大人!請不要這樣!」
雖然很高興見到許久不見的家人,明明已經老大不小了還如此情緒化的父親,凱特對他這種誇張的行徑始終敬謝不敏。
「可是爸爸很高興嘛……」
「瑞斯你高興歸高興,也不該吵到醫院的其他病患,給院方帶來困擾啊。」
繼瑞斯之後走進房的是凱特的母親‧菲菲,以及妹妹‧咲夜。
「是……對不起。」
高漲的情緒一下又變得低落的瑞斯,乖乖地退到菲菲的身旁。
「母親大人,還有咲夜!」
凱特露出開懷的笑容。
「姊姊!妳平安無事真是太好了!」
咲夜眼角掛淚地跑上前,擁住凱特。
「大家都很擔心耶!」
「抱歉抱歉……咦?大家是指?」
「翎漾和桑兒她們也很擔心妳喔!」
「這樣啊……對她們還真是不好意思呢……各方面而言。」
凱特小聲地補上最後一句,偷偷瞄一眼從剛才就被晾在旁邊的伊凡尼。
「唉呀!王子殿下原來您也來啦!這麼晚才向您打招呼真是萬分抱歉。」
「啊,不會不會。我才是打擾你們家人團聚了……我先告辭。」
伊凡尼準備起身離開,卻發現一股反方向的力量拉住自己。凱特的手從被褥下方伸出來,緊緊抓著他的手不放,這個舉動怎麼看都是不希望他走的意思。
似乎覺得拗不過對方的要求,伊凡尼露出一副「真拿妳沒辦法」的笑容,重新回到椅子上。
親眼看著這一幕的凱特家人們全都驚訝得目瞪口呆。這兩人先前明明見一次吵一次,究竟發生甚麼事讓他們感情變這麼好了?
「對了,王子殿下,醫生有說凱特甚麼時候可以出院嗎?」
「院方似乎打算讓凱特再住一段時間觀察狀況,大約一周左右吧。」
「這樣啊……」
菲菲問完醫生的診斷結果之後,房內變得一片寂靜。五人之間不知道該說些甚麼才好。
「父親大人,母親大人,家裡的事務已經都處理完畢了嗎?」
「咦?不……這陣子還蠻多的,說實話,有點忙不過來啊……」
「既然如此,你們要不要先回家呢?我已經沒事了,不用特地抽時間來醫院的。」
「可是……」
「城主夫人,請不用擔心凱特。我也會留在這裡。」
「呃?王、王子殿下您……」
「請把您的女兒交給我。」
伊凡尼一本正經地說完這句話,房內瞬間瀰漫了極其詭異的沉默。
「等一下!你在說甚麼啦!又不是求婚!」
「求婚?」
凱特羞紅了臉,害羞地拍打伊凡尼。他此時才注意到自己說的根本是求婚台詞。
「啊!不是不是!我的意思是『我會看照凱特』……求婚的話現在還太早了!」
「太、太早!?等一下,你到底打算甚麼時候結婚……不是!我是說你真的打算要……」
伊凡尼和凱特兩個人,臉蛋紅得一蹋糊塗。
「我明白了。」
突然出聲的菲菲打斷語無倫次的兩人。
「凱特將在一周後出院,我們會盡快準備兩位的結婚典禮。」
「等一下啦母親大人!結婚典禮甚麼的我還沒有心理準備——」
「就這樣決定了吧!好了好了,瑞斯,咲夜,我們先回去吧,接下來有得忙了。」
強勢的菲菲將一時之間還沒把眼前情況消化完畢的丈夫及女兒硬是推出病房。
「就這樣,我們先告辭了。伊凡尼殿下,我們家凱特就拜託您了。」
菲菲的笑臉隱沒於逐漸闔上的門板之後。
「討厭啦!都怪你突然說那種像求婚一樣的話!一出院就要開始準備婚禮……我還沒做好結婚的心理準備啊!」
「反、反正我們早晚都要結婚的啊!我們的婚約還沒被取消不是嗎!?還是說……妳不想嫁給我啊?」
「這……!」
伊凡尼這一問,凱特語塞了。雖說她當初的確很抗拒婚約的事,但現在他們已經確認彼此心意,兩情相悅了,既然如此結婚也是時間問題而已;只是,心理的準備就……
「對了,妳剛才是不是想說甚麼?」
「咦?」
「就是……妳家人進來之前,妳不是一副有話樣說的樣子嗎?」
凱特回想了一下,好不容易才想起來。同一時間,她臉上剛剛才褪去的紅暈立刻又浮現了。
「喂!妳到底想說甚麼,快點說嘛!」
「我、我不要!」
「妳說甚麼!?」
害羞的凱特彆扭地把頭扭向一旁不看伊凡尼。伊凡尼猛然站起,抓著凱特肩膀不放。
「喂!快點說啦!妳不說我會很在意耶!」
「你又叫我『喂』了!我好不容易才聽見你叫我的名字的說!」
「……妳的名字?」
回想一下。凱特遲遲不醒來,伊凡尼內心幾近崩潰的時候,他一邊哭一邊向凱特道歉,那時候他確實是叫了凱特的名字。
這麼說起來,凱特就那麼「剛好地」在他叫了自己的名字之後醒過來了。
「一直以來你都叫人家『喂』或者『臭女人』之類的……我的名字一次也沒叫過。我想聽啊,所以想說只要你叫我的名字我就不裝了。」
「甚麼嘛……」
伊凡尼無奈地嘆口氣,然後抬起視線看向凱特的眼眸。

「凱特,我喜歡妳。」

突如其來地,不但叫了名字,還順便告白了。
「……我也喜歡你喔,伊凡尼。」
凱特露出幸福的微笑,再一次確認了兩人的心意。對方也同樣地微笑了。
「結果妳原本到底想說甚麼啊?」
「那個已經無所謂了啦!沒事了沒事了!」
「快點說!不要逼我用王子的身分命令妳喔!」
「都說沒事了……我只是想說!我們都還沒真正確認彼此心意……你還沒對我說『我喜歡你』啊!我只是想說這個而已啦!」
「呃……!」
兩人不曉得第幾度陷入尷尬的沉默之中。然後,相視而笑。

一周過後,凱特平安出院。
亞希之城城主家,以及亞莉魅王國宮殿,在接下來的幾個月時間裡,為了一對新人的婚禮忙得不可開交。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5-12-27 20:38
第二十六章 對象



翎漾從麗格那裡聽說了母親珊荷與伊凡尼對話的事情與其內容,也得知了母親早已從悲痛的回憶中走出來並恢復笑容的事。
可是隔天桑兒把她叫起來,梳洗後去用早飯的時候,她還是看見珊荷擺著冰山般的撲克臉。
翎漾一度覺得母親恢復笑容的事情莫非根本不存在,但麗格又不是會說謊的人……或者是麗格搞錯了?
實際去問問麗格本人,她堅持珊荷確實早已走出心傷。這件事,平常就跟著母親一起處理政務的麗格,早就知情了。
「母親大人說了,她並非有意要擺出那種臉孔排斥你們……怎麼說呢,應該是順著情勢使然吧,她為了保持威嚴,只要是作為『女王陛下』工作時都會扳起臉孔,沒想到給了大眾『冰山女王』這樣的形象。而妳和伊凡尼,自從那次事件以後就很少跟母親大人有接觸了吧?母親大人治國初期由於事務繁忙,連用膳時間都和我們錯開……好不容易上了軌道之後,你們——不,應該是『我們』三個……因為和母親大人太過疏離了,回不到過去那樣一家和樂的氣氛,她也不知所措只好又扳起面孔來。」
翎漾親自去質問麗格,這才曉得母親長年以來究竟抱持著什麼樣的心境。
「總而言之,就是這樣的惡性循懷,導致我們親子之間越來越疏遠……我實際跟著母親大人一起處理政務後才了解這一點,也深感慚愧。母親大人的內心一定很不好受吧……」
聽了這些話之後,翎漾的心中彷彿是長年壓抑並累積下來的愧疚感,終於在此時一口氣衝出表面。
翎漾平時總認為自己應該是最受母親寵愛的孩子,因為她向母親提出要求大多數都會被答應……但即使如此,她也從沒見到母親重展笑顏。沒想到母親最寵愛的自己也沒注意到母親的心境。
於是翎漾立刻決定要好好向母親賠罪,不拖泥帶水。她晚上特地吩咐桑兒,明天要比平常提早兩個小時來叫她起床。
隔天一大早,翎漾在桑兒來叫人之後,很快便整理好儀容。接下來她吩咐桑兒暫時不要跟著她走,看是要去睡個回籠覺還是甚麼都可以,早飯的時候兩人再去餐廳集合。桑兒大略猜到翎漾有甚麼私事要處理,儘管不清楚內容而感到擔憂,還是乖乖聽命先回房睡回籠覺。
獨自一人的翎漾憑著記憶,想辦法走到了目的地——珊荷的房間門前。
由於不知道珊荷甚麼時候起床,她決定犧牲自己兩個小時的睡眠時間,親自來這邊等待。
「……有甚麼事嗎?」
就在翎漾開始懷疑自己的耐性是否真的能撐到珊荷起床時,房間內傳來了聲音。聽起來聲音的主人好像才剛剛醒來。
「呃……母親大人……」
「……翎漾?」
「是的……」
翎漾答話突然變得支支吾吾地。
微微聽見內側有腳步聲逐漸靠近,然後門板被打開,只是簡單整理儀容但看起來仍不失貴氣的珊荷從裡面探出頭來。
「進來吧。」
「是。」
翎漾難得安靜地放輕步伐,走到母親身邊。翎漾進來之後珊荷緩緩闔上門板。
「過來這邊吧。」
珊荷指示翎漾到床邊坐下來,不曉得是不是猜到了翎漾有話要說……又或者是她本身也有很多話想說。
「那、那個……母親大人,翎漾向您請安。」
「妳不喜歡說敬語吧?在這裡不說也沒關係喔,反正只有我們母女談話。」
珊荷的說詞看似溫和,可是表情還是老樣子,少有情緒起伏。
「呃……嗯……母親大人早安。」
「……早安。」
明明已經決定好要來向母親道歉了,兩人各自道了早安之後卻陷入良久的沉默。
「那個……母親大人對不起,一直以來都誤會您了……」
「嗯?誤會?」
「我……一直以為您自從那次戰爭後,就變得沒血沒淚的……覺得再也看不見笑容的您,已經……不再是……我的母親……」
翎漾越說越哽咽,最後終於還是淚水潰堤了。
珊荷溫柔地將默默啜泣的翎漾抱在胸懷。
「我才該說對不起……自從登基成為女王後,我……或許是想要忘卻失去你們父親以及戰爭帶來的傷痛,走火入魔似地把自己往工作裡推,不斷埋首於工作中。後來我才明白這樣逃避根本解決不了任何事,改變了想法,好不容易才終於能夠釋懷……可是等我注意到時,我心愛的孩子們已經離我好遠了……是我沒能顧及你們三個的想法,害得你們長年以來看著我的臉色這麼痛苦……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母親……」
試圖安慰人的珊荷最後連自己也跟著一起哭出來了。
或許是沒料到母親會這樣在自己面前掉淚,翎漾的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望著滑過珊荷臉龐滴落的淚水。
「母、母親大人沒想到這麼愛哭呢!」
「誰說我愛哭了?剛才說我沒血沒淚的人又是誰啊?」
「母親大人請原諒我吧!」
翎漾露出笑容,珊荷也跟著笑了。長年以來母女之間的冰牆如今全部融化消逝了。
母女兩人久違地肩並肩談天說地。但同樣生活在這個宮殿裡,翎漾想找出一些會讓珊荷覺得新鮮的事當話題也很難。
「母親大人,聽說您已經應允伊凡尼,讓他獨自離開宮殿去醫院那邊,每天照顧凱特小姐嗎?」
「嗯……老實說我很擔心他能不能自己一人在外頭生活,雖然他好像打算花上幾乎一整天的時間待在醫院裡,可是一般生活作息的刷牙洗臉、沐浴梳洗、用餐及購物……」
「我懂,伊凡尼他到現在晨浴還是僕人幫忙的,讓他獨自離家確實令人擔心。」
「……但他的心意已決,我想就算是我,不管說甚麼也阻止不了他……」
「看來他是真心愛上凱特小姐了吧,當初吵著說不想要未婚妻的人明明是他自己……」
想到這裡,兩人都忍不住噗哧一笑。
「不過母親大人您的想法也真有點奇怪。」
「奇怪?」
翎漾突然這麼說,讓珊荷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伊凡尼是我們三姊弟當中年紀最小的,結果您竟然先給他找了未婚妻……麗格大姊和我這個二姊明明連個對象都還沒有呢!」
「啊,這件事嗎……怎麼說呢……因為先前去拜訪亞希之城城主家,他們家的千金讓我一眼看見便覺得『這個人或許很適合成為伊凡尼的妻子』,一不小心太心急,就和對方家長擅自替孩子們訂下婚約了。原本我看他們處得很不好,想說真的不行就還是取消吧……」
「我覺得他們的狀況或許已經超越『處得很不好』可以形容的等級了……」
「不過看他們吵架的樣子,竟讓我想起當初和妳父王還沒結婚前的時候……於是我決定再讓他們相處久一點試試。」
「母親大人您還真是相信自己看人的眼光呢,雖然他們似乎真的能成為一對佳偶……但那也是在凱特小姐能平安醒來的前提下。」
「是啊……想不到他們會突然被迫面臨這樣艱難的局面……」
「……儘管我總是和伊凡尼不對盤,但其實我……還是希望能看見親愛的家人和真心相許的伴侶一同步上紅毯的樣子……」
翎漾幾乎像是喃喃自語地說著。
「婚禮嗎……凱特小姐出院能早日醒來早日康復出院的話,就盡快幫他們準備婚禮吧;至於麗格那邊……可能沒辦法了。」
「咦?大姊?沒辦法?」
「她似乎完全沒有意願要結婚……對於王位繼承這件事倒是興致勃勃的樣子……她還說不打算結婚生子,等將來老了要退位的時候會親自找個賢能的繼承人。」
平時總看麗格待人溫和,沒有心機的模樣,沒想到內心其實相當有抱負。這下子大概真的繼承不了王位了——翎漾心裡浮現一絲絲落寞。
「說是『不希望孩子和丈夫影響身為女王的自己決定繼承人』……那孩子的心思雖然縝密,但有時候也會在奇怪的地方想太多呢。」
「我都不曉得大姊原來……這麼想要繼承王位呢。」
「說是想要,她比較像是篤定呢。」
「好難想像喔!那個看起來人畜無害的大姊,竟然這麼有自信和野心!」
「哈哈,這倒是。我試著勸她想法不要這麼偏執,但她也是心意已定就難以動搖的人啊……所以我也放棄替她找對象了。至於翎漾妳嘛……」
珊荷若有所思地盯著翎漾看。

「妳的對象應該早就有了吧?」

(甚麼?)
這句話傳進翎漾的耳中,讓她有點訝異。她的腦袋開始針對這句話進行解讀。
(我的對象……難道母親大人是指費斯特的事嗎?)
率先浮出腦海的,是目前單戀對象的臉龐。
「嗯、嗯……或許是這樣吧……欸嘿嘿……」
一想到和喜歡的人結婚……翎漾忍不住露出傻笑。
「……看來妳也很想和對方結為連理呢。只是妳如果和『他』結婚的話,以後搞不好很難見面了呢……」
(咦?是指嫁到其他國家的事情嗎?利維妲王國就在隔壁而已,應該不會很難見面才對,之前費斯特他們好像也是經常跑來……啊,也對,費斯特將來會成為國王,我成為他的妻子的話,確實有義務該幫助他處理政務……那樣似乎真的不太方便見面呢……)
翎漾自顧自地思考著,沒注意到和桑兒約好的早飯的時間已經快到了。珊荷看她陷入思考,打算把話題告一段落先去晨浴,要她先離開房間去吃早飯——走出房門口的翎漾這才想起和人有約的事。
用比平時要來得快的速度快步走向餐廳,當翎漾抵達時,桑兒已經等了好一段時間了。
「桑兒抱歉,我沒想到會拖這麼久。」
「是沒有關係啦……不過公主殿下,妳一大早的到底是去哪裡了?」
「沒有啦,我……去找母親大人聊聊天。」
翎漾想起重拾笑容的母親,嘴角又更加上揚。
「因為我對母親大人平時的作息時間不清楚,只好一大早先去等母親大人起床。」
「聊個天而已公主殿下還特地早起兩個小時嗎……妳應該不只是去『聊聊天』而已吧?」
桑兒的質問,翎漾沒有做出回應,只是輕輕笑個幾聲矇混過去。
「妳們聊了些甚麼?」
「嗯?這個嘛……因為很久沒有好好聊一下了,我們就閒聊了很多各自的現況……啊對了!母親大人說了我才知道,原來麗格大姊已經不打算結婚與他人共組家庭,一心一意想要繼承王位。」
「咦?麗格殿下嗎?真是出乎意料,感覺她溫柔善良,不會與人爭繼承權,沒想到她是個有如此抱負的人……」
「就是說啊,我聽了也嚇一跳。還有啊,母親大人……好像也打算盡早舉辦我的婚禮呢。」
「公主殿下的!?」
桑兒驚訝地瞪視傻笑著的翎漾。
「嗯!我的!」
「那……對象是誰啊?」
「我的對象還能有誰,當然是費斯特啊!」
「……請問,女王陛下是親口說出妳和『費斯特』的嗎?」
「咦?這個……她是說『我的對象應該早就有了才對』……說到我的對象,除了費斯特還有誰嗎?不過,現在感覺的確比較像是我在單戀他啦……可是決定結婚後兩人再慢慢培養感情也是可以的吧?伊凡尼他們也是這樣啊——啊,伊凡尼……在準備我的婚禮之前,可能也要看凱特小姐醒不醒得來耶……希望她早日恢復快點和伊凡尼結婚。」
突然想起人還在醫院那裡的伊凡尼,翎漾暗自祈禱凱特的復原以及他們兩人步上紅毯。
「……那個,公主殿下。」
「怎麼了?」
「照妳的說法,女王陛下並沒有明確地指出『妳的對象』就是『費斯特』,對吧?」
「這麼說來……確實如此。可是我的對象除了費斯特——」
翎漾仍舊確信自己的未來丈夫人選,除了單戀對象費斯特無他。可是桑兒很快便發現矛盾之處……

「公主殿下,女王陛下知道妳單戀費斯特的事嗎?」

「……呃?」
桑兒很突然地指出問題癥結點。翎漾愣了一下,然後眼神往上飄,回想自己是不是在和珊荷閒聊的過程中提及此事,但得出的答案是——沒有。
「桑兒妳是甚麼意思?」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公主殿下,妳單戀費斯特殿下的事情,不是一直都沒有告訴別人嗎?我也是直到剛剛才聽妳說出這件事……」
雖然我早就看出來了——桑兒暗自心想。
被桑兒提醒,翎漾似乎這才想起來,自己有單戀對象的事的確一直是保密狀態,連桑兒也不曉得——既然如此,長期以來都沒有和翎漾談過話的母親,又怎麼會知道她單戀費斯特的事情……

「那麼,母親大人口中的『我的對象』到底是誰……」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10 21:07
第二十七章 爭吵



翎漾對母親單方面的心結解開後,也決定要洗心革面,做個成熟穩重的大人。第一步就從「向過去經常惡作劇讓他們困擾的人道歉」開始。
雖然翎漾實際上惡作劇過的人數比她想的還要多,但有些人她根本連長相都不記得了,也不確定還會不會有再次碰面的一天,總而言之,先向同樣住在宮殿裡的那幾人道歉。
首先是伊凡尼——不過他現在正在醫院陪伴好不容才甦醒的凱特,不要去打擾小倆口比較好,而且說實話翎漾其實不太想要向他道歉;接著是琳夜,再來應該是千晴——儘管她個人認為千晴也經常耍著她玩,對方也該負起責任向她道歉,但自己向人家惡作劇也是事實還是先低頭好了。其餘的就是少數幾名和翎漾較有互動的僕人了。
於是翎漾首先帶著桑兒往御膳房前進。由於「一介公主不該踏入御膳房」的不成文規矩,兩人的腳步安靜又迅速。抵達目的地後,桑兒先在門口把風確定那些大臣之類的沒有過來,翎漾則偷偷潛入尋找琳夜的身影。
琳夜大廚今天也一樣在大聲訓斥廚師們。翎漾馬上便找到她,不顧她對手下廚師們的指示才說到一半,自顧自地把她拉到一旁沒人看見到走道去了。
「翎漾公主殿下,請問有何貴幹?小的作為御膳房主廚每天都非常忙碌,若沒有甚麼要事請讓我回到崗位上好嗎?」
琳夜拼命壓抑住憤怒,盡可能確保自己的耐心讓她能夠好好聽翎漾講完。
「啊……抱、抱歉……」
翎漾靦腆地為了打擾琳夜的事情道歉,對方的反應卻是一臉驚訝。
「妳今天是怎麼了?竟然這麼乾脆地道歉了?說起來妳今天也沒有死纏爛打地黏在我身上……」
露出驚訝的表情之後,琳夜又一副「妳今天吃錯藥了嗎?」的樣子上下打量著翎漾。
被琳夜這股不知道算不算在鄙視人的目光掃射後,翎漾這才深深感受到自己平常找琳夜玩耍的時候,她究竟有多麼火大了。
「抱歉啦……還有,之前經常那樣打擾妳,用妳不喜歡的綽號叫妳……做了那麼多惹妳不高興的事情真的很抱歉!對不起!」
翎漾一反常態,非常認真嚴肅地向琳夜道歉。反觀琳夜,卻是一臉驚恐,而且彷彿確定翎漾今天是吃錯藥了似地緊張得不得了。
「喂、喂……真的假的啊,妳今天還真的給我吃錯藥了?竟然這麼認真地給我道歉……難道妳是冒牌貨!?」
「我是翎漾本人啦!真是的,我道個歉而已為甚麼露出一副天空下紅雨的表情嘛!」
「因為我所知的翎漾是個惹人不高興只會落跑不會道歉,等人家冷靜下來後又跑回來繼續打擾人家的慣犯。」
「…………」
聽了琳夜無比誠實的描述,翎漾內心再一次對她感到抱歉。
「所以呢?翎漾妳為甚麼突然改變性子想要道歉了?」
「這個嘛……總而言之就是……我長大了!想開了!所以想說要來跟妳們道歉嘛!這樣也不行嗎?」
翎漾用看起來相當可疑的態度蒙混過去。如果當真要向琳夜解釋的話,勢必要扯到那場戰爭的事,琳夜那時候還小恐怕不記得戰爭的來龍去脈,要講清楚的話怕是又要多花一番功夫——基於以上的考量,翎漾果斷決定不要說出來比較好,何況她也不希望說出自己那段過去後惹來琳夜的關愛。
「不是不行……好啦好啦,我接受妳的道歉,可以吧?所以妳啊……一介公主以後可別隨隨便便向下人低頭喔,這樣妳有失威嚴我也會折壽的,知道嗎?」
「……嗯!不會讓妳折壽的!」
琳夜難得地露出笑容,翎漾也高興地笑顏逐開。
「那麼,我就不打擾妳了。妳還要忙伊凡尼他們婚宴的菜單對吧?那我先走了,接下來也得去向千晴道歉才行呢……」
「妳說千晴?他不在喔,妳不知道嗎?」
準備離開的翎漾,聽見琳夜說的話猛然停下腳步。
「……妳說甚麼?」
「我說——」

「千晴他幾天前就已經離開宮殿了!」

翎漾像是第一次聽說這件消息似地一臉訝異。
「妳不知道?他明明是妳的騎士也沒向妳報備一聲嗎?」
聽了琳夜的話之後,翎漾這才想起來,千晴好像是有來向她說過這件事,可是她完全沒放在心上,以為千晴只是離開個一兩天很快就會回來。這麼說來,翎漾也一直沒有去注意千晴究竟回來了沒有。
「我、我還以為他只會不在個一兩天……我還以為他已經回宮了……為甚麼他會突然不見人影這麼久?琳夜,妳有頭緒嗎?」
翎漾是真的很困擾的樣子。不過,她的反應,竟惹來琳夜一股沒來由的怒火。
「他只有跟我說他要離開而已,連要離開多久都沒有講就這樣走掉了!妳是他的主人應該比我清楚才對吧!真要說起來——」

「千晴十年前也突然離開宮殿……那時候偷偷跟在他後頭跑出去的妳,應該是最清楚他的目的地的吧!?」

如果琳夜只是單純莫名奇妙地發火,翎漾還願意當成是琳夜天生脾氣差就這麼算了,可是,偏偏她竟然又提起「那件事」……
「所以說我根本不記得十年前有跟著千晴跑出去過啊!我明明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卻發現已經過了兩天!妳跟麗格大姊跟伊凡尼還有那些大臣們一直問我和千晴失蹤時發生的事……我根本不懂妳們在說甚麼啊!而且我自己也是在那時才認識千晴的,妳卻一直聲稱我的童年玩伴除了妳之外還有他!」
「因為那就是事實!為甚麼妳全都忘記了!?」
可能是聽見兩人的爭吵聲感到不對勁,桑兒急急忙忙地跑來,看見原本要向人道歉的翎漾竟然和對方吵了起來,而且神情異常激動,趕緊在情況變得更嚴重之前把翎漾帶走。
「公主殿下妳不是去向對方道歉的嗎?怎麼會和她吵起來了……」
桑兒從入宮以來,從來不曾看過翎漾和人吵得這麼兇。雖然她會和伊凡尼以及千晴吵架,但那大多是無傷大雅的拌嘴,不像這次雙方竟然氣到怒髮衝冠、面紅耳赤——說起來,翎漾和琳夜吵架,這似乎是桑兒所知範圍內的頭一遭。
「我是向她道歉了啊!可是……誰叫她又突然提起那件事情嘛!」
「『那件事』?」
翎漾一度陷入詭異的沉默。
「……別問了桑兒,根本沒有發生過的事說了也沒用。」
「咦?這個……我知道了……」
怕翎漾現在正在氣頭上,桑兒決定這事以後再說免得火上加油。

————————————————————

當天午膳過後,翎漾照著每天的習慣回房去睡午覺。
離開琳夜那邊之後,翎漾果斷放棄了向其他那幾名僕人道歉的預定行程。才剛跟人家吵完正在氣頭上,就這樣去向其他人道歉的話,搞不好對方心裡會覺得「來道歉的人為甚麼還莫名其妙地生氣」——想到這裡,翎漾決定乾脆改天再去道歉,反正今天也沒有那個心情了。
翎漾午睡時,桑兒在房門外守著。確定房裡的人已經睡著之後,桑兒拿出翎漾房間的鑰匙把門鎖上確保翎漾的安全,然後速速前往其他地方。她打算速戰速決,免得翎漾醒來發現自己被反鎖在房間裡。
桑兒還是對早上翎漾以及琳夜爭吵的內容感到在意,想要找個人問問來龍去脈。一開始浮現出的人選自然是琳夜本人,可是琳夜的脾氣像顆未爆彈,不曉得這件事會不會踩中她的地雷,桑兒沒膽冒這個風險於是放棄;其次的人選,她考慮了許久,最後決定去找麗格——其實早上桑兒假裝自己是聽見聲音才跑來,其實她一直待在一旁聽著兩人的對話,所以她也確實地聽見了翎漾提起了麗格的名字,深信麗格應該也曉得些甚麼。
只是她不清楚麗格平日的生活作息,無法確定她人在書房還是她自己的房間又或者是其他地方,只好兩邊都轉轉碰碰運氣了。
桑兒先把目標放在書房,所幸麗格正好在那邊看書休憩。
「麗格公主殿下,小的有點事想要詢問您,請問現在方便嗎?」
「唉呀,真是稀奇,桑兒妳平常不是跟著翎漾的嗎?怎麼會隻身一人來找我呢?」
說實話這還是桑兒第一次獨自和麗格對話,難免顯得緊張。
「這個……其實小的有一件事情想要向您請教,是關於翎漾公主殿下以及御膳房主廚琳夜小姐……以及騎士千晴大人的事……」
「翎漾和……琳夜跟千晴是嗎?」
「是的。是關於十年前……」
「啊!難不成妳想問千晴和翎漾失蹤那時的事!?」
「我想……是的。可以的話,我想了解這件事的來龍去脈。其實,今天早上我聽見琳夜小姐向翎漾殿下提起這件事,結果殿下突然大動肝火,兩人就這麼吵了起來……」
「啊啊……原來如此……說起來那三個孩子似乎從那時起就分道揚鑣了呢………」
「分道揚鑣是指………?」
「這個嘛,說起來有些複雜——」
麗格用書籤做記號後輕輕闔上書本,若有所思地望著地面,露出回想過去的神情。看來這是個足以寫成一篇短篇小說的故事。
「啊,公主殿下,因為小的還有事情必須早點回去主人那裡希望您盡可能長話短說。」
「這樣啊……我知道了,我盡量就是。」
作者: 月兒.凡因絲    時間: 2016-1-12 21:56
提示: 作者被禁止或刪除 內容自動屏蔽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24 13:43
月兒.凡因絲 發表於 2016-1-12 21:56
不錯的文文,非常期待更新喔~加油喔~大大

感謝大大稱讚及鼓勵!(土下座)
亞希之城目前每隔兩周都會更新一次文章喔!(角色圖就不一定了...)請大大敬請期待!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24 13:43
第二十八章 事件



十五年前的那場戰爭結束後過了幾個月,亞莉魅王國的宮殿也好不容易所有事務都安頓下來了。
差不多是在那個時候,一個名叫千晴,比麗格還要年長一點的男孩子出現在宮殿裡。這個來歷不明的少年不知為何留在宮殿裡生活,這事似乎是剛上任的女王陛下決定的。
而且不知不覺間,千晴就和當時年僅四歲的翎漾變得要好了起來,翎漾每天都會嚷嚷著要去宮殿哪邊玩,拉著千晴的褲管要對方陪她去。不曉得她是單純想要有個玩伴,還是拉人一起陪她被罵的。
又過了幾年,當時御膳房主廚的女兒‧琳夜也大概四、五歲了,正值懵懂愛玩耍的年紀。經過女王陛下同意後主廚時常將琳夜帶到宮殿來,據說是想要讓她看看自己工作的樣子,將來接管主廚一職。不過年幼愛玩的琳夜沒有好好看著,反倒是跟著偷溜到御膳房的翎漾和千晴跑去玩了。
將成為公主的少女、不明來歷的少年、廚師的女兒……三人不僅身分迥異,年齡也有差距,即便如此還是成了非常要好的玩伴。也就是所謂「青梅竹馬」。

不過,就在十年前,發生了一起宮殿上下一度陷入混亂的事件——

某一天,千晴和翎漾兩人都不見蹤影。
原本只聽說千晴不見,將這件事報告給女王陛下時,女王陛下還一臉從容地說「我知道」,可是當女僕去找翎漾用午膳的時候,大家這才發現竟然連翎漾都不知去向了!就連作為兩人玩伴的琳夜也毫無頭緒。
所有人找遍了整個宮殿,都沒有任何蛛絲馬跡。甚至慢慢開始出現「千晴綁架了翎漾公主」這般猜疑的流言。
直至夜晚還是沒有收穫。
女王陛下決定隔天再派兵搜索王國領地。
沒想到隔天一大早,軍隊即將出發前一刻,傷痕累累的千晴抱著沉睡的翎漾出現在王宮門口。
千晴將翎漾抱回她的房間,在一旁默默守著宛如屍體般睡著的翎漾。
旁邊的人不斷詢問他失蹤期間發生的事,千晴一點反應都沒有,視線牢牢地盯在翎漾的睡臉上頭,就連玩伴的琳夜來問,他只是毫無生氣地瞄了一眼,下一秒又回到原來的姿勢了。
大家都拿他沒辦法,決定等翎漾醒來再問她。
誰知道翎漾醒來之後,竟然完全沒有關於失蹤一事的記憶,只以為自己睡了一覺。
而且她竟然忘記了已經相處五年的千晴!
說忘記有點不對,或許該說千晴從她的記憶中徹底消失了。她記得她和「玩伴」一起去玩耍的地點即發生的事,可是那個「玩伴」只有琳夜一人……
翎漾說自己兩年以來都和琳夜兩個人每天在王宮裡到處玩,在琳夜出現以前自己都是一個人四處探險的。
眼前那個比自己年長一些的男生她是第一次見到。

千晴的存在從翎漾的回憶當中消失了。
翎漾的記憶彷彿被人動了手腳。千晴的存在消失,記憶應該會像是缺了幾塊拼圖一樣出現矛盾之處,但那些缺口都被完美無瑕地「抹除」了。

大家議論紛紛的時候,千晴主動要求所有人別再提及此事。同時,他露出彬彬有禮的笑容,像是面對第一次見面的淑女一樣地向翎漾自我介紹。
另一方面,聽見翎漾親口說出「第一次見到千晴」、「我的玩伴只有琳夜一人」等等莫名其妙的話,又看到當事人的千晴一點反駁都沒有地順著翎漾的錯誤記憶,假裝兩人是初次見面還做自我介紹的舉動,琳夜當場大發脾氣,對著兩個好朋友大吼大叫。
她的父親把她抱走後房間這才安靜下來。
翎漾被琳夜突如其來的怒火弄得一頭霧水,甚至有點生氣。從此之後只要有誰再提起這件事,她就會立刻大動肝火。
後來翎漾覺得失去了「唯一的朋友」很寂寞,三番兩次地跑去找琳夜,希望兩人能夠言歸於好,可是琳夜完全不領情。
「那個人不是我認識的翎漾。」
琳夜這麼說,不再理會對方。
翎漾不惜惹她生氣也想吸引她的注意,甚至用對方厭惡的綽號來叫她。
失蹤事件慢慢平息之後,千晴也毅然決然地提出申請,要求接受訓練以成為翎漾的騎士。儘管女王陛下面露難色,還是拗不過他的強烈要求答應了他。
翎漾想與琳夜和好的路途坎坷,可是當她們逐漸成長,也不得不面對現實面的問題。翎漾必須成為一名公主,而琳夜也為了將來接手父親御膳房主廚一職努力修行。

公主殿下、騎士、主廚……曾是童年玩伴的三人,以此事件為分水嶺從此分道揚鑣。
這起事件也不再被人提起,只有當時在場的少數人還記得。但由於無從調查,大家也不願意再鑽牛角尖了。
十年以來,始終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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聽了麗格親口闡述的來龍去脈後,桑兒一時之間不曉得該作何反應,只好僵著一張臉,向麗格道謝後回到翎漾房間。
翎漾還沒有醒過來。稍稍打開門板,透過縫隙確認後,桑兒鬆了一口氣,將門板重新闔上並安靜待在外頭守候。
知道了翎漾等三人這段過去後,該用甚麼樣的表情面對翎漾才好——桑兒兀自煩惱著這些。
此時,身後的門毫無預警地打開來,睡眼惺忪的翎漾探出頭來。
桑兒趕緊收起不想被察覺的心緒,露出一如既往的燦爛笑容迎接主人。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2-4 21:33
菲菲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2-7 21:24
第二十九章 翎漾




翎漾的生命中經過兩次動盪。第一次是她四歲那時,父親遭到革命軍殺害,母親在內憂外患當中繼位,奪回王國的那次戰爭;第二次是她九歲的時候——因為一個沒有來由的爭吵,她失去了重要的朋友。

雖然翎漾本人根本不記得有這一回事,但身旁的人直問她和「千晴」失蹤這段期間發生了甚麼事。
當下她只感到萬分疑惑,大家口中所說的「千晴」她根本不認識。

「你們說的這個『千晴』我根本不認識啊!我的玩伴只有琳夜一個人不是嗎?」

而且翎漾從來不記得自己有跟著誰擅自跑出宮殿過,她應該只是睡了個午覺而已——不過僕人向她報備時間,沒想到在她不知不覺間已經一天過去了。
不知為何擠在翎漾房內的眾人,看了翎漾的反應後面面相覷。他們斷定翎漾失去記憶了——儘管她本人一點都不覺得自己有失憶。
此時,一個從剛才就一直默默坐在翎漾床邊的陌生青年,突然站起來,出聲要求所有人停止討論這個話題。

「各位,這件事情就此打住吧!公主說不認識我……那麼對她而言我就是陌生人而已。事情就是這樣,請別再說了。」

原來這個人就是剛才大家口中說的「千晴」。
不過為甚麼他會突然開口說這些話呢?為甚麼剛才大家一直說他也是自己的玩伴?為甚麼大家都說她和這個人一起失蹤了?——翎漾緊緊盯著千晴成熟的側臉想著。
在其他人都閉上嘴,房內悄然無聲後,「千晴」轉過身,露出和藹的笑容,像個有教養的紳士般地對翎漾單膝下跪。

「初次見面,翎漾公主殿下。在下名叫千晴。今後將會居住在這裡,還請您多多指教。」

雖然千晴身後的大家都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但他本人都說「初次見面」了,翎漾也的確是初次見到個人,她決定無視那些人不明所以的神情,也露出笑容回答對方。

「初次見面,歡迎你來這座宮殿!」

她心中已經暗自決定要讓這個人當她的「惡作劇對象」了。
氣氛如此和平的時候,卻有一個尖銳的叫聲從人群中傳來。

「你們兩個到底在說甚麼蠢話!!千晴你為甚麼要這樣撒謊!你明明就一直和我還有翎漾一起玩的啊!你們兩個到底在說甚麼啊!」

激動地大吼大叫的嬌小身影,無疑是翎樣最親密的玩伴——琳夜。但她現在這樣怒火中燒的模樣,和翎漾印象中的有所不同。琳夜本來就脾氣差,很容易就發火,可是再怎麼生氣,她也不會像現在這樣一副氣到惱火、快要哭出來的樣子。
琳夜那張氣到漲紅的臉蛋,讓原本想向她搭話的翎漾愣住。直到琳夜被她父親抱走,她都無法出聲安慰她——因為她也不明白為甚麼琳夜會說出那樣的話。
和重要的朋友吵了一架,翎漾忍不住陷入低落的情緒之中。
千晴看了看情緒低落的翎漾,接著把在場所有人都請出去,替翎漾關上房門後留她一人縮在被窩裡面。
隔天翎漾重振精神,整理好心情決定去找琳夜和好。可是,別說和好了,兩人各自的說詞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連向對方解釋都沒辦法。
結果兩人徹底鬧翻了。
可是翎漾果然還是想找回過去和琳夜一起玩樂的日子,三番兩次找她和好,全都無功而返。最後琳夜甚至開始不再理會她了。
翎漾拼命想吸引她的注意,想出了許多辦法,若無其事地找她聊天、從書房找出她說過喜歡的繪本給她看、拿出珍藏的點心送給她吃……但這些都不起作用。
最後翎漾不擇手段,不惜惹對方生氣也要讓她注意自己,跟在琳夜身後一整天、寫內容莫名其妙的騷擾信件給她、故意跑到廚房偷吃她練習做的菜……一開始琳夜會對她生氣大罵,可一次兩次之後她也就習慣、忽視掉了。
但翎漾不輕易放棄的精神,還是讓她找到方法。她發現,故意叫琳夜「小蘿莉」這個她厭惡至極的綽號,每次叫她都一定會回頭——雖然帶著一副想殺人的表情及氣勢。
好不容易找到辦法吸引琳夜的注意之後,下一步就該由翎漾展現與她和好的誠意。
可是此時翎漾已經十歲,玩樂的時間逐漸被「公主修行」削減,和好友和好的日子越來越遙遠……
反倒是當時那個叫千晴的陌生男子,竟然得到母親的同意,以成為翎漾的騎士為目標參加訓練。雖然翎漾對他不感到討厭但也沒有好感,姑且答應讓千晴擔任騎士一職了。

又過了不曉得幾個年頭,翎漾雖然無法像大姊麗格那樣參與政事,還是長大成為一名亭亭玉立的公主;琳夜參加御膳房主廚的考試,闖過重重難關終於得到認可,接掌父親的職位;千晴也完成騎士訓練,接受翎漾公開授勳儀式成為她的騎士。
翎漾與昔日好友的琳夜越走越遠,儘管她一再試著偷溜進御膳房找對方,最後不是被琳夜趕出來就是被其他人發現拉出御膳房;反觀成為翎漾騎士的千晴,一開始翎漾不太習慣和他這個陌生人相處,慢慢熟悉之後又發現千晴的腹黑本性,三天兩頭就會被他整一次……
而且,還有長年以來對母親的心結纏繞於心……
如今,以母女和好為契機,翎漾的內心慢慢開朗起來,琳夜也接受她的道歉,原諒自己經常跑去招惹她,兩人終於和好……原本是這麼想的,沒想到又因為千晴行蹤成謎,挑起兩人都不想面對的最大心結……

現在,翎漾真的不知道該如何面對琳夜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2-21 22:07
第三十章 琳夜



對琳夜而言,作為亞莉魅王國正副御廚的父母是她的驕傲。父母的手藝受到君王的青睞,獲得全國廚師至高無上的榮譽,而她自己也在還懵懂懂的時候便模仿雙親的模樣,拿著湯勺和炒菜鍋當玩具玩了。她決定以後也要當王國御廚。
琳夜大概四、五歲的時候,父親頭一次帶她到職場——也就是宮殿的御膳房裡面。父親在眾多叔叔阿姨面前驕傲地介紹琳夜這個寶貝女兒,讓她乖乖坐在角落的椅子上,叮囑她不要在廚房裡亂闖之後,旋即進入工作狀態。
父親指揮整個廚房的模樣,在幼小的琳夜眼中非常威風凜凜。
不過琳夜也是個正值愛玩年紀的小女孩,要她一直呆坐在椅子上直到中午吃飯實在是為難她。雖然她嚮往父母工作的地方以及工作時的樣子已經很久了,可是對她而言「無聊」終究是個忍無可忍的大敵。還不到一個小時,琳夜已經有點坐不住了。
不過看父親那麼全心全意地專注於工作中,琳夜根本不敢說出「想要去宮殿裡玩」的要求,何況父親絕對不會答應讓她一個小孩子獨自亂跑的,就算這裡是宮殿也不例外。
就在這個時候,她的「救星」出現了。

「我第一次見到妳呢!妳叫甚麼名字?和我們一起去玩吧!」

一個穿著漂亮洋裝的姊姊,還有看起來比那個姊姊還要大很多歲的大哥哥,突然出現在琳夜面前。有藍色眼睛的姊姊不知為何用感覺高高在上的口氣這麼對琳夜說。
找到可以一起去玩而且看起來很可靠的人了!
琳夜很高興,想趕快拉著這兩個哥哥姊姊去找父親,告訴他覺得無聊想和這兩個人去玩。
可是姊姊不知為何很抗拒和廚房裡的人面對面,最後只好由大哥哥陪著琳夜去了。琳夜很順利地得到父親的同意。
三個人悄悄離開廚房之後,大姊姊和大哥哥才向琳夜自我介紹。

「我的名字是千晴。妳是御廚大人的女兒對吧?請多指教。」
「我是翎漾,請多指教囉!」
「我的名字琳夜,今年四歲。千晴哥哥、翎漾姊姊,謝謝你們陪我一起玩!」

琳夜一字一句地說出這陣子一直在練習的自我介紹,然後向兩人深深一鞠躬。
自稱對宮殿每個地方都非常熟悉的翎漾,興奮地拉著琳夜小小的手帶她四處逛。一開始她衝得太快,琳夜的步伐還小跟不上,多虧千晴出聲制止琳夜才能鬆一口氣。
對今天第一次來到宮殿的琳夜而言,甚麼都是新奇有趣的,就連走廊牆壁上無限重複的裝飾花紋都值得深究。
不過說句實話,倘若少了翎漾和千晴的帶路,她自己一個人可能真的會在這裡迷路也說不定,畢竟宮殿走廊的天花板、牆壁、地板,幾乎每個地方的裝潢都一模一樣,轉過了轉角仍看見一樣花紋的磁磚,還以為自己迷路了。
翎漾一下帶她到有三層大書櫃的挑高書房,一下帶她到乾淨整潔的餐廳,每一間房間都有著各自風格的華美裝飾,各式各樣的房間看得琳夜眼花撩亂。
最後他們走過長長的穿堂,千晴打開高大的門,展現在琳夜眼前的是開滿無數美麗花朵的宮殿中庭。

「這裡是花園喔!很漂亮對不對?整個宮殿我最喜歡這裡了!」

翎漾興高采烈地說。琳夜也稍稍沾染到了她那興奮的情緒,慢慢浮現出開心的可愛笑容。
三個人在花園裡面玩起捉迷藏。雖然千晴一度勸阻翎漾,但她根本聽不進去。最後兩個小女孩玩累了,大喇喇地直接躺在草地上休息。
琳夜和翎漾以及千晴玩得非常開心。不過他們才剛休息完畢,準備繼續捉迷藏的下一輪時,宮殿裡的護衛急急忙忙地跑過來,並且斥責他們。
原來翎漾是這個國家的公主殿下。琳夜知道這個國家有「公主」,可是從來不知道公主的名字及長相。
琳夜被兇巴巴的護衛和宮廷教師罵得滿腹委屈,快要哭出來的時候,是翎漾和千晴及時挺身相助,告訴對方是他們自己擅自跑出來玩,剛好遇到琳夜才邀她一起的,錯不在她。
儘管護衛他們對這種說法難以釋懷的樣子,但或許因為翎漾是公主的緣故吧,他們也沒再多說甚麼,只是告誡琳夜便帶著她離開,回到御膳房了。
琳夜回去御膳房之後沒多久就是僕人們用餐的時間了。琳夜坐在父親旁邊的位置,和御膳房的大家在一片鬧哄哄的氛圍中用餐。
所有碗盤好不容易都收拾乾淨後,父親又說再休息一會兒馬上就得準備女王陛下一家的晚餐了。琳夜忍不住感嘆御膳房的工作真辛苦。
父親一旦開始工作,換句話說琳夜又只能像早上那樣無聊地呆坐在一旁看了。
然後就像早上一樣——翎漾和千晴偷偷跑來找她玩了。
看見朋友們不顧早上才剛被護衛叨唸一頓,願意再來找她一起玩,琳夜笑了。
從此之後三人成了忘年之交的朋友,每次琳夜跟著父母來御膳房「見習」,翎漾和千晴都會偷跑來找她。久而久之護衛和其他大人也懶得罵他們了。

沒想到兩年後,卻發生了那起「事件」——

那天琳夜也和父親一起來宮殿了,母親則待在家裡。父母知道她和公主交朋友的事情後,一開始很擔心害怕,但後來也漸漸習慣琳夜每次來宮殿,翎漾早餐時間一過就往中庭跑了。
而那天琳夜也是滿臉笑意地向父親說了聲「我去和翎漾他們玩囉!」便跑走了。平時琳夜都是玩到午餐時間左右就會回來吃飯,下午再回去繼續玩耍。今天她竟然離開父親視線僅僅三十分鐘左右就回來御膳房了,而且臉上悶悶不樂。
一問之下,原來應該在花園和她會合的兩人都沒有來。
父親用溫柔的聲音安慰她,跟她說可能公主今天睡過頭了,今天就先在御膳房這邊等他們好了。
結果午膳時間快到了他們還是沒有出現。
琳夜整個早上內心始終忐忑不安,也有重新再去花園確認過幾次,可就是找不到人。也想過去翎漾的房間找她,卻被走廊上的守衛拒於門外,而且更令她難以接受的是守衛他們竟然說翎漾早就起來了。
她開始懷疑是不是兩個朋友厭惡她了,才不願意再來找她一起玩。
就在琳夜的不安即將到達臨界點時,一位琳夜很眼熟的女僕姊姊慌慌張張跑來,她的身後跟著幾位大臣還有翎漾的家人們。

「琳夜妳知道公主殿下去哪裡了嗎?還有千晴閣下也不見人影了!」

突然被這麼問,琳夜也是一頭霧水。應該說,她才是最想問這個問題的人才對吧?
原來千晴好像一早就沒見到人,但因為女王陛下說「我知道,沒關係」所以沒人去追究;可是,剛才開口問琳夜的女僕姊姊說,翎漾吃完早餐之後就不知道跑哪了,不過翎漾畢竟是個活潑好動的調皮小孩,女僕姊姊想說她大概又溜到哪裡去玩了,中午吃飯時間到就會回來了吧,結果剛才四處找她怎麼都找不到。
千晴和翎漾兩人都失蹤了。
不安了一整個早上的琳夜,聽到這個消息之後,似乎是太過震驚,魂都飛到不知哪去了。當她的意識回到現實,立刻淅瀝嘩啦地大哭了起來。
琳夜的父親趕緊請人去接家裡的母親,讓她把孩子帶回家。
母親溫柔地安慰她之後,她的情緒總算平復了一點,儘管一臉沮喪,至少還不至於忘了吃飯洗澡上廁所。
媽媽告訴她「睡一覺醒來之後朋友們一定就會回來了」。
雖然那句話只是為了安撫琳夜睡著而編的信口雌黃,隔天一大早失蹤的兩人竟然真的回到宮殿了!
那天同樣和父親一塊前往宮殿的琳夜,一聽見這個消息,立刻三步併作兩步衝去翎漾房間,連要向父親報備一聲都忘了。
她想盡辦法,扯開嗓子大喊「讓我過去」,擠過好幾個大人組成的人牆。
好不容易擠到人牆最前面,來到翎漾床前,眼前卻只有躺在床上沉沉睡著的翎漾,和毫無生氣盯著翎漾的千晴。
旁邊的人們不斷詢問千晴他們失蹤時發生了甚麼事,他卻彷彿馬耳東風般地一動也不動。

「千晴!你怎麼了!你跟翎漾到底跑到哪裡去了!」

琳夜忍不住衝上前質問。可是千晴只是用異常空洞的眼神,轉過來看了琳夜泫然欲泣的臉孔一眼,下一秒又回到原本的姿勢了。
生性脾氣不太好的琳夜,差點要用找人幹架的氣勢把千晴推下椅子,所幸旁邊認識她的女僕姊姊急忙制止了她。
大家看過了千晴的反應,決定還是等翎漾醒來再問她好了。雖然不知道千晴身上發生了甚麼事,現在他這副模樣實在不可能回答大家的疑問。
不知過了多久,翎漾始終沒有醒來的跡象。好幾個人等不下去先回崗位工作了。
琳夜至始至終守在兩個朋友的身邊,真心祈禱等翎漾醒來之後,他們兩人願意把所有一切告訴她。
好不容易等到翎漾醒來,她竟然一副只是睡了一覺剛醒的樣子。
看見翎漾平安無事的樣子讓琳夜鬆了一口氣,沒想到身後的大人們也在這個時候一個接著一個湧上前,緊張兮兮地問她「妳和千晴失蹤時究竟發生了甚麼事」。
一邊期待著翎漾回答的琳夜,一邊重新努力擠過人群。
當她終於能好好看見翎漾的臉之後,翎漾開口——

「你們說的這個『千晴』我根本不認識啊!我的玩伴只有琳夜一個人不是嗎?」

琳夜的腦袋當場空白了一片。剛才……翎漾說了甚麼?
翎漾又緊接著說她從來不記得自己有跟著誰擅自跑出宮殿過,她應該只是睡了個午覺而已——不過僕人向她報備時間,她才知道已經一天過去了。
房內的眾人議論紛紛,斷定翎漾是失憶了。
此時,千晴突然站起身來。

「各位,這件事情就此打住吧!公主說不認識我……那麼對她而言我就是陌生人而已。事情就是這樣,請別再說了。」

大家也真的乖乖閉上嘴。
確定沒人再多說一句,千晴便轉身對著翎漾單膝下跪,用和藹的笑容向她自我介紹。

「初次見面,翎漾公主殿下。在下名叫千晴。今後將會居住在這裡,還請您多多指教。」
「初次見面,歡迎你來這座宮殿!」

翎漾也向對方露出笑容,就像對著「初次見面」的人一樣。
琳夜無法理解眼前發生的事。為甚麼翎漾會說出「第一次見到千晴」、「我的玩伴只有琳夜一人」這種莫名其妙的話?為甚麼千晴一點反駁都沒有,就那樣照著翎漾錯誤的記憶假裝兩人是初次見面還做自我介紹?

「你們兩個到底在說甚麼蠢話!!千晴你為甚麼要這樣撒謊!你明明就一直和我還有翎漾一起玩的啊!你們兩個到底在說甚麼啊!」

再也壓抑不住內心怒火的琳夜,用她還沒發育成熟的尖銳叫聲對著兩人大吼大叫。內心被不安折磨了一整天之後,迎來的居然是朋友失蹤回來後的異變,不論是憤怒、委屈、悲傷或是難過,琳夜此時已經不想再假裝大人去控制自己的真實情感了。
直到父親來把她抱走,整個房間一直迴響著琳夜痛徹心扉的哭聲。
琳夜再一次被緊急趕來的母親帶回家裡。
這一次,琳夜為了平復心情足足一個禮拜都沒離開家門。只要一想起那天在那個房間的景象,她就忍不住氣得掉淚。
在那之後過了一個月,她才再次來到宮殿。
但這次她是被半強迫帶來的。父親說如果她真的想在將來接手御膳房主廚一職的話,現在就要開始好好訓練才行。接手父親的工作是琳夜自幼以來的夢想,雖然不想見到翎漾和千晴,她還是姑且答應父親一起去宮殿了。
沒想到翎漾竟然看準她不會離開宮殿放棄修行的個性,每天每天三番兩兩次地擅自跑來說要和她「和好」,卻依然說著那番蠢話,完全看不出她的誠意。琳夜當然不會這麼簡單就原諒她了。
一開始翎漾若無其事地找她聊天、從書房找出琳夜說過喜歡的繪本給她看、拿出珍藏的點心送給她吃……可是琳夜根本不予理會。
誰知道對方竟然沒有放棄,反而改用一些讓琳夜每次都氣到火冒三丈的方——跟在琳夜身後一整天、寫內容莫名其妙的騷擾信件給她、故意跑到廚房偷吃她練習做的菜……這些確確實實惹火了琳夜,看翎漾一邊笑著一邊跑走的樣子,恐怕她也達到了目的——吸引琳夜的注意。想通了這一點,琳夜便想盡辦法學會忍耐怒氣,無視翎漾的騷擾好讓她知難而退。
可最終結果而言,她還是輸給了對方。翎漾竟然想到用過去被琳夜極度用力排斥的「小蘿莉」這個可恨至極的綽號來叫她。每次聽到這個稱呼,就算平時已經告誡自己幾千幾萬遍不要有反應,果然還是無法控制住聽見這個詞就想殺人(但沒有真正動手)的自己。
但後來也漸漸聽不見翎漾這樣叫她了,翎漾總是活力充沛的身影也沒見到了。
仔細算算翎漾也已經十歲了,想來她應該是被強制抓去進行「公主修行」之類的東西了吧。
至於千晴,琳夜睽違一個月再次回到宮殿那天,他竟然不怕惹怒對方地跑來找她。琳夜無法確定千晴是不是和翎漾一樣腦袋被挖了一個洞,但想想他當時制止大家繼續發言時的模樣,應該是知道所有來龍去脈的吧!琳夜咄咄逼人地要千晴把所有實情招出來,對方卻只回她一句話讓她氣得差點沒動手宰了他——

「對不起……聽我的,原諒翎漾。」

兩人自那之後就沒再碰面過了。
幾個年頭之後,十六歲的琳夜以個人名義報名參加御廚考試比賽,不仰賴雙親的光環,靠著自己的天賦與實力贏得比賽,實現自小以來的夢想。
在宮殿裡正式任職後幾個月,聽說要舉行騎士的公開授勳儀式。琳夜直到這時才知道,千晴為了成為翎漾的專屬騎士參加了訓練。
不過,那兩個人怎麼樣已經和我沒關係了——琳夜決定今後在這座宮殿裡,只要專注於工作上就好。
漸漸地,她的內心也開始淡忘與兩個兒時玩伴的回憶——包括那起事件。
翎漾偶一為之的騷擾,她也只是盡量不做出失禮的舉動打發過去。
卻在某一天,翎漾突然溜進廚房來,不管琳夜正在對手下廚師們做指示,強勢地把她拉到其他沒人看見的地方去。
然後翎漾一臉靦腆地向琳夜說了「抱歉」。琳夜忍不住露出驚訝的神情。
翎漾那個老是故意招惹別人發火的傢伙,竟然老實地為了造成別人困擾的事道歉了。
雖然翎漾不肯好好告訴她突然改變態度的原因,琳夜還是看在她如此有誠意甚至低下頭的份上原諒了她——原諒她「經常造成自己困擾」」這一點。
琳夜難得地露出笑容,翎漾也笑顏逐開。原本打算淡忘掉的那些開心玩耍的回憶,一點一滴湧上心頭。
得到對方的原諒後翎漾又匆匆忙忙地離開了,說要去找千晴。
可是千晴幾天前就離開宮殿了啊!離開之前還特地跟琳夜說了一聲「我有很重要的事情必須離開」。

「妳說千晴?他不在喔,妳不知道嗎?」
「……妳說甚麼?」
「我說——千晴他幾天前就已經離開宮殿了!妳不知道?他明明是妳的騎士也沒向妳報備一聲嗎?」
「……我、我還以為他只會不在個一兩天……我還以為他已經回宮了……為甚麼他會突然不見人影這麼久?琳夜,妳有頭緒嗎?」

聽見翎漾的這句話,還有那一臉困擾的模樣,琳夜的怒火突然湧上心頭——說突然或許也不太對,因為她在同一時間想起了十年前那起事件的事,回想起當時不安以及惱火的心情,而翎漾困擾的表情和記憶中她說著「我不認識千晴這個人」的困擾神情重疊在一起……

「他只有跟我說他要離開而已,連要離開多久都沒有講就這樣走掉了!妳是他的主人應該比我清楚才對吧!真要說起來,千晴十年前也突然離開宮殿……那時候偷偷跟在他後頭跑出去的妳,應該是最清楚他的目的地的吧!?」

聽了琳夜的話,翎漾的神情突然改變,露出了以往少有的憤怒表情。

「所以說我根本不記得十年前有跟著千晴跑出去過啊!我明明只是睡了一覺,醒來後卻發現已經過了兩天!妳跟麗格大姊跟伊凡尼還有那些大臣們一直問我和千晴失蹤時發生的事……我根本不懂妳們在說甚麼啊!而且我自己也是在那時才認識千晴的,妳卻一直聲稱我的童年玩伴除了妳之外還有他!」

那句在琳夜耳中聽來最為刺耳的台詞,竟然再一次傳進她的腦海裡,簡直就是火上加油。

「因為那就是事實!為甚麼妳全都忘記了!?」

睽違多年剛剛才和好的兩人,居然又開始大吵了起來。
可能是聽見了兩人的爭吵聲,翎漾幾年前帶回來的專屬女僕‧桑兒急忙跑來帶走主人。廚房裡的人恐怕也聽見了聲音,戰戰兢兢地走到琳夜身後請她回到工作崗位上。
不想回想起來的回憶被人挑起的琳夜,儘管氣焰難消,還是努力冷靜下來,專注於王子殿下婚宴菜單的研發與準備。
她催眠自己:專注於工作就好……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4-3 16:13
第三十一章 疑惑



在凱特和伊凡尼終於兩情相悅,決定好婚禮日期之後,儘管女方仍在住院中,家長們也紛紛寄送婚禮請帖給幾位親友。基本上已經決定好婚禮事宜由宮殿這邊做準備,請帖上也一律標明了「回覆請送至亞莉魅王國宮殿」的提醒。
因此,居於鄰國利維妲的貝凱,必須遠赴亞莉魅,傳達她和主人的請帖回覆。費斯特則獨自看家處理公務。
這次沒有特別披上掩飾身分用的斗篷,穿著深色連身裙的貝凱走下公家準備的馬車,光明正大地從亞莉魅宮殿門前經過。想起來上次她和費斯特微服出遊來到這裡找翎漾的時候,還被那些門口守衛拒於門外呢。
請帖上沒有註明要將回覆交給誰,一般來想應該是伊凡尼或者女王陛下的執事吧。但貝凱其實有點怕生——雖然不至於到在陌生人面前緊張得吐不出半個字的程度,她還是會下意識迴避與陌生人交談——所以希望直接交給熟人,於是她開始在偌大的宮殿裡尋找翎漾或是桑兒的蹤跡。
不過她最先看見的,是個稱不上熟人但也不陌生的嬌小身影。對方好像也發現她了。
「咦?妳是我們宮殿裡的人嗎?我怎麼好像在哪裡看過妳……」
「您是……被翎漾殿下喚作『小蘿莉』的那個廚師……」
對方一聽見那個綽號,臉色立刻沉重無比。
「啊啊我想起來了……妳是上次翎漾那傢伙帶到宮裡來的人吧……Χ的!不要用那個該死的名字叫我!!」
雖然說上次這個人被費斯特叫「小蘿莉」的時候,也是氣得火冒三丈,貝凱卻感覺到她現在的憤怒與上次相比好像有一絲絲不同。
她很快便知道答案……
一道鈴聲般清亮的女聲從貝凱身後傳來。
「啊!妳是貝凱對吧!費斯特身邊那個小女僕!」
帶著桑兒的翎漾偶然發現貝凱,高興地三步併作兩步朝對方走過去,卻在途中兀自停下腳步,露出尷尬的神情。
「妳怎麼……呃。」
貝凱還想發生了甚麼事,仔細一看,站在她面前的琳夜表情比剛才更加嚇人了。翎漾失去笑意的眼睛也是直勾勾地瞪著對方,向來笑口常開的嘴角也抿成一條直線。
看這狀況,應該可以直接想成是兩人之間有甚麼過節吧!而且還是最近發生的。
「貝凱,這邊不好講話,我們去其他地方說吧。」
似乎用了全身力氣重新擠出笑容的翎漾,避開琳夜的視線把貝凱帶走。
貝凱跟著翎漾二人來到宮殿中庭的花園。
「那麼,貝凱妳今天自己一個人來,有甚麼事嗎?費斯特人呢?」
停下腳步後,翎漾立刻二話不說進入正題。
只見貝凱不慌不忙地從隨身的小包包中拿出一封信。
「王子殿下公務繁忙,由小女代為轉達婚禮請帖的回覆。」
「啊啊……是伊凡尼他們的……」
翎漾邊說邊收下貝凱手中的白色信封,並且當場拆開來看。端正的字跡寫著「在下費斯特與貝凱定準時參加」。費斯特大概是沒想到回覆信會被交到翎漾手上,才會用這麼正式的用字遣詞。
讀完了短短一行回覆後,翎漾忍不住為寄件人太過一本正經的用詞感到好笑。
「呵呵,費斯特寫的未免太死板了……嗯?貝凱妳怎麼還在這裡?」
將視線從信紙上頭移開,翎漾這才發現貝凱還站在原處。信件已經送到了,已經可以離開了,她卻好像沒有那個意思,左眼直盯著翎漾。
「殿下,小女有些事想請教您。」
「咦?我嗎?怎麼了?」
「小女明白這或許是多管閒事……不過殿下,請問您和剛才那位廚師小姐之間是不是發生甚麼事了?」
提問一離開嘴邊,翎漾的表情立刻僵住了。
「……哪有甚麼事情嘛!只是和平常一樣啊!小蘿莉……琳夜她一直都不怎麼喜歡我的。」
她打算裝傻笑著敷衍過去,可惜根本逃不過貝凱銳利的眼睛。
「上次小女和我家殿下來的時候,殿下您看起來似乎很樂於捉弄廚師小姐,可是剛才您擺出一副不想看見她的臉的態度。小女有些好奇您們兩位之間發生了甚麼事,方便的話可以告訴小女來龍去脈嗎?」
「……我和琳夜從小就玩在一塊——」
不知不覺地,翎漾將自己的童年回憶娓娓道來,從當初和琳夜相遇,到兩人莫名其妙決裂的那一天,把這些故事一一告訴貝凱。
「——後來我被迫開始進行公主的修行,漸漸地失去了和琳夜和好的機會……」
沮喪地敘述著回憶的翎漾,露出了更加灰暗的表情。
「但我還是不斷找機會捉弄她,希望她至少別忽視我的存在。前幾天,我去向她道歉了——為了平常經常鬧她的事情道歉。琳夜也接受了我這份歉意,好不容易我們又能相視而笑了,卻提到不知為何也不知前往何處的千晴……琳夜突然再一次提起十年前那件往事,雙方都被惹惱又吵了起來……」
「……原來如此。謝謝殿下願意告訴小女這些。那麼,小女這就告辭了。」
貝凱毫不留戀地轉身就要離開。
「等一下!妳聽我講完難過的回憶之後不是應該安慰我或者開導我一下的嗎!?」
「不好意思,小女並沒有那麼多閒暇時間,接下來還有要事必須去處理。告辭。」
貝凱無情地丟下翎漾,快步離去。
然而,她沒有往宮殿正門走,彷彿在尋找甚麼似地繼續在宮內漫步。
「廚師小姐!請等一下!」
原來她在找的是琳夜。
「怎麼,是妳啊?有事嗎?」
琳夜看見來者馬上擺出稱不上友善的態度,大概還在為剛才被人用不喜歡的綽號稱呼的事情生氣吧。
「小女有些事情想請教。」
貝凱將剛才對翎漾說過的話又對琳夜說了一遍。琳夜聽完對方的理由之後,也闡述起自己的童年回憶。
「——我真是氣死了!到現在還是無法理解翎漾那傢伙……為甚麼會忘記啊……我們明明三個人玩得那麼開心,為甚麼她會忘記啊……」
琳夜愈說鼻音便愈加明顯,忍不住啜泣起來。
「既然記得我的事情,怎麼會完全不記得千晴啊……他們兩個應該在認識我之前就認識很久了吧!可惡!到底怎麼回事啦!!」
「小女明白了,所以請您冷靜一點。感謝您願意告訴我這些,那麼,小女告辭了。」
「喂!等一下!」琳夜抽了一下鼻子。「妳這樣把人家惹哭之後又放著不管,還有沒有點同情心啊!」
「應該有,不過就算有小女現在也沒有閒工夫將它們用在您身上。」
貝凱說完立刻快步離去,不給別人追上她腳步的機會。
「搞、搞甚麼……」
對於貝凱的冷血回應,琳夜愣得連哭泣都忘了。

————————————————————

貝凱搭著馬車回到利維妲的宮殿,疾步走向費斯特所在的書房。
「王子殿下,小女已將請帖的回覆送到了。」
「啊,是嗎?謝謝妳貝凱。那麼接下來……」
「接下來小女有急事必須趕緊動手處理,恐怕接連幾天都不在宮殿,請殿下見諒。」
「咦!?等一下貝凱!妳在說甚麼?有急事是怎麼回事啊!?」
「那麼,殿下,小女在此先告辭了。」
貝凱馬上轉身從書房門口離去。費斯特根本來不及阻攔她。
「怎麼回事……貝凱那麼焦急的模樣實在很少見啊……」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4-6 20:01
瑞斯角色圖完成~



這樣子角色圖的繪製就告一段落了~有些角色拖到很晚才畫好真是不好意思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4-18 18:10
第三十二章 打聽



距貝凱兀自離開宮殿的那一天,已經過了一個禮拜。遲遲不見貝凱歸來的徵兆使得費斯特心煩不已。
兩年以來總是跟在身後的小小黑影,突然從視野內消失無蹤,一時之間怎麼也無法習慣。
「有聽說貝凱的消息嗎?」
這陣子費斯特幾乎逢人就問這個問題,在宮中的侍女們、出外採買的跑腿小弟、站在門口守衛的衛兵,大家給他的回答都是一句「不知道」。
今天難得不必處理公務,一天清閒,費斯特把握機會,決定親自到街上及熟人家打聽。目的地是亞莉魅王國。
在前往貝凱過去的住處——也就是凱特家的路上,包括公共馬車上的車伕及乘客在內,每個他遇到的路人都被他詢問了一番,可惜終究無果。
說不定凱特知道貝凱的去向——費斯特坐在城主家的會客室裡想著,等待僕人去把凱特叫來。
「費斯特,好久不見了。近來可好?」
「凱特小姐才是,身體已經康復了嗎?」
自從上次的事件,凱特與伊凡尼兩情相悅後,費斯特也坦然放棄了這段單相思。現在的兩人只是單純的朋友。
「嗯,雖然還需要調養,但已經可以出院了。醫生說婚禮前應該就能完全康復了。」
提起即將來臨的自己婚禮,凱特不禁害羞地笑了出來。
「對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嗎?話說回來……怎麼今天只有你一個?貝凱呢?」
「關於這點,我來就是想問妳這件事的……」
費斯特將事情的來龍去脈告訴凱特,說完,露出沮喪又焦慮的神情望向對方。
「我在想妳會不會知道些什麼,便趁著今天沒事趕來了…」
凱特聽了,似乎也不知情,苦惱地抿著雙唇。
「……我很想幫你,可是我也沒有她的消息。上次見到她也是在醫院那時的事了……」
「這樣啊……那,關於她可能會去的地方,妳有沒有什麼頭緒?她跟著妳生活了那麼久,她以前也有發生過這種事情嗎?」
凱特是貝凱的「師父」,可說是最了解貝凱的人,費斯特現在只能把希望放在她身上了。
可是凱特雙手抱胸思考許久,好像還是沒有解答的樣子。
「……那孩子雖然有時會不知道跑去哪裡,但不見人影一天以上這種事從來沒有過……」
「如果從她過去的經歷來看呢?有線索嗎?」
「這就更困難了!」
凱特忍不住提高音量。
「我是從貧民窟將那孩子撿……帶回家的,至於她過去到底發生過什麼我完全不知道……曾經有人問過她這個問題,她馬上睜大眼睛閉緊嘴巴,露出相當可怕的表情狠狠瞪著對方……」
「簡單來說,就是她死都不肯講,是吧?」
費斯特想像露出那種表情的貝凱。
「……不過,她身上倒是有些令人在意的事……」
「令人在意的事?」
凱特沉默了一下才接著回答。
「其實那孩子身上,有很多可怕的傷疤……傷口上頭又疊著傷口,看著就令人毛骨悚然……而且,全都是些不可能用『跌倒了』這種理由來解釋的傷痕。」
「傷、傷痕!?我從來都不知道……」
「而且她剛來我們家的時候,連普通地說話都不會,也有很多事情都不曉得……說實話,我懷疑她有一段很淒慘的過去。」
「妳難道是指……受父母虐待之類的?」
「有可能,說不定就是她的父母把年幼的她丟在貧民窟的。」
兩人開始臆測貝凱不為人知的過去經歷,越想越黑暗。
「唔……可是就算她過去被父母那樣對待,現在還會想去找他們嗎?應該說,即使她真的去了,我們也根本不知道該去哪裡找啊!」
「說的也是……結果問題又回到原點了嗎?」
費斯特再度陷入苦惱之中。此時,凱特想起剛才費斯特提到,貝凱是從亞莉魅宮殿回去後突然說要離開的。
「你不如去宮殿那邊打聽看看?搞不好會有甚麼收穫。」
「嗯……這倒也是。」
接受了凱特提議的費斯特,立刻加緊腳步,向她道別後馬上出發前往亞莉魅王國宮殿。

————————————————————

抵達宮殿的費斯特,推測貝凱上次來時應該是從正門口進去的,也如法炮製。之前來這裡的時候,宮殿裡的守衛們已經知道他是翎漾公主殿下的友人,這次很順利地就走進去了。
守衛向他打招呼的時候,費斯特也順便向他們打聽了一下。可惜沒有甚麼有用的情報。
費斯特很快就找到在宮裡閒晃的翎漾與桑兒。翎漾對心上人突然來訪顯得很驚訝,但似乎沒有先前那麼熱情。
「費斯特,你怎麼來了?只有你一個人?那個小女生呢?」
連翎漾都這麼說,費斯特開始懷疑莫非在他人眼中,已經產生「有費斯特在的地方就會有貝凱,有貝凱的地方就會有費斯特」這種既定印象了。
「嗯……我來就是想問這件事……」
他馬上說明來意,翎漾聽完之後,開始回想貝凱來的那個時候,思考該從哪裡解釋才好。
「……其實不久前我和琳夜吵架了……啊,琳夜就是我以前跟你說的,被我叫「小蘿莉」的主廚。」
「是……」
費斯特一臉困惑,大概很錯愕翎漾怎麼突然說起自己和別人吵架的事情吧。
「貝凱來的時候,被她撞見我們冷戰的情形……她就好奇我們之間發生了甚麼事,拜託我把來龍去脈告訴她。」
「請、請問妳那時跟她說了些甚麼!?請詳細地告訴我!」
想著說不定翎漾告訴貝凱的話中藏有甚麼線索,窺見一絲希望的費斯特,情緒不禁激動了起來。
「這個嘛……」
翎漾開始深思,緩緩閉上雙眼——
「咦?翎漾?」
費斯特和桑兒察覺異狀,走上前去。桑兒輕碰翎漾的肩膀——

她竟然直接朝地面倒下去!

「翎漾!?翎漾妳怎麼了!?醒醒啊!」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兩人拼命搖晃昏倒的翎漾,可是她絲毫沒有甦醒的跡象。
「公、公主殿下怎麼會突然昏過去呢……」
「…………」
他們瞠目結舌地看著翎漾。
翎漾不知為何突然昏厥,尋找貝凱的唯一線索消失,費斯特震驚得愣在原地,直到桑兒把其他人叫來為止,一句話也說不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5-1 09:45
第三十三章 線索




前一秒還在跟費斯特說話的翎漾,突然昏迷不醒。
當時也在場的桑兒趕緊去把其他人給叫來,留費斯特獨自一人愣在原地。
翎漾被抱回房間安置在床鋪上,御醫替她進行診斷,卻得不出個結果來。
一開始大家都緊張地待在房間裡,等待翎漾甦醒,可隨時間一點一滴過去,也不見她醒來的跡象,手頭上又還有沒完成的工作,便一一回到工作崗位去了。
到最後,只剩擔憂而無助的桑兒,還有焦急不已的費斯特留下。
桑兒跪在床邊,泫然欲泣地握著睡著的翎漾的手,不斷祈禱著公主殿下快快醒來;另一邊,費斯特坐在房間一隅的椅子上,低著頭,染上陰霾的雙眸不知該把目光往地上哪片瓷磚對焦才好。
來此打聽失蹤的貝凱的消息,原本想著終於抓住一絲線索了,竟然在這種地方又吃了閉門羹。朋友因不明原因昏迷不醒,費斯特自然很是擔心,可是他不得不承認,現在自己心裡,焦急和失落感遠大於對翎漾的擔憂。
他正盤算著要不要先去其他地方繼續打聽看看,但就現狀來看,似乎只有在貝凱失蹤前曾和她說過話的翎漾握有唯一且最大的線索,然而翎漾失去意識無法交談……費斯特還是決定姑且先留在這兒等等看,祈禱翎漾快點醒來,好讓他能早點問到貝凱的去向。
雖然有想到翎漾和貝凱兩人對話時桑兒或許在場,應該也可以問她,但看著現在的桑兒,費斯特實在開不了口。搞不好叫她她也聽不見。
房間裡的空氣沉重得讓他呼吸困難,費斯特站起身子打算先到外頭走動走動。
就在他朝門把伸出手的時候,門自己打開了。
原來是有人從外頭進來了。
一個穿著樸素的少女走進來,仔細一看,她正是翎漾曾提起過的「小蘿莉」——琳夜。
隱約記得翎漾說過琳夜是宮殿御廚,但一個下人怎麼會連門都沒敲就進公主房間呢?
好像有點恍神了的桑兒,聽見琳夜踩得有些重的腳步聲,猛然回過神來。
「琳、琳夜小姐……」
看見桑兒一臉驚慌失措的模樣,費斯特才想起翎漾昏倒前有說過,她和這個叫琳夜的少女吵了一架,目前正處於冷戰狀態的樣子。
那她為甚麼會來這裡?
就連現在,琳夜也是一臉怒氣未消的樣子,緊繃著臉龐。她走向翎漾床邊,稍嫌粗魯地推開桑兒,站在她原本的位子,冷眼瞪著熟睡的翎漾。
「…‥她這樣睡著多久了?」
琳夜突然轉頭詢問桑兒,和剛進來時一樣緊皺著眉頭,一臉兇巴巴的樣子害桑兒嚇了一跳。
「呃!這個……」
「已經……差不多三個小時了。」
一直站在門口沒有出去的費斯特,代替桑兒回答了琳夜的問題。
「三個小時嗎……如果和『那時候』一樣,恐怕還會再這樣繼續睡個一天吧。」
「咦?一、一天?」
費斯特很疑惑,連御醫都無法診斷的症狀,為甚麼她卻能明確說出一個時間。不過,桑兒注意到了她話中的另一個重點。
「琳夜小姐,請問妳說『那時候』是甚麼意思?難道公主殿下過去也曾發生過這種事!?」
「……對喔,那時候妳還沒………」
雖然不曉得她們在講甚麼事情,費斯特在此時想起翎漾好像就是告訴貝凱她和琳夜吵架的事情……
儘管失禮,為了找到貝凱,費斯特還是出聲向琳夜搭話了。
「不好意思,妳是琳夜小姐是吧?我有些事情想要問妳可以嗎?」
「嗯?你是翎漾朋友的那個王子吧?王子殿下有甚麼事情要問我?」
「……我想問問……妳和翎漾兩人吵架的原因和經過……」
「啊!?」
琳夜發出像極了流氓找人打架時的聲音。
「別人吵架關你甚麼事?有甚麼好問的?」
雖說早就聽說她脾氣不好,沒想到琳夜面對他國王子口氣也這麼差,費斯特一瞬間退縮了一下,還是鼓起勇氣開口。
「其實我正在找我的女僕……是一個深色長髮,右眼帶著眼罩的小孩子——」
「你現在又跟我扯到哪邊去啊!?到底是要雞婆別人吵架還是找你家小孩給我選一個啊!」
「不、不是的,請妳冷靜繼續聽我說。我來找翎漾打聽那孩子的事,她好像是把妳和她吵架的來龍去脈告訴那孩子了……所以……」
「……翎漾做甚麼把我們吵架的事情告訴一個小鬼啊……啊!」
琳夜好像想起了甚麼。
「你找的那個小鬼該不會是個皮膚白得像鬼,面無表情又穿得一身黑,死氣沉沉的小女生吧?」
「呃,我想……是的。」
看來琳夜當天也有見到貝凱的樣子。
「……我不曉得翎漾到底和那小鬼說了多少,但那個小鬼也莫名其妙來找我問了一樣的事……我把十年前當初認識翎漾和千晴那時,到後來翎漾和千晴失蹤回來後,翎漾竟然忘記千晴的事都告訴她了……」
費斯特偷偷問了旁邊的桑兒「千晴」是何方神聖,才知道他是翎漾的騎士。
「請務必詳細告訴我。我家貝凱從這宮殿回來後馬上就沒了音訊不知去向,我想妳們兩位告訴她的話中或許藏有甚麼線索,所以,請務必詳盡告訴我。」
過了良久的沉默,琳夜才終於開口。
「……十年前——」
琳夜再一次闡述那些她快樂卻也悲哀的回憶,連同前陣子千晴兀自離開,還有翎漾來找她道歉結果兩人又因為提起那起事件吵了起來的事都告訴了費斯特。
「——我和那個小鬼說的,差不多就這些了。」
「唔……」
聽琳夜講了這麼多,費斯特仍舊一點頭緒都沒有,除了知道翎漾十年前也曾像這樣昏迷不醒之外,非但沒有得到任何線索,反倒增加了更多謎團。
他開始思考貝凱會不會是回程路上遇上了什麼才會決定離開。可是貝凱是直接搭上費斯特所準備的馬車離開的,這點亞莉魅宮殿的守衛可以作證;她回程途中也沒有停下來過,是一路搭車回到利維妲的,這點也已經與當天的馬車夫確認過了。
最後結論,果然線索就在翎漾對貝凱說的那番話的內容當中了。
但是——費斯特心中產生了不安的假設——萬一翎漾告訴貝凱的內容和琳夜剛才說的差不了多少,那豈不是終究無果?倘若翎漾這次醒來又像十年前那樣失去記憶,她會不會忘記唯一的線索?如果翎漾一直醒不過來——
想到這些,費斯特就更加站也不是、坐也不是。
「……謝謝妳告訴我這些。我……我想先到外頭再打聽看看。」
說完,他快步走出翎漾房間。因為焦慮使得他加快步伐,也不看前方,結果在轉角與人相撞,狠狠跌了一跤。
「你沒事吧?」
對方好像沒有被撞倒的樣子,伸出戴著皮革手套的手幫費斯特站起來。
「不好意思,都怪我沒看路……」
「不不,害你跌倒了,我才要道歉呢。沒有受傷吧?」
「是,我沒事……」
被撞飛的費斯特安然無恙,反而是撞飛他的金髮男子遍體鱗傷——雖然應該與剛才那一撞無關。
「我還有急事,先告辭了。」
「好的……」
傷痕累累的金髮男子離開後,費斯特也動身繼續往前走。走沒幾步路,他猛然想起剛才的轉角前方只有通往翎漾房間的長廊,那名男子到翎漾的房間有什麼事……
與此同時,身後傳來琳夜的大叫。
「千、千晴!?」
聽到這個名字,費斯特停下腳步。剛才琳夜也有提到這個名字,聽說是她和翎漾「曾經」的青梅竹馬,也是翎漾的騎士……說起來,在琳夜的敘述中,最神秘的就是這個千晴了——十年前和翎漾一起失蹤,隔天抱著昏厥的翎漾回來,但對於失蹤期間的事絕口不提……翎漾醒來後失去了所有關於他的記憶,他本人卻彷彿早已知曉似地接受了,也迴避掉來自琳夜的質問……而在前些時間,他又再次不知去向地離開……
「你、你在幹嘛!!?」
房間再次傳來琳夜的喊叫,這次更加淒厲,她大聲叫喊差點就要破音。
費斯特聽見叫聲馬上想也不想地掉頭衝回去。
作者: 佩佩    時間: 2016-5-1 14:53
大大你好~我是新讀者
因為好奇,所以就點進來看囉~
沒想到出乎我意料的好看呢~
請大大繼續加油喔!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5-15 10:40
佩佩 發表於 2016-5-1 14:53
大大你好~我是新讀者
因為好奇,所以就點進來看囉~
沒想到出乎我意料的好看呢~

謝ˋ謝大大的稱讚!!QWQ(飆淚)
讀者大大們的支持是創作者最大的原動力,真的非常感謝!
今後也請繼續支持~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5-15 10:40
第三十四章 千晴




千晴出生於一個名叫托納利的小國。雖然是塊不太大的國土,卻因位於大陸交通樞紐而遭鄰近各個大國覬覦。
十五年前,鄰國的亞莉魅發生革命軍興起的叛亂,國王遺族及軍隊向托納利求助,在他們的國土邊境駐紮。國王表面上答應了他們的請求,背地裡正打著趁人之危的算盤,看準時機偷襲亞莉魅的軍隊。不料亞莉魅的王后竟然站上前線率兵反擊,把托納利的軍隊打得節節敗退。國王看情況不對趕緊舉手投降。幸好亞莉魅的王后大發慈悲沒將他們趕盡殺絕,不計較此事,相反地,拜託國王幫忙向托納利全國召集志願兵,助她一臂之力奪回國家,並且答應待她坐上王座之後,必定不會虧待托納利。後來珊荷王后果真帶領軍隊贏得勝利,繼承亡夫的位子成為新任君主,同時與在戰爭期間大力協助的托納利結為同盟國,考慮到他們經常受到鄰近國家威脅的動盪情勢,答應對方只要向他們提出請求,隨時可以提供軍事協助。
而在這份同盟條約的背後,兩位君主還有另一項秘密協定。
托納利畢竟有偷襲亞莉魅軍隊的前科,現在雖然簽下了同盟條約但不能保證對方不會再犯,於是珊荷女王抓著這一點,要求國王尚為年幼的王子遷居至他們宮殿——講白了,就是要對方的小王子來當人質。一開始國王也是百般不願,但珊荷女王保證不會傷害王子的人身安全也不會禁錮他的自由,將王子送來亞莉魅反而是保護他的一種方式。國王聽了之後也頷首答應了。
於是年僅十歲的千晴,離鄉背井,為了國家,搭上馬車,隻身一人來到亞莉魅。
面對陌生的土地及人群,千晴就算內心害怕動搖,也絕不示弱,每天戰戰兢兢地過日子。對身邊人們築起高牆的千晴,即使面帶笑容也從未用真心與他人對話。
唯有一個小女孩突破了那道心防……

「你是誰?」

初次見面時,她怯怯地躲在柱子後方盯著千晴。她年幼得連說話發音都還不是很標準。
千晴毫不鬆懈地掛著那張笑容可掬的撲克臉,哪怕對方是個四、五歲的孩子。看著小女孩,他笑而不答。
突然,小女孩的肩膀抖了一下,緊張地往後看,好像有鬼在追她似地。
「不、不要跟麗格說我在這裡!」
她悄聲說完,立刻躲進一旁的矮櫃裡面。
過沒多久,一個和千晴差不多年紀的少女跑了過來。
「請問你有看到翎漾嗎?」
「……沒有。」
瞄到剛才的小女孩從櫃子門縫悄悄望著自己,眼神彷彿無助的小動物一般,千晴假裝什麼也沒有地回應眼前的少女。看來她們就是「麗格」和「翎漾」——這個國家的兩位公主了。
麗格道過謝後馬上繼續尋找翎漾。看來她是來把拒絕上課而逃跑的妹妹帶回去的。
確認來抓自己的人已經走遠了,翎漾躡手躡腳地從櫃子裡爬出來。拍掉裙子上的灰塵後,她恭恭敬敬地向千晴鞠躬道謝。
「謝謝你剛才幫我躲起來。」
翎漾露出燦爛無比的笑容。一瞬間,千晴的心牆為那抹笑靨動搖了。
對感情一事還懵懂無知的他,不曉得這就叫一見鍾情——何況對象是個小他六歲的小毛頭。
「……不客氣。」
他盡量不表現出動搖的樣子,用笑容回應翎漾。
「大哥哥你叫什麼名字?我是翎漾,請多多指教。」
「我是千晴,請多指教。」
「喔……千晴哥哥為什麼在這裡?」
「……我是最近剛來的僮僕。」
千晴作為「人質」遣送亞莉魅,這件事是雙方君主瞞著兩國國民進行的。在祖國的時候,千晴作為王子本來就很少在人民面前露臉,也因此即使王子離開了國家也沒人發覺;亞莉魅這邊或許只有女王和經手此事的少數人知曉吧,而秘密遣送來的千晴,對外身份便是「宮殿新進僮僕」。
「喔……」
不愧是小孩子,沒有半點懷疑地就接受了這個回答。
「千晴哥哥!你可不可以陪我玩啊?我不想去上課,你陪我玩好不好?」
「妳不是在躲妳姊姊嗎?」
「呃……那、那你和我一起躲!」
小孩子的思考邏輯,真不知該說是單純過頭,還是不可思議——千晴無奈地心想,還是笑著答應了翎漾。
於是兩人展開了在城堡裡的大逃亡,在宮殿內四處亂竄。翎漾的視力和聽力似乎格外發達,遠遠就能發現正在找她的麗格及教師。一旦發現她們,翎漾馬上拉著千晴跑走,或者就近躲起來;千晴也會跟著翎漾跑或者躲起來,躲不了的話就假裝若無其事地經過。兩人藉此成功躲過一劫。
翎漾的小手用力拉著千晴往前跑,穿過長長走廊,眼前是中庭的花園——本應如此。
「…………」
望著一片荒蕪,千晴突然沒了笑容,啞口無言。從枯枝殘骸勉強還能認出這裡曾是花園,但已經沒有花朵的容姿與芬芳,也沒有鳥兒的身影及啁啾,徒留大火摧殘後的死寂。
千晴瞅了翎漾一眼,才發現她正在強忍淚水而顫抖。
「……以、以前……父親大人還沒被壞人殺死的時候……母親大人還會笑著給翎漾抱抱的時候……都會和翎漾,還有麗格跟伊凡尼一起……在這裡看花……野餐……一起玩……」
她越說越哽咽,淚珠也撲溯撲溯地落下。
「可是、可是現在……都沒有了……父親大人死掉了……母親大人變成另一個人……花園也被壞人燒光光了……」
看見翎漾哭成這副德性,千晴才想起這個國家前陣子還處在水深火熱之中。他在來此之前就有聽說革命的事,但當時他認為這些只不過是別人家的事而沒有放在心上。
雖然不曉得來龍去脈,但碰上這種事情受到的打擊肯定不小吧,何況是身在王家又如此年幼的孩子。想到這裡,千晴才覺得翎漾或許不如表面看來的那麼天真無邪、無憂無慮。
而當他注意到時,自己已經把胸口出借給翎漾宣洩情緒了。披散在瘦小肩膀上的藍色長髮,隨抽抽搭搭的翎漾有一下沒一下地顫動。
想著剛才翎漾自己也瞠目結舌望著花園殘骸的模樣,她應該不是故意把千晴拉來這裡哭給他看的,這宮殿構造複雜可比迷宮,恐怕翎漾是不小心誤闖了這片傷心地吧。
千晴抱著翎漾讓她盡情哭,被後來出現的麗格等人發現,一度被誤會是他惹哭翎漾的。
當天晚上,千晴被女王私下召見。
「聽說你今天陪我女兒在宮裡玩得很高興?」
「……是,很抱歉。」
女王總是那一號表情,千晴也摸不清她到底是不是在生氣。
「不需道歉。我反而還要謝謝你陪翎漾玩,她似乎挺開心的。」
「……在下深感惶恐。」
「翎漾好像很中意你,今後也可以拜託你陪那孩子玩耍嗎?」
「……這是在下的榮幸。」
千晴微笑應答,但他也不知道自己的笑容有幾分真心。
從此之後,千晴與翎漾總是不約而同地在第一次遇見的地方碰頭,然後在宮殿四處玩耍。配合翎漾的任性,千晴開始代替王室教師替她上課。兩人進乎形影不離。
當時一片荒蕪的花園也經由園藝師之手重獲新生,整頓完畢後,兩人也時常在這裡野餐、賞花、散布。
時間逐漸流逝,千晴十二歲,變得更加儀表堂堂;翎漾也平安長大,雖然還是個剛滿六歲的小孩子,已能窺見將來亭亭玉立的模樣。
依舊每天玩樂的他們,在某一天邂逅了御廚的小女兒琳夜,於是翎漾的玩伴又增加一人。
可惜好景不長。
與琳夜認識後經過三年,千晴正在和兩個小女孩頭戴花環扮家家酒時,突然收到一封來自祖國的信。他拿著信件躲到翎漾她們看不到的角落閱讀。信上寫著祖國遭到入侵,目前雖無大礙,但若被發現王子不在就不好了。為預防萬一,大臣寫了這封信函希望千晴回國一趟。
翎漾替千晴編的花環掉落走廊地板,他捏著信件直接跑去要求覲見女王。
聽了千晴的理由並確認過信件內容後,女王答應千晴,明天一早讓他秘密回國。
隔天,女王準備好一些行李送千晴出發。不料有個不速之客跟在他後頭。
翎漾竟然偷偷跟過來了!
就算想把翎漾送回去,已經走了好一段路程,實在沒時間再折回去,只好無奈地讓她一起走。兩人翻山越嶺,穿過捷徑的山林前往千晴的祖國,卻不幸在途中被山賊攻擊。
身著華服的翎漾淪為目標,千晴不顧一切地捨身保護她,拿出護身的小刀拼命抵抗仍舊不敵,左肩到右側背部被狠狠砍了一刀,深可見骨。
失血過多導致千晴意識模糊,他尋著翎漾哭叫的聲音確認她的位置,衝過去抱住她,用最後的力氣將手上的小刀朝山賊頭目的雙眼奮力擲過去,刺瞎他的眼睛。趁著其他山賊的注意力放在滿地打滾的頭目身上時,千晴將翎漾緊緊摟入懷中,就這樣擁著她——從斜坡滾下山崖。
翎漾的臉蛋被千晴壓在他的胸膛,雙頰感受到千晴的體溫和一股濕濕黏黏的感覺。她沒看見千晴做了什麼,在聽到可怕的山賊傳來的痛苦叫喊後,是一陣天旋地轉。
不知道究竟轉了多少圈,直到千晴的身體撞上樹木才停下來。
翎漾努力從千晴使不上力的臂膀中鑽出來。看到千晴遍體鱗傷的淒慘模樣,她嚇得連尖叫都不成聲,腦袋一片空白。指尖滑過臉頰,沾染黏膩的血紅色,才知道剛才那濕黏的觸感是從千晴左肩淌淌流出的鮮血。
「千、千晴!!」
她好不容易才擠出叫喚千晴名字的力氣。
「……翎漾……妳沒事嗎……」
千晴用微微顫抖的聲音,氣若游絲地開口。
「太好了……」
幾乎是用氣音吐出這句話後,千晴沒了意識。
「千晴!千晴振作一點!不要死!」
她慌張地四下張望尋找人影,高聲求救。可是這種荒山野嶺的懸崖底下,哪裡會有人呢?
原本這樣想著,差點打算放棄希望的翎漾,注意到好幾棵樹木之外的地方有幢小木屋,窗戶流露出的燈火在昏暗的森林裡非常顯眼。
翎漾匆匆忙忙地跑過去,一路上因為踩到裙擺或絆到樹根摔跤好幾次,終於來到小木屋門前。她拼命敲門直到門從內側被打開。
一名穿著奇特長袍的青年走出來。翎漾顧不得可不可以和陌生人說話,直接抓住面前男性的衣角嚎啕大哭,向他求救。
千晴被救回一命,甦醒過來後,從男子口中得知自己昏迷這幾個小時內發生的事。洋裝被勾得破破爛爛,渾身髒兮兮的翎漾,躺在旁邊的床上呼呼大睡。
「……感謝閣下出手相助。」
「不必言謝……托納利王國的王子殿下。」
「!」
「別緊張別緊張!我只是看了一眼你身上那封信函而已。不過……那邊的翎漾小公主似乎不知情呢?」
「……你怎麼知道她就是翎漾?」
「她跟我說的。不過呢……」
男子露出神秘莫測的微笑。
「就算沒和你們交談,沒去看你的信,要得知你們的身份也不是什麼難事……對我而言。」
「……你是什麼意思……」
起了疑心的千晴,繃緊神經,如果男子說了什麼讓他不滿意的答案,就立刻撲上去……
男子輕笑幾聲。
「我是巫師,蓋洛西亞,是承襲了惡魔的黑魔法的人。」
原先一臉戒備的千晴,聽了男子一本正經的回答,明顯露出不相信對方的表情。
「……證據呢?」
「不就在你身上嗎?」
被蓋洛西亞這麼一說,千晴背上被山賊砍的致命傷確實已經消失得不留一點痕跡。不論是再頂尖的外科醫師都不可能在這麼短時間內辦到這種事。
「小公主向我許願,拜託我救你一命。所以我和她訂下契約,我實現她的『願望』,她則支付我『代價』……」
聽見「代價」二字,千晴立刻緊張起來。
「你對翎漾做了什麼!?」
「冷靜冷靜!」
只見蓋洛西亞細長的手指輕輕一揮,差點就要飛撲過來的千晴瞬間僵在半空中,動也動不了,只剩臉部肌肉得以繼續運動。身體被定住的千晴,先是一怔,然後狠狠瞪著眼前愉悅微笑的蓋洛西亞。
「請放心,我只拿走等值的代價而已,雖說要把幾乎一隻腳踏進了鬼門關的你拉回來的確是件苦差事,但還不至於需要用『性命』來支付……那樣就是過度收取了。」
千晴其實沒怎麼聽懂對方在講些什麼東西,但應該可以確定翎漾沒有生命危險。
「……那麼,你從翎漾那裡拿走了什麼?」
「……對她而言最重要的東西——所有與你有關的『回憶』還有對你的『愛慕之心』。」
千晴聽了有些吃驚,但似乎還是不太明白箇中含義。
「等她醒來你就會明白了。」
說完,蓋洛西亞解除千晴身上的法術還他自由,同時將熟睡的翎漾憑空舉起,慢慢飄到千晴面前。
「既然你已經可以行動了就帶著她離開吧!我這兒可沒有給你們過夜的地方。」
門徑自開啟,外頭是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蓋洛西亞用手指在空氣中畫個圓,旋即變出一團幽幽的鬼火飄搖。
「跟著這個走,它會替你們指引走出森林的道路。」
抱著翎漾的千晴,狐疑地盯著蓋洛西亞看了幾秒,最後只能嘆口氣接受他的安排。
「姑且還是對你說一聲謝謝吧。」
「請你務必對這裡的事守口如瓶。如果你告訴其他人,我無法保證會發生什麼事……」
「……多謝提醒。」
千晴邊囁嚅著邊走出小屋。
他跟在鬼火後面緩緩前進,在天空微亮的時刻終於走出森林,鬼火也彷彿完成了使命似地消失了。他們回到宮殿時,清晨的霧氣還沒散去。
原本要出發去找失蹤的他們的士兵,看見公主平安都鬆了一口氣。
滿身傷痕的千晴——蓋洛西亞只治好了他背上的致命傷,其他傷口仍然留著——一路抱著翎漾,直到將她安置床上。
他一直在床邊默默守著翎漾。包括琳夜在內,其他人問起失蹤期間發生的事,他打死也不開口。
好不容易盼到翎漾睜眼後,千晴才明白蓋洛西亞話中的意思。甦醒過來的翎漾,完全不記得千晴的事,把他當成陌生人,與他有關的記憶也遭到改寫,他的身影一點痕跡都沒留下地從翎漾的記憶當中被抹除了。
大家看見翎漾變成這個樣子不禁議論紛紛,而知曉一切背後前因後果的千晴,決定坦然接受這個結果並阻止其他人繼續探究此事。

「初次見面,翎漾公主殿下。在下名叫千晴,今後將在這個宮殿居住,請多指教。」
「初次見面,千晴先生。歡迎你來到這座宮殿。」

他露出笑容,順從翎漾遭改寫的記憶扮演陌生人。
但出乎意料之外,琳夜對這件事產生極大的不滿,氣得大吼大叫。可是,不管是千晴還是翎漾,都無法出聲安慰她。
自此之後,曾是青梅竹馬的三人越來越疏遠。必須保守秘密的千晴,不惜與琳夜翻臉也想保護翎漾,為了成為她的騎士,毅然加入軍隊訓練;沒發現自己失去了什麼的翎漾,因為和「唯一的」童年玩伴吵架,努力想與她和好,卻總是吃閉門羹;因為什麼都不知道而受傷害的琳夜,猶如要忘卻這起事件和他們兩人一般,埋頭於廚師修行。
就這麼過了十年……
那起失蹤騷動過後,千晴有再次回祖國一趟,完成前次沒有達成的目的。可是十年後的某天,他又久違地受到來自祖國的緊急信函。
祖國遭敵人大軍壓境,國王陛下——也就是千晴的父親——親自上戰場領兵卻鎩羽而歸,如今命在旦夕。
千晴讀完信件,馬上要求覲見女王,請求她同意讓他立刻回國。
女王原本打算讓他跟著軍隊過去,但千晴不放心,強烈要求讓他自己先出發。女王拗不過只好答應。
事不宜遲,他立馬備好行李動身。
千晴抵達後馬上去見父親一面。看見長年掛心的兒子歸來,國王放下心中大石,駕崩了。
縱使內心悲傷,千晴強忍下來,代替已逝的國王率軍進攻。
可是托納利軍幾乎佔不到優勢,屢戰屢敗,眼見就要守不住最後防線,千鈞一髮之際亞莉魅的援軍總算是來了。雖然暫且守住了最後的堡壘,無法打退敵軍仍是個問題。
士氣逐漸低迷,千晴也開始覺得這場仗或許打不下去了,慢慢產生放棄的念頭……此時,一個穿著黑色洋裝的小女孩出現在他面前。
她聲稱有重要的事要詢問千晴,作為交換,她提供了不知從何得來的敵軍情報及精闢分析。千晴原先半信半疑,照著她提供的情資去擬定戰略、出擊後,托納利軍得到了開戰以來首次勝利。
小女孩成了勝仗的大功臣,多虧她的情報,千晴終於打退敵軍,逼得他們舉旗投降。
實質上已經成為一國之君的千晴,對這神秘的少女萬分感激,想跟她商量賜予官位或爵位一事,她卻果斷拒絕,急著要千晴告訴她——十年前他和翎漾失蹤時發生的事。
千晴立刻起了戒心。少女坦承自己認識翎漾還有琳夜,前些日子分別聽她們兩人提起童年往事,雙方說詞之間有個令人起疑的落差,這個落差之中或許藏著關於她一直在尋找的某人的線索,所以遠赴至此找上千晴,試圖釐清事情真相。
起初千晴為了「保密協約」不肯開口,少女似乎看穿了他的心思。
「那麼,不用『告訴』小女,請您直接帶路吧。」
她改口這麼說。
千晴感覺到少女八成不會允許自己推辭,儘管擔心那巫師所說的「會發生什麼事」,還是冒險替少女帶路。
睽違多年,千晴再次回到這片森林。但當初是他和山賊纏鬥後,翎漾偶然發現那個小木屋的,他也不知道確切位置。正當他在森林前躊躇,少女竟然徑自往前進。
走了頗長一段路後,當時的小木屋真的又出現在千晴眼前。少女看見木屋後迅速加快腳步,同時吩咐千晴到門外待著。
少女敲敲門,木屋主人才剛稍微打開一條門縫,一股強勁的風便用力將門板整個吹開來,讓氣勢洶洶的少女走進去,又「碰」地一聲闔上門。
千晴愣在原地,一時之間沒搞懂剛才那幾秒鐘發生了什麼事。
過了良久,少女從門後探出頭。
「請您回到亞莉魅之後,用嘴將這個餵給翎漾殿下。」
說完,她把一顆藥丸交付千晴,又關上大門回到屋內。
一頭霧水的千晴,搞不清究竟是怎麼回事,還是決定先照少女說的回亞莉魅一趟。
「喔對了,還有一件事。您已經可以不用擔心『保密』的事了,說出口也沒什麼關係——當然,看您自己如何衡量。」
千晴正要轉身離開,少女又冒出頭來補充這件事。
「請好好向琳夜小姐解釋並和好吧。」
雖然他連這名少女的姓名來歷都不知道,千晴還是願意聽從她的忠告。
「謝謝了。」
簡短地道過謝,他迫不及待地快馬加鞭趕回翎漾身邊。
沒想到回去宮殿後聽說翎漾昏迷不醒,直覺事情可能與少女的指示脫不了關係,千晴立刻加快步伐。
在翎漾房間前的長廊與一名男性相撞,將對方攙扶起來後千晴馬上告辭。他走到房門前面,輕敲了幾下後直接開門進去。除了躺臥在床的翎漾,沒想到琳夜和翎漾的女僕也在床邊守著。但現在千晴也顧不得房裡有誰在了。
他用單手抱起翎漾虛弱的上半身。把藥丸含進嘴裡,千晴依照少女的吩咐用口對口方式將它餵給翎漾。
她雙唇的柔軟觸感從嘴唇清晰地傳了過來。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5-29 20:45
第三十五章 回歸




費斯特聽見尖叫聲,立刻折返跑回翎漾房間,沒想到衝回來一看,竟是方才擦肩而過的男子與昏睡不醒的翎漾接吻的衝擊場面。
他嚇得愣在房門口目瞪口呆,床鋪一旁的琳夜和桑兒也震驚得合不攏嘴。
突然出現的千晴,突然地抱起翎漾,然後突然地吻了她。
費斯特讀過的古典言情小說,再怎麼爛也不會有如此唐突的發展。
三個人瞪大眼睛看著這場突發吻戲。過了將近三十秒之久,兩人緊密貼合的唇瓣才終於分開。千晴輕輕俯身放下翎漾,琳夜趁此機會,越過床鋪揪住千晴的領子。
「你搞什麼!?突然消失又突然回來,到底去哪了!?還莫名其妙親翎漾,你以為這是童話故事嗎!?」
「啊……那個……」
千晴一臉為難地指著躺在床上的翎漾。
真的就像童話故事的情節一般,被千晴親吻的翎漾,逐漸甦醒過來。
「嗯……這是哪裡……我……」
睡眼惺忪的她好不容易睜開眼睛,第一眼看見的便是頭上差點一觸即發的琳夜及千晴。
「琳夜……千晴……你們在做什麼……」
她困惑地看著兩人。回過神來的琳夜趕緊放開千晴。
「……早安,翎漾殿下。您這一覺睡得還安穩嗎?」
「嗯……感覺睡了很久……話說回來,千晴你為什麼要對我用……敬……語……」
翎漾話說到一半,漸漸沒了聲音,一語不發,睜大雙眼盯著千晴。停頓了幾秒後,她猛地坐起身子,撲向千晴,雙方的臉部距離急速縮短。
「千、千晴!我……我……」
「……妳想起來了嗎?」
「我、我……千晴,對不起!」
淚水滑落翎漾的雙頰,她哭著撲進千晴懷裡,用帶有鼻音的哭聲向他道歉。
「沒事,這也不是妳的錯。總之妳能想起來真是太好了,好乖好乖。」
他彷彿哄小孩似地輕拍翎漾背部。千晴的溫柔讓她哭得更大聲了。
被晾在一旁的三人,傻傻地站在原地,默默地看著這個突如其來的展開。
「呃……你們兩個誰來解釋一下這是怎麼回事。」
待翎漾的嚎啕大哭逐步轉為啜泣後,琳夜直接開口打破沉默。
只見他們兩個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眼神交流討論過後決定由千晴負責回答。
於是他將所有來龍去脈——包含自己真正的出身、兩國君主的私下協定、山中遇劫、翎漾和巫師的契約、重返祖國、繼承王位、神秘的黑衣小女孩,全部毫無保留地說出來。因為橫跨十五年歲月的故事實在太長,講到一半三人已經站到腳底發麻便一一找了位子坐下來。
而在聽千晴講完之後,翎漾和琳夜才了解到「千晴」這個童年玩伴究竟背負了多少秘密及苦衷,平時總是皺著眉頭的琳夜,神情也不禁軟化。
「……對不起!是我錯怪你們了!請你們……原諒我!」
她低下頭,深深一鞠躬向兩人獻上十二萬分的歉意。而他們只是笑鬧著摟住她,就像過去三人玩在一塊那樣。
儘管中途百般波折,睽違多年,這三人終於和好如初。一掃多年陰霾的他們,笑得燦爛。
不太了解詳細經過的桑兒還有費斯特,即使聽了千晴的闡述也難以撥雲見日。可是,千晴在後半段提及的「黑衣小女孩」,令費斯特十分在意。
正當他想上前深入詢問時,千晴又有了其他動作。
「那麼,既然我都坦承到這個份上了……」
他溫柔牽起翎漾的左手,在床鋪旁單膝跪下——接下來會有什麼發展已經清晰可見了。

「翎漾,妳願意成為我的王后,與我一起治理我的國家嗎?」

接吻之後是求婚場面,言情小說的經典戲碼一個接一個上映眼前,讓旁邊的人害羞地不知視線該往哪兒擺才好。
「好的!我願意!」
被拿走的回憶歸位的同時,對千晴的「愛慕之心」也一併回到翎漾身上,她雖然紅透了耳根子,卻很爽快地答應了愛慕對象的求婚。
「公、公主殿下!恭喜您!」
桑兒儘管腦袋仍舊有些混亂,對於主人人生的一大喜事也不忘奉上十二萬分的祝福。
琳夜似乎不習慣這種羅曼蒂克的事情,紅著一張臉手足無措。
反觀費斯特——無視現在人家氣氛正好,單刀直入地質問千晴。
「你說的那個黑衣小女孩,是不是我家貝凱?」
「咦?」
「貝凱是費斯特的專屬女僕。一個右眼戴著眼罩,深色長頭髮的小女生。」
想到千晴或許不認得貝凱的長相,翎漾在他耳邊悄聲補充。
「嗯……」
千晴露出可疑的表情,不懷好意地斜眼凝視費斯特。
「我也不敢肯定呢……說起來,我也沒過問那個小孩的名字。再說了,我和她在山裡告別已經是幾小時前的事了……」
「世界上沒幾個十二歲小女生會戴那麼特殊的眼罩、留那麼長的頭髮、打扮得一身黑、用『小女』自稱,還那麼剛好認識翎漾。快說,那個小女孩到底是不是貝凱?」
費斯特八成是感覺到了千晴是故意賣關子,更加殺氣騰騰地湊近他的臉。
跪在地上的千晴不得已只能仰視對方,但明明是費斯特在逼問施壓,神情遊刃有餘的他反而看起來姿態更高。
最後是翎漾勸服千晴,他才肯退步。
「我想她就是你說的『貝凱』了。你說的對,這世上那麼詭異的小孩子沒幾個。」
好不容易找到了貝凱的行蹤,費斯特高興得笑了出來,讓人差點以為前一刻那樣氣勢凌人的傢伙根本是別人。
他馬上繼續詢問貝凱現在的所在地。可惜,就像千晴剛才說的,他們分開已經過了一段頗長的時間,他無法確定她是不是還在那裡。費斯特也深知這一點,還是願意賭一把去那個森林找找看。
「……可是老實說,我不太想再回去那裡了……我真是受夠了……」
千晴不情願地喃喃自語抱怨著。
「我說費斯特,你還是先回去乖乖等吧!貝凱她早晚會回去的。」
翎漾看不下去,開口試圖說服費斯特。
「你擔心貝凱的心情我明白。但貝凱對你那麼忠心耿耿相信她事情辦完也會盡早回去你身邊的。」
「……好吧。」
實在束手無策的費斯特,只好照翎漾所說的話先回去。
他鄭重地向翎漾及千晴獻上祝福和歉意後,就此告別。他打從心底期盼著,回到利維妲時貝凱已經備好茶點在等他了。

————————————————————

另一方面,座落森林深處的小木屋。外側看來安然無恙,實際上裡面已經被攪得天翻地覆、亂七八糟了。
「奇、奇怪……為什麼您還有這麼強大的力量……」
當初在年少的千晴面前趾高氣昂、神奇威風的男子——巫師•蓋洛西亞,如今狼狽不堪地跪在一個小女孩腳下,一動也不能動。
少女坐在桌子邊緣,高高在上地俯視對方。
「拜託放過我吧……我也只是遵照契約,又沒危害他們……再說我根本不曉得『師父』您會認識那個公主啊!所以請不要再破壞我的家了!」
他口中的「師父」十之八九是那個「小女孩」沒錯了。
「…………」
被叫作「師父」的少女緘口不語,手指一揮,滿地的器皿碎片在空中舞動了起來,隨她手指動作著,簡直像一條任她操縱的佈滿荊棘的長鞭。
「師、師父不要這樣!嘉特……啊!啊……!」
蓋洛西亞好像被什麼不可思議的力量附身,尖叫求饒的嘴突然像是下巴脫臼般合不攏。
銳利的碎片漸漸從隨意舞動的長鞭,聚集成一支小型長槍的形狀,尖端直指著蓋洛西亞的臉部——瞄準他的口腔甚至於喉嚨深處。
「……你以為『妾身』是為了那件事生氣嗎?那個問題已經無所謂了。現在……是要算清你在『那時候』欠的債……光只是破壞你這小小居所可是完全不夠還的……」
冰冷銳利的目光刺痛蓋洛西亞的每一根神經,他現在就像所謂「被蛇盯上的青蛙」一般。
「啊、啊嘎嘎嘎……!」
「師父」的意圖已經再明顯不過了。纖細的手指揮動,長槍朝著指尖所指的方向猛地射出。
「————!!」
長槍直直飛進蓋洛西亞喉嚨深處,刺穿他的氣管。鮮血噴濺四散,少女蒼白皮膚上的紅色斑點無比妖豔。
「嘉……特……涅蘿……師……父……」
從束縛之中被解放的蓋洛西亞,無力地攤在地上,刺穿喉部的無數細小傷口發出微弱的「咻——咻——」聲,滿口鮮血的他,吐出含糊不清的遺言,斷了氣。
「…………」
連留戀的一眼都沒有地,少女步出小木屋。
嬌小的少女與高大的男子走出屋外。
「要我燒了這裡嗎?」
「……請隨意。」
男子伸出長著利爪的手,旋即竄出濃烈的黑色火焰,吞噬掉小木屋。不用幾秒鐘,那裡已經什麼也沒留下了。
「妳……還要回去那裡嗎?」
「這是當然。『妾身』……『小女』必須回去。」
「知道了、知道了。真是……那樣居人之下有什麼好玩的?」
「……妾身不曾期望父親大人您能理解。」
男子無奈地嘆口氣,一把抱起少女嬌小的身軀,一蹬便跳上高空,將高大的樹木當作踏腳墊,朝利維妲王國的方向高速前進。
少女沒被眼罩遮住的左眼還映著自己弟子死去時的模樣。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5-30 19:56
本帖最後由 憂鬱貓B.C 於 2016-5-30 19:57 編輯

感謝各位大大支持,亞希之城到這裡結束了STORY III,下次更新就是新的章節了~

在這裡想請問各位大大的想法

今年7月底我預計要自己出本,正在考慮要不要將亞希的小說趁這次機會集結成冊一起出本子
不過就目前來看,似乎只有第一到第三章節(也就是到這次更新為止的文章)能印刷出來,最後一章節恐怕來不及了
所以想請教各位的意願,如果大家覺得本子部分少了最後一章節也沒關係,願意用網路追進度的話,我就把到35章為止的部分整理起來出本
請務必到FB粉絲專頁,或者直接回覆這篇帖子留言您的想法,我將視留言數量決定是否將亞希之城小說集結出本

粉絲專頁--> http://www.facebook.com/bluecat.blackcat/
作者: 佩佩    時間: 2016-5-30 23:30
如果大大要出書,,我一定舉雙手雙腳贊成
我一定會買書捧場的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6-12 19:53
佩佩 發表於 2016-5-30 23:30
如果大大要出書,,我一定舉雙手雙腳贊成
我一定會買書捧場的

感ˋ感謝大大捧場!!好高興!QWQ
確定出書之後,屆時應該會發布印量調查表單,請大大務必繼續關注!
為了回應大大的期望,我也會加油的!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6-12 19:55
第三十六章 魔女
※本文章部分含有微R18內容,請大大注意※




距今約千年之前,在這個國家還使用著與現今不同語言的時候,魔女的傳聞尚未被當成童話裡的玩笑的時候——

在普遍的認知中,所謂魔女是與惡魔簽下契約,將身心靈交付對方以獲得魔力以及全知全能的人類女性。若雙方之間誕生子嗣,那孩子也有極高機率遺傳到魔女的力量。其中也有魔女的子嗣們集結成一個聚落世代傳承的例子。
不過,很明顯地,直接從惡魔身上習得魔法的魔女,力量遠比子代來得強大,因為子代通常只會得到一種魔力,幸運點的至多三種,根本無法與之相比。
有時魔女也會收徒弟,根據弟子本身的資質及作為師父的自己的意願,來決定將他們拉拔到什麼程度。
當然,她們並非是完全的「惡」,有的魔女會一時心血來潮對人類惡作劇,但願意使用自身力量幫助他們的也是大有人在。她們是使用神秘力量的異端,同時也是全知全能的賢者,有些時候國家運行還得參考她們的高見。
但是對於教宗為首的聖職者而言,與惡魔交媾的魔女們的存在,毫無疑問正是一輩子的眼中釘、肉中刺,就算不能阻絕人們向魔女的神秘力量求助的心態,至少要將她們危害人類的慘劇防範於未然。也多虧如此,魔女們幾乎都被那些聖職者逼得只能選擇在人跡罕至的地方隱居。
而在國土中心位置的廣袤森林深處,據說擁有等同惡魔力量的某位「黑魔女大人」正居住於此——

————————————————————

被高大樹木圍繞的小木屋,今天難得有陽光自林葉間灑落。趁著久違的好天氣,住在小木屋裡的女性趕緊將堆積起來的待洗衣物拿出來,仔細在肥皂水中搓揉過後,利用一旁小溪的水流沖乾淨,再晾起來曬乾。
清洗衣物的過程很普通,只是——現場沒有實際動手的人,衣物全部自己動了起來。小木屋的後院呈現著如此不可思議的景象。
另一方面,小屋的正門。一名穿著帽兜的婦女,小心翼翼地捧著一個小包裹走了出來。
「謝謝您,魔女大人,感謝您出手相助!」
她向身後的年輕女性鞠躬致上深深謝意。
「夫人您還是快點回去將那包藥材餵給令郎吧!記得,讓他一口氣把整碗藥喝下去。」
「好的、好的!非常感謝!」
被喚作「魔女大人」的女性,微笑目送家裡兒子久病不癒而前來求助的婦人。
她關上門,轉身進屋,婦人作為「代價」給她的手工餅乾,隨手放在桌上準備當成下午茶的茶點吃掉。她朝著後門走去。接客用的黑色長袍一瞬間變回了樸素的洋裝和圍裙,好方便她繼續洗衣服。
魔女接手「全自動化」的洗衣工作,親自用手搓洗。沾了泡沫的衣服滴著肥皂水飛進小溪裡,然後飛起來自動掛上曬衣繩。
這位「魔女大人」正是傳言全國上下最頂尖的黑魔女,是真正習得惡魔真傳的黑魔女。大多數人都不曉得她的名諱,只是用「那位魔女」稱呼,也很少人願意靠近她居住的這座森林來。
雖然不知道外界把自己的形象傳成什麼樣子,但實際的她不過是個住在森林深處的女性,偶爾使用魔法與帶著「代價」前來的「客人」進行「交易」罷了。
而與往常無異的今天,「魔女大人」仍舊獨自一人在森林中央的小屋裡生活。

————————————————————

上任剛滿三年的年輕皇帝,杰洛.路其,是這個勢力遍及全大陸的強大帝國的最高掌權者。話雖如此,自病逝的父皇那一代便服侍朝廷的大臣們,一個一個都拿「新皇帝太年輕還不懂得治國之道」為藉口干預他執政,實際掌權者根本就是那些老賊。
雖然不了解詳情,聽說前任皇帝執政期間相當看重「某位魔女」的建言,甚至到了大臣們的位置形同虛設的地步。他們或許想趁著新任皇帝尚未「誤入歧途」前先下手為強吧。
但也因此,杰洛得以擁有許多自由的時間,可以到城堡外頭閒晃。沒被他們囚禁在城堡內也算不幸中的大幸了吧。
距離城堡幾個莊園之外的地方,有一大片高大喬木林,這一帶是他打扮成旅行者私下出遊時最常來的地方。
當地流傳著「不可以隨便踏進森林」的禁忌,對於這項習俗背後的意涵,他一直以來也沒有深刻探究。
今天卻稀奇地看見一位戴帽兜遮臉的婦人,從「禁止進入」的森林裡走出來。他上前詢問,對方立刻慌慌張張地離開。這引起了他的好奇心。
杰洛試著向周遭村子的住民打聽有關森林的事,可惜,每個人一聽見「那座森林」就逃得遠遠地,什麼也問不到。不得已,只好自己闖一遭了。
喬木林陰鬱的枝葉擋住從天而降的陽光將其隔絕在外,一片幽暗的森林簡直像另一個世界般。一邊感嘆著寂靜的韻味,杰洛獨自漫步在沒有指向的獸道上。
完全不曉得自己正朝森林中心地帶前進的杰洛,無意中看見一幢被斑斕陽光照耀的小木屋。沒想到這種地方有人居住,他訝異之餘仍毫不畏懼地靠近,伸手敲擊木屋大門。
「不好意思,有人在家嗎?」
高聲詢問屋內住戶卻沒人回應,只聽見自己的回聲從四面八方傳來。
杰洛好奇地握住門把,赫然發現門口沒有鎖。他大膽地擅自進屋。
與屋外恰恰相反,走進屋裡盡是一片昏暗。身後的門「碰」的一聲猛然關上,少了唯一的光源四周瞬間陷入伸手不見五指的黑暗。
正想轉身去開門的杰洛,轉過頭來時一雙發著血光的大眼睛狠狠盯著他,不出三秒,他昏了過去。

等他醒來時,竟被五花大綁在一張鋪著黑色床單的大床上,四肢被分別綁在床鋪的四根支柱上,掙脫不了。
朦朧黑暗之中,一名穿著奇特長袍,打扮妖豔的妙齡女子出現了。長袍的構造是杰洛從沒見過的暴露造型,胸前的領子敞開,頸部到胸口、腹部的白皙肌膚一覽無疑,寬大的袖口及衣襬隨她的動作搖曳,不知是不是錯覺,杰洛總覺得下擺邊緣的形狀像是黑色的火焰在燃燒一樣。
「你為何而來?不是『客人』的你為什麼闖入妾身的領域?」
她一開口便咄咄逼人,不理解問題含義的皇帝陛下,不知所措,來不及回答。
眼前女子突然湊近,嚇了他一大跳,但她纖細且指甲修長的玉指,猶如爬上身的毒蜘蛛一般在下腹部游移,更讓他冷汗直流。
緊張地看著舉止怪異的女性,杰洛在此時想起了曾經耳聞的「魔女大人」的傳說。
住在國土中央的廣大森林中心的黑魔女……村人們對森林避之唯恐不及的態度及「禁止進入森林」的禁忌……想到這個女人的真面目,杰洛的背脊不禁發涼。
「妳、妳…難道是傳說中的…」
「……『客人以外的入侵者,死』……『少女則飲其鮮血,男子則吸其精氣』……嗎……」
對方無視杰洛害怕發抖的聲音,反而像在背誦什麼似地喃喃自語,不過她口中的字字句句倒是清楚傳進了待宰羔羊耳中。
當杰洛驚覺自己現在的處境時,已經無處可逃了。
「等、等一下……!唔唔!」
不知從哪裡變出來的布條,緊緊堵住他的嘴。
杰洛明白束手無策後,只能後悔莫及地任人宰割……

————————————————————

隔天清晨。
原本應該被人宰割的杰洛,現在正與要取他性命的黑魔女,雙方一絲不掛地躺在同一個被窩裡。
昨天殺氣騰騰的女性,如今像隻溫馴的小貓蹭著他的胸口,睡得香甜。

即將死在黑魔女手下的杰洛,認命地準備接受制裁,卻遲遲等不到對方下手。怯怯地瞧一眼,只見她滿臉躊躇,不知如何是好的樣子。
沒想到宣告要「吸男子精氣」的可怕魔女,是個連男性肉體都沒碰過的處女之身。不會狩獵的獵食者反過來向眼前的獵物討教。
被羞澀的少女用嬌滴滴的聲音說「請教教妾身……」,稍稍被勾起內心慾望的杰洛也找不到理由拒絕。
起初只打算誘導她給自己鬆綁而冒險觸碰她的敏感部位並加以愛撫,好軟化她的態度與戒心。超乎杰洛想像的是,在他手下嬌喘的少女可愛得令人無法自拔,好不容易讓她把繩子都鬆開了之後,也完全忘了要逃走的事,與她行魚水之歡到最後,儘管在途中感受到她身上的「魔性」——一種足以將人推向死亡的甜美誘惑——仍不由自主地沉淪……
最後她在精液注入子宮的過程中失去意識,杰洛自己也就那樣抱著她睡著了。

「……嘉特涅蘿。」
那是不為人知的黑魔女的名字。昨天,臣服在杰洛身下的魔女親口告訴他的。
她的身體扭動了一下,長髮在肌膚及床單上摩擦發出「沙沙」的聲音。
「……杰洛……嘻嘻,早安。」
睜開朦朧的雙眼,嘉特涅蘿露出讓人完全想不到她是「黑魔女」的迷人笑容。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6-26 20:19
第三十七章 愛人




注意到自己腹部裡的異物感,嘉特涅蘿靠雙臂撐起身體,將杰洛插在自己體內的東西緩緩取出。充當塞子的東西被拔走之後,白濁的液體從她大腿內側流出來。
「呼啊……」
身體稍微輕鬆一點後,她重新深吸一口氣。
「抱歉,妳明明是第一次卻做到這樣……」
「沒關係啦。」
「不過話說回來……妳說妳是『第一次』?真的?」
「是真的啊。」
嘉特涅蘿爽快地回答。她臉上一點嬌羞的神情都沒有,杰洛忍不住懷疑她對自己的處女被奪走的事都沒有感覺嗎?
「……可是,黑魔女不是與惡魔交歡才訂契約的嗎?那麼妳……」
聽了杰洛的疑問,她愣了半晌,過了良久才開口回應。
「與惡魔簽約的不是妾身,是妾身的母親大人。」
「咦?」
「母親大人與惡魔簽約,但沒有成為魔女,而是要求惡魔教導他們的孩子——也就是妾身——魔法,讓妾身代她成為魔女。」
「原來……如此……」
杰洛對於「全國最頂尖的黑魔女」不為人知的出身背景感到意外,但這的確能解釋嘉特涅蘿直到昨天還是個處女的原因,他便坦然接受了。
「所以妳是惡魔和人類的子嗣?」
「對……」
「也因此妳才有這麼特別的一雙眼眸?」
從第一眼看見就注意到了,嘉特涅蘿的眼珠色彩相當特別,閃耀光芒,宛如寶石般的紫紅色,並非人類的基因密碼能輕易顯現的。如果說那是她體內一半的惡魔血統造成的,那就解釋得通了。
杰洛伸手撫摸她的眼窩附近想好好欣賞這對寶石,嘉特涅蘿卻促起眉頭,撇過頭去,拒絕對方觸摸。
「不、不要看……這種『瑕疵品』沒什麼好看……」
她應該是對著杰洛說話沒錯,音量卻小得像在喃喃自語。
「對、對不起,我不知道妳這麼討厭別人看妳的眼睛……可是,真的很漂亮,就像鑽石一樣吸引人。」
雖然試著稱讚她讓她高興一點,嘉特涅蘿仍舊一臉憂愁,不知道在想些甚麼。
而且,她說「瑕疵品」……?
(是指視力不好嗎……但看著也不像啊……)
就算好奇,杰洛也無法開口再追問下去。
兩人沉默許久後,嘉特涅蘿率先起身下床。一個彈指,赤裸的她便裹上了憑空出現的長長布幔。
「總之先去淨身吧。屋子外頭的小溪,上游有座湖泊就在不遠處。」
她越過香肩側眼望向杰洛,一顰一笑都在誘惑人心。
「需要妾身幫你汲水回來嗎?還是……兩人一起?」
「妳這不是早知道答案了嗎?」
面對輕易看穿自己心思的魔女,杰洛不禁露出無奈的笑容,跟著起身下床。

————————————————————

從小到大在皇宮裡被人伺候慣了的杰洛,人生頭一遭在野外的湖裡沐浴。嘉特涅蘿教他使用幾種植物和水搓揉,產生可以洗淨髒汙的泡沫。她說這些就是一般沐浴劑的原料。
當兩人洗淨了身子,留在湖水中悠游時,附近草叢裡竄出一隻體型碩大的公鹿,嚇了杰洛一大跳。但更令他震驚的還在後頭。
「嘉特涅蘿師父,這個男人是誰啊!?」
「鹿竟然說話了!?」
雙方互相瞪大眼睛,朝著彼此驚訝大叫。
「你又隨便變成動物了嗎?萬一又像以前那樣變不回來,妾身可不幫你囉,蓋洛西亞?」
嘉特涅蘿游到杰洛及說話的鹿之間,訓誡起那隻鹿。
「我、我急著找師父嘛!變成動物的話比較容易循著氣味找人啊!再說……」
公鹿猛地抖了抖身軀,下一秒竟化成了一名人類男性。
「師父您都陪我特訓那麼久了,還怕我變不回人形嗎?」
身著漆黑長袍的男子,一臉得意地笑著。被喚作「師父」的嘉特涅蘿,對他那股自信沒有多說甚麼,只是苦笑。
「嘉特涅蘿,他叫妳『師父』……難道是妳的弟子?」
好不容易從剛才鹿變人的奇觀當中回過神來的杰洛,湊到嘉特涅蘿耳邊低聲詢問。沒想到這個舉動竟讓蓋洛西亞突然大發雷霆。
「你、你這傢伙憑甚麼靠師父那麼近!快給我離開師父!!」
「蓋洛西亞!不要無理取鬧!」
作為師父的嘉特涅蘿,嚴厲出聲制止他的脫序行為。控制住場面後,她開始替雙方介紹。
「杰洛,這『孩子』是妾身的弟子,蓋洛西亞。」
雖然嘉特涅蘿稱蓋洛西亞為「孩子」,但青春年華的少女和身材瘦高的青年,單從外表年齡來看其實蓋洛西亞稍年長了些。當然,倘若真如傳言所說「黑魔女活了幾千幾百年」,那又是另當別論了。
「蓋洛西亞,這邊這位是杰洛.路其……你應該知道才對,他是這個國家的皇帝。」
被嘉特涅蘿提醒,他才重新擦亮眼睛,仔細打量剛剛被他喊作「你這傢伙」的杰洛。
「的確是皇帝陛下………那麼,皇帝陛下為甚麼會在這裡……和嘉特涅蘿師父戲水鴛鴦!?」
蓋洛西亞激動大叫,眼角還掛著疑似是不甘心的淚水。
對於他的質問,杰洛一時之間答不上來。而搶先答覆的嘉特涅蘿,語出驚人——
「因為杰洛是妾身的愛人。」
「!!?」
兩個男人被嚇得瞠目結舌,蓋洛西亞的臉一下慘白一下鐵青,杰洛則是滿臉通紅。
「等、等一下嘉特涅蘿!我昨天是和妳交歡了沒錯……」
「你……和師父……?」
蓋洛西亞斷斷續續的聲音傳來,杰洛才驚覺自己好像說錯話了。
被怒氣沖昏頭的蓋洛西亞一邊大吼一邊朝杰洛攻擊。嘉特涅蘿倏地取出一條手帕摀住蓋洛西亞的口鼻,只見他嚇得倒吸一口氣後不醒人事。
「妾身給他吸了一些能讓人昏睡的藥粉。趁現在咱們回去吧。」
「咦?就這樣放著不管沒關係嗎?」
「他醒了自己知道路回去。」
兩人上岸,繞過地上呼呼大睡的蓋洛西亞,穿上各自備好的衣服速速離開現場。

回到小木屋,嘉特涅蘿親自做了兩人份早餐。杰洛忍不住好奇剛才出現的「弟子」蓋洛西亞,於是嘉特涅蘿所闡述的與他相處的過去,成了早飯配菜的話題。
蓋洛西亞是被丟棄在森林深處的孤兒,被嘉特涅蘿撿到,帶回獨自居住的這幢小木屋撫養。她將學問傳授給他,而那個孩子宛如吸水的海綿般,迅速吸收新的知識,轉眼間就開始跟在嘉特涅蘿身後喊著「教我魔法」了。原本打算他學會了一定程度的知識,能夠自立之後,便讓他回歸人群,但第一次被人叫「師父」的嘉特涅蘿,打消這個念頭,最後收了蓋洛西亞為第一位「弟子」。蓋洛西亞學習能力之卓越,自幼即可見一斑,長大成為玉樹臨風的少年之後,依然不比兒時遜色,他學會一項魔法用不了太長時間,教他魔法的那段期間幾乎每隔兩三天就得煩惱該讓他嘗試甚麼新招,結果只花了兩年,他就將師父能教給他的東西學完了。看著自家徒兒如此優秀,嘉特涅蘿感嘆著後生可畏,並馬上要求蓋洛西亞搬離這裡自力更生。
現在他好像在村莊郊外經營小診所,靠師父傳授的藥草知識替人醫病。
「這樣聽來,妳的徒弟……好像比妳還厲害?只用兩年時間就學完妳的所有看家本領……妳『最頂尖黑魔女』的名號不保喔?」
杰洛藉機開對方玩笑,餐桌對面的嘉特涅蘿卻絲毫不受動搖,輕啜一口紅茶後冷靜回應。
「誰說妾身將全部本事都交給他了?」
「咦?」
「妾身只有說,那孩子把『妾身能教給他的東西』學完了而已呀?」
聽了這句話,杰洛總算了解她的意思。

「能教給他的東西」——反過來說,也有「不能教給他的東西」。

「……『不能教給他的東西』……難不成是黑魔法之類的危險玩意兒?」
「算是吧。」
嘉特涅蘿起身收走空蕩蕩的碗盤,放進裝了清水的木桶中。
「那孩子不適此道……所以妾身不打算教給他。」
一邊淡淡地說,雙手一邊俐落地清洗髒盤子。
默不作聲飲用紅茶的杰洛,望著嘉特涅蘿近在咫尺卻又彷彿不可觸及之物的背影,背脊微微發涼。自己是第一個抱這個黑魔女的男人,對方也把自己當「愛人」看待——他還以為自己說不定是最接近這個令他一見鍾情的女性的人,但,自己果然只是個初次見面的人罷了,嘉特涅蘿的事情,除了那些空穴來風的傳聞以外杰洛一概不知。
現在想來,被惡魔養大的嘉特涅蘿所說的「愛人」,真的和自己所想的「愛人」是同個意思嗎?兩人之間真的可以說是兩情相悅嗎?全知全能的黑魔女嘉特涅蘿輕易看穿了自己的一切,但她究竟對自己隱瞞了多少?她對親手拉拔長大的弟子都有所隱瞞,誰能保證她會對自己坦誠相待?說不定哪天她又會像最初邂逅那樣,作出危及自己性命的舉動……
「話說回來,杰洛你不回去宮殿沒關係嗎?皇帝陛下失蹤一晚上大家會擔心吧?」
「啊!被妳這麼一說……!」
和嘉特涅蘿相處的時光過得太愜意,不僅是宮殿那邊,差點連自己是皇帝的事都要忘了。
杰洛連忙整理好儀容,背起行囊準備告辭。嘉特涅蘿也放下洗到一半的碗,抹去手上的泡沫替杰洛送行。
臨走之前,杰洛按耐不住忐忑不安的心情,把方才內心的疑惑吐露了出來。
「嘉特涅蘿……妳……是真的愛我的吧?」
「……黑魔女的誓言就那麼不可信嗎?」
嘉特涅蘿撇開了視線,杰洛才注意到問這種問題有多傷她的心。
「不、不是那樣!我不是那個意思……對不起……妳的事情我完全不清楚,一想到這裡我心裡就很不安……」
看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樣子,杰洛慌張地予以安慰,並將自己的心聲好好傳達出去。
「我希望能和妳……成為彼此坦承以待的伴侶。說實話,我頭一次產生這種……想和某人惺惺相惜的想法……」
說完,嘉特涅蘿突然伸出雙臂勾住他的頸後,因為身高差的緣故,必須墊起腳尖並讓杰洛彎下腰才有辦法湊到他耳邊說話。
「下次你還想再來的時候,心裡想著妾身,自然就能被引導到妾身身邊……妾身隨時泡好茶等你來,你有任何疑問妾身都會為你解惑的……」
杰洛的耳畔傳來帶鼻音的呢喃。
就這幾句話,足以讓他放下心中大石了。
杰洛也伸出手將嘉特涅蘿嬌小的身體抱起,以深深的擁吻代替道別。

————————————————————

目送愛人離開後,她笑著回到屋內。想起剛才杰洛說的話,她再一次感受到有人愛著自己,前所未有的幸福,溫暖得甚至要讓她哭出來了。
從大門口往內走,穿過走廊時,她在一面鏡子前方停下腳步。
對了,這裡放了一面鏡子來著——嘉特涅蘿首先想到的是這點。她已經好一段時間,不願意面對鏡子,不願意看見自己的臉,不願意回想那些過去了。
鏡子裡有一個與自己長得一模一樣的幽靈。隔著鏡面,她伸手觸摸那個幽靈的臉龐。
對了,這是『妾身自己』——碰到冰冷堅硬的玻璃,嘉特涅蘿才想起來,那不是與自己同一張臉的幽靈,是自己的倒影。
她慢慢移動貼著鏡面的手指,輕撫鏡中那雙眼眸……和自己相同的紫紅色眼睛。
原本對著鏡子而變得僵直的嘴角,漸漸上揚,浮現溫度。
「他說……很漂亮……像寶石一樣……」
總是冰冷的瞳孔深處,在遇見他之後,宛如春陽照耀冬之大地一般開始明白何謂溫暖……
冰融為水,從眼角滴了下來。
眼淚的溫度……好溫暖。

「……妾身也是可以愛人的——」

「妾身……不是『母親大人的替代品』……」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7-8 14:46
嘉特涅蘿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7-10 19:21
第三十八章 少女




惡魔是一種只會聽從慾望,不懂得人類倫理情常的放蕩生物。
以人類的「靈魂」為主食的他們,在黑暗中伺機而動,對人間遍地的「食物」虎視眈眈。
偶爾他們會接受人類的招喚,聽取對方的願望,以契約書的名義要求對方,在惡魔實現其宿願後交出靈魂。出自於人性的願望五花八門,只要你能拿出合理的代價,惡魔會用無邊的法力替你實現。
不過,惡魔生性奸詐狡猾,懂得利用人性脆弱的部份將人類推入深淵,進一步奪取靈魂。
一言以蔽之,惡魔,是會危害人間的邪惡生物。
——以上,是大多數人對惡魔此一種族的先入為主觀念。
但是其中一點人類似乎有所誤會。
惡魔確實順從本能、聽從慾望行動,人類的倫理觀或法律種種束縛不了他們。
可是——

他們絕非不懂得情愛為何物。

————————————————————

某條陰暗巷弄裡頭的妓院,一名少女接完客人之後,躺臥在床,空洞地望著布滿污漬的破舊天花板。
原本的名字已經忘了,只記得自己還很小的時候就被賣到這間妓院來了,差不多四、五歲的時候吧。然後呢,畢竟是作為「商品」被買下的,不可能受到多人道的待遇。
當了十多年的妓女,只是過了一個又一個被粗魯的男性蹂躪的夜晚,即便想逃,除了這間妓院也無處可去……
「嘉特涅蘿!還不趕快出來準備接下一個客人!」
門外傳來妓院老闆娘的怒吼。
「嘉特涅蘿」這個名字,是少女的花名也是唯一的名字。老闆娘當初給她起花名,看她毛髮烏黑,還有一對黃綠色的貓眼,就像隻「黑貓」,才取了這個名字。
即使身心俱疲,嘉特涅蘿也不敢違抗凶狠獨裁的老闆娘,使盡力氣爬下床穿好衣裳,步履艱難地走出房間。
日復一日,她心裡早已放棄生命,成了活人「人偶」,不做多餘的思考,只是淡漠地在這黑白世界隨波逐流……
就在某一天,老闆娘突然叫嘉特涅蘿換上不同於平時的漂亮洋裝,帶著她坐上馬車出門。平常明明只讓妓女們穿低俗風流的服裝攬客的,而且老闆娘根本不會允許有逃跑前科的嘉特涅蘿踏出妓院門外,今天吹的真不知是什麼風。
更不尋常的是馬車的目的地。走下馬車後,眼前是一幢豪華宅邸……的後門。但即使只是區區後門,對嘉特涅蘿而言也是前所未見地驚人。
她跟在笑容可掬的老闆娘身後,一塊被宅邸裡的執事請進屋內,領到「客人」所等待的房間。
擺滿了四周牆壁的名貴畫作及裝飾品,在在展現出了坐在房間中央沙發上的暴發戶主人的品味。看來他就是今晚的「客人」了。宅邸主人讓她們倆在自己對面的沙發上坐下。
「大老爺,這孩子就是您要的『純潔的處女』了。所以說好的價格……」
聽了老闆娘與客人的對話,再想想剛才馬車上老闆娘惡狠狠的警告——
「裝成清純少女的樣子,除非客人要妳說話否則不准開口!要是這筆大生意吹了,回去我肯定讓妳生不如死!」
這次交易的內幕,已經不難猜了。
對方要求老闆娘準備一個還是處女的孩子,她根本無法提供卻又不願意放棄難得的大生意,於是孤注一擲,把妓院裡最年輕、乍看之下最有可能還是處女的嘉特涅蘿推出來,欺騙對方大賺一筆。
居然跑到妓院要找一個處女,真是傻瓜——一邊畢恭畢敬地向人家打招呼,嘉特涅蘿在心裡暗自嘲笑這兩個被騙的笨蛋與騙人的笨蛋。
與客人的交談很快便結束,嘉特涅蘿被留下來,老闆娘拿了錢之後趕緊在事跡敗露之前匆忙離開,在深夜降臨之前,嘉特涅蘿被傭人帶到其他房間,換上客人準備的服裝,默默等待。
由於這個房間位在地下,密閉又陰暗,只有一根蠟燭照明,又沒有時鐘,嘉特涅蘿不曉得枯等了幾個小時才終於有人來敲門。
「時間到了。」
傭人的聲調沒有情緒起伏,只說了這句話馬上乾淨俐落地用布幔遮住她的眼睛,用繩子綁住她的雙臂,拉著繩子一端領她走出房間。
走了好一段路,途中沒有走上階梯,一直走在傳來回聲的走廊上,應該還在地下,打開的房門聽起來相當沉重,裡面可能不是寢室而是大廳之類的,還聽見周圍有不少人竊竊私語的交談聲。
看來今晚的「客人」不只一個啊——嘉特涅蘿悄悄在心裡無奈嘆氣。雖然「這種的」她是第一次,但既然是生意也只能認了。
停下腳步後,她整個人浮到半空中,被放在一個堅硬冰冷的平台上。
白天見面的客人的聲音傳來,他提高音量,向房裡其他人介紹被帶來的少女。
「各位貴賓,這名少女是我幸運得手的高級貨色。烏黑的秀髮、姣好的美貌、凹凸有致的身材!除了這些以外,她還有著一雙橄欖石般美麗的雙瞳!現在馬上讓大家親眼瞧瞧!」
隨著主持人的介紹詞,矇著嘉特涅蘿雙眼的布幔被解下。
她緩緩睜眼,看見挑高的天花板上點著許多蠟燭的花形吊燈,圓頂的大廳,四周都是人,「不論男女」都看著她。
嘉特涅蘿猛然察覺事有蹊蹺。
現場除了男性之外還有女性在,而且每個人都戴著面罩遮掩面容,穿著高級的衣服卻是清一色不祥的黑。嘉特涅蘿腳底和頭頂兩邊各擺著一盞燭台,她躺著的也不是床鋪而是一大塊大理石。
嘉特涅蘿無法理解眼前的場面,開始感到害怕。
無視她的恐懼,把她當物品的那些人正交頭接耳對她品頭論足。
「看了這個少女的美貌,在場的男性貴賓們是不是已經心癢難耐了呢?相信如此美麗的純潔少女,『惡魔』也會心動的吧!今晚一定要成功用這隻『羔羊』召喚出惡魔!」
主持人的一番話讓一切真相大白。
人口販賣受到嚴查的現在,幾乎沒有人要做這麼危險的生意了,想找一個處女舉行召喚惡魔儀式的主持人,即使知道希望渺茫還是花了一大筆錢找上妓院,孰不知妓院老闆娘欺騙了他,賣給他早已被徹底玷汙的少女,嘉特涅蘿。
「召喚惡魔需要純潔的處女」一說不知是真是假,但既然作為祭品的嘉特涅蘿根本不符合條件,儀式大概也不會成功吧。
一度鬆了一口氣的她,又想到儀式失敗後自己究竟會被如何處置……還沒開始想像,一股劇烈的灼熱襲來,所有思考停止了。
主持人拿著一把短劍刺進嘉特涅蘿的腹部。
「啊、啊……啊啊啊——!!」
她痛苦掙扎,卻被壓制住身軀,短劍又在她身上落了好幾刀,白色的大理石祭壇被泉湧的鮮血染紅。
恐懼纏身加上大量失血,嘉特涅蘿的力氣迅速流失,一旁人們齊聲唱誦的咒語也變得模糊不清了。
死亡近在眼前的這種感覺還是人生頭一遭,原本覺得自己死了也無所謂的嘉特涅蘿,實際聞到了死亡的味道,才曉得它多麼令人作嘔。
然後,頭一次產生了「不想死」的念頭……

「是啊。就這樣死在這種地方不值得吧?」

朦朧不清的視線前方,唯有一名男子的臉龐格外清晰。
不知何時,房內所有燭光全部變成了詭譎的藍色火焰,昏暗的四周,傳來無數驚聲尖叫。她不知道那些人在叫喊些什麼,僅僅清楚聽見一個字——
「惡魔」……
看來與嘉特涅蘿預料的相反,惡魔被召喚出來了。一名長著野獸般毛茸茸的耳朵及尾巴,雙眼散發紅光的惡魔。
「妳有什麼願望?」
惡魔的聲音直接傳進腦海。
「財富?壽命?青春美貌?還是說妳想和我簽約成為魔女——」

「請和妾身結婚,讓妾身替你生孩子。」

不等對方說完,嘉特涅蘿直接說出了始終深藏伈底的願望,沒有一點猶疑。
任誰聽來,這都是一個再普通不過的願望,好不容易召喚出惡魔,怎麼會許下這種幾乎可說是無聊至極願望?
惡魔本人似乎也從沒遇過這種情形,一臉錯愕。
「妾身只有這一個願望了。只要妾身實現願望,將孩子平安產下,之後要殺要剮隨你高興……」
嘉特涅蘿目光堅定,沒有絲毫動搖。
「……好啊,我就實現妳這個願望吧!」
難得一見的奇女子,勾起了惡魔的興趣。他面帶笑容,湊近呼吸逐漸微弱的嘉特涅蘿,吻上她的唇。惡魔的深深一吻,不知是什麼魔法,治好了嘉特涅蘿身上的傷口,深可見骨的傷也迅速癒合了。
「契約成立。」
印下的並非「誓約之吻」而是「契約之吻」,惡魔宣示這名少女已是他的新娘——是他的所有物了。
他輕鬆抱起尚未恢復體力的嘉特涅蘿,走過滿地鮮血鋪成的紅毯,在已經斷氣的賓客們見證下,結束這場烈焰燃燒的婚儀。

————————————————————

「我活了這麼久,也遇過不少人類,他們許的願望不外乎是無盡的財富、永恆的生命等等。許下『結婚生子』這麼平凡,不必仰賴惡魔也能實現的願望……妳還是第一個。」
惡魔饒富趣味地盯著他的新娘瞧。
「……妾身很小的時候就被賣進了妓院……初經來了之後沒多久,第一次懷了身孕……」
嘉特涅蘿忽然闡述起沒人過問的往事,讓惡魔一下子沒反應過來。
「但為了能繼續拉客賺錢,老闆娘直接將妾身的孩子打掉了……妾身又接客,懷孕了,再打掉……這樣的過程不斷反覆,妾身的身體已經不能生育了……無法生子,還是個妓女,根本沒有人願意與這樣的妾身結婚。妾身……連結婚生子如此理所當然的事都辦不到。」
惡魔訝異地看著平靜述說著心事的她。明明他的疑惑已經撥雲見日了,卻有另一種不同於困惑的情感油然而生。
「如果惡魔也不能替妾身實現這個心願的話,那麼妾身也沒有其他留戀……你想要靈魂就直接拿走吧。」
「……妳……明明身處那麼混濁的泥沼之中,卻一心只想實現這個願望……?」
直到剛才還掛著輕浮笑臉的惡魔,一改從容自在的態度,語氣凝重。
「被迫成為『羔羊』的人,大多滿腦子想著『復仇』……妳竟然沒有被恨意拉攏,選擇了如此單純的心願嗎……」
多麼美麗的靈魂——最後這句話他不敢說出口,只能緊緊抱住嘉特涅蘿掩飾。
在惡魔之間,「愛情」是和傳說沒兩樣的東西,甚至傳有「愛上人類的惡魔將自取滅亡」的說詞。他從不相信愛情的傳說,但內心這股不曾有過的悸動,除了「愛情」以外恐怕沒有其他解釋了。
被惡魔的雙臂摟住的嘉特涅蘿,猶豫了一下,還是伸出手擁抱對方。
「惡魔原來也很溫暖啊……」
「……我也是第一次知道……」
「可以告訴妾身您的名字嗎……夫君?」
「……迪雅伯羅……」


愛情……原來是種溫暖得足以把惡魔燒傷的東西。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7-24 12:10
第三十九章 父親




與名為迪雅伯羅的惡魔結為連理的人類少女,嘉特涅蘿,本來已經無法生育的身體,利用惡魔的力量懷上了本應無緣的孩子。懷胎十月的期間,兩人在森林深處建了一幢小木屋作為愛巢,在這裡遠離塵囂生活。
但故事沒有走向幸福快樂的結局。
腹中胎兒愈是成長茁壯,嘉特涅蘿便更加衰弱一分,再這樣下去,即使孩子平安出生也難保母親性命。
明知如此,迪雅伯羅也束手無策。契約書的內容是「與嘉特涅蘿結婚生子」,現在阻止她生產的話即是違反契約。再加上,嘉特涅蘿對於孩子的執念,早已將自己的生死置之度外了。
最後,嘉特涅蘿產子後立即死亡。臨死前她對丈夫說了——
「讓我們的女兒……代替妾身成為你的『魔女』吧……」
還有——
「沒能遵守『約定』……對不起……」
迪雅伯羅無助地在一旁看著妻子的屍體,手裡抱著的是他們的女兒——同時也是奪去他愛人性命的元兇。
惡魔會「愛人」,可是,「親人」、「家族」這類屬於人類的倫理觀,對他們而言不存在。
他們只會將「愛情」投注在一個人身上。
嘉特涅蘿生前沒料到這一點,不曉得自己的遺言會令迪雅伯羅陷入進退維谷的困境。
但不論如何,作為簽了約的惡魔,迪雅伯羅要做的事始終只有一件——

遵照契約者的期望,養育他們的子嗣。

————————————————————

女兒稍微懂事一點後,他除了一般知識外也教導她基礎的魔法,學完這些之後再繼續教她新的東西與更上一層的魔法、黑魔法等等。迪雅伯羅不清楚人類的育兒方法,所以每天每天都為了將女兒培養成「魔女」而一昧灌輸她許多知識。所幸她天生資質聰穎,學習能力也強,而且離群索居沒有多餘誘惑,讓她得以沉浸在學習當中。她在十五歲之前便習得了惡魔親授的所有魔法、黑魔法以及淵博的知識學問,儼然成為了一名稱頭的「黑魔女」。
「黑魔女」的謠言傳到了森林外頭,在全國上下不脛而走,時不時就會出現貪得無厭的人類特地來向她提出「交易」。那些人不是被迪雅伯羅視作入侵者殺了,就是付不出代價嚇得逃之夭夭了。
不知不覺,被帶著慾望前來的人們喚作「魔女大人」的日子,已經過去一百多年。對他們倆而言歲月如何流逝其實也從沒掛心過就是了。
一直以來只有一個惡魔一個魔女居住的屋簷底下,在某個陰鬱的天被枝幹遮蔽的日子裡,多了一個小小的不速之客。
「那個人類小鬼在哪裡檢的?」
「森林。好像是被丟掉的。」
「那又為甚麼要撿他回來?」
「因為妾身想養育這孩子……至少,在他能夠自立以前。」
迪雅伯羅扳著臉孔,沒有多說甚麼便撇開視線。
「走吧,蓋洛西亞,你得先好好洗個澡才行。」
「……謝謝您,『嘉特涅蘿』小姐。」
聽見人類小鬼用「那個名字」稱呼女兒,迪雅伯羅猛然站起身,氣勢洶洶地瞪向他們。
「小鬼!你剛才叫她甚麼!?為甚麼會知道那個名字!?」
「咦?那不是妾身的名字嗎?前陣子看見父親大人的項墜裡有妾身的肖像畫,旁邊寫著『嘉特涅蘿』……妾身還以為那是妾身的名字。」
「……那不是妳的……是我深愛的『那個女人』的名字……!」
迪雅伯羅近乎咬牙切齒地說出這句話。看著那樣的父親,她沉默著露出了恍然大悟……並且倍受衝擊的表情。
她沒有馬上繼續追問下去,先讓蓋洛西亞進浴室洗澡再說。
與迪雅伯羅隔著餐桌面對面坐下後,她單刀直入地道出她思考出的結論。
「所以,妾身是『母親大人的替代品』?」
這樣一想的話,他過去那些奇怪舉動也得到了合理的解釋。有時會兀自對她做出親密動作,一旦回應他又立刻遠離;背對著他做事時會在一邊傻笑著將視線投過來,一轉頭看向他又皺起眉頭移開目光……
就算迪雅伯羅生為惡魔,他這些行徑不論誰來看都不像是一個父親對待女兒會有的行為。但是,假如映在他眼中的身影並不是女兒而是「某個背影與女兒一模一樣的人」……而且那個人是他所愛之人的話,那一切就都說得通了。
「您收藏起來的那些畫像,妾身還奇怪怎麼妾身的眼睛被畫成了截然不同的綠色……那個,是母親大人的畫像吧?」
儘管他試圖藏起來,塞滿一整間房間的畫作,想不發現也難。
「您一直以來都不肯正視妾身的臉,從未給妾身起名……是因為會讓您想起母親大人嗎?」
近百年來同住一個屋簷下,她喚他「父親大人」,他只會用「喂」跟「妳」來叫她。
「父親大人——」

「妾身這個女兒對您而言究竟是甚麼!?」

內心一股壓不住的怒火油然而生。她瞠大雙眼瞪著對方,對方斜眼蔑視的眼神流露冷冽的殺意。
迪雅伯羅突然用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越過餐桌衝到她面前,伸出長有利爪的手使力掐住她的雙頰。
「妳說妳是甚麼——」

「妳只是個連替代品都當不了的『瑕疵品』!」

這句話令她的怒氣徹底動搖,一下子瓦解,墜入絕望。
迪雅伯羅像扔掉垃圾似地把女兒連帶座椅推倒在地。要是平時,她才不會任由包含父親在內的他人這樣對待自己,甚至不會讓他們有機會碰自己一根寒毛,如今,親耳確認了父親內心對自己的想法,她渾身無力,連反擊都辦不到。
「嘉特涅蘿與我簽下的契約是要我和她結婚生子,她在生下妳之後當場死亡,臨死前拜託我把妳拉拔成魔女……我可不是因為妳是我女兒才留下的,我是為了與我深愛的嘉特涅蘿的契約才會忍受跟妳一起度過的日子!」
隱含著憤恨、懊悔、不屑等等複雜情緒的話語,宛如北方刺骨的極寒之風,一字一句皆令她坐如針氈、芒刺在背。
「妳的長相會變得和妳母親一模一樣的事,我早就有預感了……可是……!」
他突然抓住她的頭髮,用蠻力硬將她的頭顱拉起來。
女兒自有記憶以來第一次與父親四目相交,刺入眼眸的竟是充滿惡意的視線。這或許是她頭一次明白何謂「恐懼」。
「身體線條、臉部輪廓,連五官位置這些細節全都絲毫不差!但偏偏!偏偏……!為甚麼……就只有這對惡魔血統造成的紫紅色眼眸和她不同!?」
迪雅伯羅失去理智的嘴臉,一副恨不得將那對眼珠挖出來的樣子。
「你說……為甚麼……」
她手臂猛力一揮,魔法形成的攻擊化作砲彈襲向迪雅伯羅,逼得他不得不放開手去防禦。
「甚麼為甚麼!?這惡魔血統還不是從你身上來的嗎!?你憑甚麼抱怨!心愛的人死了就想找人做替代品?別開玩笑了!」
迪雅伯羅眉頭一蹙,身後衝出一根帶著黑色烈焰的長尾巴,死死纏住對方纖細的頸項,讓她差點窒息,還狠狠將她甩到半空中再摔到地上。
「妳只是個連替代品都當不成的『瑕疵品』!區區『瑕疵品』沒資格談愛人或被愛!」
他居高臨下地看著躺臥地面掙扎的女兒。她一邊大口重拾氧氣,一邊仰頭瞪視父親。聽了那些話,她很訝異比起憤怒,自己竟然感到受傷、難過比較多。
大概是因為父親雖然橫眉倒豎,卻一臉快哭出來的樣子的關係吧。
養育自己的父親不僅當面承認把自己當成「替代」,甚至開口批評自己是個「瑕疵品」,不可能若無其事地接受;可是,父親失去心愛的人之後,一百多年來看著一手養大的女兒身上有愛人的影子,每每不由自主地伸手觸碰那幻影,就會被那雙與回憶中的面容相異的紅眼拉回現實,因為契約的緣故甚至無法選擇從這種折磨當中逃離……
即使如此,也不能成為原諒他的理由。
「……嫌棄妾身是瑕疵品的話,你就離開這裡啊!妾身早就已經成為『魔女』!不需要你來照顧了!你大可以離開這個家啊!」
「…………」

——女兒已經成為魔女
——契約已經完成了
——不需要留下了

迪雅伯羅沉默了幾秒,最後轉身走向屋子後門。他變出野生動物般長著健壯肌肉及烏黑毛髮的後腳,打開門走出去,雙腳蓄力一蹬,留下一抹漆黑殘影及門板闔上的響聲。
留下來的她攤坐在地,沒注意到從旁邊怯怯走過來的嬌小身影。
「那個……嘉特涅蘿小姐?我剛才在浴室聽到好大的聲響……」
「唉呀,蓋洛西亞!你已經洗好澡了嗎?來,過來這邊,妾身幫你把頭髮擦乾。」
她笑容可掬,親切地牽起蓋洛西亞稚嫩的小手。動動手指,散落一地的桌椅瞬間歸位,她讓蓋洛西亞坐到椅子上頭好替他擦乾頭髮。
「請問,剛才那個奇怪的叔叔呢?」
「……沒事,那個叔叔……已經不會再來了。」
「是……」
蓋洛西亞不疑有他,繼續乖乖坐著。
「對了,那個叔叔說姐姐妳的名字不對耶……那我應該怎麼稱呼姊姊才好?」
「不,妾身的名字就是『嘉特涅蘿』喔……你就那樣稱呼妾身就好。」
畢竟,這張臉沒有其他名字了——名為「嘉特涅蘿」的黑魔女,這麼想著。

————————————————————

十多年後,蓋洛西亞不僅變得玉樹臨風,更作為嘉特涅蘿的弟子成為一名出色的巫師。在師父的命令下離開森林的他,運用學到的醫學和藥學等等,在村莊郊外經營一間小診所替人醫病。
他一有空就會藉著採藥等各種名義重返森林,藉口說得再多都是為了見師父一面。
今天一大清早他又提著裝藥草的竹籃來到曾和師父一同生活的小木屋前,奇怪的是屋內完全沒有人的氣息。心急的他慌慌張張地變成一隻雄鹿,循著森林小路留下的師父的味道找人。太過專注於嘉特涅蘿氣味的他,沒注意到另一個跟著她的味道,結果來到湖邊看見除了師父以外還有另外一人,還是個成年男性,當下怒火攻心,氣得差點失控。最後竟然被師父用麻醉藥昏迷,在湖邊睡了好一陣子。醒來的時候身邊只有聚集過來的動物們,師父和那個男人已經不見蹤影了。
心有不甘的蓋洛西亞,氣急敗壞地直奔木屋,要嘉特涅蘿好好給個交代。
小木屋已經近在咫尺的時候,一股力量無預警地從身後襲擊而來,把他拖進旁邊的樹林中。
「小子你給我安靜點。」
聽見犯人的聲音,蓋洛西亞立刻停止掙扎。那個聲音,他只有在很久以前聽過一次,但那特殊的嗓音令人印象深刻,想忘都難。
「你是……那時候的奇怪大叔!」
「叫誰大叔?想死啊臭小鬼。」
對方一開口就沒句好話,這點也和模糊記憶中的一樣。
「抱歉抱歉。我記得你是嘉特涅蘿師父的父親對吧?」
「……虧你還記得啊?話說回來,我家女兒還真的把你收為弟子了啊。」
「是的。小弟目前正在活用師父所教的醫學和藥學,在郊外經營一間小診所。歡迎蒞臨諮詢。」
帶著半開玩笑的口氣,蓋洛西亞趁機宣傳自家診所。
「哼!就算是黑魔女教出來的弟子,人類想治惡魔的病症還早一萬年呢。」
「……咦?黑魔女?惡魔?」
「……你師父沒告訴你嗎?她是惡魔的孩子,從她的惡魔父親那邊學會了所有魔法、黑魔法,成了一名『黑魔女』。」
「……我知道師父是魔女,她也有教我魔法。可是、可是……惡魔和黑魔法……她隻字未提……」
蓋洛西亞直到現在才意識到眼前的「大叔」是何等危險的存在,緊張得顫抖不止。
「……是嗎?那麼,小子,我有件事情想和你商量商量,作為交換我會告訴你你師父沒教給你的東西。」
「有、有事找我商量?」
「你喜歡你師父吧?」
「咦!?」
看他紅透整張臉的反應,答案一點都不難猜。
小時候還沒有這種感覺,但隨著年紀增長,他對長年一起生活,作為師父替他指點迷津,同時也像母親般照顧、包容他的嘉特涅蘿產生情愫,小小的初戀一點一滴成長,直至今日他都沒有放棄這份感情。看準嘉特涅蘿認識的異性不多,與他人接觸的機會基本上也只有「交易」這點,他原本打著近水樓台先得月的如意算盤,想要做出一番大做為後讓她刮目相看再向她表白,沒想到所有美夢在今天早上被親愛的師父跟半路殺出來的男人狠狠地粉碎一地……
「……你想說甚麼……」
極力忍住眼淚還是掩不住濃厚鼻音的蓋洛西亞,失去希望後選擇向眼前的惡魔要一根救命稻草。
揭人瘡疤也毫無愧疚感可言的惡魔,迪雅伯羅,在合夥人耳邊輕聲說了一句——

「當然是把礙眼的傢伙除掉的方法啊。」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7-24 12:39
杰洛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7-26 17:35
蓋洛西亞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7-26 17:36
番外 王子




帝國的皇帝夫婦,在全大陸的祝福之下喜獲麟兒。
然而,胎兒出生的當下,在場的皇帝及產婆等眾人全部震懾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皇后產下了王子,但王子有「兩個」——也就是,雙胞胎。
自古以來,王室誕生雙胞胎往往被認為是不吉利的徵兆,皇帝也沒料到盼望多年的第一個孩子竟會生下雙胞胎。
如果被大臣們發現必定會造成騷動——這麼想著的皇帝決定將計就計,將「第二個孩子」藏起來。
王子們年紀尚小時還可以讓他們乖乖待在母親身邊,可是開始會跑會跳之後,小小的寢宮已經關不住他們了。王子們三歲那一年,兩人竟然趁機逃離母親視野之外在宮殿裡玩起探險遊戲,不巧被其他後宮妃子撞見……
這件事傳進大臣耳中,隔天早晨的朝廷會議馬上被大家提出來爭論了。不幸中的大幸,那名妃子並非多嘴的人,沒將事情傳遍整個宮殿,否則就不是下個封口令便能向數萬國民隱瞞的了。
根據王室秘傳的古老文獻所言,要破解雙胞胎帶來的噩運,必須將其中一個孩子作為祭品犧牲掉,以祈禱國家的昌隆。多數臣子們無視皇帝的心情,難得意見一致地向他施壓。
可是孩子生母的皇后打死都不肯答應這種事,皇帝本身也不願意殺掉自己的親骨肉。兩難的抉擇令他傷透腦筋。
煩惱不已的他決定去找某位值得信任的賢者商量。皇帝偷偷打扮成平民溜出宮殿,前往國土中心的一片廣袤森林深處,找上自他建國以來便經常替他指點迷津的「魔女大人」。
「魔女大人」的姣好容貌從初次見面以來一點變化都沒有,今天她也平靜微笑著聆聽皇帝陛下的煩憂。在超越時間及塵世束縛的這一位面前,地位、權力全都化為無物,皇帝陛下也不過是個迷途小兒;但也正因如此,皇帝才能放鬆僵硬的臂膀,向她傾吐心事。
「……妾身有一個想法可以保孩子性命,可是,這個辦法會讓孩子與您們這些親人到死都無法相認……可以嗎?」
魔女的想法是:趁著現在王子們還小,由她將其中一個孩子帶到森林這裡扶養,大臣那邊,她會替皇帝準備一個假人當替身,用那個替身進行「獻祭」瞞過他們;而代價便是「與孩子生分,這輩子不得相認」。
無奈之下,皇帝決定將孩子的性命放在第一優先,同意了魔女的做法。
當天晚上,他和妻子好好談了這件事,皇后起初也不願意與孩子分離,最後還是考慮到孩子的生命安全而退讓了。
隔天一大早,天都還沒亮的時候,皇帝依照約定帶著第二個孩子來到魔女居住的森林外頭。
「那麼,這個孩子就由妾身接收了。」
她抱過熟睡著的孩子。
「最後還有甚麼話想說的嗎?雖然妾身等一下就會消除他的記憶了。」
雖說這個時期的記憶長大後大多會變得模糊不清甚至遺忘掉,為求保險起見魔女認為還是消除掉比較好。
「……不了。魔女大人,請務必代替朕好好養育這個孩子。」
「……妾身無法保證能達到您所期望的。妾身……只會照自己的想法去做。」
「是嗎?」
看著魔女臂彎中的孩子,他露出了極其悲傷的笑容。
「那麼,朕告辭了。」
他跨上馬,頭也不回地離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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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男孩扭動身軀,從夢中醒來。
「唔?這是哪裡……?」
抬頭一看,有一個長得非常漂亮的大姊姊。
「大姊姊……妳是誰?這裡是哪裡?」
「……大姊姊叫『嘉特涅蘿』。這裡是森林喔。」
她蹲下身子,在他眼前溫柔微笑著。
「小朋友,你叫甚麼名字?知道自己家在哪裡嗎?」
「……我、我不知道……嘉特涅蘿姊姊!我不知道自己叫甚麼名字!我不知道自己家在哪裡……!」
小男孩慌張地快要哭出來,嘉特涅蘿輕輕撫摸他的頭,用柔軟白雲一樣的聲音安慰他。
「不記得了沒關係。你來跟妾身一起住吧,好不好?」
「嗚……好……我跟姊姊一起住……」
他抽抽鼻子,牽住嘉特涅蘿伸過來的手,跟著她的腳步朝森林深處走去。
「你的名字讓妾身幫你取好嗎?叫『蓋洛西亞』如何?」
「『蓋洛西亞』……」
「對,從今天起你的名字就是『蓋洛西亞』喔!請多指教,蓋洛西亞。」
「……請多指教,嘉特涅蘿小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8-4 21:13
迪雅伯羅角色圖完成~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8-7 21:14
第四十章 罪人




自初次邂逅以來過了將近一年,陷入熱戀的嘉特涅蘿和杰洛,彼此的感情更加深厚。杰洛前往對方住處的次數也愈加頻繁,最初每隔幾周一次,到這陣子幾乎天天都來,甚至經常在這兒過夜,與愛人一起迎接早晨。
偶爾他會帶著政事上的疑惑來請教嘉特涅蘿,此時他們的關係便會從「愛侶」切換成「黑魔女與客人」,該收取的代價她不曾少拿過一點。
杰洛對嘉特涅蘿不僅是濃烈的愛慕之情,也含有對方總是幫忙自己解惑的感謝之意,作為表達這份感情的一環,他曾經想讓她成為自己名正言順的妻子,成為皇帝身旁的「皇后」。但這件事被嘉特涅蘿婉拒了。
「你願意擁抱妾身,妾身已經很滿足了。」
她微笑著如此回答。
其實杰洛早有預感求婚會被拒絕了。如果嘉特涅蘿成了皇后,萬一黑魔女及惡魔之子的身分曝了光,教宗、聖職者們、以及他們占國民人數四分之三的眾多信徒,這些排斥「惡魔信仰」的群眾肯定會不由分說地發起圍剿,屆時全國上下掀起的輿論風暴和反彈聲浪,即便是最高掌權者的皇帝陛下也不可能從中全身而退。
嘉特涅蘿比自己更加高瞻遠矚,一定是設想到了這種局面才會拒絕的吧。
「雖然妾身不能當你的『皇后』,妾身依然願意當杰洛的妻子。」
即使現實如此坎坷還是想長相廝守。像是為了彌補無法給她一個名份的缺憾似地,自那天起,杰洛開始每天至少來小木屋一趟,待在嘉特涅蘿身邊的時間幾乎要比待在皇宮的時間要來得長了。
現在想來,這或許就是一切悲劇的導火線也說不定……

————————————————————

每天不嫌路途遙遠有事沒事就跑來的杰洛,不知怎麼搞的,已經兩星期不見人影了。
嘉特涅蘿原本樂觀地認為他可能是聽勸了乖乖留在宮裡處理工作,可是過了這麼久都沒見到他的人,她不禁擔憂了起來。
於是暌違一百年,她決定踏出從小生活到大的森林,朝人類的市鎮邁進。
不過她也不曉得出了森林之後的路怎麼走,在出發前得先去蓋洛西亞那兒請他幫忙帶路才行……
就在嘉特涅蘿一邊如此打算一邊走出家門時,竟然說人人到,蓋洛西亞從樹林當中現身。
「師父!好久不見了!」
「唉呀,蓋洛西亞,好久不見,你已經一年左右沒來了吧。」
「是啊,診所忙碌抽不開身……咦?師父您要出門嗎?」
「對啊,妾身正好要去找你呢。蓋洛西亞,你可不可以替妾身帶路?妾身有急事要去皇宮一趟……」
「皇宮?可是師父您不是從沒踏出這片森林過嗎?怎麼突然……」
「杰洛已經好一段時間沒來了,妾身很擔心他是不是發生了甚麼事……」
「杰洛……啊啊,那個皇帝陛下啊……不對,應該是『先皇陛下』才對喔。」
「……咦?」
嘉特涅蘿一臉難以置信的樣子瞠大雙眼。
「師父您不知道嗎?先皇陛下被判死刑,砍頭了。」
「……死、刑……?」
「對喔,師父您離群索居所以不知道這個消息吧!師父雖然全知全能,對於號外消息卻是完全——」
「帶路。」
打斷一派輕鬆說著的蓋洛西亞,臉色蒼白的嘉特涅蘿發出微微顫抖的聲音。
「妾身要去皇宮!快點帶路!」
被她的神情和氣勢震懾住,蓋洛西亞愣了一下才回了一聲「是」,並變成一匹駿馬,馱著心急如焚的嘉特涅蘿火速趕往宮殿。
他們一路狂奔,連城鎮出入口的哨兵都不放在眼裡,闖過好幾個哨站,終於抵達城堡的城牆外頭。
已經沒必要再闖進去了,嘉特涅蘿想見的人就在那兒——

杰洛的頭顱,高高掛在城牆上頭。

儘管早已化膿腐爛,但那確實是杰洛的屍首,因為正下方的看板上還貼著十天前的公告——
「皇帝,杰洛.路其,與黑魔女交媾,怠慢政務,致使國運節節敗退。為求國家昌隆,並警惕後世,於此將內心業已腐敗的皇帝梟首示眾。」
通篇冠冕堂皇的藉口,開頭就將矛頭指向黑魔女的說詞,用膝蓋想也知道八成是教宗和其信徒的大臣們搞的鬼。
他們連公告上的「黑魔女」都沒抓到就判杰洛死刑,恐怕「黑魔女」的事只被他們當成了藉機推翻地位的正當理由了吧。
而他們這場彈劾戲碼的犧牲品,就是杰洛掛在那裡的項上人頭……
「啊!師父!」
一直站在看板前方一動也不動的嘉特涅蘿,突然衝向城門,不顧衛兵阻擋,用魔法彈開他們,一股腦地往城堡內部跑。
「嘉特涅蘿師父!等一下!」
急急忙忙追上她的蓋洛西亞抓住她的手腕,讓她停下腳步。
「嘉特涅蘿師父!您這是怎麼了?為甚麼突然闖進來——」
「唉呀!這不是蓋洛西亞醫生嗎?」
一名身著華服體型渾圓的中年男子,喝得醉醺醺的,好像沒注意到師徒倆的氣氛似地走過來,向蓋洛西亞搭話閒話家常。
「德、德立托大人……!」
這個人是守舊派大臣們的領頭羊。杰洛過去來找嘉特涅蘿商量時好幾次都有提過他的名字,說他經常帶頭反對杰洛提出的決策,讓他很困擾。
「前陣子多虧你的線報,才能抓住那個可恨的年輕皇帝的小辮子……還想說他怎麼會突然插手管起老子我們的決定了,原來是和黑魔女搞上啦!」
「大、大人,現在不是說這個的時候……」
「我是沒有很相信甚麼黑魔女啦……雖說沒有抓到黑魔女本人,但有皇帝從『傳言黑魔女所居住的森林』進出的目擊情報,就足以當證據送那小子上斷頭台啦!啊哈哈哈!能把礙眼的皇帝推翻也少不了你一分功勞,下次我再重金賞賜你——」
大臣肥厚的手才剛拍上蓋洛西亞的肩頭,他像顆大皮球的軀體立刻從中心線被完美地切割成兩半。
定格在那張咧嘴大笑的嘴臉的屍體,倒在滿地的血泊中。
倒下的大臣身後,是一把黑色火焰的鐮刀。
「他說『你的線報』是甚麼意思?」
原本被蓋洛西亞抓著的嘉特涅蘿,不知何時掙脫了他的掌握,佇立在他面前,村姑裝也變成了她作為「魔女」接客時的那一襲紫黑色長袍。
用魔法製作的長袍,衣襬呈現燃燒的黑色火焰狀,隨主人的控制形成比世上任何武器都要加倍鋒利的刀刃。
不過比那更令人畏懼的,是嘉特涅蘿散發血光的冰冷視線。
「師、師父……」
她用那雙眼神注視著倒地的屍體,眼中沒有任何慈悲,蓋洛西亞打從心底感到害怕,不禁顫抖。
旁邊傳來其他人目擊屍體的尖叫聲,讓嘉特涅蘿將視線移開。人們開始聚集過來,她一言不發地朝更加內部的地方狂奔,想追上去的蓋洛西亞一時腳軟無法動彈。

嘉特涅蘿在宮殿裡像隻無頭蒼蠅,四處亂闖尋找目的地。途中凡是擋她去路的人,不論是衛兵、侍女、妃子、僮僕,全部被她一刀砍成兩段,偌大的宮殿到處是淒厲的慘叫聲和撲鼻的血腥味。
當她終於停下染血的腳步,抵達的是懸掛先皇頭顱的城牆上頭。
她緩慢走到牆邊,把那顆腐爛得幾乎快看不出原貌的頭顱小心翼翼拉上來,宛若易碎品般將它珍惜地捧在手心。
失焦的眼眸盯著它,嘉特涅蘿身上的肅殺之氣漸漸冷靜下來,全身無力地攤坐在地。
她高舉雙臂,抬頭仰望愛人的臉龐及他身後那片天空。
「……杰洛……」
嘉特涅蘿捧著他的臉朝自己靠近,毫不遲疑地在應該是嘴的地方覆上自己的雙唇,與之接吻——就像他還活著的時候那樣。
隨著一記深吻,她用魔法看見了愛人死前最後的風景——

以莫須有的罪名判定皇帝死刑的老臣們……死刑定讞後暗不見天日的地下牢房……死刑台上看下去,國民們個個都投來鄙夷的目光,連涉世未深的小孩子也跟著瞎起鬨,學大人丟雞蛋、石頭和爛掉的水果當好玩……抬頭望向萬里無雲的天空,蔚藍得像是與全國上下一起慶祝這場行刑般……

嘉特涅蘿輕輕放開杰洛的唇,然後默默流下眼淚。
內心反覆呼喚著再也不會對她微笑的愛人的名字,她將他僅存的屍首緊擁在懷。腦海一片空白,只有眼裡的淚水失控泉湧而出,洗去臉頰上未乾的血痕。
「嘉特涅蘿師父!!」
氣喘吁吁的蓋洛西亞現身,隨後出現的是眾多全副武裝的士兵將他們團團包圍。
「師父,您怎麼抱著這麼骯髒的東西!快丟掉啊!」
「蓋洛西亞,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變得宛如唐瓷娃娃般,眼神空洞又面無血色的嘉特涅蘿,吐出的話語氣若游絲,虛無飄渺得似乎會隨風消散。
「明知杰洛是妾身的愛人,你為甚麼要這麼做……」
在嘉特涅蘿幾步遠的地方停下腳步的蓋洛西亞,望著彷彿遠在冥河對岸的她,沉默良久。
「……因為他搶走了師父……明明、一直待在師父身邊的是我……我都還沒讓師父刮目相看,憑甚麼他一個突然冒出來的傢伙……」
就連現在,嘉特涅蘿的目光依然停留在他身上……
「師父……別說作為一名男性了,就連做為您的徒兒……妳都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
「…………」
始終如雕像般,抱著頭顱文風不動的嘉特涅蘿,聽完蓋洛西亞的告白後,看起來也沒有要動一根指頭的意思。
防備著黑魔女的士兵們,見她的模樣似乎已無心反抗,鼓起勇氣一齊衝上前……
最前排打頭陣的士兵才剛踏出第一步,就被地面竄出來的黑影瞬間大卸八塊。
注意到異狀的蓋洛西亞猛一回頭,看著眼前的一幕,背脊發寒。
「吶……蓋洛西亞……」
他身後那個一身漆黑的女人,慢慢地站起身。
「妾身雖然身為黑魔女,作為全知全能的存在……唯獨人類……唯獨『人心』怎麼都無法理解、看透……」
不論是那些帶著慾望前來的客人、彼此真心相愛的愛人……還是一同生活十多年,一手拉拔長大的弟子……
「人類……會因為任何理由,就去殺人嗎?」
還是說,理由如何根本不重要……殺人根本不需要理由呢?
「那麼——」

「妾身,是不是也可以……毀掉這個害死杰洛的國家呢?」

嘉特涅蘿一邊雲淡風輕地說著,一邊微笑望著瞠目結舌的蓋洛西亞。
流盡的淚水變紅、變黑,在她白皙的皮膚上刻畫一條一條無比鮮明的紋路。
「嘉特涅蘿、師父……」
終於如願以償被那雙美麗的眼眸注視著,蓋洛西亞卻怎麼也止不住顫抖。
他第一次覺得愛慕的女性這麼妖豔……這麼恐怖。
接著,天空烏雲密布,全國上下的大地開始鳴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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杰洛
為甚麼你的最後妾身不在場
為甚麼妾身沒能夠救回你的命
為甚麼妾身連你死去了都不知道

為甚麼

你死了
害死你的妾身還活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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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性的大災難。地層大幅變動,各處火山接連噴發,臨海城市被前所未有的大海嘯吞沒;異常氣象造成的頻繁落雷以及龍捲風等等,導致無數起森林大火和其他嚴重災害。

筋疲力盡的嘉特涅蘿,抱著杰洛的屍首,躺臥在已經辨識不出原貌的城堡遺跡上,仰望天空。
身下那些石堆之中究竟有多少死人,數也數不清。方才地鳴的轟隆作響當中,夾雜著來自遠方此起彼落的慘叫聲,那些悲鳴一個接一個消失,如今只剩寥寥無幾的嬰孩在嚎啕大哭。
虛弱得連呼吸都顯得困難的嘉特涅蘿,每咳個幾聲總會咳出一攤血,視線也模糊不清了……
一片灰茫茫的視野內,突然出現一道貓兒輪廓的黑影。
「……父親大人……」
她用沙啞的嗓子,久違地再次呼喚這個稱呼。
「你……在母親大人死去時……是不是也……曾經、想殺了妾身……」
失去心愛之人的痛楚,總算是深刻體會到了……
「妾身似乎……有些明白……你的、心情……了……」
抱緊懷中的愛人,用盡力氣的嘉特涅蘿也追隨他而去了……
「…………」
從沒想過,居然得看著摯愛的妻子死去的面容第二次——迪雅伯羅面無表情,變為人形,沉默地抱起女兒逐漸冰冷的身體,還小心注意不讓她懷中的東西掉落,雙腿一蹬,朝著國土中心的森林而去。
國土四處災情慘重,卻只有森林這一帶幾乎平安無事,除了部分地殼隆起造成地形改變之外,基本上沒有甚麼重大災情。
回到許久不見的小木屋,迪雅伯羅抱著嘉特涅蘿走進屋內。
他的鞋跟踩踏地板的聲音,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迴響,一步接著一步,往地下室走去。地下室有過去他為了教導女兒黑魔法而準備的房間,隔了這麼長的時間依舊沒有任何變化。
從積了厚厚一層灰的木箱中,找出一根獸骨磨製而成的細長錐子,朝自己的手指用力一刺,將指尖冒出的鮮血當作筆墨,在嘉特涅蘿赤裸而僵硬冰冷的遺體上以惡魔的文字書寫咒文……
寫完最後一字,馬上用一道黑幕將其包裹,點燃漆黑的火焰徹底燒盡,連灰燼都沒留下一點。
迪雅伯羅單手捧著她直到嚥氣為止仍不願放手的頭顱,重返地面,親手將它埋進後院的果樹下。
門口的方向傳來野獸奔馳而來的蹄聲,他懶得穿過屋子再開門,果斷躍上屋頂查探來者何人。門前一隻雄鹿轉瞬間變化為人,慌張地在門外躊躇不前。
迪雅伯羅見他,眉頭一蹙,自屋頂一躍而下。
「喂!小子!」
來人——蓋洛西亞聽見背後傳來低沉冷酷的聲音,嚇得臉色鐵青。
「我只叫你讓那個男人遠離我女兒,你想這甚麼法子!連我女兒也死了!」
迪雅伯羅怒不可抑地步步逼近,蓋洛西亞害怕得慘叫一聲,用魔法一溜煙地跑了。
憑惡魔的力量要追上逃走的他簡直小菜一疊,即使如此,迪雅伯羅也沒那麼做。
一切都結束了。他也已經在嘉特涅蘿的靈魂上頭做好記號了。
剩下的,就等她轉世重返人間後把她找出來了……

於是,惡魔收起所有尖牙利爪,在人群之間開始了漫長的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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歷史上曾經稱霸全大陸的齊耶羅帝國,繼皇帝砍頭的騷動之後,竟禍不單行遇上毀滅全國的世紀大災難——大規模震災、火山爆發、海嘯侵襲、山林火災、龍捲風肆虐……一夜之間,帝國的繁華消失殆盡。
神奇的是,同在一塊大陸之上的利維妲、亞莉魅等其他鄰近小國,雖然也受到少許天災波及,但並沒有出現任何重大損失。
齊耶羅帝國的滅亡,只能說是天要它亡它不得不亡。
至於遺留下來的大片國土,經過諸國以協議、條約、戰爭等方式交涉過後,由各位君主分別接收、合併,奠定了現今各國勢力分布的雛型。
在滅國災難當中唯一有幸存活下來的原國土中心一帶居民,為了不被其他國家的人併吞,自立自強成立了名為普拉西默的小國——即現今的托納利。這些居民過去大多受過「魔女大人」的照顧,相信黑魔女不會是國家滅亡的肇因,將黑魔女居住的那座森林所在的,因地殼變動隆起形成的山頭,奉為聖山並保留「禁地」的習俗。時至今日,縱使當時那一輩的人沒將魔女的故事流傳下來,年輕人們依舊遵守著禁忌森林的傳統,不隨便侵犯神聖的土地,務必抱持虔誠畏懼的心進入山林。
而帝國的故事在千年後的現在,成了人類歷史洪流的冰山一角,成了歷史教科書的短短數段文字,成了沒人當成借鏡放在心上的傳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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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人間以黑貓之姿徘徊千年的迪雅伯羅,度日不知年月,始終藏身黑暗之中,從旁觀看人類的歷史。
尋找「嘉特涅蘿轉世」的初衷從來不曾動搖,只是飢腸轆轆的肚子不想點辦法實在受不了。人間的孤魂野鬼多是不足以填飽肚子的靈魂,然而他也無法與他人簽約。情非得已只能出此下策——接受「夜宴」的召喚,吸取在場生者的魂魄。
從前,迪雅伯羅認為隨隨便便接受夜宴上連「正確方式」都不曉得的門外漢的召喚,是件有損他自尊的事,他是絕對不會做的。可事到如今,為了果腹也只能委屈求全了。
起初他難免還是有所排斥,不過隨次數增加,他逐漸習慣,並且坦然接受這是現在的他唯一的覓食方式的事實了。
夜宴的來賓們提出的願望根本不重要,他變個小把戲故弄玄虛嚇唬嚇唬他們,趁他們醜態畢露的時候吃掉靈魂。儘管盡是些沒什麼價值的靈魂,姑且還能暫時果腹一陣子。
而現在,他不禁這麼想:幸好自己當初選擇了這種求生方式,否則不知道還要花多少時間才能找到「她」——
在隨意現身的夜宴中被送上祭壇的小女孩,背上像是大片胎記的圖騰,正是當初刻劃在女兒靈魂上頭的記號。
尋找已久的「她」出現在眼前,迪雅伯羅當下便將周圍的聲音全數拋諸腦後。
他一下湊近到早已嚇得目瞪口呆的少女眼前,張開手一掌擒住她小小的頭蓋骨,施展魔力,同時另一隻手伸向她瘦骨嶙峋的背後留下鮮紅的爪痕,尖銳的牙刺進纖細的脖子,咬出一片血花四濺。
虛弱的少女連一聲慘叫都沒喊出來,在惡魔的懷抱中癱軟了四肢。
四周的人誤以為召喚出的惡魔接受了他們獻出的「羔羊」,開始醜惡地爭執該由誰獲得許願的權利。
就在他們爭吵的期間,原本以為已經死亡的少女,再次睜開了雙眼,渾身染血地站在惡魔面前。
「真是充滿暴力色彩的迎接方式呢,父親大人。」
透過惡魔的力量,迪雅伯羅喚醒了少女的靈魂深處,黑魔女「嘉特涅蘿」的意識。
跟著她的視線望過去,觸目所及全是被惡魔的黑色火焰纏身而痛苦掙扎的人類。
「我們先離開這裡吧。」
迪雅伯羅邊說邊抱起她嬌小的身子,視若無睹地走出舉行夜宴的房間,走出豪華的房舍,在幾公使遠的山丘上看著它被火焰吞噬。
「為甚麼還特地把妾身喚醒?」
「妳是我花了那麼多時間培養出來的黑魔女,怎麼可能那麼簡單就放手。雖然妳現在八成已經沒有魔力了,但對我們惡魔而言,妳的靈魂……毫無疑問是最難能可貴的高級食材。」
少女移開觀望熊熊大火的視線,抬頭看向迪雅伯羅。
「……所以你要吃掉妾身的靈魂嗎?」
「……是啊,就是這樣。」
沉默許久才轉頭回答她的迪雅伯羅,緩緩靠近她的臉蛋。
「不過我認為,『食材』必須經過適當的料理和調味才能成為最頂級的美饌……所以我把『妳』找回來,要把妳的靈魂好好『料理』一番再下肚。」
「……你打算怎麼做?」
迪雅伯羅微微上揚的嘴角以及依舊血紅的眼睛,在在流露著算計他人的心思。
「妳以靈魂為報酬和我簽訂契約。事實上,我剛才『迎接』妳的時候,已經完成簽約儀式了。」
「……你、居然自作主張……連對方的意願都沒問就強迫簽約,個性未免太爛了……再說,妾身有甚麼理由要和你簽約?」
「妳不想找那個害死妳和妳愛人的小子報仇嗎?」
「……蓋洛西亞?」
她露出訝異的神情。不知是不是這個身體原來主人的關係,從剛才父女首度重逢開始,嘉特涅蘿臉上一直沒什麼表情變化,保持著同樣一張撲克臉。
「……都過了一千年那麼久,蓋洛西亞那孩子也早該死了吧?千年前的前世發生的事,如今還找他的今世討債也沒意義啊。」
「……如果他可能還活著呢?」
「就說不可能!那孩子只是個人類,雖然有學習魔法的資質但終究是個人類!何況妾身也沒教過他那些能讓人長生不老的黑魔法……」
「如果說他會呢?」
「……甚麼?」
「……我跟那小子有過交易,把你沒教給他的那些東西親自傳授給他了,所以他也學會了長生不老的黑魔法。」
「甚麼交易?」
「我委託他幫忙……讓『礙眼的傢伙』消失。」
「『礙眼的傢伙』……?難道、你指的是杰洛!?」
她的臉上終於有點稱得上是表情的反應了。
「對,我不想看見妳跟其他男人在一塊的樣子,何況,妳和人類深交也只會徒增痛苦罷了……妳不可能不明白吧?人類的壽命比我們短,又很弱,根本不適合和我們站在一塊……」
「適不適合可不是你說的……除了蓋洛西亞以外連你也是元兇嗎……連你也是害死杰洛的元兇嗎!?」
她生氣的模樣,似乎恨不得立刻動手殺了眼前的惡魔。但,那是不可能的。
「我原本也沒打算要他死的,只打算做到讓他再也不會接近妳就好……誰知道!那個小子竟然想了個爛主意把妳也一起害死了!我可沒要他做到這種地步啊!還敢自稱是魔女的弟子,連自己的行為會造成甚麼結果都不會想的人類小鬼!」
迪雅伯羅講到一半,突然激動地大吼,感覺他的怒火好像會把這附近幾座小丘像剛才的宅邸那樣燒個精光,氣憤難耐的神情讓嘉特涅蘿驚訝得連生氣都忘了。
「……你想說,蓋洛西亞是我們共同的仇人……是嗎?」
「……是啊。他既然知道長生不老的方法,現在應該還活著……妳與我簽約,我就能借助妳力量幫妳找到仇人。」
「…………」
不只是能得到惡魔的幫助……惡魔也能藉此綁住契約者的靈魂。迪雅伯羅嘴上沒說,但他這點心思嘉特涅蘿也不難猜。對方鐵定也心知肚明。
「妾身明白了。雖然不打算原諒你的所作所為,還是姑且與你簽約吧!但是,妾身要你答應三個條件——實現妾身的願望、遵從妾身的命令、不對妾身說謊……答應的話,妾身的這顆右眼就作為訂金送給你。」
「……我答應,成交。」
迪雅伯羅邊說邊用利爪挖出少女紫色虹膜的右眼球,津津有味地吞下肚。

少女僅存的左眼映著東方冉冉升起的朝陽,以及背對著它佇立著的惡魔。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8-12 17:15
episodio 皇冠




一如往常,我在接近傍晚的時候離開嘉特涅蘿的住處,與她擁吻告別,趁天色還沒黑之前加緊腳步走出森林,騎乘馬匹回宮。
那一天與平時的日子沒什麼不同,我跑來探望嘉特涅蘿,和她一起喝茶、幫忙家務、向她求教……做甚麼無所謂,我只是想留在她身邊而已。而且她也沒有例外地叨唸了我一句「好好待在宮裡工作完再來」。
我完全想像不到,那天的道別居然會是我和嘉特涅蘿的最後一個吻。

穿過城牆的後門悄悄進入城內,在長期服侍我的僕人接應下,幫我將馬匹帶回馬廄別被他人發覺,而我則假裝成宮裡的下僕溜進城堡,速速回到我的寢宮更衣。
到這裡為止一切都沒有異常。
然而,當我換上皇帝的正裝走出寢宮,守舊派的大臣們竟然全部聚集在殿外。氣氛非常不對勁。
「諸卿有何貴幹?」
就像平時面對他們一樣,我收斂起所有神情流露觀察他們的反應。
「陛下,微臣等人最近聽說了一個與您有關的傳言……」
「……傳言?」
說實話,他們提起這兩個字的時候我就該察覺發生甚麼事了……
「聽說陛下您……與黑魔女在打交道……陛下,這件事是真的嗎?」
「!」
「有人目擊您在『黑魔女居住的森林』頻繁出入。陛下,您應當明白,作為帝國君主怎麼可以與那種邪道來往呢!?」
「那種異端份子應該要徹底剷除才對!」
「沒錯!在偉大神祇庇護下繁榮成長的這個帝國,不應容許那些骯髒不入流的存在!」

「嘉特涅蘿才不是甚麼骯髒不入流的存在!!」

無法忍受他們任意汙衊不在場的嘉特涅蘿,我忍不住大吼喝斥他們。
「……竟然如此親暱地呼喚異端的名字,甚至包庇……陛下,您竟中毒如此之深……!」
「嘉特涅蘿是朕的伴侶,呼喚她的名字有甚麼不對?」
「什、甚麼……!?」
「皇帝居然……將黑魔女當作伴侶……!?」
「這這這……這太不成體統了!!皇帝已經受到妖魔蠱惑!不可以讓心境敗壞的皇帝繼續掌政!來人!快把陛下押下去!讓陛下在寢殿裡面壁思過好好反省!」
在一旁的衛兵們一度猶豫究竟該不該如此對待皇帝聖尊,但被諸位大臣們怒聲催促之下不得不從。
「不必了,朕自己走。」
我在衛兵看守下,昂首闊步地轉身離去,絕不讓那些滿腹心機的老狐狸看見我慌張無措的失態。
「趕緊去通知教宗和諸位聖職者以及最高判官!明天一早便開庭,決定皇帝的處置!」
衛兵關上殿門前,我聽見大臣這樣大喊著。
還特意把教宗跟聖職者找來,他們的心思已經看得一清二楚了。
八成想藉我與黑魔女打交道為由,趁此機會把我從皇帝的位置上拉下來吧。
最好的結果是放逐……最壞的結果……
但無論如何,我也不打算為了權位或自保而說出會傷害嘉特涅蘿的話——縱使她不會聽見也一樣。

當初邂逅了嘉特涅蘿的時候,我就有預感早晚會出現這種局面。
如果是剛認識她沒多久的我,大概會假裝不知情吧。可是,在決定向她求婚那一刻起,我就下定決心,不管現實對待我們如何坎坷,作為「丈夫」我不能否定「妻子」的存在。
更重要的是,我無法原諒他們用那麼難聽的字眼污辱美麗的她!
不過,要是我做了這種決定的事被她知道,她肯定又會罵人吧……罵我「不要為了這種事情意氣用事」之類的……
「不過她生氣的樣子那麼可愛,被罵也很幸福啦!哈哈哈……」
想像她一臉擔心、皺起眉頭、一副快哭出來的模樣,我不禁笑了出來。
「……嘉特涅蘿……」
如果被判決放逐處置,我就帶著她一塊離開……但如果判決死刑的話……
「……好想見妳。」
對著身在遠方的她,我喃喃自語,傻傻盼望著話語能傳達到她的身邊。

翌日,朝陽升起。我作為犯人被押上最高審判庭。
一踏上審判庭我就清楚感受到了——這裡的人全是敵人,我獨自一人孤軍奮戰。恐怕不單單是這裡而已,那些普通老百姓知道後大概也會視我為敵吧。
當判官詢問我是否承認與黑魔女來往的事實,我只回了一句「我承認」。整場審判我貫徹了兩個原則:「不做出背叛嘉特涅蘿的發言」、「堅持我和嘉特涅蘿無罪」。
「我們兩人只是互相愛著彼此,何罪之有?」
我如此質問在場眾人。
然而——我當然也非常清楚——我們所處的這個世界,是一個「與『黑魔女』來往即為死罪」的世界。
畢竟國教帶來的影響力不容小覷,教宗的發言權幾乎僅次於最高掌權者。所以當教宗因為我這個君主親口訴說與「黑魔女」的嘉特涅蘿彼此來往而氣得破口大罵時,我已經幾乎被判定死刑了。
但,我相信自己沒做錯任何事,嘉特涅蘿也沒有。
這是一個嘉特涅蘿這樣的存在不被承認、不被允許的世界。他們就存在於那裡,他們的力量也被人們所仰賴……卻不受到認同。
所以我不能否定她的存在,反則我就沒臉見她了。
就算……承認之後,我將再也見不到她……也一樣。

死刑定讞的我,被關進地下大牢。行刑時間在兩天後。
黑暗之中,我回憶著二十多年的人生,細數一年間與嘉特涅蘿之間的點點滴滴。
從小就被當成繼承人養大,幾乎事事都聽著別人的安排做事,連登基即位也是因為父皇重病去世才被人推上來的,戴上皇冠之後也被老臣搶去執政權…… 我也打從內心質疑過自己出生於世的意義。
自從與嘉特涅蘿相遇,我似乎才終於能夠抬頭挺胸地說出自己的想法了,能表達對政策的思慮,能傳達對愛人的感情……能大聲說出自己不後悔認識嘉特涅蘿。
「能夠認識妳,我的人生已經沒有甚麼值得後悔的事了,嘉特涅蘿……」
我打從心底這麼想著。

當大牢的門再次被打開,我知道,我要死了。
行刑官直屬的武裝士兵將我一路押到死刑台上頭。從那裡看下去,作為皇帝的我曾經想守護的人民,就像過去一樣抬頭仰望著我,投來的卻是鄙夷的目光,感到不滿的大人怒斥著,天真無邪的孩子們跟模仿大人喧鬧著,大家的手中朝我丟來地上的石子還有腐敗的雞蛋、水果。
我不貪戀權位,但我自知身為皇帝的責任——那就是為了國家、為了國民,盡心盡力,誓死守護。如果人民認為比起與黑魔女交媾的我,由德立托那些大臣來執掌這個國家更好的話,我願意將皇冠讓給他們,以我的死亡認同他們的決定。
我這個不稱職的皇帝,會在今天退位的。
抬頭仰望,是萬里無雲的蔚藍天空。一如這個帝國的名字——
「有甚麼遺言嗎?」
手握利刃的行刑官詢問。
「願我齊耶羅帝國萬世昌隆。」
身為皇帝的我的願望……
而生為「杰洛」的我的唯一一個遺願——

「喀唰」

行刑官一聲砍下了我的脖子。

————————————————————

嘉特涅蘿
妳要
幸福

希望妳
能遇到
一個

能永遠
陪在

身邊

連我的份
一起














對不起




我愛妳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8-20 12:30
幾個月前畫的亞希之城番外短篇漫畫,歡迎點擊連結觀賞-->

https://www.facebook.com/bluecat.blackcat/posts/647951192037380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8-21 12:31
第四十一章 喚人「師父」的人




嘉特涅蘿與迪雅伯羅討論一番後得到的結論:兩人分頭以各自的方式收集蓋洛西亞的線索,而嘉特涅蘿一旦出事、呼喚他時,他必須馬上趕到。
講定了之後,迪雅伯羅再度變成一隻黑貓的姿態離去。離開之前,他替失去了右眼的嘉特涅蘿做了一個眼罩,上頭鑲了一金屬製的貓骷髏裝飾,說上頭施加了可以讓他隨時知道她動向的法術。
和對方分開之後,嘉特涅蘿靠著身體原本主人的少女的記憶,獨自走回市街上。因為肚子餓了,她便到麵包店等販賣食物的店舖附近晃晃,結果店家一個個嫌她全身髒汙、罵她貧民窟的小兔崽子,毫不留情地將她趕走了。
她仔細一想,現在這一身打扮——被灰燼搞的蓬頭垢面,唯一能蔽體的只有一塊路邊撿來的破破爛爛的麻布袋——看上去的確跟貧民窟的小孩子沒兩樣。她也想起少女的記憶之中,這個世界殘酷對待貧民窟出身的人的一面。
再這樣下去可能會被警察帶走,在轉機出現之前,還是乖乖待在「該待的地方」吧。如此打算的嘉特涅蘿,抱著疲勞加飢餓纏身的小小身軀,走到幾條街外的貧民窟。
那裡是名符其實弱肉強食的世界,體型大的孩子搶奪瘦小孩子的食物,年長的大人欺壓幼小的孩子們。如今不再是黑魔女,只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小女孩的她,自然是處於弱勢的一方。
就算沒有「力量」她還有黑魔女的「智慧」,或許可以試著用話術替自己爭取一點優勢。
此時她才注意到一個大問題。經過千年之後,這個時代所使用的語言已經不同了,儘管藉由少女的記憶稍微知道一點簡單的字彙,可絕對稱不上是「會說」。語言隔閡的高牆無情地阻擋在她面前。
雖然可以根據契約書把迪雅伯羅叫來幫忙,她卻不願意這麼做。他們才剛分開沒多久,這麼快就向迪雅伯羅討救兵讓她覺得很沒有面子,寧可自己咬牙苦撐也不想被他用鄙視的眼神瞧。
嘉特涅蘿緊抓著僅有的一塊麻布袋,蜷縮在貧民窟的角落裡。
斜眼盯著旁邊水灘中映出的少女的身影,看起來是那麼面黃肌瘦、嬌小、無力且脆弱。那就是她現在的模樣了。
(長相完全變成另一個人了……這麼一來,見到蓋洛西亞之後,他還會認得妾身嗎……不可能吧……)
她回想著久遠的記憶當中,蓋洛西亞從一個黃口小兒成長為一名有為青年的模樣,想起答應收他為徒時那雙閃閃發光好比星辰的眼睛,想起他當初離開那個「家」自立時依依不捨的神情,想起他在「那個時候」說的話——

——您都沒有好好看過我一眼!

(……妾身作為『師父』……看來是失格了呢……)
當時杰洛死亡的事實帶來的衝擊太過強烈,讓嘉特涅蘿一時之間沒有多餘心思去思考這件事,但如今回想起來,才深感自責。
可即使覺得愧疚、難過,對方間接殺害了杰洛這點依舊不可原諒。
(……誤入歧途的弟子,該由師父負起責任……才行呢……)
不敵累積下來的疲憊,她緩緩闔眼,點頭如搗蒜地打起瞌睡。
還沒來得及陷入沉睡,她被突然靠近的腳步聲嚇得睡意全消。
抬頭一看,一個穿著打扮與周遭格格不入的少女一臉好奇地站在她面前。

————————————————————

亞希之城城主的長女.凱特,經常獨自一人偷溜出家裡跑到街上玩耍,一旦超過一定時間沒有回家,父母便會派人出來把她抓回去。
鑒於她有闖入貧民窟的「前科」,父母對她的管教也越發嚴謹。但這個年紀的孩子往往越是禁止她她就越想去做。
所以她今天也跑過好幾個街口,來到貧民窟附近探頭探腦。
就算愛玩,凱特也知曉貧民窟的危險性,所以最多只會在最外圍附近走走看看而已。
貧民窟最外圍大多是趴在地面上向人乞討的小孩子,其中身體有殘缺的不在少數。
她盡量不引起注意地在附近沿著小巷走。突然,在那些跪著、趴著、呻吟著乞食的孩子之中,一個小女孩吸引了她的目光。
那女孩小小的身軀蜷縮在一團又髒又破的麻布袋之中,不像其他孩子拼命伸出手來乞求,她靜靜窩在角落睡著,老神在在的模樣令人不敢置信她也是貧民窟的孩子。
凱特不禁靠近幾步查探,不小心驚醒了她。
小女孩的右眼戴著裝飾奇特的眼罩,睜開來的左眼是深紫色的瞳孔。她微微抬起頭,瞪向盯著她瞧的凱特。
「……小朋友,要不要跟我回家?」
雙方四目相交許久,凱特開口邀請小女孩。而對方依然面無表情地,從麻布袋中伸出她小小的手。
於是凱特將這個獨眼的少女撿了回家。母親看見她從貧民窟帶回來的孩子,想當然耳是氣憤不已,但多虧父親委婉相勸,母親才肯退步,答應讓她照顧這個孩子。
小女孩被問到名字,一臉茫然地拉了拉旁邊凱特的衣角,示意由她替自己取名。
突如其來的要求令凱特一時之間不知如何是好,臨時想出了「貝凱」這個名字。小女孩臉上還是沒有表情,但似乎很滿意地用力點了點頭。
從這一天起,凱特開始照顧起貝凱的生活起居,幫她沐浴、梳洗、整理儀容、準備餐點。
貝凱對所有事物簡直像剛出生的嬰兒般無知,不論教她做甚麼、拿甚麼給她看,她都一副第一次見到的反應;不僅如此,她連一句完整的句子都說不出來,只會重複一些簡單的單字,而且別人說甚麼她也似乎聽不明白的樣子。
凱特見狀,不禁擔心自己是不是撿了一個學習遲緩的棘手孩子回來了。
但她這份憂慮很快便消失無蹤。
一開始貝凱的確是無知到令人吃驚的地步,不過只要多花點耐心教她,不用太長時間她就能明白,現在生活能力也已經和一般人無異了。就連她難以與人溝通的問題,凱特每天抽出一些時間慢慢從基礎教她,一個月之後,貝凱已經能用簡單的句子表達自己的想法了。
「謝謝……凱特小姐……」
這是她說出口的「第一句話」。
「凱特小姐……師父……可以嗎……」
這是她接著說出的「第二句話」——雖然這是否能算成句子還有待商榷。
凱特愣了一下,在仔細詢問一番後才知道她是這個意思——
「妳想要我當妳的師父!?」
「是。」
貝凱毫不遲疑地用力點頭。
凱特難為情地羞紅了臉,但很開心地收了貝凱這個「弟子」。

————————————————————

初次見面時,嘉特涅蘿就開始在心裡打起算盤了。
透過少女的記憶,她知道眼前的女孩是這個城鎮的城主千金。要是能待在城主家的話,應該能比在這兒打聽到更多情報,說不定就能更早發現蓋洛西亞的下落。
可是……究竟該如何讓對方開口自願帶自己回去,說實話,只有靠運氣了。
幸好她開口了,問嘉特涅蘿要不要跟她回家。計畫的初步階段順利達成。
就嘉特涅蘿來看,這個小女孩(雖然旁人來看應該是她自己比較小)八成是抱著「看到路邊有野貓一時興起撿回家當寵物養」之類的心態才會想帶她回去的,所以被問及名字時,將「命名權」交給了對方。
嘉特涅蘿不因為當人家「寵物」而感到屈辱。
不管是甚麼樣的「名字」、什麼樣的「主人」,她只覺得能讓她同時追緝蓋洛西亞又不必擔心沒有溫飽、沒有明天的太陽,這樣就足夠了。對方得到了想要的優越感,自己獲得了更多情報量還附帶能吃飽穿暖、遮風避雨的據點,彼此都有好處,這樣就好了。
話雖如此,她會選上城主千金的理由其實還有一點:她需要一個擁有高度教育的環境來學習這個時代的事情。她不能讓自己繼續對一切一無所知下去。
總之,她悄悄打著如意算盤進入了城主家,成了這宅邸的一份子。
雖說有利用他們的心思,但嘉特涅蘿並非不懂得感謝的人,因此,藉凱特的指導學會了這時代的語言後,首先要對她說的話便是——

「謝謝……凱特小姐……」

還無法好好地說,講得斷斷續續的,但心意確實傳達到了。
緊接著她立刻嘗試告訴凱特,請她當自己的「師父」。
之所以這麼請求,不單是因為她打從心底認為教導她許多新知的凱特,確實有資格成為她的「師父」而已。
蓋洛西亞的最後那番話,一直縈繞心頭久久不散。嘉特涅蘿想了很多,儘管她深知人不可能完全理解另一個人的想法,她還是認為在找到蓋洛西亞之前,自己有必要先好好了解「喚人『師父』的人」到底是甚麼心情。
而且也了解對方並不是只把自己當「寵物」,是很認真地負起責任在照顧自己,所以她認為自己也該改變心態,將對方視作是值得自己尊敬的人物。
於是從這天起,嘉特涅蘿——貝凱成了呼喚凱特為「師父」的身分。

————————————————————

宛如童話故事中化作人形前來報恩的動物似地,貝凱不光是單方面接受凱特的教導,也勤奮地服侍凱特。只要凱特應允,她也會短暫離開去幫宅邸裡的其他人做事。
奮而不懈怠的態度加上快速的理解能力,貝凱很快就學會打理宅邸的大小事務,憑她一個人幾乎就足以包辦整間房子三分之一的工作了。不曉得是不是這個原因,曾一度增加的僕人人數一下子少了大半,除了貝凱以外只剩廚師、園丁、家事女僕及城主的秘書和幾名僕人而已。
後來還有其他陸陸續續來應徵的人,可是往往待不到一星期就銷聲匿跡、不知去向了。城主夫婦對這種情況束手無策,但想想有貝凱和留下來的這些僕人其實就很足夠了,沒有增加人手的必要便沒再張貼徵人廣告。
貝凱的工作能力不輸大人,令人驚嘆,但總覺得她對他人的警戒心實在太強了些,凱特以外的其他人跟她搭話,大概沒說幾句就會被她結束交談了。加上她臉上永遠是那一號表情,要解讀相當困難,還得承受她不定時啟動的毒舌發言開關,使得他們漸漸退卻。
能與這樣的貝凱自然而然相處的,恐怕只有凱特一人了。
只是,貝凱雖然稱凱特為「師父」,也以她的「弟子」自居,可旁人來看,說她們是「師徒」更像是「主僕」。
拒絕了高級的衣裳而穿上了低調的女僕裝的貝凱,總是跟在凱特後頭,有時幫她跑跑腿協助她辦事,還懂得在她疲憊時準備泡腳水附加腳底按摩。
初次見面的人都會把貝凱誤當成城主千金的僮僕,此時凱特一定會訂正對方,貝凱是她的「弟子」。
不過凱特當然也知道她們師徒倆的相處模式稍嫌怪異了點,而且說真的,學習欲望和吸收能力同樣強盛的貝凱,有必要特地找人當她的「師父」嗎?
然而每次看見直直望著自己喊「師父、師父」的貝凱,她就會覺得思考這件事簡直多餘。怪異了些又如何?這正是她們之間最自然的距離了。
凱特習慣了有貝凱服侍在側,貝凱也習慣了跟著凱特的腳步走,這樣的歲月流逝了四、五年之後,由貝凱無預警地畫下休止符。

「師父,小女想離開這裡。」

某天,幫凱特跑腿獨自上街一趟的她,回來後劈頭就當著凱特的面這麼說。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8-22 20:20
episodio 約定




「嘉特涅蘿,可以問妳一件事嗎?」
「什麼?」
留下來過夜的杰洛,在睡前與嘉特涅蘿一起躺在床上聊天。聊到一半,他突然開口問了這麼一句。
「從第一次見到妳的時候就很好奇了……妳真的如傳聞所言活了幾千年了嗎……」
雖然知道向女性打聽芳齡不禮貌,杰洛還是忍不住想問。
「討厭啦!哪有幾千年那麼久啊!」
嘉特涅蘿羞答答地苦笑著回答。心想原來她也只是十幾歲女孩子的杰洛,稍微鬆了一口氣。
「不過一百年左右而已。」
聽到她補上這一句,讓杰洛差點沒從床上摔下去。
「怎麼了?為什麼突然問這個問題?」
「不、只是……想確認一下而已……」
「確認?」
「……嘉特涅蘿妳會有壽終正寢的時候嗎?」
杰洛的這個疑問,嘉特涅蘿馬上就明白他在想什麼了。
「杰、杰洛!妾身……妾身……」
想說些什麼,卻什麼也說不出口的嘉特涅蘿,心情全部寫在臉上了。
「沒事、沒事……妳不用多說什麼沒關係。」
同樣理解對方內心的杰洛,一邊安慰她一邊輕撫她的頭頂。
「就算不能和妳一起迎接終老,我們依然有的是時間……可以像現在這樣相處啊。享受當下吧!」
「…………」
嘉特涅蘿安安靜靜地,像隻小貓般接受杰洛的撫摸,但表情還是將她的滿心內疚暴露得一覽無疑。
他們兩人無法當名正言順的配偶,至少也想像普通夫妻一樣生活……這是他們共同的願望。可是他們卻連「一同老去」的終點都無法成立……
見她消沉的模樣,杰洛輕輕一笑,摟住她的頭緊緊抱進懷裡。
「替我送終之後,妳還是要好好活下去喔!因為我不在了就不想活了之類的想法不可以喔!」
說出口的瞬間,杰洛才突然覺得這種講法好像太抬舉自己了。但懷中的嘉特涅蘿顫了一下的反應來看,恐怕是說中了。
「……妾身知道了。」
沉默許久之後才聽見她略帶鼻音地回應。
相處了這麼久,杰洛也曉得光靠這些話不可能消除嘉特涅蘿的憂慮。
他稍稍將她的頭往後壓,一下又一下地親吻她的額頭、眼瞼、臉頰……
「杰洛……等、等一下……」
不讓嘉特涅蘿說完話,他稍嫌霸道地吻上對方的唇,掙扎想推開自己胸膛的手也被制伏住了。
「唔嗯……杰、杰洛……」
放開那雙粉唇後,嘉特涅蘿的聲音很明顯軟化了。
溫柔一笑,杰洛一個翻身用手軸撐起上半身,將滿臉通紅的嘉特涅蘿壓在身下,繼續朝那纖細白皙的脖子進攻,接著是鎖骨、胸口……

————————————————————

隔天早上與杰洛一起吃完早餐,目送他離開之後,嘉特涅蘿回到臥房床底下,摸出一支獸骨製的長錐子。
指尖的傷口已經用魔法恢復原狀了所以看不出異樣,杰洛也完全沒有察覺。
今天清晨她趁著杰洛醒來之前,用這支從放著黑魔法道具的地下室拿來的錐子,往自己指尖一刺,用不斷滴血的手指小心翼翼在杰洛身上描繪咒文和魔法陣。
那是很久以前迪雅伯羅教給她的黑魔法之一——在靈魂上頭刻畫記號的黑魔法。不過嘉特涅蘿稍作加工,將它改成了不會在身上留下印記,但會產生一種只有她能辨識的氣息的版本。
這樣一來,杰洛死去、靈魂轉世之後,她也能夠在在人群之中尋找他了。

「替杰洛送終之後……妾身就離開這裡吧……在世界四處旅行,一場尋人的漫長旅行……」
就算他變成了另一個人,認不出她來,她也會默默將這些回憶深藏心中,化作其他樣貌其他名字,讓一切再從零開始……不論幾次。

「妾身一定會去找你的……杰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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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他們還未能知道那起慘劇時的,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9-4 20:13
第四十二章 僕人




——小女想離開這裡。
貝凱才剛回到家,劈頭就對凱特這麼說,讓她丈二金剛摸不著頭腦。
「……怎麼突然說這種話?」
「小女剛才在街上遇見了來此微服出遊的利維妲王國王子殿下。他與小女聊了幾句,非常中意小女,提出了前往該國宮殿服侍的請求。」
「什麼!?要妳去利維妲的宮殿工作!?」
「是的。」
她突然低下頭來,細聲低語。
「……師父若不同意,小女會回絕對方的。」
凱特盯著靜靜等待回答的貝凱,心中掙扎不已。自己悉心照顧、教育的小女孩,親口說出了想要離開的願望……雖說利維妲並不遙遠,乘坐馬車即可抵達,但一想到總是跟在身後的小小身影要離開了,她猛然領悟到這份不捨或許就是世間所謂的「父母心」。
原來自己不知不覺間已經把貝凱當成家人了。
可是,即使如此,她仍舊無權束縛貝凱的自由。
「……妳就去吧。難得妳會提出這種要求,我不想答應也不行呢。」
她邊說邊搓揉貝凱柔順的頭髮。
「不過答應我一件事,要保重身體,還有每個月寄信回來,讓我知道妳過得好不好……可以嗎?」
「好的!謝謝師父!」
那一刻,貝凱露出了格外開心的表情——雖然凱特以外的人大概看不出差別。

————————————————————

當天晚上,趁著夜深人靜,嘉特涅蘿把迪雅伯羅召來告訴他白天發生的事及今後的行動。
「……妳說妳找到那個年輕皇帝的『轉世』了?」
「嗯,在街上意外發現的。」
遇見睽違千年的愛人——儘管他已經完全是另一個人了——嘉特涅蘿又驚又喜,迫不及待想再次與他面對面四目(準確來說應該是三目)相交。可是唐突地跟對方搭話恐怕會被當成怪人,於是她悄悄動了點手腳,創造了兩人交談的契機。
看他服飾輕便身著斗篷,還以為是來自外地的旅行者,沒想到竟是微服出遊的鄰國王子——這一點稍微超出了嘉特涅蘿的預期,但還在想像範圍內。
「對方希望妾身前往該國宮殿工作,『小女』也得到了『師父』同意了,明天一早動身。」
「……唉,妳都已經當人家童僕將近五年了,現在又要去當其他人的雛妓?」
迪雅伯羅的口氣顯露出他的質疑和不屑。
「並不是『童僕』!不是說了是為了『報恩』才待在凱特小姐身邊幫忙的嗎?還有,那位王子殿下是說『工作』,你講的『雛妓』又是什麼意思?」
嘉特涅蘿也怒氣沖沖地回嘴。
「哼,還不知道他到底要妳做什麼工作呢!搞不好真的是對妳現在這副模樣的小女孩感興趣的變態——」
「不要再多說一句話污辱『小女』今後的雇主了。」
她惡狠狠地由下朝上瞪著對方,冰冷的語氣打斷他沒說完的話語。
「……妳很護著他們嘛,怎麼?居人之下就這麼有趣?」
「妾身只是做自己能做的事來回報他們給予妾身的一切罷了,『等價交換』。」
「『等價交換』是嗎……的確,在『交易』之中那是一大原則。但妳也清楚的吧?除了這條原則之外,還有一樣更加應該重視的東西。」
迪雅伯羅攻其不備,一瞬間衝到她眼前,順勢緊抓她的手將她整個人押到牆上。
「唔、放開……」
「妳打算放棄『契約』嗎?」
「!」
「……妳要毀約也沒什麼關係,只是我現在把妳整個人吃乾抹淨而已,連殘渣都不剩。」
抓住了她一瞬間的動搖,迪雅伯羅冷笑著威脅道,並且使力掐住她纖細的手腕。
沉默不語的她,過了良久才下了決心似地深呼吸,接著開口:
「……妾身可沒那麼說過。」
她甩開將自己的手掐出一道印子的大掌,雙腳回歸地面。
「以『貝凱』的身分服侍他們是一回事,但『妾身』要找出蓋洛西亞向他討回當時的一筆債,這一點不會改變。即使今後轉移了據點,妾身也會繼續打聽他的下落——這是最優先事項。」
「哼,是嗎?那麼一發現那小子的藏身處,妳就是拋下親愛的王子殿下也得立刻前往喔?」
「妾身知道。」
「縱使他阻止妳去也得違背他的命令。」
「妾身知道。」
「一旦達成契約妳就要馬上跟他永別。」
「……妾身知道。」
面對惡魔的呢喃,嘉特涅蘿始終保持意志堅定,不受影響。
「知道就好。然後呢?特地把我叫過來就只是要講這個嗎?」
「你覺得有可能嗎?妾身叫你來是要告訴你今後的行動方針。」
嘉特涅蘿雙手抱胸瞪著迪雅伯羅。
「明天開始妾身就要住在利維妲那裡了,難以顧及師父他們的周全,所以你暫時繼續留守這幢宅邸,確保那些想來抓妾身的惡魔不會傷害他們。」
自從以「貝凱」的身分來到這個家之後兩周左右,前來宅邸應徵職缺的人數急遽增加。那些人其實大半是惡魔偽裝的,為了潛入宅邸搶奪「黑魔女的靈魂」。
他們的目標是嘉特涅蘿,不代表宅邸裡的其他人不會受害,雖說過去發生過的狀況最多就是惡作劇程度而已,無人傷亡,但是等到他們真的出手傷了人那就來不及了。如今的她連惡魔的偽裝都無法識破,除了拜託迪雅伯羅來盯哨以外別無他法。
另一方面,她也賣力工作拿出成績來,總算說服了城主夫婦讓他們不再將外來的禍害請進門。
「我留在這兒,妳怎麼辦?」
「如果那邊有什麼事妾身會再呼喚你。你在這邊一定要徹底死守宅邸,不要讓他們踏進宅邸範圍內,在那之前就要在外面消滅掉。只要你還擔任著『守衛』的工作,他們應該會以為妾身還在屋子裡而繼續試圖入侵,所以利維妲那邊應該短時間內不會有問題。」
「……原來如此。」
迪雅伯羅微微頷首。
「況且……就算妾身有什麼萬一,你也會趕來的吧?」
聞言,他嘲諷般地冷笑一聲。
「呵,真懂得使喚人啊。」
「因為是父親大人的女兒啊。」
兩人皮笑肉不笑地互瞪幾秒,隨後迪雅伯羅便轉過身離去,消失得無影無蹤。
貝凱也回到房間為隔天做準備。

————————————————————

翌日早晨,利維妲王國的王子果真派了使者駕駛馬車前來迎接貝凱。
離別在即,一同生活了四、五年的師徒倆緊緊擁抱道別。
「別忘了要寫信回來喔。」
「師父才是,不要忘了給小女的回信。」
她們兩人的告別沒有多餘的話語和淚水,簡簡單單幾句互相叮嚀、互道珍重,僅只如此。
對著一旁依依不捨的城主一家及其他僕人,貝凱也好好地道了聲「再見」,還應了咲夜的請求與她擁抱一下——她說,她一直很想找機會和貝凱一起玩耍,卻始終不敢說出口。
貝凱一步一步採上馬車車廂的階梯。在彎身進入車廂之前,她特意回頭看了一眼屋子,仰望著主屋的屋頂,說了句凱特等人聽不懂的話——

「Mi raccomando.」

凱特問她說了什麼。
「保護師父你們的咒語。」
她只回了這麼一句。
留下謎樣的咒語和輕淺的微笑,貝凱乘上馬車離開了亞希之城。

————————————————————

出發前,嘉特涅蘿吩咐迪雅伯羅在宅邸四周布下障眼法,讓在外頭蠢蠢欲動的惡魔們以為搭馬車離開的是別人。
她與這幾年來照顧過她的人們好好道別過後,抬頭望向宛如一尊雕像般佇立在屋頂上的迪雅伯羅,用「他們」的語言最後一次叮嚀——
「Mi raccomando.(拜託你囉。)」
她看見對方上半身前傾,示意了解。
「貝凱,妳剛才說什麼?」
「保護師父你們的『咒語』。」
說完,她輕輕一笑,關上車門。
前往宮殿的路上,嘉特涅蘿為了思考接下來獨自身在利維妲的對策,連回顧與凱特之間點點滴滴的閒暇都沒有。
自己被襲擊了不要緊,有迪雅伯羅在;問題在於該如何避免惡魔對其他人——尤其是對邀請了自己的費斯特殿下出手。
假設對方會看準自己所珍視的人物動手,那麼就反其道而行,表現出對他的死活漠不關心的樣子——嘉特涅蘿狠下心來做出這個決定。要徹底變成面無表情,不論外在還是內心都要將所有情感隱藏起來……是的,就好像沒有「心」的洋娃娃那樣。
她靜靜地半閉起眼睛,反覆在狹小的黑暗之中自我催眠,把自己的「心」冰封起來。
當她從這層儀式慢慢回到現實,馬車剛好抵達目的地。時值夕陽燃燒天空的暮色黃昏。
在侍者引路下,貝凱朝著費斯特所在的會客室前行,但對方似乎是等不及了,竟然提前在中庭的長廊等待著。
「貝凱,妳願意接受我的請求,我由衷感到喜悅。謝謝妳。」
把其他人打發走之後,費斯特笑容滿面地握住貝凱小小的雙手,表達內心的雀躍之情。
另一方面,貝凱趕緊抽回雙手,將手腕上的紅色印子連同心裡的波動一塊藏起來。
利維妲的費斯特王子,品格教養造詣極高一事,貝凱也有所耳聞,只是沒料到居然「彬彬有禮」到這種地步……「發自內心」的話語竟然這麼文謅謅,她活了這麼久還是頭一次聽到。
「王子殿下,您說希望小女來這座宮殿工作,請問具體而言究竟是什麼職務呢?」
「『工作』啊……與其說是『工作』,不如說是希望妳接受『某個名號』……」
「名號?莫非是封爵嗎?小女與殿下昨天才初次見面,理應沒有足以授勳的功績作為才是。」
「不、不是!不是爵位啦……這個……」
瞧對方扭扭捏捏的模樣,接下來會說什麼她也多少心裡有數了,也馬上想清楚了該怎麼回答……

「妳、妳願意成為我的妃子嗎?」
「恕小女拒絕。」

費斯特幾乎用了半輩子分的勇氣提出的求婚,一秒鐘不到的時間就被回絕了。
其實,歷經千年之後愛人再次向自己求婚,嘉特涅蘿自然高興得差點控制不住情緒。可是現在的她身後還有那些惡魔的威脅,一旦與費斯特結為夫妻,他十有八九會成為首要目標。
不能讓那種事發生。所以只能拒絕了。
而且為了讓他完全死心,也為了塑造貝凱「腹黑毒舌殘酷無情翻臉不認人」的形象,她更進一步做出了下剋上發言——
「明明是問小女願不願意到宮殿『工作』,為什麼會是要小女當『王子妃』?莫非是叫小女來宮殿做掛著『王子妃』美名的『雛妓』?話說回來,找一個十歲小女孩來當自己妃子的您,也很有問題呢。」
除此之外還加碼送他一個從凱特那裡學來的手勢。
「那、那手勢是……?」
「小女的『師父』教的,『給我下地獄去吧』的手勢。」
「地、地獄!?妳那個『師父』都教了些什麼啊!而且我只是向妳求婚為甚麼要我下地獄!」
「小女還沒有輕易賣身的打算。」
一面以貝凱的身分與之對話,一面以嘉特涅蘿的心情為「自己」的行為無限愧疚。
奇蹟般地,費斯特沒有一氣之下叫人來斬首她,反而默默地受到打擊然後默默地改口:
「那、那……如果當我的貼身侍女呢……」
貝凱也正想提出這個替代方案,既然對方先講了那正好。
「貼身侍女的話,小女很樂意擔任。」
同樣是可以留在他身邊的身分,比起王子妃,這個選項似乎好得多,費斯特不會因為是「丈夫」而慘遭毒手,自己行動起來也比較方便。
兩人都同意的折衷結果下,締結了主僕的契約。

「您是小女所追隨的主人,小女是僅屬於您一人的僕人,在契約終結以前,這點將永遠不會改變……無論發生任何事情,小女都會是您的僕人,小女的所有一切——這靈魂、這軀體,通通屬於您。」

不知是不是身為黑魔女的老毛病作祟,對「契約」極其重視的她,肅穆莊嚴地對著「自己」追隨的主人同時也是「自己」深愛的男人的費斯特立下這段誓言。
只不過,「迎來終結的契約」指的究竟是貝凱與費斯特的「主僕契約」,抑或是嘉特涅蘿與迪雅伯羅的「契約書」,這點連她自己也分不清楚了……
什麼都不曉得的王子殿下,抹去剛才被貝凱欺負而冒出來的淚水,微笑著回應。
「那麼,今後還請妳多多關照囉,貝凱。」
「……是。」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9-18 21:12
第四十三章 暗自行動的人




開始以王子貼身侍女的身分在利維妲宮殿工作的貝凱,像當初在凱特家幫忙時那樣,靠著過去獨自生活時培養出的家事能力以及孜孜不倦的學習,很快便掌握住工作的訣竅,並且深入思考如何達到「完美的服侍」。(當然,那張不饒人的嘴皮子不算在內)
王族宮殿的佔地及規模比城主宅邸大上一倍,費斯特處理的事務難度和分量也比凱特高出一層。貝凱深刻見識到了。
經過幾個禮拜,她完全適應了這裡的生活,不管是日常事務或者突發狀況,只要是主人下令的話她都能有求必應。
雖然周圍的人總稱讚貝凱是個「工作狂」(好的意義上),本人卻一點都不以為然。對她而言,搶著做與費斯特相關的所有工作,純粹是想滿足心裡不由自主的佔有慾罷了。
另一方面,她時時繃緊神經,注意有無任何惡魔入侵的跡象。為了在事態發展到無法挽回的地步前及時阻止,她必須隨時留意身邊任何細微的可疑之處。
所幸目前為止還沒有甚麼異狀。
和凱特之間每個月定期書信往來的內容來看,亞希之城那邊似乎也沒有問題。當初讓迪雅伯羅在那看守的策略好像奏效了。
兩年時間安然無事地過去了。沒有傳出無故傷亡的噩耗,沒有惡魔侵入的跡象,貝凱的工作能力受到肯定,主人對她的信賴亦愈發深厚。
儘管不能掉以輕心,依然過著和平安寧的每一天。

如今已達弱冠之年的費斯特,這陣子變的很喜歡前往各地微服出遊,不光是國內的領地,也喜歡到鄰近各國走走逛逛,每次總會帶上貝凱,兩人一塊裝扮成旅行者,在攜來嚮往的人群之中漫無目的閒晃。
其實貝凱多多少少察覺到了,王子這麼做是想迴避父王母后安排的相親。
費斯特是自幼接受嚴格且極其重視禮儀的王族教育的優秀青年,但這樣的他,內心也有渴望自由的一面;然而,他沒有當面反抗父王母后的勇氣,加上身為一國王子的重擔,最後他選擇了這種消極的逃避方式。
他曾經再一次重新向貝凱提出結婚的請求,一半是當時殘存下來的真心,一半是為了有個能拒絕相親的正當理由。不過被貝凱冷眼一瞪,立刻打退堂鼓放棄了。
雖然貝凱依舊固執地回絕了求婚,並不表示她希望費斯特乖乖接受相親的安排。
過去杰洛已經受到皇帝身分太大的束縛,她不想再看見費斯特背負更多的枷鎖過這一生。為此,她時不時就會說一些僭越自己身分的話語,刻意刺激他。
而且她認為,為了費斯特將來繼承王位那一天,不能讓他這樣繼續對現實忍氣吞聲下去,得讓他學會正視自己的想法並加以傳達。
第一步,就是協助他實現「自由戀愛」的願望了——雖然這麼想,他戀愛的對象竟然會是對自己而言除了主人以外「最重要的那個人」,這點就在貝凱預期之外了。

————————————————————

那一天,貝凱跟著費斯特前往亞莉魅王國微服出遊,兩人不小心走散了。
原本想著應該盡快趕去會合地點,亞莉魅王國宮殿前的貝凱,臨時改變主意,搭車拜訪久違的凱特家,誰知她正巧不在。
打聽到凱特人在宮殿的她,馬上掉頭趕回原先的目的地。
忽然,一隻手從旁邊的陰暗的角落裡伸出來,將她整個人一把拉了過去。是迪雅伯羅。
由於兩年間貝凱從沒把他叫到利維妲過,這是他們自她離開以來第一次見面。
「妳怎麼在這裡?」
「小女和主人一起來微服出遊。」
「……一起?」
「小女跟王子走散了,現在要過去會合。會合之前,小女想說先來探望師父……」
沒想到人剛好不在。
「妳之前一直跟著的那個人類女性啊?今天早上她大吵大鬧著『我不需要未婚夫』甚麼的,被架上馬車帶走囉。」
「是喔……」
貝凱隨便應了一聲,丟下一句「那小女回去了」直接掉頭離開。
迪雅伯羅也沒有其他好說的,回頭繼續他「看守」的工作。

————————————————————

「……『小女』……是嗎?」
迪雅伯羅在屋頂上望著她逐漸走遠的身影,喃喃重覆她所使用的那個第一人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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貝凱在宮殿門口的階梯那裡同時看見了準備離去的凱特及等著會合的費斯特。
她躲在他們視線死角的地方觀察狀況,從費斯特「英雄救美」到凱特乘車遠去時他的神情,還有明顯是對費斯特一見鍾情了的翎漾特意跑來向他搭話的場面,這一切全被貝凱看在眼裡。
看著開始談天說地起來的費斯特跟翎漾,貝凱算算時間差不多了,走過去,在主人身後悄悄現身。
「王子殿下,您在這裡啊。」
「啊啊……貝凱妳來啦!」
翎漾看著「初次見面」的貝凱,看得兩眼發直,似乎是被她嚇了一跳。對翎漾而言是初次見面,但貝凱過去曾好幾次目擊她造訪城主宅邸,早已不是第一次了。聽說她是凱特的妹妹咲夜的朋友。
「嗯?公主殿下?」
「咦?啊!抱歉……我……」
「沒關係的。大部分的人第一次看見貝凱都會這樣的,我當初在街上看到她也是非常震驚。」
「王子殿下,我們該回去了。」
在他們兩人的對話好像會沒完沒了之前,貝凱出聲催促費斯特是時候該回去了,他這才向「新朋友」翎漾道別。

當天晚上,費斯特朝著窗外夜空嘆氣連連,叫他好幾聲了都沒有聽見。
「我……到底是怎麼了呢……?」
他的喃喃自語,傳進了靜靜站在一旁的貝凱耳中。
其實今天在亞莉魅宮殿那邊看到費斯特望著凱特的神情時,貝凱已經稍微料到了。
就像翎漾對他那樣,費斯特也對凱特一見鍾情了……
如果主人能因為有了「想讓某人喜歡上自己」這樣的願望而有所成長的話,貝凱也樂見其成,但她並打算當紅娘替這兩人牽線。
不管如何,女方的心意都還沒確認過呢。

才這麼想著的隔天,他們主僕倆就與凱特重逢了……她的「未婚夫」伊凡尼殿下也在場。
來到亞希之城微服出遊的兩人,看見人群格外稀少的平民街市場入口,好奇地靠了過去,發現人全都聚集到市場中央了。還以為發生了甚麼事,竟然是凱特和伊凡尼這對未婚夫妻當街吵了起來。
正當伊凡尼氣得想動手打人時,丟下費斯特自己鑽過了人牆的貝凱即時現身,不只替凱特擋下了那一拳,還把對方一個大男人狠狠重摔在地。
隨後好不容易擠過人群的費斯特,發現貝凱救下的女子是昨天有過一面之緣的小姐,而且她竟然就是貝凱時常提起的那位「師父」!而且不知出於何因她差點吃下本國王子.伊凡尼殿下的一記拳頭!
簡單來說就是「情況有點混亂」。
因為四人彼此之間各自有很多話想說,還得跟被人摔在地上非常不悅的伊凡尼解釋貝凱的來歷,便來到市場裡的餐館坐下來用午飯。
貝凱站在主人後方,一邊與好久不見的師父閒聊,一邊觀察凱特與兩名男性的互動。
乍看之下她好像很厭惡伊凡尼,跟他感情不好的樣子,但在貝凱眼中反而認為那是她喜歡對方才有的表現。
凱特很容易把自己的情緒隱藏起來,像「厭惡」這類情緒也不會輕易表現在臉上,更明確一點說,她真的厭惡一個人的時候,不會找對方吵架反而是不斷迴避對方。從這點來看,她會和伊凡尼爭吵,或許可以解釋成在乎他這個人的存在也說不定。
用以前她教給貝凱的詞彙來形容,就是所謂「傲嬌」了。
事實上,凱特曾經私下告訴貝凱:她不想要將來的婚姻是由父母決定的婚約,不想要因為自己是「貴族女兒」而和自己結婚的夫婿,一定要自己找到一名如意郎君與他談場戀愛,然後結婚。現在想來,之所以這麼麼排斥「未婚夫」,應該就是這個原因吧。
貝凱默默觀察著,更加確定了這個推論。
不過反觀伊凡尼這邊,他抗拒「婚約」的理由似乎就沒有凱特這麼單純了……但貝凱無從得知核心的理由是甚麼。
假設凱特是真的喜歡這個人的話,那麼貝凱自然樂意湊合他們。
所以才會對伊凡尼說了那種話——

「如果你被殺了……那可不行。」

她沒讓其他人聽到,在經過伊凡尼旁邊的時候,用只有他能聽見的音量對他說。
伊凡尼好像誤以為自己出現幻聽了,但貝凱的這句警告,背後其實隱含了她的期望——

「請你在將來代替小女保護師父。」

不曉得何時會因為「契約書」離開人世,因此,需要有人在她消逝之後繼續守護對她而言最重要的「師父」以及「主人」;即使沒有那樣的人選,至少也要讓他們自身成長到她不在了也沒關係的程度才行。唯有如此,貝凱才能夠安心離去。
雖然伊凡尼曾一度打算動手打人還對凱特惡言相向,眼前還是先讓凱特能認清自己的想法比較好。這筆帳再另外跟他慢慢算。
大家用完餐之後,由於費斯特想要去拜訪翎漾便請伊凡尼帶路,凱特則說自己要回去了,於是就此分道揚鑣。
走出飯館雙方準備各自離開時,貝凱突然獨自掉頭叫住了凱特。
「貝凱?怎麼了?」
「小女有些話要跟師父說。」
她的腦海中浮現當初凱特悉心照料她的那些情景——簡直像人類臨死前看見的走馬燈似地。
「一直以來,小女都很感激師父的救命及教育之恩,這恩情小女用上一生也還不完。但有時師父的幸福,小女想給也辦不到。」
比如說,她不可能成為陪她白頭偕老的那個人……無法成為在未來守護著她的人……
「小女只能給您忠告……」

「請師父更加相信自己的感覺!」

就算凱特無法領會這句「忠告」的意思也不要緊,能給她一點「暗示」就足夠了。
之後只能看造化了。
這樣一來,剩下的問題就是怎麼處理費斯特的單相思了。他應該已經清楚自己對凱特是甚麼心意了,只是沒有說出口的那個膽而已。

——原本是這麼想的……卻在幾天過後,貝凱一直擔心的事情終於發生了。
替辦公中的費斯特準備小憩片刻的甜點是貝凱的工作之一。那天上午她收拾了費斯特吃完的甜點餐盤,從御膳房回到費斯特所在的書房時,眼前的一幕讓她嚇得不禁停止了呼吸……
費斯特的臉上被人用顏料畫得亂七八糟的。
在常人眼中大概只是惡作劇的亂塗鴉吧,可對貝凱……對「嘉特涅蘿」而言,那不是單純的塗鴉。

他的臉上,被人用古代的文字寫著:

「 找 到 了 」
作者: 夏夢羽    時間: 2016-9-25 20:48
這裡是新讀者~
一時好奇點進來,看完只有一個感想:超!好!看!
大大的文筆很好,劇情也很精彩,還有人設圖,真的超厲害的!
也很佩服大大在這麼少的留言還能夠堅持寫下去
加油!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0-2 19:42
夏夢羽 發表於 2016-9-25 20:48
這裡是新讀者~
一時好奇點進來,看完只有一個感想:超!好!看!
大大的文筆很好,劇情也很精彩,還有人設 ...

哇!好久沒有讀者留言...!(飆淚)
謝謝大大的稱讚!非常感謝!! m(_ _)m

很高興這部小說能得到大大的青睞,希望即將到來的最終回也能回應您的期望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0-2 19:42
第四十四章 協ˊ助者




離開書房前明明什麼都沒有的,回來後費斯特的臉上居然出現了古代文字寫成的「找到了」的訊息。
費斯特本人一副若無其事,似乎是真的沒發現有「人」在自己臉上動刀,加上「使用古代文字」這一點,犯人無疑是那些衝著嘉特涅蘿的靈魂而來的惡魔。
他們沒有傷人確實值得慶幸,但這也表示他們不單已經發現了她的行蹤,還曉得了誰是她最不希望他們出手的對象。
貝凱固然感到一陣顫慄,可是為了不讓費斯特察覺「這一邊」的事情,她盡全力裝出心平氣和的樣子。
當那張大花臉遭人在背後指指點點、暗自竊笑時,她滿腦子焦急地想著該如何是好,所以完全沒注意到,以現代人的角度來看那些文字看起來只像是惡作劇的塗鴉罷了。費斯特懷疑她是元凶的時候,一瞬間愣了一下,才想起這件事。
貝凱原本想證明自己的清白,在氣話說出口前冷靜細想了一下。的確,以「正常情況」來說,有嫌疑的只有她一人。
於是,貝凱順著費斯特不分青紅皂白的臆測,自願背下了這個黑鍋。
她勸說費斯特去洗把臉後,從眾人哄堂大笑的餐廳裡無聲無息地溜了出來。她也不知道跑出來之後要做什麼,只能在偌大宮廷內漫無目的地邊走邊想。
走到後門一帶,也是整座宮殿最陰暗的一角時,她突然被人拉進梁柱的陰影之中。
「迪雅伯羅……!你怎麼在這裡?」
變裝成人類姿態的迪雅伯羅,摘下遮臉用的帽兜,表情看著有點不耐煩。
「這一周以來我那邊一點動靜都沒有。我覺得奇怪,所以來妳這邊看看狀況。啊,不用擔心,我有好好確認過那一帶已經沒有問題才來的。」
注意到貝凱因情緒激動而上抬三毫米的眼皮,他立刻補上一句好安撫她。
「妳這邊有怎麼樣嗎?」
「……其實——」
她把書房發生的事簡述了一遍。
「還是被發現了嗎……早就叫妳把我也帶上了。幸好他們沒對妳出手……」
迪雅伯羅的嘮叨成了貝凱的耳邊風。她不禁為了到剛才為止慌亂不已的自己自我反省。自己竟然會手足無措到連「契約書」都忘記的地步,實在是無言以對,當初分明是自己說「有什麼事再叫你過來」的……
「那麼,妳有想法了嗎?」
「呃?」
「先說好,既然妳的所在地已經暴露了,我可不會再放任妳跑到我視線範圍之外的地方了。」
「……小女知道了。」
在看見來此的迪雅伯羅時,貝凱早已有主意了,對方也提出這種條件的話那正好。
「迪雅伯羅,你今後就隱藏蹤影跟在小女身邊,隨時聽命。」
「隱藏蹤影……具體做法呢?」
「像是變成首飾之類的……小女能夠隨身攜帶的東西。」
「我知道了。」
說完,迪雅伯羅一個彈指,從貝凱眼前瞬間消失,變成一枚掛在她左耳耳垂上的耳環。
「這樣就行了吧?」
「可以。」
以這副姿態跟在她身邊,迪雅伯羅的存在不僅成功嚇阻了打算襲擊的惡魔,他的魔力也幫上了許多忙。比如說,將那些惡魔殘存在費斯特體內的咒術清除;還有數周後在凱特住院的病房裡,察覺她已經「醒來」的事。
耳畔傳來這令人高興的消息之後,他又讀取了在場幾位人士的心聲。
貝凱獲得這些情報,立刻動起腦筋,短短幾秒間便想出了加速搓合凱特和伊凡尼的計畫。

首先,她湊到伊凡尼耳邊,悄聲對他說不必擔心凱特的事,晚點聽話回家去就好。雖然知道光這麼說他大概也不會輕易回去,不過不要緊,還有「備用計畫」。
緊接著,她又請伊凡尼稍後「配合」一點,挨費斯特一拳,不要說多餘的話。
要他挨揍,是為了演給凱特「看」的一場戲,好讓她更加強烈地體認到自己對伊凡尼的情感。其中還參雜了一點趁機報仇的私心。
看伊凡尼聽完這些曖昧不明的指示後仍保持幾秒前的模樣,貝凱確信他已經接受了,於是進行下一步。
她拉著費斯特到病房外單獨談話,利用幾小時前與費斯特交易時他賒下的帳,要求他「一副為凱特抱不平的樣子揍伊凡尼一拳」。
以費斯特的性格,要他打人肯定難如登天吧,所以得使出讓他推託不得的殺手鐧才行。
總之,他無可奈何地答應了,並用勉強及格的演技達成了貝凱的要求。
這個強人所難的指示,除了前述的目的以外,也是為了趁費斯特所引發的騷動來執行那個「備用計畫」。
藉由迪雅伯羅的力量,她以「黑魔女」之名,朝在場那位「年輕的魔女後裔」的腦海喊話,將方才迪雅伯羅讀到的凱特和伊凡尼的內心想法轉達給她,請她幫忙將這些轉述給伊凡尼說服他回去——當然,不可以說出「黑魔女」的事。
因為等凱特甦醒後她準備要和她好好談一談,不能讓閒雜人等留下。
說完了想說的話,貝凱在對方還沒發現「黑魔女」的真面目前,趕緊拉著費斯特速速離開。

當天晚上貝凱潛入醫院,見了清醒過來的凱特一面,與她談妥「演戲給伊凡尼看」的計畫。後來的每天清晨,她總是趕在其他探望的人之前過來,兩人秘密討論。
過了約一周後,她們的用心良苦總算有了成效。伊凡尼坦承面對了自己的感情向凱特告白,凱特也終於不必繼續「臥病在床」了。
不久之後,費斯特和貝凱收到兩人婚禮的請帖,內含一份確認是否參加的回函信紙。
失了戀的費斯特臉上不見半點落寞,反倒爽快地信誓旦旦道:「一定會去參加的!」
他寫好回覆的信件,由貝凱跑腿送至指定的收件地點,亞莉魅王國宮殿。
在那裡,她偶然撞見冷戰中的翎漾和那個名叫「琳夜」的年輕廚娘。因為感覺到她們之間的氣氛很不對勁,基於好奇心開口問了翎漾來龍去脈。然後,翎漾闡述起她與「兒時玩伴」琳夜的故事。
貝凱原本想著對方講這些根本是牛頭不對馬嘴,就在她說到「我某天午睡醒來發現竟然已經是兩天後了」的部份時,引起她的注意。
再仔細聽下去,她越聽越覺得事有蹊蹺,便在翎漾兀自緬懷過往之前火速告辭,尋找另一名當事人.琳夜。
貝凱用相同方式詢問琳夜,誘導她說出和翎漾之間十年前的過去。
最開頭的地方和翎漾的說詞幾乎一樣,都是「我和她以前是兒時玩伴」、「當時我們每天都一起玩得很開心」,卻有一個決定性的差異——
除了翎漾和琳夜,還有一位名叫「千晴」的男孩子。
這個名字翎漾先前也提到過,但她聲稱「自己是後來才認識千晴」。
聽完了琳夜的闡述,她愈發確定自己心中的猜測……
於是貝凱丟下陷入回憶的琳夜棄之不顧,急忙乘車返回利維妲。

在只有她獨自「一人」的車廂內,她對身旁的惡魔開口。
「……找到了。」
「『找到』?妳指什麼?」
她的聲音微微顫抖。

「……小女……『妾身』可能抓住……蓋洛西亞下落的線索了。」
作者: 夏夢羽    時間: 2016-10-6 19:39
我又來了~
年輕的魔女後裔是可妮嗎?
期待下一章~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0-17 21:02
夏夢羽 發表於 2016-10-6 19:39
我又來了~
年輕的魔女後裔是可妮嗎?
期待下一章~

不是的,是瑞比特才對喔(笑)
最終章可能要請大大再等等囉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0-17 21:02
[公告]

期待亞希之城最終章的各位,不好意思還得再請大家等幾天喔~
最近忙得有點不可開交,加上寫得有點卡住...
作者: 佩佩    時間: 2016-10-18 16:43
大大你慢慢來,反正我這幾天都要段考
聽說國語考得非常的不好啊....
作者: 夏夢羽    時間: 2016-10-19 17:18
大大慢慢來,會等你的~加油喔~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0-21 08:05
佩佩 發表於 2016-10-18 16:43
大大你慢慢來,反正我這幾天都要段考
聽說國語考得非常的不好啊....

感謝諒解,在此先向您道謝^^
祝大大得到理想的成績
作者: 憂鬱貓B.C    時間: 2016-10-21 08:06
夏夢羽 發表於 2016-10-19 17:18
大大慢慢來,會等你的~加油喔~

謝謝大大的加油打氣!
最終章已經完成潤飾,稍後就會更新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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